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庄-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九吖绰疃樱骸敖心愎瓮炼蛊ちǎ懵羰裁创裳鄱棵患醋炻穑闶迨浅抢锶讼醋炝ǎ植皇窍茨隳锏腦有什么看的?!”
又拜见了几户人家,笼里的挂面、点心和罐头瓶发散得只剩下三样了。西夏纳闷竟去这么多家,子路又吹嘘高老庄十有八九都姓高,数百年前是一个先人哩,现在就到村东头南驴伯家去。西夏一听南驴的名字,就笑个不止,问子路是原来就叫子路呢还是后来改的?子路当然是自改的,孔丘的学生叫子路,他有文化了,他也该叫子路的。子路说:“改得怎么样?”西夏说:“还是叫做猪八戒的好!”走到南驴伯家前边的柿树下,胖得如菜瓮一样的三婶娘正端了尿盆把生尿泼在门前的葱垅里,站着看了子路半会儿才看清楚,喜欢地说:“是子路呀,听说你回来了,还寻思去找你呀的!这是你爱人?”
西夏就笑了:“还没人说我是子路的爱人哩!三婶好!”三婶脸涨得通红,说:“我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子路说:“什么时候,你才起床泼尿呀?”三婶说:“哪里,我给你伯倒尿的……你不知道你伯的事?”子路说:“我伯咋啦?”三婶说:“他睡倒了。”上房的窗子里有一声应:“是子路来了吗?子路,子路!”子路和西夏进去,屋里的炕上躺着南驴伯,头发谢顶,满脸胡须,人已不成个人样,一见子路倒呼哧呼哧哭起来。子路不知所措,也没拉着西夏去中堂前磕头,一就把南驴伯的手握住,听三婶一把鼻涕一把泪,骂了天,骂了地,骂起了儿媳菜花。两人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三个月前,南驴伯的独生儿子得得在地板厂做工,锯木头的时候一块板子飞蹦了,巧不巧击中了得得的太阳穴,当下流出一摊血水人就没命了。地板厂认为得得是挖厂区下水道的小工,他没有伤亡在挖下水道的工地上,而是他贪图便宜,去电锯棚找小木板要为自家做小板凳,人家不要他靠近电锯,他偏是不听,出了事故当然与厂方无关的,但念及事故是在厂区发生的,一次性付给一千元安葬费。这一千元的安葬费还没有送到家,三婶想全部拿了,菜花却说应该归她,死人还没埋哩,双方就吵闹开来,经众人调和,五百元归三婶,五百元归了菜花。近来,菜花就不沾家了,她过门了两年,没怀身的,现在闹着要分家。分家肯定是要分家的,如果儿子活着,南驴伯早就想把家分开来,可儿子现在死了,儿媳又没个娃娃牵扯,这一分家分明是儿媳准备要出门了。三婶说:“子路你瞧这日子怎么过呀?你兄弟一死,她肯定是守不住的,出门就出门吧,可你总得过了三年两载,你兄弟百日不到,她要走,那五百元也没了?!你伯人老实,嘴又拙,一口闷气就把人撂倒了。你说说,这一千元是我儿子用命换来的凭啥她分一半,我没儿子也没钱了?!”子路唉唉了半天,难受得说不出话,落了一行眼泪,才说:“怎么出了这事呢!……三婶,若按政策,人家是媳妇,应该拿这一笔钱的。”三婶说:“先是我的儿还是先是她的男人后是我的儿?”子路说:“没分家,钱可以归在一起,可……”三婶说:“那她现在要出门呀!她已经把结婚时的柜子箱子椅子都转到她娘家了,她还要带走五百元……这扫帚星,我儿要不是娶了她,哪里会出这事呢?!”子路说不清三婶,一时无语。南驴伯说:“你不要和子路争执,你妇道人家知道个啥?”三婶说:“你行,你让那扫帚星把家里一扫而光去!”就气得不理南驴伯。南驴伯说:“子路,你说咋办呀?”子路说:“她要出门,她就不要分五百元,分了五百元她就得过了得得的三周年,三年太长了,起码过了周年。”西夏说:“这不合法哩,人家是第一继承人,钱应全部归人家,要出门不出门,自主也在人家手里,你这走到哪里说不过的。”三婶说:“侄媳子,你怎么说话向了别人?”西夏说:“这不是感情不感情的事,国家有继承法和婚姻法的。”南驴伯张了嘴,嘴黑洞洞地,像个烟囱,不言传了。子路说“西夏你甭多说!咱不去告她,可以私下解决嘛。钱给了她没有?”南驴伯说:“厂里还欠五百,人家见天去找苏红要哩。”
子路说:_“那给苏红说说,钱不能交给她。”南驴伯忽地坐起来,但头痛欲裂,又躺下去,喊三婶给他拔拔火罐。三婶拿了一个瓷罐儿,点了一片纸放到罐内,猛地按在南驴伯的额颅。南驴伯说:“子路,我就是这想法!我听说你回来了,寻思去找你,就是要让你去给苏红说话哩,她现在有钱了,把我不在眼里,可她不敢不听你的,她毕竟富而不贵!”子路看了一下西夏,西夏说:“子路爱听这话哩!”但子路却有些为难了:“我试试吧,也不一定就听我的。”掏出烟给南驴伯吸,南驴伯不吸,自己叼上一支了,却没火,西夏从窗台上拿火柴给他,悄声说:“你只图顺着他们说哩,这下兜上了。”子路说:“你不懂!”西夏转别了头,假装咳嗽,走到屋门的台阶上。院子里一只公鸡扑拉着翅膀绕着一只母鸡转,母鸡就卧下来,公鸡上去却又下来,快得如闪电。屋里三婶喊:“侄媳子,你进来吃柿饼呀!”西夏移开目光,却突然就发现了在鸡棚旁有一块石碑,高低不足一米,但字迹明了,趋前看了,上面写道:
同治壬戍岁,川匪曹贵时拥众万人,倡乱骚扰,十一月内蹂躏四境,凡山泽居民,惟寨堡是避。我族有数家者,老幼男妇共计四十一人,合谋而匿于稷甲岭之石洞,以为百险可恃而无援莫登也。十二月一日,逆众来洞下取供,我族人不惟不供,且责以大义,詈以恶言,遂撄贼怒而架木草熏灼洞内人,于是无噍类焉。虽已详报请旌,而情事之实,要欲泐石为记。所有殉难名氏附左:高王氏,高道发,胡氏,高有贵,陈女子,高二女,高陈氏,高阳者,高北城,高长庚,高道发,高至鳌,周氏,高道吉,潘氏,高仁义,李氏,高有成,高菊香,高成,高进,刘氏,高大元,高得子,高巧女,高水清,王氏,高惠,张氏,高道虎,陈氏,高财娃,高二女,高老五,高章氏,高庚儿,胡氏,高老旦,高仁信,高哑巴,高至荣。
看过了碑文,西夏进门说:“哪儿弄来的碑子?”南驴伯说:“修地板厂时挖出来两块,我抬回家要压堂屋台阶的,你三婶却嫌霉气,就把一块撂在那儿了。”西夏对子路说:“是清朝的碑子,上边写着一次匪乱,高家死了四十一人的。”子路说:“朝朝代代高老庄就没安宁过,你只看了块清朝的,那明朝的元朝的碑子读了才疹人哩!”西夏说:“不是抬回来两块吗,那一块呢?”三婶说:“那一块在厕所做尿槽子了。你伯一辈子没见往家拿回个好东西,这死人墓碑子要压台阶,招鬼进门呀?”西夏就笑着说:“我要能拿动,我就驮回省城呀!”子路说:“那你是龟,龟才驮碑子的!”西夏说:“你才是龟,龟儿子!”大家笑了笑,又说了一会儿话,吃了几个柿饼,待两人要走时,偏巧菜花从小路上过来,菜花个儿不高,腰身却软,走得咯咯拧拧的,瞧得这边有客,要往那棵柿树后藏时,藏不及,就脆和和说:“子路哥回来了?”子路说:“噢。”三婶却说:“子路,你给你娘说,我窝的浆水正到味儿,你娘要吃搅团让她来盛一盆的!”菜花见婆婆故意晾她,也不再和子路说话,扬了头往门里去,偏说:“娘,中午吃啥饭,我给做去!”三婶说:“我不吃,我有钱下馆子去呀!”菜花也说:“那好,街上三治家的饭店里有红烧条子肉,我才去吃了,蛮香的!”子路和西夏匆匆走过了那棵柿树。三婶却撵上来,把五元钱塞给了西夏,说:“瞧我这糊涂鬼,差点把这事忘了!”
西夏不收。三婶说:“这是规程,咋不收?你拿上!你也是看到了,人家怄得让我死哩么!”
第七章
回到家里,娘在捶布石上捶衣裳,西夏就把收到的钱要交给娘,娘说这是你磕头磕下的,我拿啥的?问收了多少钱,子路说不到二十元吧,咱都是些穷本家!娘说,不少啦不少啦,磕个头还能给多少钱?!牛坤的妹子提了一颗猪头立在门口,问娘这会儿有空没空,若是有空帮她拔拔额上的汗毛。娘让她进来,牛坤的妹子便把猪头挂在门环上。娘说:“肉价涨了没涨?”牛坤的妹子说:“涨了二分。”娘说:“又涨了?现在是人个子不长外啥都长!”牛坤的妹子说:“四婶你也说这话呀?子路哥,今日到我家去吃肉呀!”子路过去拍了一下猪头,猪头肥嘟嘟的,脸面却苦,它的嘴巴里叼着自己的尾巴,子路说:“一个猪头三十元,西夏磕了十个头才二十元,这……”西夏说:“你说什么?”过来要拧子路的嘴,堂屋的窗子咯吱推开了,石头拿眼睛往这边看,西夏忙回个微笑去,但石头没有说话,也不笑,眼里发着蓝光,西夏就不撵子路了。
牛坤的妹子坐在了捶布石上,娘开始拿一条线绞拔她额上的汗毛,娘取笑姑娘屁股圆了,肩膀圆了,脸银盆似的,把脸开了是不是去“毛看”呀?西夏问啥是“毛看”,娘说,城里不兴“毛看”吗?高老庄可是一个姑娘家的婚姻动了,媒人领着去见对象就是“毛看”。“毛看”上了,然后女方才正式去男方家,这叫“光看”,“光看”看男的,看男的爹和娘,看房子,看家当。“光看”时男方要给女方钱,一百二百不少,四百五百不多,女方若不接受,这门亲事就泡汤了,若是女方接受了,这亲事就初步成了。西夏说,才初步成呀?!娘说,“光看”了,男方得通知亲亲邻邻,定下日子,吃一场订亲饭的,当众送女方三套衣服或是五套衣服,三个老布或是十斤棉花,有办法的人家还送耳环、金戒指的。西夏听了,直伸舌头,说:“这么金贵,我倒是不值钱了!”牛坤的妹子说:“嫂子这么稀的人,子路哥不知给了你金山银海哩!”子路说:“我和她正式见面时,在饭店里请她吃了一碗炒粉。”西夏记起那年的情景,说:“你还有脸说!”起身往屋里去。
窗下的桌子上,石头原来在画着画的,画一张撕了,又画一张又撕了,西夏说:“不要急,慢慢画。”石头却不画了。
西夏就搬个凳子坐过去,说:“我也是画画的,我能指导你……喜欢阿姨不?”石头不说话,歪过头看一只蚂蚁从桌腿爬上来,他便拿一颗卫生丸在前画一道,蚂蚁爬到卫生丸线前掉头往回爬,他又在后边画一道,蚂蚁晕头转向,他捏起来竟把蚂蚁头和尾撕断了。西夏吓了一跳,但还是说:“石头爱画画,阿姨把你带到城里去,看电影,看电视,去少年宫专门学画画。”石头抬起头看着她,脸上神气怪怪的,还是不吭声。西夏说:“你娘呢,你娘在哪儿上班?你这鼻子不像你爹,你娘也长着像你这样好看的鼻子吗?”娘在院子里说:“西夏,你来帮我把衣服晾到绳上!”西夏知道这是娘给她台阶下的,就走出来把捶过的衣服往绳上晾,娘也过来帮她,她小声说:“他不愿意和我说话……”娘说:“他对谁都这样。”西夏说:“他好像就没有感情那一说,无缘无故就把蚂蚁捏死了,不像个孩子。”娘说:“你不敢胡说!”西夏却说:“她娘不回来吗?”
娘说:“……她怕不好回来……人倒是好人,太倔……”西夏说:“娘,你喜欢谁?”娘说:“喜欢你么!”西夏说:“娘说的不是真话。”娘说:“……这都是命。”又去给牛坤的妹子扯拔眉毛了。西夏扭头看那三间厦房,这是菊娃的住屋,门上静静地挂着锁,窗上贴着五毒的窗花,屋檐下的墙上钉有一排木撅,挂了一串暗红的干辣角,一串青白的莞青片儿,还有一串绿生生的熟更豆。墙东头有一个大木箱,箱子周围嗡嗡地飞着蜂,是酿蜜的蜂。西夏想,菊娃的日子过得蛮宽裕和平静么!就听得牛坤的妹子和娘在说她。牛坤的妹子说:“咱这儿女的都是平面脸,新嫂子脸像是墙楞儿,好看哩!”娘说:“都说她像外国人哩!”牛坤的妹子说:“新嫂子个头这么高,比我子路哥高一个头哩。”娘说:“女人显高,站在一块了,一般般高的。”西夏嗤地笑了。
院门笃笃笃地被人敲响,西夏回过头来,院门是开着的,一男一女站在那里用手敲敞开的门扇。男的个子极小,脖子和一个腮帮上白花花的,是白癜风,女的头发稀黄,额颅光亮,穿着一件大红花衫子。两人脸色怪异,女的说:“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仙哩,不就是个大洋马嘛!”嘴角眉尖都是很鄙夷的样子。娘立即站起来招呼让进来坐。女的说:“咱瞎农民坐什么呀?!”男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