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唐-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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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令侄到来,老夫看待他与我儿罗成一般,并无亲疏。我只待边庭有变动,着他出马好立功,我表奏朝廷封他一官半职,衣锦还乡;不想边庭宁息,不能如我之愿。谁想令侄却不以老夫为恩,而反以老夫为怨。适才进他房中,见壁上写着四句胡言,后边两句益发可笑得紧,说道:‘纵然此地风光好,还有思乡一片心。’这等看起来,反是老夫留他在此不是了。”夫人一闻罗公之言,不觉眼中下泪道:“先兄去世太早,家嫂寡立异乡,只有此子,出外多年,举目无亲。老爷如今就使舍侄有了一品官职,他也思念老母为重,必不肯在此久待。依妾愚见,不如叫他归家省母,免得两地悬念。”罗公道:“夫人意思也要令侄回去?”夫人道:“妾身怀念久矣,因老爷见爱舍侄,故不敢启齿。”便泪如雨下。罗公道:“且免伤感,待老夫就打发令侄回去便了。”传话后堂,速备酒筵饯行。又传令出去与中军营中,备一匹好马,用长路的鞍鞒,进帅府公用。罗公便令书童相请。叔宝一闻送行之言,公子罗成便笑对叔宝道:“哥哥何如?前日小弟对家母说了,家母再四不肯,被弟恳求不过,所以今日对爹爹说了,就要打发哥哥回山东去望舅母了。快些同去饮酒送行。”叔宝满心欢喜道:“有感贤弟!”说罢,同进后堂。夫人说:“侄儿,你姑父见你怀抱不开,知道你念母孝思,故此备酒为你饯行。”
叔宝闻言,拜哭于地。罗公用手搀扶说道:“贤侄,不是老夫屈留你在此,只为要待你建功立业,求得一官半职,衣锦荣归,才如我愿。不意你姑母道你令堂年高,无人侍奉,所以今日勉强打发你回去。前日潞州蔡知府已将银两等物造册注明送来,一向不曾对你说得,今日回去,逐一点收明白。我还备书一封在此,投送山东大行台节度使唐璧处。他是老夫年侄,故此举荐你在他标下做个旗牌官,日后有功,也可图些进步。”叔宝接领,叩谢姑爹、姑母,然后起身与表弟对拜四拜,方才入席饮酒。酒至数巡,告辞起身。此时鞍马行囊俱已收拾停当,出了帅府,去辞尉迟昆玉。这些朋友闻得叔宝回乡,俱备酒伺候。叔宝略领其情,都有相赠。因俱系官身,不能远送。独有张公瑾要款留叔宝再住几日,但因叔宝归心如箭,不好相强,只得写书一封,附复雄信,遂各分手。
叔宝上马,马不停蹄,径奔河东,来到山西潞州府。入城到府前下马,饭店内王小二先看见了,往内飞跑,叫声:“老婆,不好了!”柳氏忙问道:“你好好一个人,怎么说起不好来?”小二道:“当初在我家少饭钱的那个秦客人,为伤人命官司;又累我用了些银子,问罪去幽州,一二年倒挣了一个官来,鬃缨大帽,气昂昂骑着马到门前来了。他恼得我紧,此番来必然要将我送官打一顿板子出他的气,故此我好不着急。”柳氏道:“丈夫,所以好话多被古人说尽的,常言道:‘万事留人情,后来好相见。’当初我劝你不要炎凉,你不肯听我言。如今难以见人,你且暂时躲过。”小二道:“我躲不得。”柳氏道:“你多大个人,怎躲不得?”小二道:“不是人大躲不得,做的生意不好。你若说我不在家,他说你们开饭店的,待我住在此等他回来,叫我怎么样躲得过这几时的么?倒不如你说我死了罢,人死不记冤,打发他去了,我再出来。”那王小二着慌的人,一边说出这个题目与妻子,就慌忙的溜开了。柳氏只得依了丈夫之言,装着哀苦的形状。叔宝在外边拴好了马,柳氏迎着道:“秦爷,你来了么?”叔宝道:“贤人,正是来了,要见你丈夫。”柳氏闻言,哭拜于地说道:“我丈夫向日多少炎凉得罪秦爷,后来秦爷为事捉拿窝家,拙夫用了几两银子,心中不悦,就亡故了。”叔宝道:“贤人请起,昔日也不关你丈夫的事,是我囊中空乏,使你丈夫下眼相看。世态炎凉,古今皆然。只是我承你,一针一线之恩,至今铭于心腑。如今你丈夫亡过,你也是寡妇了,我曾有言:淮阴溪口贤漂母,怜念王孙落难贫。”
不知叔宝怎样报答,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秦叔宝星夜回乡 唐节度贺寿越公
诗曰:
只为当差别老亲,潞州遭难配充军。
若非骨肉相逢会,哪得还乡显姓名。
叔宝道:“贤人,既是你丈夫亡过,也是寡妇孤儿,我恨不能学韩信有千金相报于漂母。今日权以百金为酬,报答贤人。”即取银相送。柳氏感谢不尽。叔宝报了柳氏之恩,正待出门上马,却好金甲、童环看见,忙来叙礼,细诉阔别之情。因要见单雄信,金甲、童环、秦琼同往,三人径出西门,望二贤庄而来。
却说单雄信,因爱惜叔宝,不使他同樊虎回乡,后便惹出皂角林事来,发配燕山,使他母子隔绝,心中不安,真乃有力没处使。今闻有人传报叔宝重回潞州,心中大喜,谅他必来望我,分付备酒,倚门等候。
再说叔宝,因马力不济,步行迟缓,直到月上东山,花枝弄影,才到庄上。雄信等候已久,远远听得林中马嘶声响,即高声问道:“可是叔宝兄来了么?”叔宝应道:“不敢,小弟秦琼特来叩谢。”雄信拍掌大笑道:“真乃月明千里故人来!”到庄相见,携手登堂,喜动颜色,命家童搬行李入书房,取拜毡与叔宝顶礼相拜。酒已完备,摆将过来,四人入席坐下。叔宝取出张公瑾回书来,送雄信看罢,便举杯道:“上年兄到燕山,行色匆匆,不能十分为情,况此事皆由小弟而起,心中着实不安,使兄母子各方,罪莫大也。兄在燕山二载,虽有书来,不能道其详细,将与令亲相见,所作何事,那几位朋友之中,谁好谁丑,备细情由,今日愿闻。”叔宝停杯道:“小弟有千言万语要与兄语,及至相见,一句都无,待等与兄抵足细诉衷肠。”雄信把杯放下道:“不是小弟今日不能延纳,有逐客之意,杯酌之后就要放兄行。”叔宝道:“却是为何?”雄信道:“自兄去燕山二载,令堂老夫人有十三封书在此,前边十二封书,俱是令堂写的,小弟也薄具甘旨,回书安慰。只今月内第十三封书,却不是令堂写的。”叔宝道:“又是何人写的?”雄信道:“尊正也能书。书中言令堂老伯母有恙,不能执笔修书。小弟如今速速要兄回去,与令堂相见一面,以全母子之情。岂可因友道而绝孝道?”叔宝闻言,五内皆裂,泪如雨下,道:“单二哥,若这等,小弟时刻难容,只是燕山来马被骑坏了,路程遥远,心急马迟,怎生是好?”雄信道:“兄长不说,我倒忘了。自兄刺配去后,潞州府将兄的黄骠马发出官价卖了。小弟思此良马落于庸夫之手,将三十两银子纳在库内,买回寒舍,养得仍旧如初。我常思兄,便去后槽看马,未免伤情!”叫手下:“将秦爷的黄骠马牵出来。”手下忙应诺,不一时牵将出来。那匹良马见了故主,便嘶喊乱跳,摇尾翻肚,有如人言之状。人马相逢,喜不自胜,旁观却也感动。叔宝拜辞,雄信就将向日的鞍辔,原是单雄信按这马的身儿做下相送的,擦抹干净,然后重将行李捎上,不入席吃酒,连夜起身,辞别三友,牵马出庄,纵辔加鞭,如逐电追风,十分迅速。那马四蹄跑乱,耳内如闻风声,逢州遇县,一夜到天明,走一千三百里路。日色中午,已到济州地方。
叔宝在外,首尾三年,又到本地,看见城墙,恨不得肋生两翅,飞到家中。此时反焦躁起来,翻身下马,牵着步行,把缠鬃大帽往下按一按,但在朋友人家经过,遮着面孔,低头急走。转进城来,绕着城脚下,来到自家后门。可怜这叔宝三年不在家,房屋凋零,门墙颓败。
叔宝一手牵马,一手敲门,他娘子张氏在内应道:“呀,风雨不洒寡妇之门。我儿夫经年在外,什么人叩我家的后门?秦安快去看来。”叔宝闻得此言,扑簌簌泪落下来,一阵心酸咽哽,便道:“娘子,我母亲有病在房么?我回来了!”张氏听丈夫回家了,慌忙亲自出来开门,应道:“婆婆还不曾好。”叔宝心中略宽些。张氏急开门,叔宝牵马进来,张氏闭了门,叔宝拴上马,与娘子相见。张氏道:“婆婆方才吃了药睡着,虚弱得紧,你缓着些进去。”叔宝蹑足轻轻走进老母的卧房来。两个丫头三年不见,多长大了。叔宝上踏板,伏在床边,见老母面向里,鼻息只有一线游气,摸了膀臂身躯,犹如枯柴一般。叔宝自知手重,只得住手,将身跪在床前,就床边叩首,低声道:“母亲醒了罢!”那老母游魂缓返,身体沉重,翻不过身来,面朝里床,还如梦中,叫声:“媳妇!”张氏站在床前应道:“媳妇在此。”秦母道:“我的儿啊,你的丈夫想已不在世了。我方才瞑目略睡一睡,只听得他在床前絮絮叨叨叫我,想是已为泉下之人,千里游魂来家见母了!”张氏道:“婆婆,那不孝的孩儿回来了,跪在这里。”秦叔宝叩首道:“太平郎回来了!”
秦母原没有重病,因思念儿子想得这般样的,听见儿子回来,病就好了一半。平日起来解手,媳妇同两个大丫头要扶半日才能扶起来。如今听见儿子回来了,就自己爬起来,坐在床沿上,忙扯叔宝的手。老夫人哭不出眼泪,张着大口只是喊,在叔宝膀臂上捏。叔宝叩拜老母,老夫人分付道:“儿,你不要拜我,你拜你的妻子。你三年在外,若不是你妻子能尽妇道,不然我死久矣,也不得与你再相见了!”叔宝遵母命,回身拜张氏四拜。张氏跪下道:“侍奉姑嫜乃妇道之礼,何敢当丈夫拜谢?”夫妻对拜四拜起来。秦母问道:“你在外三年,作何勾当,至今方回?”秦琼将潞州颠沛,远配燕山,得遇姑夫、姑母提拔,在他府中羁留三载,今日始得甲来,前后细说了一遍。老母道:“姑夫做何官职,姑母可曾生子?”叔宝道:“姑夫为北道幽州大元帅、靖边侯之职,统领大兵十万,镇守燕山。姑母已生奉弟罗成,今年十二岁了。”秦母道:“且喜你姑娘有后了!”说罢,随挣起来,命丫头取水洗手,叫媳妇拈香,要望西北下拜:“谢潞州单二员外救我儿活命之恩。”儿子媳妇一齐搀住道:“母亲婆婆病体未痊,怎生劳动得?”老母道:“今日得夫妻完聚,母子团圆,皆赖此人恩德,怎不容我拜谢?”叔宝道:“待孩儿媳妇代拜了罢,待母亲病体好了,改日再拜不迟。”秦母听,只得住了。看儿媳拜罢,方才安息。次日,有樊虎等众友拜访,叔宝拜接,相叙阔别之情。即就取罗公那封荐书,自己开个脚册手本,因荐他为将,戎装打扮,带两根金装锏,往唐壁帅肘投书。
这唐璧是江都人物,原是世荫出身,因平陈有功,官拜黄县公开府仪同三司、山东大行台兼济州节度司使。是日,正放炮开门,升堂坐下,叔宝遂投文书进去。唐璧看了罗公的荐书,又看了秦琼的手本,叫:“秦琼上来。”叔宝答应一声:“有!”这一声似牙缝中放出春雷,舌尖上发起霹雳。唐公抬头一看,秦琼跪在月台上,身长八尺,两根金装锏悬于胁下,身材凛凛,相貌堂堂,淡金脸明飘三绺胡须,金睛眼光射寒星,两道眉如初月。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器宇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声价。唐壁喜得其人,叫:“秦琼,我衙门中大小将官,却都是论功升赏。王法不能私亲,权补你一个实授旗牌官,日后有功,再行升赏。”秦琼叩头道:“多谢大老爷。”唐公吩咐中军给付秦琼本衙门旗牌官的服色,点鼓闭门。叔宝回家取礼物馈送中军,又遍拜同袍,送些书帕,又置酒相待。叔宝名下管二十名军汉,这二十名开联名手本到秦爷宅上叩见。
秦琼是个有作为的人,自幽州回来,不下千金囊橐;当年父在江南陈邦为官,老夫人曾授封诰,因此修改门楼。虽在唐行台府中作旗牌官,唐公待为上宾,别眼相看,言听计从。叔宝自此得禄养亲。为旗牌官四个月,时值隆冬天气,叔宝伺候本官,已完堂事,俱各出府。唐公叫秦琼不要出去,后堂伺候。叔宝随至后堂跪下,唐公道:“你在标下为官四月,不曾重用。来年十五日,长安越国公杨爷六旬寿旦,我已差官往江南造一品服式,昨日方回。今欲差官送礼前去,因天下荒乱,盗贼生发,恐途中有失,劳而无功。知你有兼人之勇,能当此任,你可去得么?”叔宝道:“老爷养军千日,用在一朝,小人焉有不去之理?”唐公大悦,分付击云板,开取私宅门,传礼出来。卷箱封锁,另取大红毡包,公座上有发单,开卷箱照单检点,秦琼入包。计开:圈金一品服五色,计十套。玲珑白玉带一围,光白玉带一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