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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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师傅平静地说:“我也听到那段话了。他又没指名道姓,干吗就当成你舅舅家的事哩,其实这样的事到处都有。”
放下电话,孔太平心里对区师傅充满着猜疑,站在那里有些发愣。
月纺上来问:“你怎么啦?”
孔太平说:“我总觉得区师傅和区书记,还有缡子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关系。”
月纺说:“刚才看区书记在电视上发表讲话时,我就觉得像是在哪儿见。你这一说倒让我想起年前见到的区师傅,他与电视上的区书记长得很相像,按照常理,他俩应该是兄弟俩。”
孔太平想一想也没有别的东西可想,就问:“就算你说的有理,那缡子哩?”
月纺笑一笑后也不多说,拿过手机拨了几下。听见那边有人接电话了,月纺就说:“我找区缡子!”手机里一个男人大声叫着:“缡子,你的电话!”一会儿缡子在那边对着电话连问了几声:“谁呀!”月纺用手捂着手机的麦克风不敢吱声,好在缡子听出是手机的信号不好。
放下电话,月纺毫不犹豫地说:“缡子一定是区书记的女儿。”
孔太平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说:“如果真是这样,以后的事就有些意思了!”
月纺将孔太平认识缡子和区师傅的全部经过回忆一番后,一口断定,从前好风总往鹿尾镇刮,好雨也只往鹿尾镇下,今年开春后,好风好雨恐怕都要降临到鹿头镇了。
孔太平一高兴就与月纺开起玩笑来。“缡子的电话号码你怎么记得那样清楚,眼睛眨也不眨就背出来了!”
月纺说:“我也不怕你知道,什么李妙玉,孙萍,凡是与你来往较多的女人的电话号码全在我肚子里装着。”
孔太平要月纺将缡子的电话号码再拨一遍。孔太平听出来接电话的男人正是区书记,听说缡子刚出门,孔太平说声谢谢后,便将手机上的NO键按了一下。
初三下午孔太平才在县里露面。他一进家门电话就响了。没想到电话是陶乡长打来的。两人聊了一阵各自的情况后,陶乡长说,他正好也看了地直机关团拜会的电视直播,他觉得区书记的话讲出了分量。可惜这些话不知道被谁反映上去,大年初二,就有更高层的人发话,说区书记的说法很不谨慎,据说区书记已经作了口头检讨。孔太平觉得这样的话应该是由段人庆来传播,问过后果然如自己所猜测的,真的是段人庆主动告诉陶乡长的。陶乡长说,段人庆目的也就是要他给孔太平通气。两个人又说了一阵党校的事。陶乡长对党校里后来发生的一些很厌恶,他说孔太平走后,好多学员成了华尔街上的股票交易商。孔太平有点不懂陶乡长的话。陶乡长要他回头记忆一下,从前的政治读物中关于华尔街股票交易商的评语。
陶乡长这边的话还没说完,洪塔山在外面敲门进来。见屋里没有别人,他迅速转身,从门外的车里拎了一只皮包和一只包装袋返回来,小声告诉月纺,皮包里装的是她要的笔记本电脑。洪塔山将买电脑的发票塞进月纺的手里。月纺轻轻一笑,随手将笔记本电脑放进柜子里。
这时候洪塔山打开包装袋,故意大声说:“孔书记,我请人打了两只麂子、野猪,做成野味让你尝尝鲜。”
孔太平从书房里走出来。
洪塔山不好意思地说:“我在孔太平面前是个实心人,年年拜年时,只会送这些老三篇的东西。”
月纺替孔太平回答说:“老三篇是做人的标准。”
月难熬,年好过。乱哄哄的春节一晃就过去了。
月纺趁孔太平初四出门拜年时,将洪塔山送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摆在孔太平的写字台上。孔太平回来后猛一看见,非常高兴,问也没问便插上电话线,迫不及待地上了网。网上果然有好几个损姜书记的帖子。孔太平还搜索出那个有青干班学员家谱的网站,每次用鼠标点击它之后,便有一个提示跳出来说:你所寻找的网站可能因为违反某种约定暂时无法使用。孔太平还将从段人庆那里得知的省委党校的“汤炎”输入搜索引擎,各种网站与网页中有九十四条关于汤炎的目录。这些目录中能打开的没有超过二十条,且内容多为重复介绍汤炎在一九八八年因一篇名为《半个地球的思考》的文章而获得社会科学进步奖的情况,剩下的则全用各种说明打不开原因的提示来搪塞。初七这天,孔太平仍在网上泡着。月纺抽空将那些上家里拜年的人送给儿子的压岁钱清点了一遍。扣除自己给出去的压岁钱,多收了八百八十八元。月纺有点不相信,很快又清点了一遍。毕竟是在银行当会计的人,这点钱哪会出差错。月纺很兴奋,不仅因为这个数字很吉利,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们家第一次在压岁钱的收之上出现盈余。月纺连忙告诉正抱着儿子坐在电脑前的孔太平,说孔太平今年一开始就有好兆头,肯定会发发发。孔太平通过链接在雅虎台湾和雅虎香港里的几个网站,心情沉重地流览到一些闻所未闻的消息。月纺的话只让他勉强笑了笑。月纺忍不住说孔太真的是个憨人,别人一直想颠覆中国,当然不会说好话。
孔太平在网上一直呆到深夜,还是月纺强行将电源线拔掉,提醒他明天还要到鹿头镇去上新年的第一个班。
几乎与孔太平刚从网上下来的同时,电话铃就响了。
月纺接电话的神情与以往不同,问了一句后,马上就将话筒交给孔太平:“缡子找你!”
孔太平有些不相信。他迟疑地接过话筒,还没有完全贴近耳朵缡子的声音就软软地飘过来。
“孔太平,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拜年?”
“我差点被你害苦了,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这不怪我,再说你后来还不是弄到钱了。”缡子在那边笑起来,接着又问孔太平家的电话什么整天都在占线,是不是到处给领导打电话拜年。孔太平解释说自己在上网后,缡子又说:“我猜就算你有情人,也不敢如此胆大包天,在家里煲电话粥。我有话要告诉你。我为你悲哀——你完了!”
孔太平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缡子说:“你当然不懂。因为你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孔太平说:“我愈来愈不懂了。先前你好像没有这样深奥!”
缡子说:“你真不知道?地委要你去省委党校青干班深造哩!”
孔太平说:“别开玩笑,我还在过年哩!”
缡子叹了一声:“真没劲,还以为趁机扫扫你的兴。没想到倒成了报信的。地委可是要求昨天通知到人的。你们是怎么搞的。”
心惊肉跳的孔太平稳了下来:“缡子,乡下人过年一直要过到十五。请看在曾经帮过你的份上,别拿我开心。”
“我说的全是真话。我知道你们这些年纪不大的干部都想进青干班。从青干班出来的人一个个前程似锦。可是,”缡子在电话那边充满惋惜地说:“孔太平,你这一去,过去的一全切完了。”
“一个乡镇干部只有一年四季外加二十四节,哪有什么过去。”孔太平说。
缡子说:“过了今晚,会有很多人来祝贺你。对你我没有祝贺。我只想下次见面时,你还能像前一次那么纯朴。你还记得我的样子吗?”
孔太平突然冒出一句:“你是指穿衣服的样子,还是没穿衣服的样子?”
缡子咯咯地笑起来。孔太平继续说:“上次你送的花我还没谢过哩!”
缡子说:“不用,那花只有一半是送给你的。”
放下电话后,月纺不等孔太平复述,就将手臂箍着他的脖子上。狂吻一阵后,月纺的胸脯越来越挺腰越来越软。孔太平身上的精血一下子沸腾起来。他抱起月纺正要到床上去,月纺忽然挣扎着叫起来。
“不行!有问题!。”
孔太平吓了一跳。
月纺从他怀里站起来继续说:“还没到庆祝的时候。县里到现在还不通知你,这中间一定有人捣鬼。”
月纺的话让孔太平猛醒过来。两个人商量一阵,觉得段人庆最可疑。月纺自报奋勇先给鹿尾镇办公室打电话,段人庆果然不在。月纺学说的省城方言很地道,接电话的人不敢多问,只说是段人庆早上就开车出去了。随后月纺又找到小袁,让其问问给段人庆开车的战友知不知道段人庆的行踪。小袁很就回话说,段人庆此刻正在从地区返回的路上。接下来月纺揣上那盈余的八百八十八元压岁钱,让孔太平送她去王科长家拜年。到了王科长家门外,孔太平躲在暗处,让月纺一个人去敲门。
月纺进屋后不久,天上就开始飘起雪花。偶尔有一两只烟花冲上添黑的天空中,那闪烁着的样子让孔太平的心也跟着飘忽不定。月纺不久就出来了。她告诉孔太平,王科长果然一大早就被段人庆从床上拖起来,去了地区,临走时还从王科长爱人那里借了五千元钱。月纺挽着孔太平的手,脸贴着脸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孔太平小声说:“去年过年的气氛不如前年,今年过年的气氛又不如去年。”
月纺说:“你这人真是怪,现在应该担心段人庆在背后做了些什么才对。”
孔太平说:“只要缡子真是区书记的女儿,我就什么也不怕。”
月纺注意到路灯下面有些麻麻点点的东西在飞翔。
“天上是不是下雪了?”她问。
“下雪好。过年不下雪就不像过年了。”孔太平不想逛了,他盯着月纺说:“回去吧,我们还有任务没完成。”
月纺脸上的红晕在夜色下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狂欢之后孔太平睡得很踏实,醒来后见月纺将被窝举起来,妩媚地亮着自己丰腴的胴体,还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一个盹。两人在被窝里悄悄地商量一阵后,孔太平赶紧起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趁着大雪先到鹿头镇将开年的工作好好安排一下。孔太平在门外碰见黄所长骑着摩托车辗着厚厚的积雪迎面驶来,说是现在就回鹿头镇。孔太平就上了黄所长的摩托车。外面的雪很厚,黄所长让坐在挂斗里孔太平戴上头盔后,低头将摩托车狠狠踩了一脚。
满世界的雪景透过头盔上的面镜,铺天盖地而来,好久不见下这么大的雪了。绕城而过的鹿头河只剩下一条窄得发暗的水线,过冬的小麦与油菜全被埋进雪里。
孔太平特别喜欢说:“今年一定会是大丰收。”
黄所长说:“丰收有什么用,越丰收老百姓越没有钱花。”
黄所长一分心,正在上坡的摩托车轧进一座雪堆里熄火了。
孔太平跳到雪地里一边推车一边对黄所长说:“先前托你的那事,就罢了吧!”
黄所长说:“怎么变卦了?”
孔太平的喉结上下滚了几下才说:“还记得那次你问要不要知道赵卫东的隐私时我说的话吗?还是那样好,如果一见到姓区的人就以为与地委区书记有关系,那我就活得没人味了!”
黄所长看不清头盔里孔太平的表情,他说:“我也实话对你说,区师傅的背景我当时就查出来了。我不愿对你说,是怕你走上那条不归之路!”
孔太平嘴里说着谢谢时,心里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他取下头盔擦擦额头上的汗珠。黄所长看了两眼,一使劲就将摩托车从一处雪窝里推出来。寒风里忽然飘来梅花的芳香。
“我不喜欢这种花!它太脆弱了,除了冰雪别的什么也抵挡不住。”
公路旁一栋漂亮的小楼前开满晶黄的腊梅。黄所长数落的就是它们。
孔太平领悟了半天才觉得黄所长的话有种特殊的深刻。
15
过了一个星期,孔太平才接到上省委党校青干班学习的正式通知。王科长将通知亲自送来时,孔太平心里突然冒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去报到的那天,自己一定要去地委组织部旁边的那座厕所里好好拉泡屎。
又过了一个月,去省委党校青干班报到的日子终于来了。
半路上孔太平让吉普车拐一下,顺便看看区师傅。区师傅正在喝酒,下酒菜就是孔太平送的麻油腌豆角。孔太平丢下一块熏野猪肉和一只风干的麂子腿,然后按通知上的要求先去地委组织部报到。组织部的一个科长不冷不热地说了些套话,随后就将他带到上一层楼去见地委办公室的马副秘书长。马副秘书长话证实了孔太平先前的猜想:本来组织部系统报上来的人选是段人庆,但是区书记喜欢不拘一格选人才,在最后一刻亲笔划掉段人庆将孔太平的名字添了上来。从马副秘长嘴里孔太平知道了,孙萍也要去这届青干班学习。
下楼时,孔太平真的钻进组织部旁边的那座厕所里。他发现隔板上又多了一些文字,其中竟有一句:春到春不到,太平太不平。落款的时间是正月初二。孔太平认出是段人庆的字后,心里冒出一丝对这座厕所的亲切感来。
这种心情一路伴着孔太平,直到他在省委党校的青干班学员报到处发现,那个曾经让缡子怀孕又在关键时候将缡子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