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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患难与忠诚-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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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勒德一个人留在家里,写完一两个希腊字之后,便着手缝补他裤子上的裂口。房东太太见他干这种差事,便嘲讽地问他是否这屋里没有女人,非男人干不可。

“你缝补完了之后,”她说道,“请过来和特丽莎谈谈。她是我向你谈到过的一位朋友。她丈夫是一个无赖汉,喜欢吹嘘他和大人物的交往。”

杰勒德走下楼去,没想到特丽莎意然就是他救过的那位罗马妇女。

“嘿,太太,”他说道,“是你吗?我的好房东太太先没对我讲清楚。那美发的小男孩身体好吗?在那个奇特的小船上航行到岸以后,他没出什么毛病吧?”

“他身体很好。”那妇人说道。

“嘿,你们两个谈些什么呀?”房东太太说道,瞧瞧这个又望望那个,“你干吗抖得这么厉害,特丽莎卢

“他救了我小孩的命。”特丽莎说道,一边尽量使自己镇静下来。

“什么!是我的房客?他从来没对我提起这事嘛。你看着我不感到害羞吗?”

“哎呀!别对他说话这么不客气。”那妇人说道。接着她转过身来,对她的朋友热情洋溢地描述杰勒德救人的行为。她讲话的当中,杰勒德像个大姑娘似的红着脸,很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过这种表现,因为感激之情把它描绘得如此高尚。

“想想看吧,菲阿明娜,你要我帮忙的这位房客,除开我知道你对他有好感之外,我还一无所知哩。不过,只要你对他有好感,要我帮帮忙理由也足够了。亲爱的年轻人,我帮你的忙也等于帮我自己的忙。”

接着,两个妇女便开始谈论她们干了些什么,还应当干些什么,才能穿透在这永恒的城市里树立在艺术的保护者和无名艺术家之间,由酬金、佣金和欺诈等等构成的壁障。

特丽莎对杰勒德头脑简单到竟把自己书法技艺的样品留在大人物的家门口感到十分好笑。

“怎么?”她说道,“不事先答应给仆人一份酬劳——不送给他们一些买路钱,你就想让老爷们看到你的样品!嘿,你还不如把它们扔进台伯河哩。”

“天哪!”杰勒德叹息道,“那么,当艺术家的该怎样才能找到个后台呢?艺术家都很穷,没有钱。”

“你可以到一个比罗马更高尚、不像它这么贪财的城市去。”特丽莎说道,“罗马的宫廷是不会要不长毛的绵羊的。”

她沉思了一会,最后说她明天再来。

房东太太祝贺杰勒德。她说:“特丽莎一定脑子里有了主意。”

特丽莎刚走,彼埃特罗就拿着画回来,脸色阴暗得像片雷雨前的乌云。杰勒德和房东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跟着他走上楼去安慰他。

“怎么,他们又让你把你的杰作拿回来了?”

“和往常一样。”

“那他们就更傻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

“喂,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买了那些纸牌。”彼埃特罗吼道,愤怒地左右扑打着空气。

“那岂不更好!”杰勒德兴冲冲地说道。

“他们追着我买纸牌,简直像着了迷。他们试图掩盖对这些纸牌的渴望,但是办不到。他们扮演的是:我见,我装佯,我抢。真是些该死的蠢猪。”

说着他把一打小银币扔到地板上,跳在上面用脚踩,并带着蛇晰般的眼睛在上面“跳舞”。然后,他十分用心地用脚踢这些银币,踢得它们有的溜溜转,有的满屋跑。杰勒德砰地跪在地板上,跟在这些遭受虐待的无辜者后面追赶,终于温存地把它们一个个放进了钱袋。

“你最好是笑他们的无知,并利用它为自己服务。”他说道。

“我会的,”彼埃特罗带着强烈的愤怒说道,“这些畜生!我们要每天画一副牌,使得整个罗马城赌博起来,自己毁掉自己,而我们则依靠他们的罪恶和愚蠢过王公般的生活。不过,有张王后我本不想卖出去。兄弟,是你画的邓张王后。那王后有着可爱的红褐色头发,翠绿色的眼睛,尤其是有一个美丽的灵魂。”

“彼埃特罗,”杰勒德轻声说道,“那张牌是我心灵的结晶。”

聪明的意大利人点点头,眼睛闪着光。

“你这么爱她,可还要离开她。”

“彼埃特罗,正因为我是那么深深地爱她,我才走过了漫长而厌倦的旅程。”

房东太太从楼下传来的喊声打断了这有趣的谈话。“下来吧,有人找你。”他走下楼来一看,原来是特丽莎来找他了。

“跟我走吧,杰勒德先生。”

第五十八章

杰勒德默默地走在特丽莎旁边,按照艺术家的习惯,暗自寻思着她将叫他去做什么,而不想问问她本人。最后,还是她主动讲给他听的。原来是有个朋友告诉她十四卦说明世界治乱,七至十卷讲“律吕声音”,称为内篇;,说有个金匠的妻子要找一位书法家。“她的店铺就在附近,用不着走很远就可以走到。”

他们很快来到了金匠妻子的住处。

“太太,”特丽莎说,“利奥诺拉告诉我你要找一个写字的人——我给你找来一位了不起的书法家。他在海上救了我的孩子。请您格外照顾照顾他。”

金匠的妻子在某个特定的意义上倒是表示愿意照办。她用眼睛盯着杰勒德英俊的面孔,左看右看,几乎舍不得让目光稍稍转移一下。不过她的回答是令人不满意的。“我倒用不着一位书法家。嘿,我记起来了,是那爱和我闲聊的好朋友,做香肠的克莉里娅要找一位书法家。她告诉我,我又告诉了利奥诺拉。”

特丽莎说了番客气话之后就退了出来。

克莉里娅住得比较远。当他们来到她家的时候,她已经出去了。特丽莎安详地说道:“我想等她回来。”她是那么娴静地坐着,又显得那么庄重,那么一种雕像般的神态。当克莉里娅回来的时候,杰勒德已经在开始偷偷画她的像。

“太太,我听金匠的妻子,贤惠的奥林匹娅说,你要找一个写字的人。”说罢她拉着杰勒德的手把他领到她面前,“我给你找来了一位了不起的书法家。他从险恶的波涛里救了我的小孩。请看在圣母的分上,好好照顾他。”

“我的好太太,我的好先生,”克莉里娅说道,“我用不着什么书法家。不过既然你提醒了我,我该说,是我的朋友阿匹亚·克劳迪娅前两天托我找的。她是个裁缝,住在凡阿勒比达。”

特丽莎安详地走了出来。

“太太,”杰勒德说,“看来这会给您带来很大的麻烦。”

特丽莎睁大了眼睛。

“什么事没有点耐心能办成呢?”她温柔地补充道,“我们宁肯敲遍罗马每一家的大门,也得让你得到公正的对待。”

“不过,太太,我想有人在跟踪我们。我注意到有人跟在我们后面,时而远,时而近。”

“我看见了,”特丽莎冷冷地说道,但面颊有点发红,“这是我可怜的洛多维科。”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手指头打了个招呼。

有个人不很高兴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当他走近的时候,她用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他看来很害臊。

“洛多维科,”她说道,“认识认识这位年轻的先生吧。我曾经常向你谈到过他。认识他以后你要爱护他,因为是他救了你的妻子和孩子。”

洛多维科起先还不自然地向他欠身微笑,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忽然现出一副衷心感激的表情,热诚地拥抱杰勒德。

但这人原来的态度以及他偷偷跟踪妻子的行为包含有某种东西,使杰勒德在接受他的友好表示时感到不舒服。尽管如此,他还是说:“洛多维科先生,您陪我们去吗?”

“不,先生,”洛多维科回答道,“我从不到台伯河那边去。”

“那就再见吧。”特丽莎会意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特丽莎?”

“等我办完事的时候,洛多维科。”

他们默默地继续往前进。特丽莎面带着一种忧郁的、几乎阴沉的表情。

简单一点说吧。阿匹亚·克劳迪哑人很客气,并没有把他们再打发到台伯河的彼岸,而是要他们沿着大街再走一百来码,去找开手套商店的卢克丽霞。是这位手套商要找一个写字的人。但是什么缘故,阿匹克·克劳迪娅也不明白。卢克丽霞是个快活的小女人。她很热忱地接待他们,并告诉他们她并不需要雇一个写字的人,而是把账目都记在脑子里。“我是代我的忏悔师科隆纳神父找的。他可是在狂热地寻找书法家。”

“我听人谈到过这位可敬的神父。”特丽莎说道。

“谁没听人讲到过他呢?”

“不过,好太太,他可是个游行修士。他曾发誓要终身贫困。我不能让这年轻人白给他写字,得不到报酬。他曾经在海上救过我的孩子。”

“是这样吗?”卢克丽霞向杰勒德赞许地看了一眼。“你放心好了。科隆纳绝不会差钱用的。只消那善良的神父说句话,意大利的王公贵族们就会把成千上万的克郎金币倒在他膝头上。太太,这是多好的一位忏悔师呀!罗马最呱呱叫的!他的思想总是在许多许多英里以外。他从来不注意你在讲些什么。你知道,我毫不在乎向他忏悔我的罪过,就像我毫不在乎向墙壁忏悔罪过一样。有一次,为了试试他,我在忏悔别的事情的同时,说我杀了我房客的小女孩,然后把她剁碎,做成馅饼烘烤。当我停止忏悔的时候,他像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边装出一副阴沉的表情,一边说道:‘我迷途的姊妹呀,你跪下来说三遍主祷文、三遍圣母颂,下星期三别吃牛油、鸡蛋。祝你平安!’说罢便把手操在背后走了,就像世界上根本没有我这个人一样。”

特丽莎耐心地等着,然后不声不响地使这爱离题的女人回到题上来。她问道:‘你愿意陪这善良的小伙子去见那游行修士,为他说句好话吗?”

“哎呀!我怎么离得开我的铺子呢?再说,有什么必要呢?他的门永远是为画家、学者这一类牲口开着的。有一天,他不愿意接见德尔宾洛公爵,因为有个有学问的希腊人和他谈得非常亲热。修道士的头和学者的头挨得那么近地看一张刚从希腊来的灰蒙蒙的羊皮纸,你简直可以用一顶风帽套住两个头。这是他的女仆奥涅斯塔告诉我的。她出来办事的时候,都要顺便到我这儿来聊聊。”

“这正是你要找的人了,我的朋友。”特丽莎说道。

“你只消到他住的地方去——我的男仆可以领你去。”卢克丽霞继续说道,“你可以告诉奥涅斯塔你是个书法家,是我叫你来的,她就会领你去见他。如果你把一枚银币放在女仆手上,当然对你不会有坏处。这就不用说了。”

“我有银币。”特丽莎热心地说道。

“慢点,”卢克丽霞说道,“有件事要注意。不管这年轻人说他能干什么,他必须真正会干。不然的话,最好让他像躲开洪水猛兽那样,避免和他打交道。他是一个对干活马虎毫不留情的人。前几天有个家伙把一个雕得很坏的十字架拿给他。他说:‘你就是这样来表现为你受尽苦难而死去的救世主?你这样吝惜为他认真地做点工作‘!这马虎的玩意算得上是个十字架?要不是因为这毕竟是某种十字架,而我又是个修士,我真想用你这十字架揍你一顿。’这每个字都是奥涅斯塔通过钥匙孔亲耳听到的。所以你得注意。”

“不用担心,太太,”特丽莎高傲地说道,“我可以对他的才能负责。他救了我的孩子。”

杰勒德还没有敏锐到向特丽莎对自己的好评表示感谢。他远不能同意特丽莎对他的信任,而要求让他另找一天去见那位大修士。今天不去,明天去不一样?

“我看他是个胆小鬼。”卢克丽霞说道。

“不,他不是个胆小鬼,”特丽莎生气地说道,“他是谦虚。”

“我害怕这位高傲、爱挑剔的游行修士。”杰勒德说道,“亲爱的特丽莎太太,您可以设想他把整个意大利书法家的作品都看过了。只要您让我准备一份比以前搞的质量更好的样品,明天我就可以拿它去见他。”

“我赞成。”特丽莎说道。

他们一道走回家去。

在离他住的客店不远的地方,有家出售羊皮纸的铺于,橱窗里展着一张漂亮的白色羊皮纸。杰勒德希冀地看了它一会。他知道他买不起,于是匆忙地继续往前走。他很快拿定主意该到哪儿去搞这张羊皮纸。在客店门口和特丽莎分手之后,他便匆忙跑上楼梯,拿出老远从塞温贝尔根带来的羊皮纸契据,叹口气之后把它摆在桌上,然后制备一点化学药品,以便涂掉原先写的字。这是他读这张契据的最后机会。于是他克制住阅读孬字迹的厌恶心情,顾不上那些讨厌的缩写,着手耐心地捉摸它的内容。契据的内容原来是这样的:根据契约,盖斯布雷克特·范·斯威顿以弗洛里斯的一块地皮作抵押借给弗洛里斯一笔钱;以后从这块地皮应得的租金中陆续扣还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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