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志-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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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所有正在说话、正在议论高档小区的人,全部停了下来,本来闹哄哄的道上,由于突然安静下来,便显得格外的冷,气氛都像是被冰冻了。好像周洪发,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人的家人,亲戚,要好的朋友,至少也是关系密切的人物,许可的话,击中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脏,他们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异常,或者是加快了,快得几乎不能承受了,或者是慢了下来,慢得似乎要停止了。
周洪发不是他们的什么人,他们跟他也认识,也熟悉,但是关系并不算密切,密切到像李秋这样,在他手里买了一套房子的,已经是少数了。
周洪发就是周洪发,他是市房产局的一个干部,房产公司的老总,仅此而已,但是因为他的动静大,他的名声也跟着大,关注他的人就多,到后来,提到周洪发,都莫名其妙地觉得好像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似的,这种心情,也真是很莫名其妙的。预言周洪发早晚出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说都是有思想准备和心理准备的,但等到真的出事了,大家还是被震惊了,是人人自危,还是兔死狐悲?过了好一阵子,有谁问了一句多余的话:什么时候?许可说,今天下午。经过这一问一答后,又没有声音了。这时候,有一个人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特别的清脆响亮,他接了手机“喂”了一声,就开始往旁边走,很明显,他的通话,不愿意被在场的人听到。
接电话的是市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副处长老吴,万丽下意识地盯着他走开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万丽的心头,瞬间竟弥漫起一种感觉:这个电话与她有关。老吴接过电话,重新走了过来,他看了万丽一眼,没有说话。
万丽的预感是准确的。
田常规那边,工作都已经做起来了,连夜,组织部干部处就要整理万丽的材料了,如果不是因为明后天是双休日,说不定明天一早,任命就已经下来了。
任命一下来,万丽就要到房产公司上班,去坐到周洪发的那张老板桌后去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谁接任万丽担任沧平区的区长。按常规,田常规找万丽谈话的时候,会征求她的意见。前任的意见,对下一任的人选是相当关键的。但是,田常规今天没有按常规做事,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件事情。事后万丽也想过,这件不按常规做的事情,只能说明田常规真的很急,但即使田常规仍然按常规做了,征求她意见了,她也是无话可
说的,因为太突然,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对于自己的继任的人选,她的脑袋里暂时还空空如也,既没有可以推荐的人,也没有要反对的人。
其实,即便是双休日,但在这一个周末的夜晚,万丽将要接替周洪发的消息,也同样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开去。
万丽知道,不等她到家,就会有性急的电话追过来了。
三十二
沧平区举办社区文化艺术节,星期六上午开幕,区委姚书记不在家,所以区政府这一头,就是重量所在,正区长是一定要参加的,这是早在两个星期前,就已经定下来的活动,在区政府办公室主任的工作日程上,写得清清楚楚,万丽自己的台历上,也有记载。
有许多当正职的干部,对于自己每一天每一天的工作日程,开始也都是要亲自过问、亲自关注的,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参加什么活动,说什么话,注意什么情况等等,自己不过问,心中就没有底,怕出纰漏,怕出洋相,但是渐渐地,就发现顾不过来了,事情实在太多,活动实在太频繁,一个接一个,永远没完,这一个事情还没有安排过来,那一个事情又摆上来了,烦不胜烦,而且越做越乱,就这样,到后来,他们认输了,投降了,干脆自己就不管,交给秘书或办公室主任,自己只管闭着眼睛听他们安排,叫你什么时间,你就什么时间,叫你到哪里,你就到哪里,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反正讲话稿事先也都是准备好了的,到时候上去一念就行,负责一点的,最多在前往的路上把讲话稿粗粗大略一看,看看有没有念不出来的字吧,有的话,或者有吃不准读音的字,现场问了秘书,就解决了,现在的干部毕竟都是有学历的,水平高得多了,不会把逗号括号转下页都念出来。不了解内幕的人,就怪领导干部懒,也有的人,怪秘书贪权,说首长跟着秘书转,是腐败的一大特色,其实首长和秘书,都觉得有些冤哉枉也。
但万丽有些不一样,她虽然不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但是对一些重要的和比较重要的活动,她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的,因此在季主任给她准备工作台历的时候,会给她找一种比较大的,留白留得比较多的台历,去年年底的时候,季主任为了找这种台历,还很费了一番工夫呢,现在外面卖的台历,大都是花里胡哨,好看不好用,花边太多,空白太少,他占的太大,留给别人的太小,哪里够用,找了几种,万丽都觉不理想,虽然嘴上也不多说什么,但季主任知道她心里不满意,季主任就很作难,原先万丽来当区长,他曾心下暗喜,觉得日子会比以前好过些,女人嘛,无论当什么领导,毕竟还是个女人嘛,心眼毕竟是小一点的,盛不了那么多的麻烦事情,总要比男领导好侍候些,后来才发现,女领导也有女领导麻烦人的地方,只不过麻烦的地方和男领导不一样罢了。季主任一心想办成一件让万区长满意的事情,后来还是在自己女儿那里看到一本,硬是夺了过来,害得他好一阵子天天看女儿的白眼,说,哪有爸爸抢女儿的东西,人家都是爸爸给女儿买东西的。去年的这一本台历勉强凑合了,所以今年早早地,季主任就将这事情放在心上了,特意关照了小商品市场的管理人员,让他们吩咐批发商到外地批发时,留心一点,后来信息很快反馈过来,才让季主任大大地放了心。
倒不是万丽有什么与一般干部不同的品质,或者自己特别勤快,或者是不想让秘书有过多过大的权力,都不是,只是因为,万丽一直以来都有个习惯,对任何事情,都想有自己的主动权,这个主动权,说是对工作的负责,也可以,但是万丽心里更清楚,那是对她自己负责。尤其是重要的场合,有时候甚至是万众瞩目的,万丽不能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她不想让自己蓬头垢面出现在大家眼前,至少她要做到,在众人的目光下,她对自己的形象应该是有把握的。
对男干部,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说到哪里,站起来就可以走,即使场合需要,打上一条领带,就已经身价倍增了,即便是涉外活动,接见外宾或与外商谈判,也只要找一件白衬衣,至多再找一件深色的西装,要多简便有多简便,女同志就比较麻烦一些,首先一个,你换不换服装,要换的服装在哪里呢,当然在家里,男同志的西装领带可以放在办公室,挂在当堂也没有什么不妥,别人也不会另眼相看,但女同志的服装却不能搁在不应该搁的地方,比如办公室,是绝对不行的,得回家去,还得化个妆,哪怕是简单的妆,也得留出时间,如果再讲究一点,要考虑发型得当,那需要的时间就更没底了,所以,女干部不能站起来就走,得给自己留出一点时间。
和男干部一样站起来就走的女干部也不是没有,在机关里,尤其在领导岗位上,这样的女同志,还不在少数,有的甚至比男同志还不讲究,成天是工作装,深色,藏青的,或者黑的,发型也永远是齐耳的普通短发,洗了也不用吹,头甩两甩就干了。别的女人为自己的形象已经变了又变,一变再变,有的甚至越变越不知道该怎么变,变来变去把自己的信心也变没了,而她们却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从来不变,以不变应万变,不变的结果,就是自信心依旧。
但是万丽不是那样的女干部。她深深知道,可以不考虑自己的形象而保持持久信心的,非常不容易做到。万丽就做不到。这一个周六社区文化艺术节开幕,参加的人员多,是个大的活动,万丽早几天就已经在心里替自己设计好了基本形象,但不料情况发生了突变。已经在机关工作了十几年的万丽,甚至都有一点手足无措了。今天的活动,去当然是要去的,别说只是田常规找她谈了几句话,就是今天任命到了,只要未曾宣布,原先安排好的事情,就一定得去。
这样的事情是很多的,因为领导干部们每一天都会有活动安排,而总有一天是在活动之中或者活动之前活动之后变化来了,提拔了,或者是平调的,也或者是退了,总之是不再在昨天的那个岗位上了,就这样,无论他们从前参加过多少活动,无论他们从前曾经将这些活动摆布得多么的精彩,无论他们曾经多么沉着冷静地出色地处理过活动中偶发的某些麻烦事情,今天却有一点乱了,多多少少有一点,他们不能像往常一样,滴水不漏地摆布好这场活动了,要不,就是心不在焉,匆匆收场,要不,就是特别兴奋,也许平时话不多,这会儿倒饶起舌来,也有的更沉不住气,眼看着气色神情都不行了,本来红润润的脸,眼看着就萎黄了,本来挺直的腰板,也有一点弯了。
就有一位正职干部,年龄还没有到,但因其他的一些原因,提前退了,只是他个人,事先没有思想准备,也没有听到过半点风声,那一天,也是有一个重大的活动等着他去参加,剪彩、讲话,就在出发前半小时,消息来了,他顿时就一屁股坐了下来,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不知怎么办了,手下的人,也不知怎么办,不知道是劝他去呢,还是劝他别去,但最后他还是去了,勉强坚持下来,好在会议的组织者也已经得到消息,便将一场隆重的活动,改成简朴的活动,也不要讲话了,只是拿了剪刀,剪开了红绸布,就结束了。虽然草草了事,但是他能够去现场,至少也体现了一个党的干部的基本素质,如果不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碰到这样的事情,他可能就耍小孩子脾气了,反正不要我了,反正也不是我了,我也不要去丢人现眼了,到了现场人家介绍来宾,怎么介绍他呢,他已经不是他了呀。这是说的退休离岗的干部,而即便是提拔了的干部,在这样的场合,也是有点尴尬的,因为他虽然升了职,却不再是这个现场的一把手了,而原先他的左右手,很可能,就变成了现场的一把手,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即便心里高兴,也是不宜多说什么了,县官不如现管,手下那些同志,一下子就觉得他有点遥远了,对他格外地恭敬,但是毕竟是有一点敬而远之了。
当万丽在周六早晨醒来的时候,心里忽然飘忽了一下,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心里空空的,对自己在今天的开幕式上应该有的表现有一点把握不住了。装作没事似的照去不误,该说的话照说,该唱的戏照唱,而且要唱好唱足,万丽完全能够做得到,这样,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城府深,遇事不慌,沉得住气,这在官场上,应该说是个不坏的印象,但是万丽多少觉得有点别扭,她打心底里不希望这样,她不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老谋深算的女同志,但是不这样又能怎样?
当然,如果没有人提这个话题,那是最好不过,但是这种可能太小。所以在一瞬间,万丽甚至想装病不去了,可她很快排除了自己的这种浪漫的想法,这种浪漫,在别的地方可以使用,在官场上,是用不得的,即使真的有了病,该去的还得撑着去,除非真的倒下了,抬到医院去,那也得倒在该倒的地方,而不是倒在没人看见的地方。
万丽还是留了个心眼,有意拖延了一点时间,这样,稍迟一点到会场,也差不多该上主席台了,就没有那么多空着的时间扯其他事情了,等到开幕式结束,她找个借口早点离开,不去吃那一顿午宴,这个风头就多少能够避掉一点。
万丽迟了一点出来,小江的车照例在老地方等着万丽,万丽注意了一下小江的情绪,但是她看不出来小江的情绪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她无法判断小江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她要挪位子的事情。上车后,万丽却忍不住了,主动问道,小江,你听说了吗?小江点了点头。她问得有点没头没脑,小江的头点得也有点没头没脑,但双方都明白了,万丽惊讶之余,不由觉得应该重新审视一下小江了,本来她对小江的印象,只是可以罢了,只是说得过去罢了,既说不上有多欣赏,也说不上有什么不欣赏,现在才发现,小江竟是那么的沉得住气,他修炼的功夫,原来比她还高啊?也可能还高得多啊!
万丽赶紧将自己的思维调开去,千万别把自己弄得像祥林嫂似的,她看了下表,觉得时间有点紧了,她是故意迟一点的,但又不能迟得太厉害,她得掌握好分寸,现在一看时间,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