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与忠诚-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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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祷告时声音比以前更响,但寒冷而阴暗的心灵却畏缩不前,只有空空的言词孤零零地去见上帝。
“可怜的不长翅膀的祷告,”他叫道,“保管你上天走不到一半路就会坠落下来。”
过去索尔王曾用音乐驱走这类货色的魔鬼。
克莱门特拿起那隐士用的索特里琴,费了好大的劲把琴弦修好,调好音。
他没法弹琴。他的心灵已不能和音乐合拍。乐声使他的心灵感到刺耳般难受,使他几乎发狂。
“唉,我这倒霉鬼呀!”他叫道,“索尔王还有位圣徒可以弹给他听。他并不是和黑暗的精灵独自一个人打交道。而我却没有以色列动人的歌手弹给我听。我孤单单一个人,心灵破碎,上面巍峨地坐着黑暗的魔鬼。竟然妄想让音乐将我的心灵送上天堂!这真是白日做梦哟。”说罢他伏倒在地上,一边扯着头发,一边哭泣。
他变成了一个忧郁的狂人。
第九十三章
一天,他既未祷告,也未弹琴,失望地躺在那儿叹息呻吟,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也为自己做做他为穷人和旅人干过的好事。他想让这绝望的渊薮到处都写上上帝的英名、《圣经》神奇的语句治《春秋》,述《春秋公羊传》。西汉时,其玄孙公羊寿等将,以及教会的虔诚和祝愿的安慰话。
然后,他就像阿波利翁脚下的基督徒那样忽然伸出手来,但抓住的不是刀,因为他没有刀,而是从事和平劳动的更卑微的武器——凿子。他拿起凿子使劲地干了起来哲学的贫困全名《哲学的贫困(答蒲鲁东先生的〈贫困,仿佛他的灵魂要依靠他的双臂获得解放。
人们说,比他晚一代的米开朗基罗雕刻人像,不是像胆小的雕塑家那样先用粘土造出模子,然后叫工匠用凿子凿出人像,而是先抓住一大块岩石职于德国法兰克福社会研究所而得名。1930年,霍克海默就,构思出形象,马上用锤子和钢刀拚命干起来。大理石的碎片在他周围乱飞,大石头也就豁然成形。克莱门特也采用这种方式,甚至都没有画线条来指引他的手书写。他从记忆中搜寻出美好的词句,然后半工作半战斗似的扑向他的活计,如饥似渴地把这些语句铭刻在石头上。
他向拜访他的人索取蜡烛头和变了质的油。
“只要能点燃用来照明,”他说道,“对我说来就什么都行。”通过窗口和粗糙的石门裂开的缝隙,他住的岩洞晚上远远看去就像铁匠坊一样明亮。村民们看到这个景象都画着十字,怀疑洞里闹鬼。而在洞里,人们可以看到神赐般的护符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洞壁上。火花和小石片日夜不停地飞溅,孤独的战士正在半工作半战斗、边叹息边呻吟地挥舞着他那不流血的武器与魔鬼奋战。
上帝开恩,宽恕我们;基督开恩,宽恕我们。
打倒魔鬼,把它踩在我们脚下。
鼓起你的勇气吧!
上帝啊,你是我们的保护者,你是我们的力量。
上帝的羔羊耶稣啊,你承当了人世的罪责,求你开恩宽恕我!
神圣的三位一体,惟一的上帝啊,求你开恩宽恕我们!
主啊!拯救我们,使我们免遭魔鬼的侵袭——免遭你未来的愤怒的惩
罚——免遭万劫不复的命运。
神奇的指挥着天使们的上帝啊……(该段全部祷文)
主啊,为我们的罪恶理所当然地感到不快的主啊,除开你以外,我们
还能向谁请求救助呢?
神圣的上帝啊,神圣、伟大而慈悲的救世主啊,虽让我们遭受痛苦的
死亡。
在墙上钉着的大十字架下,他刻上了奥古斯汀的这段话:
Oamima Christiana。ReSpice vulnera patientis,san…gui…nem
morientis,pretium redemptionis。-Haec quanta sint cogitate,
et in statera mentis vestrae appendite,ut totus vobis figatur
in corde,qui pro vobis totus fixus est in cruce。Nam si passio
Christi ad memoriam revo—cetur,nibil est tam durum quod non
aeuo animo tole—retur.
这段话可以译成如下一段文字:
基督徒啊,看看受难的基督的创伤,看看临终的基督的鲜血,看看他
为我们赎罪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吧!想想看,这些该是多么伟大,在你心灵
的天平上衡量衡量它们吧,但愿为了你而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能牢牢地钉
在你的心上。只要你一想起基督受难,世上就没有什么痛苦是你所不能泰
然忍受的了。
由于他周围到处写着这些亲切而虔敬的语句,使他受到小小的一点安慰;同时,也由于日夜地看这些警句,写这些警句,一天早上克莱门特竟困乏不堪地倒在地上,深沉地昏睡了许多个小时。
他安详地醒来时,听到一个轻轻的卿卿声。他睁开眼睛一看。啊!原来是他脚旁一个小板凳上摆着的祈祷书上站着一只红胸知更鸟。它把羽毛时而蓬开,时而收拢,尖嘴巴这儿伸伸,那儿伸伸,一副自以为机灵的样子。
克莱门特屏住呼吸。
他半闭着眼睛,惟恐他的眼睛会把这幽灵般的客人吓跑。
知更鸟却跳到了地上。
它在地上又把那机灵的哑剧表演做了一遍。然后,砰砰砰直挺挺地跳了三下,跳到了那隐士赤着的脚上,看上去就像一个绒线球贴着直立的粗铁丝。在这个高度上,它的羽毛又一蓬一收,身子也一张一缩。但克莱门特并没有看见,因为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几乎屏住了呼吸,惟恐吓跑和失掉这位不速之客。他能感觉到鸟的小爪子在他脚上爬,已心满意足了。的确,他只是刚刚能感觉到,而且是借助于明明知道鸟已经停在他脚上这样一个意识。
忽然,两个小翅膀轻轻扑打了一下,这身披羽毛的“闲不住”又跳到了祈祷书上。
克莱门特决心试试能否不吓跑它而喂一喂这位闲不住的美丽的小客人。不过,做起来很困难。他近旁有块面包,伸手就够得着。但如何能拿到手呢?我想,他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慢慢把手移到面包跟前,但不得动弹一下他的胳膊。
他悄悄把一块面包屑夹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像小孩弹弹子那样把它弹了下来,从而使他的手完全保持不动。
知更鸟看到有块面包屑落到了它的近旁,但它却故作聪明,按兵不动。
当它看到一块接一块的面包屑掉了下来,才突然把头一低,啄起一块。看来它不十分明白这是什么奥妙。为了安全起见'奇+书+网',它衔着面包屑逃到一块高地上,也就是说,跳到那隐士的膝头上。
这把戏一直玩了下去。最后,又有一块大得多的面包屑滚了下来。
这可是个值得一争的玩意。知更鸟向它猛扑过去,衔着它高高飞起,迅急地逃往洞外的天地,使得岩洞也发出了一点空气扑打的回声。
“祝福你呀,可爱的小鸟,”悲伤的隐士叹息道,“你的扑翅声像音乐一般优美,而你本身就像一道羽毛般的光线射进来(奇*书*网。整*理*提*供),照亮了我阴暗的心灵。”
他回过头去继续祷告,并重新鼓起一点勇气,再次拿起雕刻工具。下面的诗句就是他那天完成的工作:
创造万物的神灵啊,
求你降落在你臣民的心中,
求你用天国的福泽,
滋润我的心灵。
求你点燃明亮的火光,
降落到你臣民的心中,
用永恒的美德鼓舞我们,
使我们的肉体更为坚强。
光阴荏苒。天气渐冷了,克莱门特的心却越发温暖起来。沮丧绝望的情绪在不断减退,以至不知不觉地完全消失。他总算活了过来。
这一切就像一片乌云,来去无踪。
很快一切都倒了过来。他的洞里似乎闪烁着欢乐。他的工作使他愉快。他的祷告充满了感情。他的赞美诗也充满了对上帝的歌颂。一群群小鸟跟随着它们深红色的带头鸟,从雪地里,从一个充满了该隐的教区飞了进来,一个个和亚伯交上了朋友,而且是亲密的朋友。一个严寒的夜晚,他和着那动听的索特里琴声歌唱上帝,从洞里传出的赞美诗和圣歌响彻夜空,洞穴本身也仿佛成了丢巴尔管的外壳或大卫的竖琴。这时,他听到了一个清晰而不难听的呜叫声。声音逐渐响亮起来,但没有先前合调。他透过那粗糙石门的孔隙窥望出去,只见一只红色的大野狼鼻子高高朝上地坐着,发出了悦耳的呻吟。
克莱门特高兴极了。“我的罪孽快消除了,”他叫道,“上帝的生灵在一个接一个地认我。”在一股热情的驱使下,他大声地弹唱起来:
“上帝的众生灵啊,都来赞美上帝吧!
众生齐赞万能的主吧!”
他歌唱着,那野狼不时发出阵阵嚎声。
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似乎更加接近那使灵魂与天国直接相通的目标。这目标正是真正的隐士的幸福所在。他经常梦到圣徒和天使。他们是那样栩栩如生,看上去不像是梦中的幻觉。他看见穿着雪白纱衣,辉光闪闪的仙女。她们正低头望着他,一双双眼睛比他在罗马看到的羚羊眼睛更为可爱。她们用彩虹般的宽大翅膀扇着他,用柔和的声音召唤他奋勇前进。
这幻虚仙境的幸福他没有享受多久,梦境便开始变换,构成了一幅奇怪的画面。他梦见和科隆纳修士在一些古国的废墟上漫步。科隆纳跛着脚,拄着拐杖。他把这拐杖朝那些废墟上一挥,只见原来的殿堂和宫殿,不管它们是埃及的、希腊的还是罗马的,便一个个像喷吐出来似的霎时在废墟上矗立起来,并且挤满了复活过来的古代名人。足以使阿波罗及其劲敌黯然失色的歌手们纵情地唱着歌谣。天仙般的女子,一身密涅瓦式装束,正穿梭在大理石庭院周围,跳着美妙、轻盈而又迷人的舞蹈。他还看见雕塑家们在钦佩他们的学生中间一个劲地进行着雕刻。仅一刻钟工夫,用巴罗斯岛的大理石雕成的美丽绝伦的人像便一一成形。他还看见表情严肃的哲学家们在谈论高深玄妙的问题,年轻人在一旁恭敬地听着。尽管这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在这奇妙的辽阔梦境中,做梦人的心里还是潜藏着某种猜疑和等待的心情。“这只不过是一个过门、一个前奏,后面还掩盖着某种东西,某种对我不利而又神秘可怕的东西。”
有天晚上,他梦见科隆纳巫师已经不能驾驭他自己。他把手杖一指,许多伟大的古城就被吞没了。他们两人都站在一个大的砂石平原上,一轮巨大的红日正缓缓西沉。平原上有许多高大的棕榈树。远至地平线,远至那西沉的红日,到处都点缀着不到一人高的芦苇丛。
“这些都是底比斯沙漠上的隐士居住点。”科隆纳安详地说道,“他们追随的并不是基督和他的使徒以及那些伟大的教会长老,而是追随婆罗门和裸体苦行僧的埃及门生的希腊门生。”
克莱门特渴望跑去拥抱那些圣人,把他的忧患告诉他们,向他们请教。但不知怎么回事,他感觉两只脚被捆住了,动弹不得。而红日西下,天色昏暗,隐士的居住点已经难以分辨。科隆纳的样子变得模糊不清,但他的眼睛却比先前明亮十倍。它们似乎在说着这样一句话:“让他们去吧。他们是一群傻瓜!瞧这一切是多么凄凉。”接着,他又突然精神矍铄地说道:“不过,我听说他们当中有个人拥有一张用埃及草纸写的彼脱罗尼亚的手稿。我想去把它买来。永别了,永别了,永别了。”
这时天已漆黑。克莱门特感到背后有一道光射来,轻轻一触似的射到了他的背上。原来这是道蔷薇色的美丽的光辉。它使他的心灵感到温暖而又光明,也使他的双足解除了束缚。他转过身来,看到一个女人脸上放射着太阳的光芒,头发像圣徒的光轮闪闪发亮。原来她正是玛格丽特·布兰特。
她脸绯红地微笑着,以一种说不出的温柔的目光望着他。“杰勒德,”她喃喃地说道,“白天你属于谁都行,晚上你就属于我吧!”
她还在继续说着话。但突然看到她所产生的激动心情使他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从头到脚全身发抖。
那光辉的形象和柔和的声音似乎击中了他夜晚思想活动的基调。
醒着的时候他还能祷告、赞美和礼拜上帝,能掌握自己的思想活动,但一闭上眼睛睡着了,玛格丽特,或以她的形象出现的魔鬼,就会装成一个光明的天使走来缠绕他。他可能梦见过各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但在他醒来之前准有个女皇般的人物走来,别的东西则转瞬之间全归幻灭。她的到来,如天空的太阳从群星中升起,因为,她来时周身闪耀着两种美,而两者是从来不曾结合在一起的:那就是天使的光辉和妇女的红晕。
天使是不会脸红的。所以,他知道她是一个魔鬼。
他感到惊慌,但不像对魔鬼的前一个花招那样感到惊奇。从安东尼数起,一直到洛克的尼古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