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大院-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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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戴天娇觉得脑袋里响起了惊雷。
“是你父亲那个老混蛋抛弃了我母亲,可是,我母亲还救过他的命。”皇甫激动地看着前方,毫无目标。
戴天娇一下子靠在另一个墓碑上,一切都太突然了。
“你父亲在干部补习班上,看上了当时的文化教员,你的母亲。”
“你,我,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可是,你一直想找到我的母亲,你心目中的女英雄,她的确是一个英雄,可是,就因为你父亲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她是多么的爱他,战争年代她出生入死,一心一意保护着他。有一次,她已经冲出了重围,可是,当她看到他没有出来时,她居然又冲了进去,她拿自己的生命不当生命。可是,就这样她还是活着走出了战争,她因为战争而不能生育。在解放初期,他们抱养了我,可是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你的父亲抛弃了我们,他娶了你现在的母亲……”皇甫说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她,她是怎么死的?”戴天娇也跟着坐在了地上。
皇甫的目光没有看戴天娇,而是看着别处,说:“她带着我生活,拒绝了许多介绍人的介绍,她说她再也不愿意嫁人了。在我七岁的那一年,她在一次带领医疗队下乡的时候,染上了血吸虫病,回来不久就死了。”皇甫使劲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又说:“她死之前,肚子大得可怕,我记住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的大肚子,那么大,那么高……”说着皇甫就把头扭到一边,使劲站起来,抽搐着身子,他背对着戴天娇说:“现在你都知道了,我尽管记恨你的父亲,可是,我不想再对你说什么;因为,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无辜的。我就要走了,我希望你能善待丽莎。”说完,头也不回、大踏步地走了。
第十八章
66
又一年的春天,一五八在春风里醒来。首先是办公楼前的迎春花开了,这是一五八第一双睁开的眼睛,接着就是花园里的茶花开了,开得热热烈烈,仿佛在大声喊着,春天来了,然后月季、蔷薇、桃花、梨花,就像听到了号角一样,全都争先恐后地开了,忽然间,一五八又成了一个大花园。似乎大路上走着的人也多了,其实,总是有走了的人,也有新来的人。可是,这时人们关注得最多的是新来的人。大路上走来一个年轻的姑娘,就有人问了:“这是谁呀,原来怎么没有见过?”有知道的人就会说了:“这不是去年新分来的护士吗?”
人们喜欢一五八的春天,好像只有在春天里,人们更愿意多看几眼花,而很少关心其他事,尤其是丑恶的事。
这一天,路上真的有一个年轻的姑娘走着,她的脚步是有弹性的那种,好像她的身子是放在一条船上,远远的看总在上下起伏着。于是,在上班的时候,就有人问这姑娘是谁?
“这还不知道吗?”外二科的杨海说,“去年新分来的,外一科的护士,听说已经和杨干事好上了。”
“真的,杨干事也不错,总算等来一个了。”
“真有意思,又是外一科的。”
“哦,原来的任歌也是外一科的。”
“不过,这可没法和任歌比,气质差多了。”
大家议论著,但是不管怎么说,杨新民找到对象了,总算是一个好的归属。
在春天的一个晚上,朱丽莎告诉她的伙伴们,她要转业了。
“真的?”
朱丽莎点点头。
这天晚上五个人又聚到了戴天娇她们宿舍里。比起刚刚过去的冬天,这样的夜晚真是舒服多了,最起码脚不再总是冰凉冰凉的了,穿一件毛衣也足够了。还是戴天娇和任歌坐在戴天娇的床上,王萍平和朱丽莎坐在王萍平的床上,夏冰自己坐在自己的床上。
任歌说:“也许这是一条最好的路,离开一五八。”
王萍平说:“你准备回去吗?”
“不。”朱丽莎说。
“那你到哪去?”戴天娇问。
“深圳。”朱丽莎说。
“深圳?”大家都有些吃惊。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朱丽莎说。
“你到那干什么呢?”夏冰问。
“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我到底去深圳干什么,但是,我感觉那是一个能让我忘记很多往事的地方,因为它是一个全新的城市,它不需要历史,我也不需要历史。”
大家都沉默,对于已经在一五八个山沟里生活得很久的这些姑娘来说,深圳是一个闪耀着光芒的迷宫,里面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你真的要走了?”夏冰说。
“是啊,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离开这个地方的,我觉得。”朱丽莎说。
戴天娇说:“我不会,只要一五八还存在。”
大家就都没有说话,大家都知道她心里想的,她要守着张少伟,她还要守着两个心碎的老人,想到这,突然有一种沉重感从每一个人的心上坠落。
朱丽莎说:“其实,我会很想一五八的,我非常感谢在一五八这几年的生活,真的。”
“真快呀,我们到一五八都已经三年多了,想起来我们当初坐在大卡车上,车后面是浓浓的灰尘,这一切现在想来都是清清楚楚的。”任歌说。
“是啊,我们都是自愿到一五八来的,我们带着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来到这里,一五八慷慨接收了我们,我们似乎在一五八找到了想要找的,可是一五八却把更多的给了我们,最起码,我们在长大。”戴天娇说。
“经历了很多事,我才觉得一五八教会了我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清楚地认识了我自己。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因为有认识,才会有勇气。”王萍平说。
“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一五八一定会给我带来幸福,因为我全心全意地爱着它,它真的给我带来了幸福,我感谢一五八。”夏冰说。
时间带着姑娘们甜美的话音在缓缓地向前走,其实,姑娘们就像走动的时间一样,在她们自己的人生轨迹上不停地走着。在她们的远方,她们总是看到等待她们的花朵,她们可以为了那些美丽的花朵,而不怕路上所有的艰辛,因为与困难相比,她们更害怕没有鲜花的日子。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离开了一五八,那么我们在几年、几十年以后一定还会来到一五八的。”任歌说。
“我相信会有这一天的。”
“我也相信。”
回到了朱丽莎她们的宿舍,朱丽莎对任歌说:“任歌,我就要走了,再怎么说,我们俩也在一起住了三年多了,现在想想挺有感情的。其实,我觉得我们俩有许多相同的地方,只不过是,你追求的更高雅一些、更虚无一些,但是天性里我们都有一种叛逆,好像更注重自己的感觉。”
任歌听地这么一说,觉得有些沉重,看了看她,点点头。
朱丽莎又说:“你和戴天亮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任歌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其实天亮也问过我,他年龄也不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还不该结婚。有的时候,我甚至不是特别想和他在一起,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朱丽莎说:“是吗?我和你不一样,我总想和他在一起,其实也不干什么,就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好。其实,我挺羡慕你和戴天亮的,看上去你们太般配了。”
任歌轻轻地说了一句:“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朱丽莎说:“任歌,我希望你们能好下去,还有,你要是再变,那就在一五八待不下去了,和我一样,那是非常可怕的。因为我了解你,我觉得你会做出一些让人吃惊的事的,你一定要想好。”
任歌笑笑,说:“没那么严重,毕竟我和戴天亮走到一起也是不容易的,我会珍惜的。”
朱丽莎走的时候,是中午。医院派了一辆大卡车送她,这是一种待遇,凡是转业干部搬家,如果是本省的,原则上是送到目的地。而此时,朱丽莎的目的地是最近的火车站,她将在那里转乘到广州的火车,然后再到深圳。其实,朱丽莎完全可以不派大卡车送她的,她所有的财产就是一只皮箱,而且是医院送转业干部的纪念品,可以说她什么财产都没有,当兵不到十年,又是一个单身汉,连一件家具都没来得及制,就已经离开部队了。
不过,朱丽莎走的时候,她没有想这么多,因为等待她的前程实在是太模糊了,她就揣着几百块钱的转业费,和不多一点的积蓄,到那个著名的地方去了。她站在即将开的大卡车下面,空空的大卡车上,就只是丢着她的一只皮箱,其实皮箱完全可以放到驾驶室里,和她在一起,但是,那样就好像这个车不是给朱丽莎派的了,于是,还是有人把箱子放到了大卡车车厢里。
姑娘们都到了驾驶班,其他还来了一些人,比如外一科的一些医生、护士。朱丽莎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羊毛衫,那是她到军区办手续的时候,在省城的大商场买的,裤子还是一条军裤,俗话说,红配绿,丑得酷。但是,朱丽莎身上的红配绿却没有这种感觉,感觉她充满活力,就是一条铺满刺的路在等着她,她也不会害怕的。而且她的脸平常显得太白,穿了这件红毛衣倒衬托得刚好。送她的人脸上都有一种惊讶,也有一种羡慕,她毕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而漂亮的女人被皇甫这样的男人起歹心,也是自然的。
好像是一个固定的钟点,谁也没说什么,司机就已经嗡嗡地发动了汽车,这意思就是要走了。朱丽莎立刻伸出手和来送她的科里的领导和医生护士握了握手,然后又走到了另外剩下的四姊妹面前,她笑了笑,但是明显感觉,她已经含着眼泪了。忽然五个姑娘搂在了一起,紧紧地搂在一起,她们彼此感觉到身体在颤抖。片刻,朱丽莎挣脱出来,转身登上了汽车,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汽车,汽车轰地一声启动了。坐在驾驶员旁边的朱丽莎用手掩住了脸,其他几个姑娘也都低垂着头,迈开那些人,独自走了。
汽车从她们的身边驶过,腾起了一股灰尘。姑娘们的身影在正午的阳光下,清晰地印在了地上。
67
夏冰真正进入了恋爱,一切都那么顺利,医院分来的惟一的一个大学生,被她拥有了。常克生是事业心极强的那种男人,没有任何家庭背景,全凭着自己的聪明考上了军医大学,现在又冲刺研究生。这一切都极符合夏冰的择偶标准,夏冰感到很满足。
关于创造发明的事,夏冰对常克生说了,当时就被常克生否定了,常克生说:“你们如果真的想搞点什么护理科研,我看还是朝计算机管理方向想想,这是现在的世界潮流。”
那一个被钱兵苦心做出来的什么也不像的东西就被遗弃在房子的某个角落里,役有人再去动它。常克生的话让姑娘们觉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也是一件谈何容易的事,因为没有任何资料可看,偶尔从《国外医学》杂志上看到一点资料,就赶快复印下来。
常克生写信给北京的同学,从北京寄了一本有关计算机方面的书,夏冰每天的任务就是啃那本书。因为常克生是医生,可以享受住单间的待遇,夏冰就在常克生的宿舍看书。通常是常克生占有惟一的一张书桌,夏冰就靠在床头看书。计算机书很枯燥,夏冰总是读上几页就觉得很累。她抬起头看看常克生,几乎每一次看他,他都是那么专注地沉浸在书本里,好像这个房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夏冰没有觉得自已被冷落,相反,她很满足,她觉得这就是她向往的生活,房子里有读书的男人,有温暖的灯光。
到了一定的时候,夏冰就会用小电炉给常克生煮上一碗面条,她把面条端到常克生的跟前,常克生挑着面条,眼睛还不离开书。
“你就不怕喂到鼻子里?”夏冰道。
常克生扭过脸,对着夏冰笑笑,面条吃得很香。
“你要真的考上了,你还回来吗?”夏冰问。
“说不清。”
“你不想回来?”
“谁说得清呢?”
“你,你怎么就不会说点让人听着顺耳的话?”夏冰急了。
常克生这才醒悟过来,“当然会回来,有你在这儿嘛。”
夏冰满意地笑了。常克生拉住她的手,夏冰不动,常克生就使劲拉,把夏冰拉得站了起来,忽然拉得倒了,一倒倒在了常克生的怀里。
68
王萍平是在冬天的时候,给江永江写的信,她在信里对江永江说,她已经不想调动了,也不想和他谈恋爱了,她还说她会把欠他的钱以及东西折合成钱还给他的。那封信她写得斩钉截铁,完全无情无义。她就是要让江永江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就是要让江永江不会到医院来找她,当然她说,你如果要是到医院里来闹事,我就会把过去我们的事全都兜出来。其实,她只是吓唬吓唬他,她想如果他真的来了,她也不敢把过去的事说出来的。因为那些事,记载着她全部的耻辱。
后来江永江果真没有敢来,他只是到她父母的家里去把她的父母臭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