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志-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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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抬举她的,只可惜她是个扶不上台面的刘阿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万丽不承认伊豆豆说的话,说,你也把余建芳说得太没用了吧,我看余建芳可是个处处用心的人。伊豆豆说,正因为她太用心,太巴结,但水平低,智商又不高,就坏事嘛。
伊豆豆说,余建芳刚进妇联时,有一次许大姐开会讲话,讲完之后,让大家谈体会,余建芳不会说话,还偏不肯落后,要抢先,结结巴巴地说,许大姐的讲话,讲得非常好,真的非常好,非常非常地好,还很重要,真的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说了半天,就没有一句是实在的话,连许大姐都忍不住了,说,余建芳,你不要左一个好右一个重要,说得实在一点好不好,比如,我的讲话,到底说明了什么问题,你可以结合自己的体会谈一谈嘛。余建芳说,我的体会就是,许大姐的讲话,说明了,说明了许大姐德高望重。大家差一点喷出隔夜饭来,许大姐笑道,德高望重,一般是职位很高的同志,或者年纪很老的同志了,我的职位也没有那么高,我这人,也没有那么老吧?余建芳竟没有自己的脑子了,顺着许大姐的话往下说,有的,有的,您有那么老的。
万丽实在忍不住,喷地笑出来了,回到办公室,笑还没有收得住,一看到余建芳的脸,就又联想到余建芳说“您有那么老”的样子,就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渗出来,笑得肚子疼得弯下了腰。余建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嘀咕了一声,痴了。就出去上厕所了。万丽笑过之后,静下来想一想,如果伊豆豆说的都是真话,余建芳的事情,也包括她说自己和“王公子”谈对象没有成功的事情,如果都是真的,那倒说明许大姐是个相当有涵养,心胸相当宽广的领导,至少许大姐在万丽面前谈起伊豆豆,谈起余建芳,评价都是很公道的,很实事求是,不带偏见。
第二天去开会前,万丽犹豫了一下,总结了上次妇联茶话会的经验教训,穿了一件红白相间的蝙蝠袖毛衣,照了照镜子,觉得有点刺眼,想换掉,但一瞬间脑海里涌现出上次伊豆豆穿桃红套装时的风采和自信,就坚持下来,没有换。路上有点堵,万丽赶到会场时,已经稍稍迟了一点点,后面大半的座位都已经坐满了。一眼看过去,全是深色的西装和乡镇企业生产的土灰夹克衫,给人的感觉特别沉闷。因为往后面坐的人多,就有负责会议安排的同志站在会场的过道上,扬着手,对每一个进会场的人喊道,往前排坐,往前排坐。万丽本想挑
个后排的座位随便一坐的,却被硬往前边拱,这一拱,这一走,她的服装,她的轻盈的身材,就给黑压压灰沉沉的会场中带来一道惹眼的亮丽。主席台上长长的一排,也已经有好些领导入座了,他们在台上也注意到会场上的这点亮色,虽然不好老盯着看,但毕竟也多给了几眼,看看这个给沉闷的会场带来春风的女同志是谁。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是工作餐,主持人餐前说,因为下午的安排很紧,先开大会,再小组讨论,再集中,中午就不安排酒水,晚上市领导宴请大家。因为人多,饭也简单,大家乱哄哄地一吃,就回房午睡了,也都没有来得及打什么招呼。万丽早晨进房间的时候,同住的女同志已经到了,可能放下东西就走了,万丽没有碰上。
现在万丽用了餐回来,她还没有到,万丽就在靠墙的床上坐了,将会议的材料翻看了一下,犹豫着下午小组讨论时要不要发言,该发什么样的言,就听到钥匙开门了,同住的人进来了。两个人自我介绍一下,同住的叫徐英,是元洲县委宣传部的,三十多岁,她是个热情的自来熟,一开口就说,吃饭时我们一桌上的人,都在议论你的衣服。万丽心里一下子有点乱,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把握好分寸,太惹人注意了,会场上也有好多女同志,难道她们的审美眼光都那么差,难道她们都不知道什么衣服好看什么衣服不好看?
徐英好像看出了万丽的心思,赶紧说,小万你别误会,大家说你好呢,尤其那些男同志说得厉害,都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这些女同志,干吗都还穿得跟老大妈似的,这不是存心跟我们的眼球过不去吗?墙边一溜放着几个包,都是徐英带的,徐英边说话,边去打开其中一个,说,其实我也带了衣服,只是不知道穿不穿得出去,现在好了,有你做榜样,下午我就穿。取出两件衣服给万丽看,都比她身上穿的要亮多了。徐英想说的话很多,问万丽,小万,你中午有没有午睡的习惯?万丽说,一般不睡。徐英说,那就好,我也从来不午睡。她一直和万丽聊天,先讲衣服,又讲自己的家庭,后来又说基层工作的辛苦和下面的一些实际情况,最后还说到了这次会议的主题等等。
到下午万丽才发现,徐英还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女同志的想法,因为下午的会场上,万丽就已经不是一枝独秀了,好些女同志都换了衣服,会场的气氛,鲜活多了。下午的下半段是小组讨论,万丽被分在市机关一组,组里的同志,多半是市级机关各部门宣传科的科长副科长,大家都张科长李科长地打着招呼,老同志为多,也有少数几个像万丽这样新来不久的,多少有些拘谨。
召集人是市委宣传部的李副部长,他先让大家自我介绍了一下,调节一下气氛,凡是李部长认识和熟悉的,在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李部长就插一两句话,补充一下,比如一位姓王的科长自我介绍,多说了自己几句,李部长就善意地说,今天不是王婆卖瓜,是王公卖瓜。大家也是一阵善意的笑,气氛果然活跃多了。万丽介绍自己的时候,李部长“哦”了一声,说,你就是万丽啊。万丽也不太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推想起来,至少李部长听说过她的名字,果然李部长又说,万丽是妇联的才女啊。大家都友好地朝万丽看,万丽脸面上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是很高兴的。
小组人很多,时间却不多,只有半个下午,而且有好几个人手里都已经拿着准备好的书面讲话稿了,这些人是肯定要讲的,所以万丽衡量了一下,觉得基本上轮不到她发言,心里也踏实了些,毕竟第一次见这么多的宣传干部,要是叫她发言,她还真有些心慌。果然大家争先恐后地发言,连续讲了五个人以后,第六个准备发言的人已经咳嗽了一声,大家的目光也都盯着他去了,这时候李部长却笑着做了一个并不太明确的手势,说,我们宣传这条线,年轻的同志不多,是不是听听年轻同志的想法?小组会上年轻同志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只有万丽一个,可不知为什么,大家一听李部长说“年轻的同志”,就都觉得这“年轻的同志”指的是万丽,目光就齐齐地从那个准备发言的同志身上,转到万丽身上来了。万丽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心里慌了一慌,但知道事情已经逼到眼前,不说是不行的了,心里迅速地闪过了中午徐英提到过的一个话题,就按照自己的理解简短地说了一下,大家反应平平,万丽就很懊悔,觉得还不如不说呢。
晚宴果然是热闹的,因为有酒,菜也丰富,大家的情绪与午餐时完全不一样了。开席不久,万丽就看到徐英举着酒杯到处跑,这一桌赶到那一桌,万丽不由得想到了伊豆豆,她甚至还想拿着茶杯一桌一桌地跑呢。万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离开桌子去敬一敬酒,但她可以敬的,也只有向问的那一桌,可如果只是去向问那一桌敬酒,给人的感觉,就是只敬主桌,只敬首长。万丽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去。
晚餐结束回房后,徐英赶紧给自己泡了杯茶,也顾不得烫,噗噗地吹了几口就喝起来,说,人家都说酒后不能喝茶,可是我习惯了,酒后不喝茶,我的酒就下不去。她用手比划着,好像那些酒正堵在她的胸口。徐英喝过茶,就到墙角去扒拉那些包包,一个一个地打开,万丽看到里边是一袋一袋用塑料网兜装着的白果,徐英也不避万丽,一边往外拿一边说,这是刚刚下来的新鲜白果,营养价值很高的,还防癌,日本人喜欢这个东西。万丽也知道元洲县的南山乡是水果之乡,盛产白果,她点了点头,说,是南山的吧。徐英说,难得来市里开
一次会,许多老领导,对我们元洲都很关心的,借这个机会,给他们带一点心意。说着,提了一袋放在万丽床边,小万,你也尝尝鲜。万丽有点不好意思,但徐英不等万丽说什么,提了几袋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一次拿不了,一会儿我还回来拿,要跑几趟呢。话音未落,就出门了。屋里刚静下来,万丽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大概是一个熟人在走廊里看到徐英了,说,徐英,急急忙忙到哪里去啊?徐英说,哎呀,是张科长,正好碰到你了,正要去找你呢——下面的声音就听不太清了。
徐英像一阵突然而至的大风,把万丽的心刮得有点乱,现在这阵风虽然刮出去了,但万丽的心却平静不下来,情绪不太稳定,好像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屋里发呆,但是不坐屋里发呆又能干什么呢?她毕竟和徐英不一样,一则,她是新来的同志,跟其他人还不太熟悉,徐英有一直关心她的老领导,她没有;二来呢,徐英是基层来的,性格又很外向,大大咧咧,好像全然无所顾忌的,换了自己,就算具备徐英这样的条件,恐怕也不肯提着一兜一兜的白果去一房间一房间地送领导。
正胡乱想着,就听钥匙开门的声音,徐英已经又进来了,又弯腰去提白果,边苦笑着看了看万丽,说,还是你省心。万丽说,送掉了?徐英“嘿”了一声,说:送东西也不好送啊,本来不在计划中的人,你碰到了,看到你手里提着东西,你不能不给他呀。万丽开玩笑地指指徐英给她的那一袋,说,我这一袋也是半路打劫来的。徐英说,你另当别论,你是朋友。万丽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感动。徐英说,所以,每次我都是备足了的,都会比名单多备几份,但到后来,总是该送的没有全送到。顿一顿,又说,也怪我,心肠不硬,人家心肠硬的人,谁看到了也无所谓,名单上没有的,就不送,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可我就是过不去,人家明明看到你送礼去。
万丽体会得到徐英的这种心情,说,这倒是的,看见了是挺尴尬的,换了我,我也做不到。徐英本来已经提了白果要走,听到万丽说话,停了下来,说,有时候,我倒觉得,女同志和女同志说话,更能互相理解和体谅。说着干脆坐下了,又喝茶,又说,唉,每次来开会,怎么说呢,又高兴,又是个负担,渐渐地,就负担大于高兴了。她将杯子里的茶水喝个精光,万丽替她加满了水,徐英说,不喝了,还是得鼓足勇气去送呀。万丽原以为徐英大大咧咧什么也不在乎,现在才发现她心里也是有点别扭的,万丽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徐英说,来之前,光排这送礼的名单,就好难啊。理解的人,还好说,不理解的人,就说是拍马屁,拉关系,跑官,什么都说。其实这一点点白果,真的就是一点点心意,要是一袋白果就能跑到官,那这官也太好跑了。万丽说,不送怎么样呢?干脆不送,就没有负担了。徐英说,唉,开会是个机会,你不抓住机会,下次还不知等到哪一天再有机会呢。再说了,这个机会你不抓,那个机会你不抓,最后机会就不理你了。万丽想起伊豆豆那天在联欢会上也说机会,也要去抓机会用茶水去敬人,结果却被她无意中用捡钱包的比喻使她打消了念头。其实徐英的话也是自相矛盾的,既是一点点心意,又是抓机会,到底要抓什么机会呢?但万丽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能够体会一点徐英的意思。
徐英又走了,屋里有点闷,万丽推开窗朝楼下看看,楼下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天色虽然已经暗下来,但依稀能够看到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院子里散步聊天,万丽带上房门,也下来,刚走出大楼,迎面就看到向问和几个人一起从对面边说话边过来。万丽到会后,一直是处在许多陌生的面孔中,甚至有一点孤立无助的感觉,这会儿看到了向问,好像一下子看到了一个亲人,不由喊了一声,向秘书长!向问微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这是万丽头一次见到向问的微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另几个走在向问身边的干部,都和向问打招呼说,向秘书长,我们先走了。向问点着头,他们就走开了,万丽说,向秘书长,您也住在这儿?向问说,市委特意找这么个偏远的饭店开会,就是为了让大家回家不方便,安心开会,要不然,这会儿恐怕都跑得差不多了。万丽点了点头,这么近地站在向问面前,刚才一瞬间产生的向问像亲人的那种感觉已经被紧张的情绪取代了,下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