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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大明王朝1566-第55章

小说: 大明王朝1566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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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站了起来:“圣上,凡沈一石账上所牵涉之人都应立刻拿办,所贪墨之财都应严加追缴。”

嘉靖:“二十年的账了,要追也不是那么容易。现在应该立刻拿办的几个人是郑泌昌、何茂才。他们可都是严世蕃举荐的人。”

严嵩跪了下去:“着将严世蕃立刻革职,以便拿办郑泌昌、何茂才。”

嘉靖不吭声了,精舍里一片沉默。

“吕芳。”嘉靖转望向吕芳,“这些账册里直接牵涉到严世蕃没有?”

吕芳立刻答道:“回主子,账册里没有牵涉到严世蕃。”

嘉靖:“那就没有理由革严世蕃的职。叫严世蕃先退出内阁,工部侍郎还是让他当。”

吕芳:“主子圣明。”

嘉靖:“严世蕃退出内阁,其他人朕也不护短。高拱张居正也退出去。把内阁这个班子调一调。首辅还是严阁老,实事让徐阶去管,把李春芳和陈以勤补进来。”

这就是大调整了!包括吕芳在内,三个人都有些意外。

嘉靖:“朕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没有?”

胡宗宪是不能接言的,严嵩立刻答道:“臣听见了。”吕芳也紧跟着答道:“奴才听见了。”

嘉靖:“那就立刻拟旨。”

吕芳:“奴才这就拟旨。”

嘉靖又望向跪在地上的严嵩:“严阁老。”

严嵩:“微臣在。”

嘉靖:“拟完旨你和吕芳先叫上徐阶,到内阁去,这个旨意让徐阶宣布。记住,叫那几个人先看看誊录出来的烂账,看完了账再宣布旨意。然后议一个人选到浙江去当巡抚,立刻拿办郑泌昌、何茂才,追缴沈一石被贪墨的财产。”

严嵩:“臣领旨。”

嘉靖的目光又转向了胡宗宪:“胡宗宪。”

“微臣在。”胡宗宪抬起了头,望着这位深不可测的皇上。

嘉靖:“东南的战事吃紧,再辛苦你今天也得赶回去。倭寇在今年一定要平了,需要多少军用就向朕要,朕砸锅卖铁都会给你。浙江的案子你也要过问,哪些该查,哪些不该查,怎么查,你把着点。”

胡宗宪磕下头去:“臣这就回浙江,一切遵皇上的圣意办。”

嘉靖又望向严嵩和吕芳:“胡宗宪来京的事就我们几个知道,不要传出去。”

严嵩:“臣明白。”

吕芳:“奴才明白。”

内阁大厅

官场的一切都是有规制的,座位怎么摆,哪个人坐在哪里,谁先说话,谁说什么,都意味着一切正常。哪个座位挪动了一下,说话的顺序改变了一下,便意味着有了变化。

今天的内阁立刻就让人感到有了变化。严嵩仍然坐在中间的位子上,吕芳坐在他的左边,徐阶坐在他的右边,这些都还一往如旧。可严世蕃、高拱、张居正不再像以往分成两边排座,而是在一旁摆了一张很大的条案,三把椅子并排摆在条案前,让三人都坐在一起,条案上还摆满了嘉靖前天晚上看的那些账单。

但一般人对于这些变化都往往朝着好处想,严世蕃以为这样排座是为了便于他们共同看账。高拱和张居正更认为,这是严世蕃将要出阁的征兆,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今天会一起出阁!

三个坐在上面的人一声不吭,三个看账的人更是一声不吭,气氛异乎寻常地沉闷。

账越看越惊,惊中又有不同。严世蕃脸上的汗越流越多,高拱和张居正面容虽然严峻,眼神中却压抑不住兴奋。

“畜生!”严世蕃冷不丁地猛拍了一下长案,把所有的人都弄得一惊。

严世蕃那张汗脸此时涨得通红:“贪墨误国!这些畜生把我们都害了!”

高拱和张居正仍低着眼,不接他的茬。

吕芳望向了严嵩,严嵩满眼凄凉,转望向徐阶。

徐阶说话了,不再叫他小阁老,而是叫着他的字:“东楼兄,这是内阁会议,注意礼态。”

严世蕃:“事情都闹成这样子了,礼态有什么用?”

徐阶:“那照东楼兄的意思该怎么办?”

严世蓍:“章人!追赃!立刻把郑泌昌、何茂才抓起来!”

徐阶:“怎么抓?派谁去抓?”

严世蕃抬起头望向了严嵩和吕芳:“爹,吕公公,我举荐罗龙文或足鄢懋卿接任浙江巡抚,去办这个案子。”

严嵩慢慢闭上了眼睛,吕芳也不看严世蕃,严世蕃不觉一怔,只好望向了徐阶。

徐阶:“我如果记得不错,郑泌昌当时就是罗龙文向小阁老推荐的,何茂才就是鄢懋卿向小阁老推荐的。东楼兄,你觉得派这两个人接任浙江巡抚能查好这个案子吗'”

“徐阁老是明镜!”高拱大声接言了:“国事被这些人贻误至此,我们今天还要一误再误吗!我提议让谭纶署理浙江巡抚查办此案。”

“你这是一杆子打倒满船的人!”严世蔷又咆哮丁,“郏泌昌是郑泌昌、何茂才是何茂才,要是追究是谁推荐的,那他们还是皇上下旨任命的官员,难道连皇上也要追究吗?”

“住嘴!”严嵩厉声喝断了他,接着转向吕芳,“吕公公,让徐阁老宣旨吧。”

“好。”吕芳从袖中掏出了圣旨,递给了徐阶。

竟然已经有旨,不只是严世蕃,连高拱和张居正也都是一惊。

徐阶当然已经知道有旨,而且也已经知道这次出阁的是三个人,因此站起来接圣旨时便尽量放慢了动作,声音也显得沉闷:“有旨,严世蕃、高拱、张居正跪听旨意!”

严世蕃和高拱、张居正连忙从案前走到大堂中间跪了下来。

徐阶慢慢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内阁掌国家中枢,上承朕意,下领百官,九州国运,亿兆民生,其任该何等临渊履薄方不负社稷之托!乃有阁员严世蕃、高拱、张居正议政处事屡屡浮躁,且互相攻讦贻误国事…”

读到这里,严世蕃懵了,高拱懵了,张居正也怔在那里。

也就在这时,看到下面的内容,徐阶也懵了,盯着圣旨愣在那里,接着慢慢把目光望向了严嵩。

严嵩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徐阶又望向了吕芳,吕芳却把目光望向了门外。

徐阶心里好乱,可圣旨又不得不读,只好接着读下去,但声调已经十分缓慢低沉:“朕听纳严嵩、徐阶建言,着将严世蕃、高拱、张居正除去内阁阁员之职。”

严世蕃、高拱、张居正都抬起了头,而且都望向了徐阶!

徐阶只能望着圣旨,接着艰难地读了下去:“该三人各回本部仍任原职。内阁仍由严嵩掌枢,徐阶实领其事。另调李春芳、陈以勤入阁,补任阁员。钦此。”

一片沉默。

严嵩这就不能沉默了,睁开了眼望着跪在那里的三人:“严世蕃、高拱、张居正领旨谢恩吧。”

严世蕃、高拱和张居正都磕下头去:“臣领旨谢恩。”

刚说完这句,严世蕃跪在那里猛地抬起了头:“我不是阁员了!可我还足吏部的堂官。我向内阁仍然举荐罗龙文或鄢懋卿接任浙江巡抚!”

高拱也抬起了头:“我举荐谭纶署理浙江巡抚!”

张居正也接言了:“我附议高拱,举荐谭纶署理浙江巡抚!”

吕芳慢慢说话了:“你们都不要举荐了,有上谕,浙江巡抚着南直隶巡抚赵贞吉调任。”

三个人都哑在那里。

吕芳:“还有上谕,赵贞吉对于浙江事务尚不甚熟悉,你们可以举荐合适人选参与查办郑泌昌、何茂才等人贪墨一案。”

这一次是张居正立刻大声接言了:“新任浙江淳安知县海瑞和建德知县王用汲清正刚直,可以协助赵贞吉查办该案!”

徐阶被嘉靖阴损了一下,正愁对裕王对高拱和张居正无法辩解,这时正是表明心志的一个机会,立刻接言:“我认为高拱、张居正推举海瑞、王用汲是合适人选。阁老,吕公公,这两个人可用。”

吕芳表态了:“协助办案嘛,只要人可靠就行。严阁老,您老认为如何?”

严嵩:“严世蕃、高拱、张居正可以回部了。把李春芳、陈以勤请来,内阁一同拟票吧。”

严世蕃第一个倏地站了起来,转身便走了出去。高拱和张居正也跟着慢慢站了起来,向严嵩、吕芳和徐阶揖了一下。

徐阶两眼深深地望着二人,张居正迎向了他的目光,高拱却看也不看他,转身走了出去。张居正也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内阁门外的阳光是那样耀眼,这两个人迈出门槛的身影也随着先行离开的严世蕃消融在日光之中。

此时之西苑,困位处紫禁城之西而名之,其地囊括今之中南海什刹海,本为皇家园林,取通惠河之水,林木掩映,皆无高瓴。嘉靖帝二十一年壬寅宫变后迁驾于此,才在这里盖起了几座大殿。几次大兴土木,几次都焚于莫名之大火中。第一次大火就曾有言官上疏云风水使然,不宜兴盖大殿,本意还是想劝嘉靖迂回紫禁城宫中。嘉靖大怒,言风水者吃了廷杖,此后再无谏疏。内阁值房当然也就从紫禁城的文华殿迁到了这里。这就使得内阁的阁员们每次来当值都要沿着海子走好长一段路程,夏日冬雪,景色虽好,毕竟辛苦。

今日一番突然变故,严世蕃、高拱、张居正逐阁,从玉熙宫那一片宫殿高墙内出来,通往西苑禁门偏又只这一条路,白日照水,垂杨无风,蝉鸣聒耳。三个冤家心里都较着劲,谁也不停下来让谁单走,步幅下又都带着风,不知者看来还以为前后相距不到数尺的三人是一拨的。

严世蕃走在最前头,高拱和张居正前后脚近于平行。打了个平手,两败俱伤,严世蕃心如沸水不说,高拱、张居正也高兴不起来,二人也互不相看。前路还有厮杀,心事自然纷纭。

突然,严世蕃在二人前面停下了,一条石道也就宽约数尺,他当中站着,转过身来。二人被挡着了,四目望着二目,烈日当头,对峙在那里。

“把我拉下了马,还以为二位赏了紫禁城乘坐二人抬舆呢。原来你们也还是步行啊。”严世蕃的那个大嗓门在西苑这样的地方也毫不降低,居然使他们身旁几株树上的蝉都停止了呜叫。

好静,静得人反而耳鸣。

“人生两腿,都是用来步行的。难道小阁老的腿离了马就连路都不能走了,”高拱从来就不怕他,嗓门没有他大,调门却不比他低。

“高肃卿!”此地恰在转弯处,严世蕃这时站的位置有些吃亏,因他的脸正对着日光,偏睁大了眼,被日光刺得难受,仍紧盯着高拱,“‘少小离家老大回’,你要真是个愿意走路的,今日就该明白,自己可以走了。你要还是想赖着等内阁首辅那把椅子,我告诉你,徐阶现在都还没坐上呢。就算徐阶坐上了,也不会传给你,江南他还有个学生赵贞吉在等着,你身边也还有个学生张居正在等着。”

这就不只是酸刻,而是近于挑拨了。而这番诛心之论,又正是今天高拱所经所历深怨徐阶之处,偏偏此时张居正又在身边,高拱性情再操切也不会跟他辩这个话题,望着那张被日光照着的大脸,回了一句:“我没有什么当首辅的爹,也从来没有想当首辅!”说完这句,一个人朝着挡在路中的严世蕃径直走去。

严世蕃挡着不让,高拱也不愿离开石路绕道草地,一尺之地二人的臂膀碰上了,严世蕃使出暗劲,高拱也早就蓄着暗劲,这一碰高下难分,毕竟让高拱走了过去。

爱吵架的从来就怕两种人,一种是任你暴跳如雷,他却心静如水;一种是挑你一枪,扬长而去。高拱今日使得就是第二招,把个严世蕃气得撂在那里,偏又在西苑,总不能提着袍子追过去打,这时一腔怒火便只有喷向另一个人了,那就是还站在那里的张居正。

“张神童。”严世蕃和高拱年岁相当,称他时还叫字号,现在面对比自己年小的张居正便连字号也不称了,俨然长辈之呼小辈,也是因为心里恨他比高拱更甚,“你从小就会读书,应该知道三国时另一个神童孔北海的典故。”

“小时了了,大未必然。”张居正平静地答道,“小阁老是不是想说张某少时会读书,大了反而不能成器?”

“聪明。”严世蕃语速更快了,“如果只是不成器倒是孔融的福,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招来杀身之祸。”

张居正:“孔融是被曹操杀的,但不知我大明朝谁是曹操?”

论聪明过人其实严世蕃也不在张居正之下,他立刻冷笑着对道:“自古杀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也不只曹操!”

张居正依然平静如水:“太史公有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要能为国捐躯,张某坦然受之。”

“你也敢跟我侈谈为国!”严世蕃近于咆哮了,“国库空虚,我们想方设法弥补亏空,你们却釜底抽薪,几时想过这个国,想过我大明朝!”

听他说到了实处,这时正四处无人,张居正也知道今天这场交锋迟早会来,恰好海子边垂杨下有一个石礅,干脆坐了下来:“我倒真想听听小阁老你们是如何为大明朝弥补亏空,我们又怎么釜底抽薪了。请赐教。”

他倒坐下了,真气人!严世蕃两只大眼飞快地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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