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欲娶之 必先毁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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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隐被袁檀带到一间颇雅致的房间。
这间雅室并不十分宽敞,家具陈设也不算华丽精巧,以优雅闲适为住,中间地上设了两张簟席,席中间置了张绿沉漆长案,旁侧配有小几。再往里,茜纱锦帷层层低垂,尽头置了张彩绘精雕的三面围屏的坐榻。
袁檀随意撩袍坐在席上,凤隐脱了丝履,盘腿坐在他对面。
等了片刻,几位青衣侍女鱼贯而入,打头的侍女手里捧了一敞口容器,表层氤氲着水雾,似乎是沸水,其余的则端了酒食。
原来是要用热水温酒喝,这炎炎夏日,为何要喝温酒?凤隐虽然疑惑,但事不关己,她向来置之不理,从侍女手中接过白玉耳杯,斟满酒,旁若无人地饮了起来。
酒还在温着,袁檀若无其事地自袖袋里摸出一只玉葫芦。
凤隐这才想起正事,眼巴巴地瞅着。
袁檀径自把玩了会儿道:“你看这玉葫芦如何?”
凤隐又饮了一杯,赞道:“很雅致。其实吧,这个葫芦……”
袁檀却打断她道:“我幼年时梦中常常出现跟眼前这个一模一样的玉葫芦。”
凤隐紧张道:“世间的玉葫芦成千上万,模样也差不了多少。”
袁檀摇头:“错不了。”
他如此说是想据为己有不成?凤隐寻思着,却瞧见袁檀面上有些绯红,不由戏谑道:“还未喝,你就醉了?”
袁檀瞧了她一眼,连饮了数杯温酒,面色越来越红。
凤隐脑海中飘过一丝灵光,却来不及抓住。
袁檀突地拨开凭几站了起来,赤着足,摇摇晃晃地开始在室内踱步。
凤隐一惊,总算醒悟过来是哪里不对,五石散,他服了五石散。
魏晋时,服五石散成了一种风气,流行于士大夫之间。明明对人体有害,名士们依然趋之若鹜,借此以示身份。
这袁檀,原来是很想当名士呢。
对于此种变态的风尚,凤隐十分唾弃,听说服了五石散后,身体会发热,然后发冷,不能静卧,要来回散步,酒也要喝温的。
凤隐静静地喝着酒,一边摇头叹息,凡人一世不过几十载,他服五石散更是活不了长。可惜了,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却是个短命鬼。
那厢袁檀仍来回踱步,束发的发带不知怎么松了,长发披散下来,配上一身宽大的白衣,冥府的一干小鬼见了他怕是要甘拜下风。
凤隐基于酒友的情谊,温言劝道:“这五石散吃多了会出人命的,还是敬而远之吧。”
袁檀身形滞了滞,眉心微微皱着,莹白的面庞上血红如玉。他望着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人生在世,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短命又如何?在这乱世之中,生命本就有太多的变数,前一刻还是百卿朝拜的九五至尊,下一刻或许就变成了亡国之奴,帝王尚且如此,其他人又当如何?”
所以他是抱着及时行乐的态度来对待周遭一切?生逢乱世,朝不保夕,有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凤隐不予置评,心里又惦念起她的玉葫芦,方要开口,袁檀忽然疾步走至坐榻处,顺手扯下了帷帐。
隔着帷帐,凤隐只模糊地看到了人影,等了半天,那帷帐后却没了动静,莫不是暴毙了?
她的心冰凉冰凉的,踯躅了下,膝行几步,撩开帐子,登时倒抽了口气。
凡界的诗词歌赋凤隐读得不少,曹植《洛神赋》里夸赞洛神的有这么一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这个袁檀,远而望之,清隽秀雅似神仙,迫而察之,袍衫四散像妖孽。
妖孽此刻躺在席上,他裸着上身,肌肤泛着温润的光泽,半张脸隐在发丝之后,低垂着眼睑。
刹那间,天地都黯然失色,她眼中唯一盛下的是那双漆黑的瞳仁。
“你……”凤隐失了神,手抚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感觉万分惊奇。
打沧尧毁了她的名声之后,凤隐见到相貌出色的男子,心里便有些膈应,这袁檀不仅不令她膈应,反而使她心里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来。
“你还没走?”袁檀蹙着眉,甩了甩脑袋,撑着地板勉强站起身来,粗略地整了整衣衫,越过凤隐,如幽灵般地飘出屋外。
这就是服了五石散之后的症状?他现在这副妖孽的模样出去岂不是要把人的魂都给勾走?
却见袁檀奔到一口井旁,拎起一桶水兜头浇下。
绕是凤隐脸皮极厚,也不禁红了脸。
一桶冷水浇下来,袁檀浑身湿透,墨发滴水的模样更是妖孽。
此番下界,不仅满足了口腹之欲,这双眼也没亏待。
凤隐正要走过去,忽见前方花径深处人影晃动,依稀可见是两个女子,紫袍罗带,钗环翠绕的是主子,青衣素带,挽就双鬟的是婢女。
凤隐心中一动,凡界常说才子佳人,可见才子身边必伴有佳人,袁檀出身高贵,相貌出众,算得上才子了,这佳人应该就是那位紫衣女子了。
若坏了人家姻缘,月老那里可不好交待。凤隐迅速隐了形迹,撑着腮看热闹。
稍倾,那佳人盈盈走来,缓鬓倾髻,眉若点翠,额头点就梅花妆,雪肤凝粉光华著。
袁檀无视佳人,径自踱进室内,这才发现凤隐不在。他微微一怔,旋即绕到帷帐后换下湿衣。
佳人跟在他身后,见案上杯盘狼籍,她眼里闪过一丝妒意,不过仍维持着矜持端庄的名门淑女风范,“贪恋杯中物,醉倒温柔乡,你就这点追求?”
袁檀继续无视。
佳人望了望帐幔后模糊的身影,“你是故意带着女人回来,想气我不成?”
哦哦哦,怪不得火药味这么重,原来是预备来捉奸。
袁檀撩开帐子,一副大袖飘飘的俊逸风度,“你有生气的立场吗?”
佳人气得颤了一颤,道:“好歹我是你的……继母。”她似乎极为不愿吐出这二字。
这原来是一段跨越了世俗伦理的恋爱。凤隐身为一位足迹踏遍四海八荒,身览历朝历代的很有见识的神仙,自是觉得这没什么,倒是她继续呆下去倒显得不识趣了,撤。
***
因为袁檀家的酒妙不可言,凤隐一时把持不住多饮了几杯,腾云的时候差点踩空,一入北海,还未站稳,猛然想起自己的玉葫芦还在袁檀手里。
是立马折回去索要呢,还是下次去凡界时顺便讨回来?
“咦,隐儿,你何时回来的?”身后陡然响起的声音笑意浓浓。
凤隐骤然抬起头来,一旁水晶柱上的夜明珠柔和的光芒洒下,密密地映在脸上,笼着细腻的温泽。
文箫翩翩朝她走来,金冠扣顶,玉带缠身,步履是一贯的从容优雅。他眸光在她身上转了圈,开口却是笑谑:“我家隐儿比这夜明珠还要令人目眩神迷,可惜却要嫁作人妇了。”
凤隐呆了一呆。
文箫摸了摸她的头说:“你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你还不知道吧?”
“你说的是华……澈?”凤隐这才想起这么一号人物来,但是……她想了想,又想了想,“我似乎没同意。”
“这是父王定下的。”
父王这一招先斩后奏着实弄得她措手不及。她揉了揉有些晕眩的脑袋,说:“华澈的脑袋是被门夹到了吧?”
文箫抽了抽嘴角:“你该庆幸他脑袋被夹了,否则你很有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
“这个不急,等我回来再解决。”她急着去找她的玉葫芦。
北海之上,风平浪静。凤隐刚腾上云头,忽见一条身影自远处凌空飞来,绯色袍裾在风中欢快地翻腾着,十分的扎眼。
眨眼的功夫,那条身影已近在眼前。
眼下沧海茫茫,凤隐躲不得避不得,只得和他打个照面。
“在北海边上守株待兔月余,可算让我等到你了。”对方一脸风流桃花相,微笑的模样笔墨难以形容。
凤隐悲叹:孽缘啊真是孽缘。
第5章 邪魔歪道
“在北海边上守株待兔月余,可算让我等到你了。”对方一脸风流桃花相,微笑的模样笔墨难以形容。
凤隐悲叹:孽缘啊真是孽缘,斜眼睨他,“你一呼百诺的身份怎么也轮不到你亲自守株待兔吧?”
“那下次我亲自在这里守着。”大抵是为了不辜负自己的魔界出身,他浑身上下充满了疏懒的邪气,望着她的凤目里尽是挑情的蛊惑。
凤隐重重咳了一咳。
托沧尧的洪福,她身边的桃花仅且这么一朵,这唯一的一朵开得十分顽强,风霜雨雪摧不垮,刀枪火剑逼不退。
凤隐和上邪的相识源于一场英雌救美。
彼时凡界正处于汉代,汉代的皇帝们都有一个不大好的习惯,几乎各个都养男宠。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为皇帝们的这个怪癖,下头的王公大臣也跟风起来,男风一时大盛。
上邪不知在下界造了什么孽因而得罪了大慈大悲的东极青华大帝,被他一掌打落凡间,呃,青华大帝最近很有存在感。
且说上邪被打下凡后还失了法力,恰巧凡界的一位王爷巡游自己的封地时看上了上邪的美貌,顺道把他捡了回去。
凤隐那时心情郁郁,就坐在下界一处华丽的屋檐上,就着碧波清辉,吹着瑟瑟寒风,喝着汉代颇盛行的菊花酒借酒浇愁。
她身下的屋子刚好是王爷的寝殿,正喝在兴头上,忽然听见里边一年轻男子嘶声道:“你碰我一下试试。”他这有气无力的威胁实在算不上威胁。
紧接着又听一中年男子的声音:“美人啊,你就别挣扎了……”
凤隐一时好奇溜进去看了看。
当时的上邪正被禽兽王爷压在一张华丽丽的床上这样又那样……
更甚者床边还坐了一个画师正低头在画帛上描绘。画师运笔如飞。如此娴熟的技艺,怕是经常干这档子事。
魔族非我同类,凤隐本不欲救,但看上邪泫然欲泣的隐忍的表情,心里又有些不忍,于是顺手把上邪救了下来。
然后他对她一见钟情,以身相许吗?
错,大错特错!
当时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沉着脸瞟了她一眼,连个谢字也没说,摇摇晃晃地越过她离开。
凤隐也没放在心上。
又隔了月余,凤隐驾了一叶扁舟,遨游在洞庭湖上。上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一袭墨绿的宽袍,和眼前的湖光山色很相衬。
他站在船头,负手倨傲说:“我这一生从未那么狼狈,偏偏被你撞到,依我的性子我该杀了你。”
这是被师恩者对施恩者说话的口气吗?
凤隐撑腮看着他。
“不过念在你救我一命,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得嫁给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你才不会把我的事到处散播。”他说完,转头胸有成竹地看着凤隐。
那一回眸,八百里洞庭山水都压不过他眼角眉梢的绝艳。
凤隐颤了一颤,从容就义说:“你还是杀了我吧。”
这时,狂风骤起,掀起丈高的浪来,上邪被拍倒在船头上。
凤隐趁机潜水遁逃了。
后来上邪不知怎么就莫名其妙喜欢上她,文箫对此评价说:“百八十年前,天界降了一场天雷,他大概是被劈中了,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凤隐很是不以为然。
此番上邪来寻她,故作神秘地将她带到了凡界的一座宅邸。
一派悠悠月色下,廊庑连亘,轩窗掩映,恍若仙居。
两人隐了身,光明正大地穿庭入堂。
大堂之内觥筹交错,正中间舞姬们广袖翩翩,暗袖盈香,两侧的宾客均是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倒并不是舞得有多好,而是舞姬们皆穿得都很凉快,乍一看,几乎跟没穿一样。旁侧还坐着几个乐工在那奏着靡靡之音。
而坐在右手边第一位如痴如醉,摇头晃脑的儒雅男子可不就是华澈?
凤隐眼巴巴地瞅着他截走一个舞姬抛下众人,急不可耐地去了。
是谁说他不近女色的?
如今想来,大概是鲛人的姿色不够,他才会不为所动。
庭院里寂静无人声,厢房里断断续续飘来*声。据说这种事做到一半被打断是很伤身的,凤隐硬是忍着,估摸着他们应该完事了方推门而入。
低垂的床幔后飘来华澈的怒声:“滚出去!”
是谁说他温文儒雅的?哼哼。
凤隐站在三步之外慢声道:“月黑风高夜,正适合偷腥寻欢。”
床幔由里挑开,华澈的那张小白脸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火红火红的,“你竟然跟踪我?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否则,哼哼……”
没哼完,被上邪揪起领子拖了出去。
凤隐一呆,再瞧一眼被扒得光溜溜的舞姬,这华澈竟是穿着衣服做的吗?他着实该庆幸自己没脱衣服,不然上邪没衣服可抓,怕是要抓他的脖子。
上邪扒光华澈的衣服,直接把他扔到了宾客云集的大堂,举座哗然。
事后,凤隐开口向上邪道谢。
上邪说:“若真知恩图报,不如以身相许?”然后爪子探过来预备搂她的肩。
凤隐侧身避开,不屑说:“我这么一个别出心裁的神女会用这么俗的方式报恩吗?”
***
凤隐捏诀招来祥云,上邪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