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与忠诚-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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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头!”彼得低声说道,但还是把头转了过去。
她剧烈地颤抖,然后带着火热的面颊开始支吾地说道:“我的确把杰勒德看做我的丈夫——因为我们是订了婚的——而他又遇到那么大的危险,我想我害死了他,于是我——啊,要是你是我的娘,我也许会鼓起勇气,你也会主动问我,但你一个字也不说。”
“喂,玛格丽特,到底是出了什么乱子?你是对你年老的父亲讲话,又不是对陌生人讲话,干吗脸孔那么绯红呢?”
“我的脸孔干吗发烧吗?因为……因为……爹,杀了我,打发我去见上帝吧!叫马丁用他的弓射死我吧!那时饶舌鬼就会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今天脸这么红。当我死了以后,我希望你会看在妈的分上重新爱你的闺女。”
“把你的手伸给我,女主人。”彼得有点严厉地说道。
她颤栗着把手伸给他。彼得轻轻地握住女儿的手,脸上有点焦虑地开始给她按脉。
“哎呀,不对,不对!”她说道,“是我的灵魂在发高烧,而不是我的肉体。我不能,也不想再住在塞温贝尔根。”说着她按捺不住地搓着双手。
“放冷静些,”老人安慰她说,“也不要无事自寻烦恼。不住在塞温贝尔根?既然住下去使你苦恼,使你发高烧,还有什么必要再住上一天呢?你别否认,你是在发烧。”
“怎么!”玛格丽特叫道,“你同意离开这儿,并且——并且不问理由,就因为我渴望离开吗?”说着她突然跪在他旁边,在一阵热诚祈求的感情中抓住他的袖子,又抓住他的胳膊,再抓住他的肩头,哀求他离开这个地方,而莫问是什么原因。“天哪!有什么必要呢?你很快就会知道,而我是永远说不出口的,我宁肯死。”
“傻孩子,谁希罕你们姑娘们的秘密?难道一生都用来探索大自然秘密的我这老头子会希罕你们的秘密吗?至于说离开塞温贝尔根,那么只要你不愿意住下去,有什么东西硬拉着我住下去呢?难道这儿的人尊敬我,感激我么?那些不肯接近我的说我是卖狗皮膏药的,而那些被我治好的叫我是巫医,不是吗?他们不是拒绝给我报酬的荣誉,而把它们送给那些治死他们的庸医吗?再说,我们住在哪儿对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可以像你妈在你之前做的那样,爱住哪儿就住哪儿好了。”
玛格丽特温柔地拥抱他,倚在他肩上哭泣。
她感到松了一大口气。
但当她感到松了一口气而哭泣的时候,她几乎后悔没有鼓起勇气把一切告诉他。
过了一会儿,他给她拿来一种药,非要她吃下才满意。她乖乖地吃了,好使他高兴。这是她最起码可以做到的。拿来的是一种镇静剂。虽然是根据错误判断服用的,而且只是普通药物,却对她有利而无害。她睡了一大觉,安详地醒来,当天就着手行前的准备。
过了一个星期,他们便连人带家当全部迁到了鹿特丹,住在布雷德一克尔克大街一家裁缝店的楼上。
整个特尔哥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们迁往何处。
这就是市长。
他把这一情报锁在自己的心里。
至于他不久以后如何利用这个情报,我的读者是不容易猜想到的,事实上连他自己也没有猜想到。
不过,时间会向我们说明一切。
第五十章
一旦置身于陌生人当中,玛格丽特的心情自然比较愉快。不久又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使她满意的新情况。一个显要的文官患了病,也相应地变得喜怒无常。他更换了一个又一个医生,最后来到死神门口;到这时,他才幸运地派人请来彼得。彼得发现他已经被人放过血现象主义语言逻辑实证主义者在现象主义阶段所主张使,身体已被净化得所剩无几。他把一大排药瓶子从窗口扔了出去,让窗子敞开,接着便是红葡萄酒掺水炖肉,加进一些切细的毫无副作用的温和解热的草药。吃了这些之后,病人终于能起床走动,看上去一半像人,一半像个枕头套。由于他是个爱说话的显要人物,便不知不觉把彼得的名声传遍了城里的每条街道。这位医术家过去没有能够获得他应有的荣誉,现在算是运气来了,荣誉不胫而走。事情看来很有前途。老人的自豪感终于受到了鼓舞,钱袋也开始装得满满的。不过,他把挣来的钱大量用来购买特效草药和精选的药物。本来他会把全部的钱都投资在买药上面,好在玛格丽特把一部分打了埋伏。但胜利来得太晚。胜利带来的高兴和激动已使老人经受不起。
有天晚上,在向她道晚安的时候,他的声音显得相当含糊不清。
第二天早晨,他已经不能说话,只是还没有昏迷。
玛格丽特多年来一直是她父亲专心的学生,所以一眼就看出他中了风。不过她对自己的判断并不放心,还是跑去请来一位医生。来的这位正是那帮庸医当中的一个。要不是受到彼得的阻挠,这帮庸医本会治死那位市府要人。他一来就兴致勃勃地肯定了玛格丽特的看法。他主张给病人放血,但遭到她的拒绝。“父亲一直是反对放血的,”她说道,“特别是给老人放血。”彼得活了下来。但原来的彼得已一去不返。他的记忆力受到了很大影响。她当然不放心让他再去开处方。有几个病人跑来看病。一两个坚持要新来的医生治而不愿让别人治的病人等待着他的康复。不幸的命运又在威胁着她。她决定去见见由于贫穷和自尊心作崇至今还没去拜访过的表亲威廉·约翰逊,一方面想征求他的意见,一方面也想获得一点安慰。她看到他和他的佣人坐在同一个房间里,由于喝醉了酒,谁也不比谁更清醒。她克制住自己惊奇的表情,向他问好以后,马上告诉他,她来的目的是想谈一件家事,接着便悄悄望了那佣人一眼作为暗示。那女人领受了这一暗示,但领受的方式却出乎她的意料。
“啊,你可以在我面前讲。不是吗,我的老头?”
看到这亲押的表情,玛格丽特脸色绯红地说道:
“我求您原谅,女主人。我不知道我表叔已经染上了这个城市的习气。好吧,我得另找一个更合适的机会。”她站起来要走。
“我不晓得你说的这个城市的习气是什么意思,”那女人蹦起来说道,“不过我倒知道,使自己的主人不受穷亲戚的纠缠,是一个忠实仆人的本分。”
玛格丽特反击道:“您太谦虚了,女主人。您不是仆人。您的话已经暴露了您的身分。一个母猿猴总得上了树才会这么明显地露出尾巴。不过,对儿坐的才是仆人。上帝保佑他!只要事情是这个样子,您就不用担心他的亲戚那么没有志气,再跑到你们这种人懂得安分守己的地方来。”她对那位毫无男子气概、一直不吭声地呆呆坐着的表亲投以无言的责备目光,然后转过身,高傲地走了出去。直到回到家里想起这件事,她才不禁掉了一滴眼泪。如今是两个男人住的吃的都得依靠一个怀孕的姑娘,而另一口人也快来到人世。
然而,这即将降临人世的婴儿,尽管它将是他们当中最依靠别人的一个,却是他们等待着的最好的朋友。
本能在玛格丽特·布兰特身上表现得很强烈。我们指的是那使得鸟兽虫鱼如此善于为它们即将诞生的子嗣寻觅食宿的同一本能。
受到本能的激励,她坐着左思右想,看怎样才能事先避免极度的贫困。尽管还剩下五块金币,但她已经看见饥饿正迈着不可阻挡的步伐向他们走来。
一旦摆脱习俗,女性也能像男性那样聚精会神地思考,也能像我们一样抓住要领。她站起身来,叫马丁把彼得移到另一个房间,把自己的房间弄得十分整洁,又把玻璃球缸擦得干干净净,挂在天花板上,然后再把鳄鱼上的灰尘掸掉,将它钉在外面的墙壁上。这以后,她又给马丁一些适当的指点,好让他在街口附近扮演一个游手好闲的哨兵的角色,任务是告诉被鳄鱼咬过的人,那儿住着一个了不起的、年老而有学问的炼丹术士,他在兴致好的休憩时刻有时会以治愈疑难重症来作为消遣。
很快就有病人前来就医。玛格丽特接待了他们,但他们要求见医生。“这可不行。他正在埋头于他的研究,寻找一种了不起的长生不老药,即使王公贵族也不能和他谈话。”他们都得把自己的症状告诉她,两个小时以后再转回来。啊!神秘而高明的医道!当他们真回来的时候,医生总是给他们准备好了药或药水。有时候,要是碰上一个崇拜他们的病人,她会仔细地看他的脸,按他的脉,摸他的皮肤,听他的病史,然后记着他的病史轻轻走进彼得的房间进行思考,并问问自己,如果是她的父亲,该怎样来治这个病人。这是因为,她父亲的那一套方法她曾进行过长期的静心观察。最后,她用一种玄妙的字母像画桃符似的开出了一个谁也认不得的潦草的处方,毕恭毕敬地把它拿下来交给病人看,并问一句:“认得这个吗?”回答要么是“我不识字”,要么就是带着赞叹的口气说,“女士,我可是什么也认不出”。
“不过我会认。这是特效药。你可以认为你的病已经有救了!”如果她手边有原料,那么作为一个很懂得经济学的人,她自然不可能不关照关照她自己库存的药物。有时她会让病人看她怎样进行配制;配制的过程中她经常急切地查看那神圣的处方,惟恐伟大的科学会在她手上遭到损失。她就这样把看病的人一个个打发走。他们留下现钱,荷包里塞满药物,心里充满信赖,被哄个心满意足。庸人自愿上钩。等他们走了之后,她把杰勒德给她做的两个小匣子取下来,把一个匣子写上“今天”,把另一个匣子写上“明天”。把小的钱币放进“今天”,而把较大的钱币,以及扣除从塞温贝尔根来此的旅途开销和在新地方安家的费用以后剩下来的金币放进“明天”。就这样,她一方面应付了日常开支,一方面还存了点钱,以迎接她眼见就要到来的困难日子;一方面把药品和草药掺杂在一起,一方面也把善与恶掺杂在一起。这后一种情况使她良心十分不安。在每天的喜剧收场之后,她便跪下来祈求上帝为了她孩子的缘故饶恕她的罪过。这时,一个个治好的病例开始向她报告喜讯,她也就变得心安理得起来。马丁·威顿哈根近来已经成了她身上的一个沉重负担。如同多数饱尝艰辛的人们那样,他颇为突然地显得僵化起来。但尽管不如从前柔软,他还是和过去一样强壮。按照他的力气来说,他还有本事背着我们的女大夫绕鹿特丹城走一圈。但他只是给她送送做药剩下的残渣。
在这个新活计当中,他表现出了一个老兵的素质:无条件的服从,准确,守时,动作迅速以及酗酒。
他结识了一群“好伙计”。这些恶棍老给他灌些斯坦姆酒,他便唠唠叨叨,大吹其牛。
玛格丽特大夫在他心目中已经上升到很高的地位。挥舞鳄鱼作幌子;把一个昏馈的老人埋伏在一边打掩护;处理掉药的残渣剩水换来金钱。所有这些,都使他觉得简直不是什么科学,而是远为优越的东西——策略。于是,他在各色各样的酒徒面前边喝酒边吹嘘“我和我的司令是如何刮市民的”。
天机这一泄露,全市为之哗然。马丁的司令——玛格丽特大夫,很快就受到衙役的光顾。他们把这一边颤抖,一边向他们这些惟命是从的机器人求饶的姑娘带到了市长跟前,在市长旁边站着可怕的一大排正统医生,穿着长袍,戴着方帽,控告她在公爵的臣民身上非法进行诈骗。一上来她恐惧得说不出话来。和任何新手一样,一听到“法律”这个名词便使她手脚发软。但她看到对她进行的是详细的审问,而不是把她当做一个丑巫婆那样来进行粗暴的审问,她很快就“从实招来”。她说她曾经长时期地向她父亲学医;她不过是遵循他的方法,而且已经治好了许多人。“先生们,千真万确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因为我家里有两个孤苦的老人靠我养活。除此之外,我如何能养活他们呢?唉,善良的先生们,让一个可怜的姑娘诚实地挣她的面包吧。要知道,你们从来也不阻止人们懒惰而可耻地挣面包。先生们,你们都是做丈夫的,做父亲的,不可能看不到我有理由按我的能力最有效地干活来养家。”姑娘还没有完全道出她的呼吁,已感到愿不惜一切代价把它收回。她一手抚胸,一手掩面地站着,虽然手遮住了脸,但没有遮住顺着脸淌下来的眼泪。她说的一切都是对牛弹琴。也许一位女知事会信服这些论点,违犯一下法律让她行医,直到她的孩子断奶再叫她歇业。
“对你讲的这些,我们有什么办法?”市长说道,“除开你保证不再违法,我可以免你坐牢,只给你罚罚款。此外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这时,玛格丽特大夫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