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秘密战-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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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区。
关中地委书记习仲勋与富平外勤组长曲及先研究决定:诱捕何某。
何志德假装同意何某的要求,托人捎话过去,约到边境的一个小村见面。何某一来就被秘密逮捕,押到地委驻地马栏镇。突击审讯发现,何某被国民党逮捕之后自首叛变,加入了中统特务组织。考虑到何某过去的革命经历,边保外勤组打算将其逆用,派回中统充当内线。
何某没有等到释放就冒险逃亡。这天清晨,乘警卫战士疏忽之机,何某突然窜出禁闭室,战士猛追,可那何某跑得比兔子还快,眼看就要翻过杨家山。警卫队长王天民是个神枪手,操枪瞄准。秦平大喊:“王天民!不要打死,往地下打!”王天民朝何某脚下开枪,打起的石头击中何某的脚面,何某当即倒地,被追去的战士捕获。
一个赫赫有名的革命青年,也会被国民党拉出去做特务!事实使人看到:“拉出去”比“打进来”更危险。陕甘宁边区的锄奸工作,既要防止敌特“打进来”,又要防止敌特“拉出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防止“拉出去”的任务更加重要!①都知道“拉”比“打”有效,那么,人家能够从我们的队伍之中“拉出去”,我们为何不能从他们那里“拉出来”?
难啊!不是难在别人不让拉,而是难在自己不肯拉。
周恩来创立特科的时候,特别注意运用“拉出来”的策略,曾经从国民党中拉出鲍君甫,起了很大的作用。可是,接连执掌中央的左倾领导却满眼都是死敌,在党内搞“残酷斗争”,对中间派要“无情打击”,至于敌人营垒嘛,更是“铁板一块”。连自己人都要推出去,根本谈不上“拉出来”!
抗日战争时期,中共中央在秘密工作方面也纠正了过去的左倾政策。到达陕北后,毛泽东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中提出:“他们能够拉了我们队伍的坏分子跑出去,我们当然也能够拉了他们队伍中的‘坏分子’跑过来。”
在军事上擅长积极防御的中共,在情报战中也采取积极防御的方针。对付国民党的“拉”,共产党最好的防御也是“拉”,以“拉出来”对“拉出去”。1941年12月,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改进情报工作的通知》:“不会利用敌人内部一切能利用的人(进步人士、动摇汉奸、投机分子、失意分子、叛徒等等)则内线工作不能得到大的成绩。”有了中央的上方宝剑,情报部门就放手在敌营之中开展工作。
国民党本是革命起家,吸收特工人员也以革命理想为号召。可是,掌握政权的国民党正在走向腐化,就连抗日也要张学良兵谏,这就失去进步的号召力。于是,已经进入国民党特务机关的进步青年,就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念头。
第六章 反间谍与反间计以“拉出来”对“拉出去”(2)
虽然没有掌握全国政权,却引领着全国的进步思潮,这就是共产党能够“拉出来”的独有优势。
1939年秋天的一个夜晚,重庆曾家岩的八路军办事处,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国民党军统电台的军官张蔚林和冯传庆。
张蔚林出身江南士绅家庭,读书时深受一位进步教师的影响,可是这个教师却被国民党特务杀害了。张蔚林怀着抗日救国的志愿考入杭州无线电训练班,毕业后被军统派到皖南敌后潜伏。在敌后,张蔚林亲自看到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坚决抗战。后来,张蔚林又被调到重庆,在卫戍司令部稽查处电讯监察科工作。在后方,张蔚林又亲眼看到国民党在消极抗日积极反共。冯传庆毕业于上海南洋无线电技术学校,在交通部系统的威海电台、天津电台工作。由于擅长从纷乱的无线电讯号中排除干扰,被军统看中,调到重庆任军统电讯总台的报务主任。
张蔚林和冯传庆因工作而相识,因信仰而相交,两人无话不谈,决心一起投奔延安。于是,两人结伴,冒险来到重庆曾家岩八路军办事处。
曾家岩位于重庆市郊的一处红色岩石之上,又称红岩。这里的机关对外称八办,对内还是中共南方局,领导着西南、华南的中共地下组织。南方局军事组接待这两个军统军官,决定让他们继续留在军统系统工作,获取情报。不久,又发展二人为秘密共产党员。
军统电讯总台设在重庆两路口浮图关下的遗爱祠,是个由美国援建的现代化电讯中心。从这里发出的电讯,指挥着军统在海内外的数百个秘密情报组织,数十万秘密特工。冯传庆在电讯总台的职位仅次于台长,管辖军统在海内外的数百部电台和上千名报务人员。冯传庆的位置,可以掌握军统的核心秘密。
张蔚林任职的重庆卫戍区电讯监察科,负责监听重庆地区的无线电讯号,控制无线电器材。正可以保护重庆地区的共产党秘密电台。
这两个从军统之中拉出来的内线力量,组成潜伏在军统之中的情报小组,其作用十分重要。为了保证安全,南方局军事组禁止他们再到曾家岩来。
由谁联络呢?南方局军事组组长叶剑英手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女情工人员,中央组织部刚从延安派来的黎琳。
黎琳原名余硕卿,在成都建国中学读书时,结识中共四川省军委委员车耀先的女儿车崇英。车崇英介绍余硕卿等进步同学加入“民先队”,在成都宣传抗日。在车耀先的支持下,余硕卿等十个同学又秘密前往延安。在陕北抗大读书的余硕卿改名黎琳,成为延安的一个活跃人物。每当集会,黎琳都指挥大家拉歌,保留节目是《拿起刀枪干一场》,以至于赢得“干一场”的外号。抗大毕业后,黎琳又参加军委的无线电训练班。考虑到黎琳的姐夫是川军师长,中央组织部将她派回四川,准备做川军上层的统战工作。
黎琳到曾家岩八办报到时,叶剑英正在物色人选联络军统的电讯小组,于是,黎琳又改名张露萍,成了张蔚林的妹妹。
张露萍在军统中又发展赵力耕、杨洸、陈国柱、王席珍等人,建立了军统之中的共产党支部,年方二十的张露萍任支部书记。
这个秘密支部很快拿到军统所有电台的呼号、波长,这就使得军统的秘密电波无处匿藏,都暴露于中共侦听之下。通过赵力耕、杨洸这两个报务员,张露萍可以拿到军统总台收发的电报稿,就和冯传庆、张蔚林一起琢磨破译。一次,从戴笠发给胡宗南的密电中获悉,军统准备派遣一个情报小组携带电台潜入陕甘宁边区。这个情报提前发到延安,军统的情报小组刚刚进入边区,就被守候的边保人员捕获。这个案例被共产党公布,作为国民党对友党进行谍报活动的证据,搞得戴笠相当被动。①举国抗战,谁能高举抗日大旗,谁就赢得人心。可是,蒋介石的首要任务是保住手中的权力,未免在国内各派别之间勾心斗角,这就输了共产党一筹。
共产党最会利用这个国民党的“死穴”。凡有国民党高级官员路过延安,毛泽东大多亲自交往。1938年5月,国民党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邓宝珊去西安公干,回驻地榆林路过延安,不住边区政府的交际处,却在骡马大店落脚。在延安全城布有眼线的公安局得知情况迅速上报。毛泽东十分重视邓宝珊的到来,立即指示交际处长金城热情招待,自己上门看望。邓宝珊与毛泽东交谈甚欢,第二天又应邀到延安各机关学校参观,竟至盘桓一周,成为共产党的好朋友。邓宝珊原是西北军将领,被蒋介石从甘肃排挤到榆林。这个扼守延安东北通路的国民党上将,从不参加反共军事行动,缓解了陕甘宁边区北面的压力,还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延安抗大学习。
1942年春节,国民党派驻晋察冀边区的书记长田昆山路经延安。交际处长金城认为这人是个老右派、老特务,不予交往。毛泽东却对金城交待:工作的重点一定要放在争取团结顽固分子身上。毛泽东说,我们调查过国民党的一个地方政府,一千三百多人中,真正反共顽固派只有四五十人,不到百分之四。对顽固派特务也要做具体分析,不能都看成坚决反共或愿意投降日本的,更不能说他们都是亲日派汉奸。对国民党顽固派中的多数人仍要争取联合抗日,至少迫使他们在反共问题上采取中立态度,只有这样才不会把国民党顽固派和国民党特务集团看成“漆黑一团”,在与他们的斗争中“束手无策”。毛泽东亲自与田昆山长谈。会见后田昆山对金城说:勾结日寇反共是可耻的
第六章 反间谍与反间计以“拉出来”对“拉出去”(3)
抗战期间的中国政坛趋向民主,各方高手得以登台较量。蒋介石惯于运用特工手段,惹得中外舆论纷纷谴责。毛泽东、周恩来则眼界宽广,中共的“拉出来”不只是搞情报,还包括搞统战,搞外交,广交朋友。
最危险的“美帝国主义”,也来到延安了。
1943年7月,美军观察组飞抵延安。反法西斯战争期间,苏联和美国变成盟友,中共也与美国合作抗日。美军驻延安观察组可不简单,领队包瑞德上校是中缅印战区美军参谋部的情报官员,中国通谢伟思、戴维斯是中缅印战区参谋长史迪威上将的政治顾问,如果说这个观察组的成员都是特务,并不过分。
中共中央为了接待这个美军观察组,特意成立一个外事组,中央办公厅的杨尚昆任组长,中社部的王世英和交际处长金城任副组长。美军观察组抵达延安的当天,毛泽东亲自宴请交谈,八路军作战室敞开参观,交际处架好无线电天线,联防司令部腾出最好的石头窑洞,这种态度,这种效率,顿时使得美军观察组感到延安的善意。国民党倒是号称与美军友好,可美军要求在重庆架设一部无线电天线,居然要十几天才能完成。
中美之间抗日大方向一致,情报合作互利互惠。美军观察组在延安掌握了中共的大量实情,也为中共带来外面的报刊信息,定期航班还为各根据地领导干部往来延安提供方便。这种合作一直贯穿到抗战胜利,新上台的杜鲁门政府倾向反共,美国支持国民党发动内战,这个观察组才撤离延安。
抗战期间,中共对美工作相当成功。重庆的美国新闻处中,就有多名中共党员协助工作。中缅印战区参谋长史迪威上将始终主张使用八路军抗战,招致坚决反共的蒋介石与美方摊牌,撤换了史迪威。蒋介石丢失大陆后,美国掀起麦卡锡主义反共浪潮,谢伟思和戴维斯还遭到政治迫害。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美之间建立外交关系,抗战期间的驻华美国人士也恢复了名誉。他们认为,若是按照当年延安的势头去做,中美不至于交恶30年!
中国人最讲信义,中国人珍视友谊。好交友,重信义,这种美好的人类道德具有极强的穿透力,有时甚至能够跨越敌对的阵营。世间无非敌我友,能够团结自己,结交朋友,那是政治家的基本功。可是,能够像毛泽东、周恩来那样,在敌人阵营之中结交朋友,那才是政治家的最高境界。
第六章 反间谍与反间计中统特务头子变成中共特别党员(1)
无论国民党的“拉出去”还是共产党的“拉出来”,大家都在制造“叛徒”。变化频繁的中国政坛,似乎从来不缺“叛徒”。
中共保卫部门最恨的就是叛徒。
对于长期处于秘密状态的中共,叛徒始终是最大的安全威胁。1928年成立特科,“打狗队”打的就是叛徒。第二次国内战争期间,国民党破获白区几乎全部地下共产党组织,靠的就是顾顺章等叛徒。
抗日战争期间,第二次国共合作,共产党员又会在工作场合遇见过去的叛徒,不免反感。山西的阎锡山利用这种矛盾,有意在牺盟会中使用大量叛徒干部,压制共产党员。如何对待叛徒,就成为对中共政策水平的考验。1942年12月,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党内指示,总结概括情报工作的政策,明确提出:“对于叛徒,除罪大恶极者外,在其不继续反共的前提下,予以自新之路;如能回头革命,还可予以接待,但不准重新入党。”中央政策解除了下面的顾虑,牺盟会中的共产党员注意团结争取过去的叛徒,两股力量联合对付山西的顽固势力,有效地控制了牺盟会和山西新军。
连叛徒都可以使用,情报工作还有什么禁忌!延安的情报、保卫部门思想活跃,展开关于反间谍方针的讨论。边保的布鲁提出“化敌为我,化我为敌”,中社部的陈龙、慕丰韵等人有不同意见。敌我之间的利用关系,不一定能实现完全的转化。后来,这个方针确定为“化敌为我服务”,决定大胆使用国特反正分子和可用的嫌疑分子。边保还提出“重拉比重派”、“重内比重外”、“重上比重中下”的情报组织建设方针,强调重视拉出来、强调重视建立内线、强调重视上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