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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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怒笑皆非,“您大材小用了,看门一般用犬类,不用阿哥。再说了,我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可偷。”
斗嘴,十三一向要对我甘拜下风,从不例外。此刻,亦如是,却有些敢怒不敢言,只涨红着脸恨恨瞪视于我。我自觉有些失言,遂笑道:“方才玩笑开过头了,你别恼!”
十三走近前来,掩上窗,轻声道:“天凉,躺下吧。我只想安安静静看你一会儿,并无他意。”我扯过被子掩着脸,不敢去看他。十三扯下我的抵抗,清亮的眸子明媚如水:“不许躲着我!你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么?你只要像待十哥他们一般,如常对我,就好。嗯?”
我点点头,微笑,释然。十三微微一笑,递给我一个包裹,“今年没给你做鹿皮靴,是山羊皮的,想必你是怕了鹿吧?”
我抿嘴笑道:“你可真是冰雪聪明,现在只要一提起鹿我就哆嗦。”十三抬手在我额头上弹了一记:“不学无术的家伙!冰雪聪明是用来形容姑娘的。四哥肯教你写字也不好生学着,只顾着玩!”其实,我是故意的。冰雪聪明,含有纯净剔透的意思。
我撇嘴不屑:“你们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这会子怎么又要求我才高八斗?再说了,四阿哥那副要吃人的模样,莫说是写字了,对着他,我饭也吃不下。”
十三叹气摇头:“从来拿你没有办法!四哥也不例外,当年他教我习字之时,鸡毛掸子可是打断了好几根,对着你却只能无可奈何。”
我默不作声,十三替我掖紧被角,起身离去,“我得走了。你别睡太久,免得夜里少眠。”我点点头道:“慢走。”
行至门边,十三回过头来,阳光洒在白色雪麾上,泛起一圈金色的光芒,晶莹透亮,刺得我的眼睛微微发疼。唇边沾染笑意:“采薇,方才你熟睡时,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我心中亦感欣悦。我只盼你能快乐生活就好。”
眼泪,宽慰与感动,或许还有些许的遗憾,滑落脸颊。十三,不再是任性少年。他的勇气,让我们的遗憾变得美丽,他的宽容,让我们的回忆不仅仅是伤痛。我亦从不后悔喜欢他。这句话却只能在心间滑翔,不能宣之于口。
…
我的生活忙碌而有序。冬季施肥松土,为来年的满园春光打好基础,惭净堂与乾清宫,两点一线,我来回奔波,却乐此不疲。南书房的清洁与整理,我责无旁贷。我暗忖,这许是康熙爷对我的信任,于是,慎而重之,从不肯透露一星半点儿其中细节给旁人。
坚冰慢慢消融,康熙四十七年的春天,悄然而至。
我心中隐忧渐甚,这一年要一废太子,十三会否受牵连?我并不十分了解康熙朝的历史,只知道一些大事,而且全是从小说、影视剧中得来的信息。我虽身在乾清宫当差,却非随侍康熙左右,朝堂中的事亦是一概不知,饽饽房里的人也许私下会议论些什么,却因着我身份地位的特殊,在我面前从不多言。阿哥们与我相处之时,亦是只言笑风生,所说之事无非是街头巷尾趣事,他们与我在一起,本就图一乐,根本不谈国事,根本也用不着,毕竟我只是一个女人。
我只能从康熙爷的心情判断,康熙爷近日里在南书房,常常只是静坐深思,眉宇间带着深深的愁色。南书房向来静谧无声,这一段日子索性连笔落纸端的沙沙声也消失了。
我与李德全百无聊赖之际,常常你来我往,眉来眼去,打着眉眼官司。
我一挑眉:皇上不高兴?
李德全一瞪眼:不该你管的事不许多问!
我一撇嘴:凶咩凶?我才不要管,只是担心皇上心情不好,殃及池鱼。
李德全无奈瞥我一眼,吸吸鼻子:我心亦戚戚,你算好的了,只是随侍南书房,我整日价跟着,不比你怕咩?
我眨一眨眼:能者多劳,谁让您老奉禄高?
李德全一皱眉:你得的金瓜子亦不少。
我飞一个白眼:我每日里从最西侧的惭净堂往返至乾清宫,单路上就要费一个多时辰,还得洒汗种花,我容易咩?
李德全嗤之以鼻:你那是体力活儿,劳力不劳心,你倒试试提心吊胆一整日的劳心活儿,吃得消咩?
如此三番五次下来,被康熙爷瞧出了端倪。忍不住问道:“你二人眉来眼去做甚?”李德全干笑两声,道:“回万岁爷,采薇这丫头不定性,站没站相,奴才教训她呢。”康熙爷却不肯相信,只笑道:“采薇,你说。”
我想了一想,回道:“回皇上,李谙达的确是示意采薇守着规矩。只是,采薇瞧着皇上愁眉不展,只怕皇上心情不畅,遂好奇心起,问了问李谙达,李谙达说他心中亦担心之极,还说”我顿一顿,瞧着李德全有些气急败坏的脸,笑道:“说采薇干体力活儿,不用劳心,他自己劳心,配得上高奉禄。”
康熙爷不禁莞尔:“原来你二人算计朕的银子?”李德全陪笑道:“奴才们主要担心皇上焦思过虑,伤了身子。”康熙爷叹一口气:“大大小小这许多事都等着朕决断,怎能不操心?罢了,安置吧,明儿去畅春园住几日。”李德全随着康熙爷去了西暖阁,我一边收拾着茶盅书籍,一面心中雀跃,畅春园,我还未曾一睹芳容呢。
畅春园是康熙爷南巡归来后,仿江南山水营建的皇家离宫花园。深具自然朴素之韵,景色清幽。
芝兰堤,初春冰溶,湖水似镜,迷蒙水气烟波。明亮宁静的湖面,乍看似暗实则清澈鮮亮。湖边垂柳绽露丝丝浅绿,随风婆娑轻扬,依依袅袅,拂过水面,湿润、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
我只觉得心里微微的酥痒,如一只柔弱无骨的纤手轻轻抚过,说不出的慵懒惬意。躺在绿茵间,柳困花慵。一册在手,一糕在口,我又找到了自己的小天堂。
嗯?一片阴影遮住了光线,一滴水落在额头,下雨了?我放下书册,抬眼望去,倒映进眼帘中的是一张殷红的小嘴,挂着一滴似滴未滴的口水,正对我做垂涎三尺状。
什么状况?我一愣,翻身坐起,这才看清是一个两三岁的男童,一身暗青小绸袍,辫子却不短,拖至腰间。一双黑白分明的圆溜溜眼睛,眨一眨,可怜巴巴看着我手中的梅花糕。
我逗他:“你想吃?”他用力点点头,吧嗒着嘴。我问:“你是谁?”他稚声稚气:“弘七/西。”
北丐洪七?我还南帝段智兴呢。弘字辈,这小男孩应该是康熙爷的某个孙子。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有些眼熟,再瞧几眼,竟然和小龙人有五分像,他还偏穿着青衫。我大乐,心生一计,道:“我教你唱一首歌,你若学会了,我就给你吃,好不好?”
洪七本有些不乐意,却是瞧着我手中精致松软的梅花糕,双目放光,咽下一大口唾沫,勉强道:“好吧!”
我四处望了望,无人,遂安下心来。开口唱道:“我头上有犄角。”他惊疑瞧我一眼,乖乖学:“我头上有只角。”他有些口齿不清。我更觉有趣,一句一句教下去,他倒是很聪明,两遍就会了。我捏捏他粉不叽叽的脸蛋,递给他一块梅花糕。他三两口就吃干抹净了去,又盯着盘中的糕点怔怔出神,圆溜溜的眼中透着祈盼与热切的渴望。
我心中惊诧,普通的梅花糕何至于令一个尊贵的小阿哥如此向往?我笑问道:“还要?”洪七毫不迟疑,“嗯。”
眼珠子一转,我一拍手,笑道:“咱们换一个别的唱法,再唱一遍,整盘都给你好不好?我唱一句,你唱后面三个字。”洪七忙不迭地点头:“好呀,好呀!”
因着嗓门儿奇大,太过出类拔萃,老师嫌弃我,不让我加入小红花合唱团,我只能每日可怜巴巴看着小伙伴们放学后到音乐教室练习,那个郁闷劲儿,别提多难受了!我童年的遗憾今天终于能够弥补了!
开始。我唱:我头上有犄角,洪七伴唱:后面三个字
我一愣,随即笑倒在地,揪着青草颤抖,喘不过气来,这小鬼太有才了!
洪七愣头愣脑看着我发疯,小脸儿透出不解的情绪。我好容易止了笑,细细教会洪七演唱规则,轮唱,和声。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走路的。
我头上有犄角,洪七:(有只角)
我身后有尾巴,洪七:(有尾巴)
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洪七:(小米米)
我是一条小青龙洪七:(小青农)
谁也不知道洪七:(不鸡道)
我有多少秘密,洪七:(少米米)
我有许多的秘密,洪七:(的米米)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洪七:(告诉你)
洪七老老实实陪着我完成了童年的梦想。我递过梅花糕给他,他冲我咧嘴一乐,兴高采烈拈起一块就往嘴里送。
一声怒意凛冽的呼喝:“弘时!”啪一声盘子跌落于地,弘时与我对看,傻眼。
我心中猛然一跳,不及反应过来,啪一声,弘时脸上已挨了一耳光,掌风又起,我下意识将弘时揽入怀中。一掌击落在我手背,火辣辣地生疼。抬眼望去,四阿哥一脸铁青,骇人夺目,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哪怕是我曾经百般无礼。
弘时抽抽嗒嗒,欲哭不敢,只是依偎在我怀中默默流泪。四阿哥黑眸中射出两道阴冷而可怖的光芒,字字顿顿,怒问道:“你给他吃什么?”
我莫名而恐惧,弱弱道:“梅花糕。”那黑眸中怒意一片惊涛骇浪:“你再说一遍!”我是真的被吓住了,半晌不敢开口,终于,我找回了自己。大声道:“梅花糕,再普通不过的梅花糕!怎么着,你还怕我下毒不成?”
我拾起地上的梅花糕,猛地塞往口中,含混不清道:“我吃给你看,你怎能如此莫明其妙?不过吃了几口糕点,犯得着打孩子么?”我又惊又怒,一时被哽住,咳呛不止,泪花迸出。四阿哥怒色渐缓,轻轻替我拍打着背,我恼意横生,反手挡开:“不用你假惺惺!你实在是喜怒无常,莫名其妙!”
我的手腕被紧紧钳住,扣在背后,火烫般欲碎地痛,我咬住唇,一声不吭,绝不示弱。静静而怪异地僵持着。弘时呆呆看着一切,哭也忘记了。
“四阿哥,万岁爷午觉醒了,传您与小阿哥见驾呢!”小进子匆匆跑来,见此情形一愣,怔在原地。他猛然松手,抱着弘时大步离去。
我呆呆坐着,旖旎的风光霎时间变得令人生厌。我与四阿哥是不是八字不合?为何次次天雷对地火,不欢而散?岂止是不欢?简直是狂怒而散。
忿忿地走回饽饽房,坐定,依然是怒不能平。仔细回想方才四阿哥失常的言行,觉得有些蹊跷,他不至于蠢到以为我会下毒谋害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童吧?他何以对梅花糕如此敏感?
“采薇。”珊瑚的呼喊打断了我的思绪,“万岁爷今儿召见弘时小阿哥,让预备些糕点呈上,御茶房那儿的梅花糕前几日吃完了,你寻些出来给我。”
我点头道:“好,稍等。”一边从青瓷罐中盛取,忽然想到方才一幕,心中一寒,不会在康熙爷面前再上演一次吧?四阿哥那个神经质罢了,他曾经救过我一命,我今日还他一个人情。
我对珊瑚笑道:“你忙去罢,一会儿我备好了,亲自送过去。”珊瑚点头道:“好。”自出门而去。
栗子糕、桂花糕、酥春卷、鹅油卷,端着进了清溪书屋。有些胆颤心惊,我不得不承认,我着实有些惧怕四阿哥,我以为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康熙爷正问:“弘时,近日里可曾习字?”弘时奶声奶气道:“有的,阿玛教我写百家姓。”我将糕点呈在几上,偷偷扫了一眼四阿哥,却见他淡然不兴的神色中透着一丝紧张。
我依礼请安,笑回道:“皇上,前儿梅花糕做得略甜了些,小阿哥吃了只怕会嫌腻歪,遂没呈上来。这酥春卷是采薇今日晌午刚炸的,新鲜脆口,不如尝尝这个?”
康熙爷随口应了一声:“好。”我福身告退,不忘瞄一眼四阿哥,果然,他的神色不复紧张,倒似松了一口气。
我一路走着,一路心中迷惑不解。这皇宫中光怪陆离的事儿可真是不少,堂堂雍正爷居然忌讳这再普通不过的梅花糕。惫懒得深思,只觉这皇宫更添诡异无常。
用完晚膳,我携着竹笛欲往一清静无人之处练练曲儿。出了院门,拐了个弯,一双小手忽然紧紧拥住我,“豌豆姐姐,谢谢你!”我低头一看,弘时仰着小脸儿,扑闪着大眼睛望着我,童稚笑意盈盈纯真。
我不禁微笑,蹲下身来,问道:“怎么还没回府?又乱跑?”弘时嘟着嘴,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