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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明王朝1566-第7章

小说: 大明王朝1566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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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兵队长接言了:“二位公公,部堂大人这会儿没看丝绸,我先领他去见部堂吧。”

马宁远连忙接道:“对。我也不打扰杨公公他们看货,先去禀报一下部堂大人。”

两个太监犹豫了一下,又对望了一眼。显然是不好阻挡胡宗宪的亲兵队长,一个太监望着他:“有事可是你的?”

亲兵队长:“放心,不会有事。”

另一个太监:“那就悄悄儿的,杨公公的脾气你们知道。”

马宁远急忙答道:“知道。”

一个太监:“去吧。”

亲兵队长领着马宁远轻步走了进去。

江南织造局大厅堂内

亲兵队长领着马宁远走到了胡宗宪身边。马宁远刚想走过去,那亲兵队长又连忙伸手把他阻住了。

烛的余光中,胡宗宪盖着那件披风坐在那里,身子依然保持着正坐的姿态,但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亲兵队长望着胡宗宪瘦削的脸犹豫了,望向了马宁远。

马宁远也犹豫了,停站在那里,从他的神态可以看出,不是不敢,而是不忍叫他。

马宁远焦急的目光不禁望向了楼梯上照着杨金水他们的那片烛光。

楼梯上,杨金水已经领着一行登到了接近那女子的梯级上。

站在楼梯下的两个随从又向后退了一步,五丈长的这匹长绸整个被绷直了。

几盏烛光同时照向最后那一段绸面:

——像是还有蝴蝶,像是还有蜜蜂,却已经不是蝴蝶和蜜蜂,而是纷纷飘零的花瓣。

杨金水:“这是晚上穿的,照你们西洋的习惯,也就是晚会穿的。”

那个会说中国话的商人把他这句话又翻译了过去。

所有的商人这时都由衷地面露激赏,其中一人叽里咕噜地问了几句。

那个会说中国话的商人翻译道:“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花纹图案要设计出这种变化。”

杨金水一笑:“真正的贵人换了衣服是不愿意让人家一眼看出的。仔细看才知道一天换了四次衣服,这才是贵人。”

这句话刚被翻译过去,几个商人纷纷向那个会说中国话的商人说了起来。

那个商人立刻对杨金水笑着说:“他们说,这样的丝绸,他们那里的贵人一定喜欢。他们,还有我,这次都各要十万匹。问天朝有没有这么多货。”

杨金水稍犹疑了一下,接着说:“有!有!要多少都有。”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声调:“照天光!”

大厅渐渐亮堂了——原来二楼的每个窗户上都被盖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慢慢被拉开了,窗外的日光这时照了进来,居然带着彩色!

原来每个窗户上都还挂着一翼各种颜色图案的丝绸,日光是透过这些丝绸照进来的!

这时堂鼓声、曲笛声,又加上了琴、瑟和云锣都轻轻地响了起来。

胡宗宪的眼睛倏地睁开了,他看见杨金水一行兴奋地笑着从梯级上下来了。

亲兵队长连忙轻轻揭开了他身上的披风,胡宗宪慢慢站起的时候,发现了旁边的马宁远。

马宁远和胡宗宪的关系显然已到了不拘礼的程度,这时也来不及行礼,立刻贴近他的耳边急忙说着。

也不知道是官做到这个位置,“静气”二字已是必然的功夫,还是早已预见到了这种事情迟早要来,胡宗宪这时耳听着马宁远的禀报并无任何反应,眼睛依然露出疲惫的笑,望着渐渐走近的杨金水一行。

说笑着,杨金水一行走近了胡宗宪。

“这一次他们一共就要五十万匹!”杨金水笑对胡宗宪大声说道,“五十万匹就是七百五十万两白银!部堂大人,全看你的了。”

郑泌昌和何茂才虽然也笑着,但望着胡宗宪的目光中却不敢显出杨金水那种兴奋。因为胡宗宪眼中虽还带着疲惫的笑,嘴角却紧紧地闭着。

几个异域商人叽里咕噜地又说了几句。

那个会说中国话的商人又对杨金水说道:“萨哈里先生他们说,披丝绸那样的女人你们这里有多少,能不能一起卖给他们。”

杨金水一笑:“这个不归我管,要问他们。”说着笑望向胡宗宪和郑泌昌、何茂才。

郑泌昌、何茂才也只是笑着,都望向胡宗宪。

胡宗宪此时眼中那点笑容都收了:“我天朝有的是丝绸、茶叶、瓷器,但不卖人。”

不用翻译,那些商人从他的脸色已经看出了意思,都跟着收敛了笑容。

“先送几位客商到驿馆歇息吧。”胡宗宪不再说这个话题,望着杨金水。

杨金水和郑泌昌、何茂才这时才发现了站在胡宗宪身旁一脸急迫的马宁远。

马宁远急迫的目光这时也正望着他们。

杨金水和郑泌昌当然明白一定出了什么事了,目光碰了一下。

杨金水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不快,但立刻又转对那几个商人哈哈一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个班子可是特意为了几位从苏州请来的。已经安排了大船,让几位今天游西湖,听昆曲。生意明天谈。”

这句话一经翻译,那几个商人立刻大喜。

杨金水拍了一下手掌。立刻有几个太监走了过来,笑领着几个商人走了出去。

“去总督衙门吧。”胡宗宪说完这句,率先向大厅门口走去。

杨金水、郑泌昌和何茂才几乎同时盯了一眼马宁远,跟着向大厅门口走去。马宁远这才跟着走去。

浙江总督署大门外

总督衙门外的大坪按规制有四亩见方,暗合“朝廷统领四方”之意。平时大坪正中也就高矗着一杆三丈长的带斗旗杆,遥对着大门和石阶两边那两只巨大的石狮,以空阔见威严。

今天这里却连那条通往大门的铺石官路上都黑压压地跪满了百姓,全都是静静地跪着,只有东南风把那杆斗上的旗吹得猎猎作响。

大门石狮两旁的有两面八字墙,每面墙前都站着一排挎刀的亲兵。已经穿着参军服饰的谭纶正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大门前的石阶上。

跪着的人群仍然沉寂着。挎刀的亲兵也紧张地沉寂着。

谭纶紧闭着嘴兀然站在那里。突然,他的眼睛盯向了前方。

远远地,亲兵队护送着胡宗宪一行的轿马来了。隔街便是衙门大坪黑压压的人群,马和轿都进不了大坪了,便在那里停住了。

胡宗宪、杨金水、郑泌昌和何茂才都走出了轿门,所有的目光都阴沉地望着那座进不去的总督署。

接着,所有的眼睛都望向了那座大门,望向了站在那儿的谭纶!

谭纶的眼睛却只望向胡宗宪。

这时胡宗宪的眼睛也望向了他。

两双眼睛都透着忧郁、沉重,但谭纶的目光中充满了期盼,而胡宗宪的目光中只有忧郁、沉重。

其他人从谭纶的目光方向都转望向胡宗宪。

胡宗宪这时已将目光移望向衙门屋檐上方的天空。

马宁远疾步凑了过来:“大人们看,这都是戚继光,还有那个人干的好事!”

“先不说他们。”何茂才这时立刻接道,“先抓人,抓了人再论别的事。该处置的处置,该上奏朝廷的今天就要上奏疏。”

几个人都等着胡宗宪表态。

胡宗宪:“这么多人,抓谁?”

何茂才:“这可是总督衙门……”

“拆不了。”胡宗宪打断了他的话,“真拆了,我就革职回乡。从后门进去吧。”

说完这句,胡宗宪也不上轿,转身徒步向街的那边走去。

所有人都是一怔。

郑泌昌和何茂才见他走了,只好跟着走去。

杨金水却不愿意走路,阴沉着脸走向轿门。

一个太监连忙打起了轿帘让杨金水钻了进去,这乘轿子也向着胡宗宪他们的方向走去。

只有马宁远还僵在那里出神,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大步跟去时又回头向远处的谭纶瞪去。

谭纶依然兀自静静地站在那里。

浙直总督署后堂

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坐定了,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在等待着“那个人”到来。

谭纶在大门口出现了,也是沉默着,走到大堂右边那张大案下首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啪的一声,谭纶刚刚坐下,坐在他对面的马宁远便把纱帽往面前的案几上一摔:“我们在前面卖命,别人在后面拆台!干脆说,朝廷改稻田为桑田的国策还要不要人干!要这样干,我们可干不了!”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胡宗宪。胡宗宪却两眼望着门外,紧闭着嘴。

“怎么会闹出今天这个事来,我也不明白。”郑泌昌说话了,“四个月过去了,朝廷叫我们改种的桑田还不到两成。内阁几天一个廷寄责问我们,这才叫马知府他们赶着去干。今天织造局谈生意我们都在场,五十万匹丝绸年底前要交齐,我们浙江却产不出这么多丝,到时候恐怕就不会只是内阁责问了。杨公公他们在吕公公那里交不了差,吕公公在皇上那里也交不了差,账一路算下来,我们这些人只怕不是撤差就能了事。”说到这里郑泌昌望了一眼杨金水。

杨金水这时却像是局外人,只带耳朵不带嘴巴,闭着眼坐在那里养神。

“我看是有些人在和朝廷对着干!”何茂才一开口干脆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目光斜望着坐在他下首的谭纶,“省里调兵给马知府去改桑田,就是为了防着刁民闹事,现在好了,刁民闹到总督衙门了!到底是谁下调令叫戚继光把兵带走的?当着部堂大人,还有杨公公在,自己说清楚!”

这摆明了就是在逼谭纶说话了,几双眼睛都望向了谭纶。

“是我叫戚继光把兵带走的。”接这句话的竟是胡宗宪!

胡宗宪说出这句话是那样的低沉,可在那些人耳里却不啻一声雷,震得郑泌昌、何茂才和马宁远都睁大了眼睛。

杨金水闭着的眼睛也倏地睁了一下,又闭上了,还像局外人那样坐在那里。

其他人还只是惊愕,可何茂才已是僵在那里,坐不下去了。

谭纶显然没有想到胡宗宪会在这个时候这么干脆地把担子担了过去。他心中一阵激动,想看一眼胡宗宪,却忍住了,把目光望向了桌面。

“以官府的名义向米市上的米行借贷一百万石粮,现在借贷了多少?”胡宗宪话锋一转,望向了郑泌昌。

郑泌昌开始怔了一下,接着答道:“很少,都说缺粮。”

“外省调的粮呢?”胡宗宪接着问道。

郑泌昌:“和往年一样,一粒也不愿意多给。”

“这就清楚了。”说完这句,胡宗宪瞥了一眼何茂才,“你先坐下。”

何茂才坐了下去。

胡宗宪提高了声调,但透着些嘶哑:“我是浙直总督,又兼着浙江巡抚,朝廷要降罪,都是我的罪;百姓要骂娘,该骂我的娘。改稻田为桑田是国策,必须办。可桑苗现在插下去到秋后也没有几片嫩叶养中秋晚秋的蚕。官府不借贷粮食,只叫稻农把稻田改了,秋后便没有饭吃,就要出反民!每年要多产三十万匹丝绸,一匹不能少。可如果为了多产三十万匹丝绸,在我浙江出了三十万个反民,我胡宗宪一颗人头只怕交代不下来!”

话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后堂里一片沉寂。

胡宗宪的目光望向了马宁远:“抓的人立刻放了。新安江各个堰口立刻放水。你带着各县知县亲自去办。”

马宁远站了起来,却仍想说什么。

胡宗宪:“去。”

“是。”马宁远答的这声也有些嘶哑,拿起桌上那顶纱帽走了出去。

一直闭着眼睛的杨金水这时终于把眼睁开了,他望着胡宗宪:“部堂大人,你们浙江的事我过问不了,可织造局的差使是我顶着,今天这笔生意我可是替朝廷做的。眼下从江宁织造坊、苏州织造坊加上江南织造局的库存一共也就十几万匹。照两省现有的桑田赶着织,就算一年内分期付货,到时候还要短二十多万匹。那时候内阁不问你们,宫里可要问我。”

胡宗宪:“所有的事我今天就给朝廷上奏疏,请朝廷督促邻省给我们调粮。布政使衙门和按察使衙门现在立刻去向各米行催贷粮食,所有的借据我胡宗宪加盖总督衙门的印章。运河上每天都是运粮的船,有借有还,为什么就借贷不到?不愿借粮的以囤积居奇问罪!逼他们,总比逼百姓造反好!”

第三章

北京严嵩府书房

“什么‘无田则失民,失民则危国’;冠冕堂皇,危言耸听!”严世蕃拿着那封奏疏的手气恼得直抖,“我看是他胡宗宪怕失了自己的前程,想给自己留退路!”

严嵩坐在大案前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却看得出是在出神地想着。

“我看也是。”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官员接言了。

字幕:通政司通政使罗龙文。

罗龙文:“那个谭纶去浙江,我就提过醒。谭纶和胡汝贞有交情,现在又是裕王的心腹。他胡汝贞打量着裕王会接位,阁老又老了,留退路是意料中事。我看他上这道奏疏主要为的是这个。”

“胡汝贞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严嵩还是一动没动,但眼睛已经从远处移望向二人,“论人,论事,都要设身处地。换上你,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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