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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战争与和平-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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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安德烈公爵又说,“我已经习惯团队的生活,我喜欢那些军官们,似乎军官们也喜欢我。离开团队,我会觉得可惜的。如果我辞谢在您身边供职的殊荣,那么请您相信我……”

库图佐夫虚胖的脸上,流露出聪明、和善,同时又含有几分嘲笑的表情。他打断博尔孔斯基的话说:

“遗憾,我真的需要你;不过你是对的,你是对的,我们这儿倒不缺人。顾问总有的是,可是缺乏人才。如果所有的顾问都像你那样到团队里去供职,我们的团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在奥斯特利茨就记得你……记得,记得,我记得你手擎一面军旗。”库图佐夫说,一回想这段往事,安德烈公爵脸上立刻出现欢快的红晕。库图佐夫拉了拉他的手,把脸给他吻,安德烈公爵又看见老头眼里的泪花。虽然安德烈公爵知道库图佐夫容易流泪,且由于同情他的父丧而对他表示特别的亲切和怜恤,但关于奥斯特利茨的回忆仍使安德烈公爵既愉快又得意。

“上帝保佑,走你自己的路吧。我知道,你的道路,是一条光荣的道路。”他停了一会儿。“在布加勒斯特,我怜惜你来着:当时我务必派遣一个人。”于是库图佐夫改变了话题,谈到土耳其战争和缔结和约的事。“是啊,我遭到不少的责备,”库图佐夫说,“为了那场战争,也为了和约……但是一切来得都恰当其时。Tout vient a point à celui qui sait attendre①那里的顾问也不比这里的少……”他又谈起顾问一事,这个问题老困绕着他。“咳,顾问,顾问!”他说。“如果谁的话都听,那么我们在土耳其,和约就缔结不成,战争也结束不了。欲速则不达,倘若卡缅斯基不死,他会遭殃的。他用三万人突击要塞。攻克一个要塞并不难,难的是赢得整个战役的胜利。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的不是突击和冲锋,而是忍耐和时间。卡缅斯基把兵派往鲁修克,可我只派去两样东西——忍耐和时间——比卡缅斯基攻克更多的要塞,而且逼得土耳其人吃马肉。”他摇了摇头,“法国人也会有这个下场!相信我的话,”库图佐夫拍着胸脯,非常兴奋地说,“我要让他们吃马肉!”他的眼睛又被泪水弄模糊了。

①法语:对善于等待的人,一切都来得恰当其时。

“然而总该打一仗吧?”安德烈公爵说。

“打一仗是可以的,如果大家都愿意的话,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要知道,亲爱的朋友:没有比忍耐和时间这两个战士更强的了,这两位什么都能办成。可是顾问们n’entenBdent pas de cette oreille,voilà le mal.①一些人要这样,另一些又不这样。怎么办呢?”他问,显然在等着回答。

“你说说看,叫我怎么办?”他重复着,眼睛显得深沉、睿智。

“我告诉你怎么办:我是怎么办的。Dans le doute,mon cher,”他停了一下,“abstiens-toi.”②他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地说。

“好吧,再会,好朋友;记住,我诚心诚意要分担你的损失,我不是你的勋座,不是公爵,也不是总司令,我是你的父亲。你需要什么,就来找我。再见,亲爱的。”他又拥抱他,吻他。安德烈公爵还没走出门,库图佐夫就轻松地舒了口气,又捧起那本没有看完的让利斯夫人的小说《Les chevaliers du Cygne》③。

①法语:不肯听这个,困难就在这里。

②法语:如果你犹豫不决,亲爱的,那你就先干别的。

③法语:《天鹅骑士》。

安德烈公爵怎么也说不清这种感觉是怎样产生的;但是,在同库图佐夫会见后回到团里,对于整个战争的进程和担此重任的人,他都放了心。他愈是看到在这个老人身上没有个人的东西,缺少分析事件和作出结论的才智,有的仿佛只是热情奔放的习惯和静观事件发展趋向的能力,他就愈加放心,觉得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他没有什么个人的东西。他什么也不思考,什么也不着手做,”安德烈公爵想道,“可是他听取一切,记取一切,把一切都安排得合情合理,对有益的事情,他不妨碍;对有害的事情,他不纵容。他懂得,有一种东西比他的意志更强,更重要,——这就是事件的必然过程。他善于观察这些事件,善于理解这些事件的意义,因而也善于放弃对这些事件的干预,放弃那本来另有所企的个人意志。最主要的,”安德烈公爵想道,“为什么信任他呢?因为他是俄国人,虽然他读让利斯夫人的小说和说法国谚语;也因为当他说:‘弄到什么地步!’的时候,他的声音颤抖了,当他说他逼得他们吃马肉的时候,他啜泣起来。”正是由于这种或多或少的、模模糊糊的感情,人民才称赞库图佐夫并有了一致的想法,违反宫廷的意思,选择了他当总司令。

 17

国王离开莫斯科之后,莫斯科的生活仍旧回到以往的平淡之中,这样的生活是如此平凡,以致令人难以想起前些日子高涨的爱国热情,难以相信俄国的处境真的岌岌可危,难以相信英国俱乐部的会员就是不惜任何牺牲的祖国儿女,唯一能令人记起国王在莫斯科期间那种普遍的爱国热忱的事情,就是关于有人出人,有钱出钱的号召。这事儿一做起来,就附以法律和正式官方的文件,成为非做不可的了。

随着敌人逐渐的逼近,莫斯科人对自己处境的态度,正像那些眼见大祸临头的人们常有的情形一样,不但没有变得更严肃,反而更轻率了。在危险迫近时,人的灵魂里常有两种同样有力的声音:一种声音很理智地叫人考虑危险的性质和摆脱危险的办法,另一种声音更理智地说,既然预见一切和躲避事件的必然发展是人力所不能做到的,又何必自寻烦恼去考虑危险呢?最好在苦难未到之前不去想它,只想些愉快的事。一个人独处时,多半是听从第一种声音的,但在大众生活中就相反地听从第二种声音了。现在莫斯科居民正是这样。莫斯科很久以来都没有像这一年这样快乐了。

拉斯托普钦散发了一种传单,上面画着一家酒馆、一个酒保、一个莫斯科小市民卡尔普什卡·奇吉林(这个奇吉林曾当过后备兵,他多喝了几杯;听说波拿巴要攻打莫斯科,就火冒三丈,用脏话痛骂所有的法国佬。他走出酒馆,在鹰形招牌下面,对聚在那儿的民众讲起话来,),这张传单如同瓦西里·利沃维奇·普希金①的限韵诗被人们诵读与讨论。

在俱乐部拐角的一幢屋子里,人们聚在一起读传单,有些人喜欢卡尔普什卡对法国人的讥笑,他们说:法国佬被大白菜催肥了,被菜汤撑死了,肚子也被稀饭撑破了,他们全是一些小矮人,有个农妇用干草叉一下子叉起三个扔了出去。有些人不喜欢这种调子,说这未免太庸俗、太愚蠢了。他们说,拉斯托普钦把所有法国人甚至其他外国人都从莫斯科赶出去,他们之中有拿破仑的特务和间谍;不过,讲这些话的目的,主要是想趁机转述拉斯托普钦在遣返那批外国人时所说的俏皮话。用帆船把外国人解送到尼日尼时,拉斯托普钦对他们说:“Rentrez en vous-même,entrez dans la 

①瓦西里·科沃维奇·普希金(1767~1830),俄国诗人,伟大诗人普希金的叔父。

barque et n’en faites pas une barque de Charon.”①人们讲起所有的机关都迁出了莫斯科时,立刻提起串串的玩笑,说是因为这一点莫斯科应当感谢拿破仑。人们谈到马莫诺夫要为他的兵团准备八十万卢布的花销,别祖霍夫为他的士兵破费得更多。但是,别祖霍夫最出色的表演是:他自己穿上军服,骑马走在团队的前面,对前来观看的人一律免费,不收一分钱。

“您对谁都不施恩。”朱莉·德鲁别茨卡娅说,她正用她那戴满戒指的纤细手指,把撕碎的棉线收在一起捏成团儿。

朱莉打算第二天离开莫斯科,现在举行告别晚会。

“别祖霍夫这个人est ridicule②,但是他是那么和善,那么可爱。caustique③算什么取乐啊?”

“罚款!”一个身穿后备军制服的年轻人说。朱莉称他为“mon chevalier”④,他将要陪伴朱莉去尼日尼。

①法语:回老家吧,请上船,当心别让它变成哈伦的船。(希腊神话中哈伦是渡亡魂去冥府的神。)

②法语:很可爱。

③法语:爱造谣中伤。

④法语:我的骑士。

在朱莉的社交团体里,也和莫斯科许多社交团体一样,规定只许说俄语,说法语要受罚,罚金交给捐献委员会。

“这是从法国借用的,要再罚一次。”客厅里一位俄国作家说,“‘算什么取乐’不是俄国话。”

“您谁也不宽恕,”朱莉不理睬作家的话,继续对那个后备军人说,“caustique,我说了法语,我认罚,”她说,“对您直说吧,因为‘算什么取乐’,这一句话,我准备再付一次款,但至于它是不是从法语借用的,我不能负责。”她对作家说,“我没有戈利岑公爵那样有钱有时间请教师,向他学俄语。啊,他来了,”朱莉说。“Quand on①……不,不,”她转身对那个后备军人说,“您不要尽抓我的错,说到太阳,就见到了阳光。”女主人对皮埃尔亲切地微笑着,说,“我们正说你呢,”

①法语:当着。

朱莉用她那上流社会妇女所特有的能把谎言说得自然流利的本领,说,“我们说您的兵团准比马莫诺夫的好。”

“唉呀,可别提我的兵团了,”皮埃尔边回答,边吻着女主人的手,在她身旁坐下。“兵团让我厌烦死了!”

“您大概要亲自指挥那个兵团吧?”朱莉说,她和那个后备军人互递了个狡黠的、嘲笑的眼神。

有皮埃尔在场,那个后备军人已经不那么caustique了,可是对朱莉微笑的涵意,他的脸上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皮埃尔虽然漫不经心,心地仁厚,可是任何想当着他的面嘲笑他的企图在他的人品面前都自动放弃了。

“不,”皮埃尔看了看自己肥胖、庞大的身体,笑着说,“我会成为法国人绝好的目标,再说,我怕我爬不上马去……”

朱莉在闲谈她的社交团体里的一些人时,提到了罗斯托夫之家。

“听说他们的家事很糟。”朱莉说,“他是那么糊涂——我是说伯爵这个人。拉祖莫夫斯基要买他的住房和莫斯科近郊的田庄,可是这件事老拖着。他索价太高了。”

“不,听说最近几天内即可成交,”一个客人说,“虽然眼下在莫斯科置办什么产业是极不明智的。”

“为什么?”朱莉说,“难道您认为莫斯科有危险吗?”

“那您为什么要走呢?”

“我?问的真奇怪。我走是因为……是因为大伙儿都走,还因为我不是贞德①,也不是亚马孙人。”

“对了,对了,再给我一些碎布。”

“如果他善于管理家务,他可以还清所有的债务。”那个后备军人继续谈罗斯托夫。

“倒是一个忠厚老头,就是太pauvre sire②。他们为什么在这儿住这么久?他们早就想回乡下了。娜塔莉现在似乎好了吧?”朱莉狡黠地笑着皮埃尔。

①贞德(约1412~1431),法国民族女英雄。

②法语:窝囊。

“他们在等小儿子呢,”皮埃尔说。“他加入了奥博连斯基的哥萨克部队,到白采尔科维去了。在那儿整编为团队。可现在他已经调到我的团队了,他们天天在盼着他,伯爵早就想走,可伯爵夫人在儿子没到之前,怎么也不肯离开莫斯科。”

“前天,我在阿尔哈罗夫家看见他们。娜塔莉又漂亮起来了,又活泼了。她唱了一支浪漫曲。有人那么轻易就把一切都忘掉了!”

“忘掉什么?”皮埃尔不高兴地问。朱莉微微一笑。

“伯爵,您可知道,像您这样的骑士,只有在苏扎夫人的小说中才找得到。”

“什么骑士?为什么?”皮埃尔涨红了脸问。

“亲爱的伯爵,得了,得了,c’est la fable de tout Moscou.Je vous admire,ma parole d’honneur.①”

“罚款!罚款!”那个后备军人说。

“好吧,好吧。不许说,真烦!”

“Qu’est ce qui est la fable de tout Moscou?②”皮埃尔站起来,生气地问。

“伯爵,得了,您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皮埃尔说。

“我知道您跟娜塔莉好,因此……不,我一向跟薇拉更好。

Cette chère Vèra!③”

“Non,madame,”④皮埃尔继续用不满的腔调说。“我根本没有担任罗斯托娃小姐的骑士这个角色。我差不多已经一个月没到他们那儿去了。但我不懂这种残忍……”

“Qui s’ex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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