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 (文字精校版)作者:灰熊猫-第4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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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秦把全部责任都大包大揽下来以后(其实就是六钱银子的责任而已),反对派已经不愿意放过他,东林党和国民党异口同声地说道,这根本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容忍官府贪污盗取的问题;至于事后补上钱款并不说明什么,因为如果没有惩罚只是听任官员补上占用就放过他们的话,那么其实是在鼓励官员去贪污。
监察司的调查报告很快就出来了,监察司对媒体称这确实是一桩盗用国帑的行为,但是只是行为而不是犯罪,因为数额比较小,而且法律上对如何处理剩菜、剩饭确实是一个空白,李秦就是不把它们带走国家也没有专门的仓库用来保存剩菜。当然监察司随后又指出,李部长没有自己掏腰包买下这两瓶酒是犯错了,不过事后李部长补交了酒钱,监察司既然无法从这里面发现罪行,那么调查就告一段落。
这个报告刚出来的时候让工党内阁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就会到此为止,但是反对党显然不接受这种结果:国民党大声疾呼要制定一个统一标准,规定从拿走价值七钱以上的酒开始算盗用国帑罪,这个标准将来还可以因为随着物价上涨而浮动,而且还提议要通过新的拨款,专门建立储藏剩饭、剩菜、剩酒的仓库以保证国有资产不会流失——这话里的讽刺意味真是太明显不过。而且具缪首辅所知,国民党还真的在准备提出这样的议案,可想而知将来制宪会议在讨论为是不是该特别拨款建立存剩饭的仓库时,每一次辩论都是对执政党的一次公开羞辱。
而东林党则在大声疾呼要进行一次全面调查,他们宣称此案是他们这些非专业的侦探人士发现的,既然他们都能发现这种贪污行为,那么如果国家机器开始全面调查就可能会发现十倍、百倍的问题。这个调查议案很可能会获得通过,因为如果执政党投反对票无疑会被说成是做贼心虚,百姓并不知道其实那些非专业的侦查人士盯着内阁到底盯得有多么紧。
缪首辅打心里不愿意开展一段这样的调查,因为他虽然自问扪心无愧,但是他不敢说这样的调查是不是会真的发现一些问题,如果有更多的问题在调查中被发现,那就不是六钱银子的问题了。
而且东林党的党务总理任红城也正在这样蛊惑媒体:“你们还认为这是六钱银子的问题吗?”任红城向媒体指出,一旦开始特别的对政府的全面调查,那么调查的开支花销就可能数以千计:“由于政府浪费了选民的信任,迫使我们不得不花上巨额的代价来进行这种本来可以避免的调查,现在难道还有谁认为这只是六钱银的问题吗?”
缪首辅知道这是东林党在为自己开后门,万一调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的话,反对派还是会把造成巨额的调查花销的责任推给内阁。在整个调查过程中,工党会被选民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即使没有实质的调查结果,也会给工党造成长期和重大的损害。
所以这事最好赶快了解,无论是什么特别调查还是什么拨款建立存剩饭仓库的提案都统统不要进行。除了同盟党的暗示外,缪首辅也受到了党内的压力,有人已经建议他罢免李秦的部长职务,这样就能对媒体宣布内阁和工党是对腐败零容忍的,如果对方还要坚持无理取闹下去,那么工党也就有了反击的武器——事实证明我们是不容忍腐败的,但是他们为了党派利益一定要浪费国帑栽赃陷害。
大家都知道李秦是缪首辅的好友,不过党内也指出这样的关系或许对缪首辅更有利,可以用来体现他绝不与腐败份子妥协的坚定意志。
“只是六钱银,”缪首辅又一次忍不住对一个提出类似建议的人说道:“李秦是本党的功臣。”
“可是他对本党的伤害不止六钱银吧?而且他的功劳已经立过了。”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是缪首辅敏锐地从那个人眼里察觉到了一丝不信任——对方怀疑缪首辅正在感情用事,开始变得优柔寡断,正把个人关系置于党派利益之上。
其实缪首辅确实受到了个人感情的影响,他胸口里跳动的也是肉长成的心脏而不是石头,彻底的铁石心肠他还是做不到的,只是缪首辅也明白大家说的很对,此事正在拖累整个党派,还导致了同盟党派的不满。虽然李秦替小农党的国防部长承担了责任,但是小农党不喜欢这个案子继续下去,因为他们也会一次次和李秦陪绑,反复被媒体在不光彩的新闻中提起——其他三个同盟党派都向缪首辅表示:这件事应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我每年有二十天的假,自我上任以来我还从来没有用过一直存着,”缪首辅打算进行最后的一次努力,他把李秦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我明天开始休假,然后我要去一趟杭州。”
最近这几天下来,李秦的头发已经大大地发白了,他一脸倦容地对缪首辅点点头:“您是要去求见齐国公吗?”
“是的,”以前缪首辅觉得齐国公不在身边很自由,但是今天突然痛感南京到杭州实在是太远了:“如果齐公公开宣布原谅了你,那这事应该就能了解了。”
第十章 赢得生前身后名 第四十节 辞职
和李秦交代清楚后,首辅大人就急急忙忙地踏上去杭州的旅程。
齐国公府的人见到首辅后,立刻把他带到高尔夫球场,正和齐国公打球的人缪首辅很熟悉,他先向齐国公问好,然后就向刘昌点头示意:“刘会长。”
“首辅大人来了。”刘昌笑眯眯地看着缪首辅,以前刘昌比他有钱得多,现在还是比他有钱,而且差距变得更大了,虽然缪首辅是朝廷一品大臣,但是已经退出政坛的刘昌可再也不会给他磕头,现在刘昌就是见了齐国公都不需要磕头。
“今天被刘会长欺负惨了。”黄石对缪首辅笑着说道,刘昌让黄石五十杆,还肯把赌率定为三比一,但就是这样黄石也赢不了,对方似乎对高尔夫这种运动特别地有天赋,看起来,已经进步到十杆必进洞的地步了。
对于缪首辅的来意,刘昌也能猜个大概,刚才和黄石玩球的时候,两个人就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南京的舞弊案。对此刘昌感慨朝廷的官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几年前卿院刚召开时,百姓还觉得贪污个几百、上千两银子都并非不可容忍,就算如此,也比先帝在时要强,但经过这几年来党派的互相倾轧,南明百姓对腐败的容忍程度变得越来越低,刘昌不禁庆幸自己退出政坛退出得早。
对此黄石的评价是人的天性,就是他常常提及的“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中国百姓以前是没见过好官,所以也只好忍受,但是一旦见过了廉洁、高效的官吏,他们再看那些坏官员就觉得非常刺眼了,现在他们也不需要继续忍受下去,这个评价刘昌也很赞同。
“首辅大人很少来一趟,正好替在下陪齐公打一局吧,我也正好歇歇。”在缪首辅感激的目光中,刘昌很识趣地走到了旁边。
刘昌走开后,缪首辅马上说起了来意,李秦对他而言既是重要的助手也是朋友,所以他希望齐国公能够出面拉工业部长一把,说到最后,缪首辅激动地说道:“为了仅仅六钱银子就逼走一位部长,就是太祖高皇帝也没这样的吧。”
工业部长相当于尚书,缪首辅觉得他的要求并不算很过分。
“可是我们并不是在洪武朝,”虽然黄石的第一句话让缪首辅感觉对方是要拒绝,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黄石痛快地答应下来了:“但是可以,我很愿意对媒体说,我原谅他了,这六钱银子的小事不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地追究。”
“多谢国公。”缪首辅一大套后续的说辞都来不及用,只剩下满腔的感激。
首辅喷涌而出的感激之情让黄石哈哈大笑,等对方的话语告一段落后,黄石开口问道:“不过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你不肯出面对媒体说这番话呢?为什么一定要跑来杭州对我来讲?”
“下官位卑言轻,哪里能同国公爷相比?”
“谦虚得太过分就是骄傲了,”黄石微微摇头:“不过我这个忙可不能白帮。”
“国公请讲。”
黄石盯着缪首辅看了一眼,又摇了摇头:“不应该由我来开这个口吧?我很想知道缪首辅愿意做什么来还我这个人情。”
这个问题让缪首辅沉吟了一会儿,如果黄石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那他就得设法推辞,受限于制宪会议,缪首辅能拿得出手的报答并不是很多,再说他还要考虑影响,对齐国公的报答必须尽可能地隐蔽。否则,如果被反对党看到这里面的交易,多半又会有新的闲话。现在黄石让缪首辅先提出交换条件对自己更是不利,太大的好处缪首辅给不了,太小的可能会激怒执政大臣,而且万一反对党许下其它的好处,说不定齐国公就又倒过去了。
“这个,齐公富有四海,下官一身所有都是国公所赐。”眼看不好糊弄过去,缪首辅就开始装可怜。
“我好像没有赐给过你什么,你是制宪会议提名的首辅人选,就是他们提名其他的人,我也会批准的。”黄石完全不吃这一套,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不过现在我确实没有什么想要的,但是将来未必没有。你看这样如何?我以后会告诉你我想要什么,而你保证会答应我的要求。”
缪首辅当然不能同意这样的条件,要是有一天齐国公要他政治自杀,难道他也要服从么?但是现在有求于人,他只好继续含糊下去:“若是下官力所能及,敢不竭尽心力?”
“真不是个有诚意的回答。”黄石又笑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我现在身在杭州,你一年好像也没有几天的假期,总不能每次有事都来找我吧?你认为将来你的手下就一定不会出事吗?还是打算以后每次有事就专程跑来杭州一趟?”
这个问题缪首辅来之前倒是没有多想,现在被黄石一提醒,顿时也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要是将来他不顾其他的朋友,那别人难免会抱怨他厚此薄彼,而如果每个人都管,那先不说自己要欠下齐国公多少人情,而且会给党派带来很不利的影响,要是大家都觉得出事也有退路,那多半很快就会出大事,然后被反对党轰下台。
看到缪首辅一幅茫然若失的模样而且不再回答,黄石继续说道:“首任首辅的竞选过程我也是相当关心的,我觉得你能胜选的主要原因还是总是能把党派利益放在个人感情之上吧?”
“齐公,”缪首辅这才听明白黄石的意思,他问道:“原来您是不打算帮下官。”
“我没有说不帮,你要的不过就是我的一句话而已,而且我说这话只会显示我的仁厚,还能得到不少感激,我何乐而不为?我只是好奇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而已。”黄石依旧面带微笑,显得非常的轻松。
缪首辅还在沉思的时候,又有齐国公府的卫士来报告制宪会议的任红城大夫求见,听说缪首辅突然休假去杭州后,任红城立刻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所以也急急忙忙请假,赶来杭州监视缪首辅。
“淳化之战的英雄,要说我还没有见过呢,快请任大夫来。”黄石立刻让人把任红城请进来。
和任红城一起走进来的是齐国公府的发言人夏完淳,黄石见到前者的时候非常热情:“说起来我们还是同党哩,是王巡抚破格提拔的我,后来则是孙阁老和毛帅在看顾,我是众所周知的东林党。”
“如果齐公愿意加入鄙党,”任红城开玩笑道:“下官不胜荣幸惶恐之至。”
这个玩笑确实让黄石笑了出来,而缪首辅则感到一阵警惕,奇怪的是他居然也从夏完淳眼中看到了类似的神情。
“这位是夏先生,你们想必都认识,”黄石给另外两个人介绍道,他们俩也确实不用黄石多此一举,缪首辅多次在制宪会议见过夏完淳,任红城之前和他也有过数次会面,不过黄石随后的一句话他们俩却完全不知道:“夏先生刚刚加入了国民党,和任大夫的工作好像差不多,也是管理党务。”
“是党务干事,而且基本就是挂个名,过于抬举在下了,没有什么实务。”夏完淳谦虚地说道:“远不能与任大夫相比。”
“大人居然会同意国民党在齐国公府发展党员?”缪首辅大吃一惊,以前他虽然努力建设工党,但是齐国公府一直是他工作上的禁区,他担心向这里渗透会遭到黄石的反击。
“难道有法律说不允许齐国公府的人入党么?”黄石似乎对缪首辅的惊讶感到很奇怪:“当然我本人是不会入党的,但是我也没有道理阻拦其他人啊,我记得制宪会议定的规矩是入党、退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