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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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太平没有接话,他在想回家后怎么向月纺说清这件事。到了地区长途车站,孔太平又有了新想法。他打电话找到孙萍,将自己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孔太平说他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去,他得将这事弄个水落石出。孙萍说她能找的人已经全找了,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孔太平也心狠起来,扎扎实实地说,孙萍不要这么快就将自己的入党介绍人给忘了,也不要忘了县公安局的小马拿了一千元钱没有打条子。孙萍听了这话很不高兴,说孔太平如果学会用这种办法办事,是不会有前途的。孔太平带着田毛毛在候车室里等了两个小时后,孙萍亲自找来了。孔太平不管她是怎么打听到的,只要她替自己证实了这事确实是段人庆与萧县长在背后操作的就行。
回县里的长途客车进了县城后,孔太平让田毛毛跟着自己先回家里。孔太平还没喘过气来,月纺就迫不及待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孔太平见这事没什么好瞒的,就实话对月纺说了。月纺不相信,说是早上到菜场买菜,碰到萧县长的爱人,还听了一大堆关于孔太平的好话。孔太平也不好说什么,只说自己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田毛毛见气氛不对就要走。月纺说这种时候谁也不能走,大家要齐心协力,大家齐心协力了,就是天真的塌下来地真的陷下去也可以抵挡得一阵。
孔太平以为月纺要大哭一场。月纺非但没有哭,反而下到厨房里快速做了做了些吃的。随后她开出一大张急需物品的单子,让田毛毛上街采购去。孔太平不知道月纺要干什么,月纺也不让他管事,要他就在家里当一回大老爷们。直到田毛毛将一部份东西买回来后,孔太平才知道月纺晚上要请客。月纺大概在找人,她回家时阳光已从西边的窗口里照进来了。
没想到月纺请来的第一个客人竟是段人庆。段人庆直接从地委党校开车来的,他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说孔太平的面子真不小,能让萧县长的爱人亲自打电话让他回来赴宴。月纺请来的客人除了段人庆以外还有萧县长夫妇,赵卫东、方行长和干训科的王科长。大家都回避着不说党校的事,王科长便冲着萧县长讲了一个最近才听到的笑话。说是有三个太空人,一个是美国人、一个是俄国人、一个是中国人。为了一个科研项目,他们要一起在太空中呆上一年。有关部门考虑到时间太长,充许每个人带五十公斤物品。美国人喜欢健身就带了五十公斤健身器材,俄国人喜欢女色便带上一个五十公斤的女人,中国人则带上五十公斤自己喜欢抽的香烟。一年后,他们完成了研究项目。回到地球上时,美国人有了一身健壮的肌肉,俄国人手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宝贝。只有中国人黄皮寡瘦无精打采,欢迎的人感到不可理解,正要问时,中国人自己先委屈地叫起来说:他妈的,忘了带打火机。王科长的笑话一出口便赢得一个满堂彩。萧县长一边笑一边说,这个笑话没有爱国主义精神。段人庆见了也跟着讲起来,故事才起个头,萧县长就将他的话打断,说是都快老掉牙了。赵卫东连忙接上来讲,结果命运与段人庆一样。萧县长的爱人在一边要孔太平讲。孔太平想起一个笑话,刚讲了一句便打住,说是这个笑话有些黄,不能当着萧县长爱人以有方行长的面讲。孔太平这一说,萧县长就笑起来。于是大家都说,孔太平已经讲了一个笑话。除了萧县长两口子,别人的说笑中都有一种讨好孔太平的意思。闹了一通,月纺从厨房里出来说饭菜做好了。
入席后按县里流行的规矩,不管是主客,什么话也不用说,一起连饮三杯。这叫过门。
过门一完,当主人孔太平正要说话,月纺上来毫不客气地说,今天这顿酒由她来当家。月纺从酒柜里一下子拎出三瓶五粮液。她将其中两瓶分成五份,分别给了五个男人,萧县长的爱人和方行长她另外给了一些饮料。做完这些后,月纺将剩下的那瓶五粮液拧开,拿在手上说:“我请大家来是有私心的,不过作为一个女人我想你们也不会计较。孔太平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因此我要请各位作陪要给他压压惊。自从与孔太平谈恋爱到现在,我从未喝过白酒。我知道官场上的事越来越复杂,一不小心就有人被人暗算的事发生。我想让自己清醒点,多一双眼睛替孔太平在背后盯着点。哪知能力有限,费了老大的劲也没给孔太平帮上忙。好好的上着党校却被不明不白地退了回来。到这个份上也没有别的东西给自己的男人分忧,就这酒了,谁污陷我的男人,这酒就是他的血!我将它一口喝下去!”
听着月纺说话,段人庆坐在那里像是憋着尿一样焦躁不安。
月纺将左手伸成兰花指,指着想上来拦住自己的孔太平说:“别以为只有男人有血性,女人一样有!”说着月纺将整瓶五粮液举起来,用嘴含着瓶口,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萧县长不动声色地说:“月纺,你是喝的矿泉水吧!”
月纺有些挑逗地说:“萧县长不相信,你可以尝一下我嘴里的味道。”
萧县长的爱人赶紧插进来说:“好,月纺像我。当年老萧怀才不遇时,我也是陪着他躲在家里喝酒。”
月纺的酒意很快就上来了。她用剑指指着萧县长说:“就我对孔太平的了解,他已经是够好了。有件事包括赵镇长都不知道。孔太平有个舅舅在鹿头镇当农民。孔太平的双亲死得早,这个舅舅待他就像亲儿子,他和舅舅的女儿就像是亲兄妹。你们也知道那个专养王八的养殖场经理叫洪塔山,孔太平平时对他要多好有多好,就是这个家伙竟将孔太平亲妹妹一样的表妹糟塌了!换了别人当鹿头镇的书记,洪塔山纵然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孔太平为了保住鹿头镇的经济,就像当年关羽降曹操那样忍辱负重,放过了洪塔山。不信你们可以当面问问田毛毛!”
月纺冲着厨房叫了几声田毛毛。田毛毛应了几声,却不见人出来。方行长跑过去看,才发现田毛毛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嘴哭成了泪人儿。月纺醉得不行了,她硬撑着从厨房里将田毛毛扯出来,让萧县长和段人庆看看。
月纺说:“这么漂亮的女孩,是不是值得你们也不爱江山爱美人一回!”
月纺让田毛毛坐在自己身边,田毛毛勉强坐下来,一副低眉落眼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
段人庆狠狠地与孔太平碰了一下酒杯后说:“孔书记,我没有你伟大,我只会敢做敢为!谁要是碰我家的女人,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阉了他再说。”
月纺迷迷糊糊地说:“段书记,依我看你还是别太冲动,说不定你家的女人想得通,调转头来要嫁给你要阉的男人哩!”
段人庆差一点被激怒了,他正要甩酒杯,被眼明手快的王科长按在桌面下。段人庆用力一挣,一只筷子竟带着一团油蹦到萧县长爱人的身上。
萧县长的爱人马上撩起绛红色的羊绒衫叫起来:“段人庆,你别发疯好不好,我这羊绒衫可是新西兰产的,两千元一件!”
段人庆说:“没事,嫂夫人,回头我陪你一件冰岛产的。”
萧县长看了段人庆一眼,扭头对月纺说:“孔太平的事也没有你说的那样严重。老实说,我是提过要求,要他回来主持鹿头镇的工作,赵镇长毕竟还有些经验不足,你们也都知道,一个鹿头镇,一个鹿尾镇,加起来就是半个县,出不得半点差错。地委组织部一开始不同意放孔太平回,不知后来怎么搞的,竟然是地委马副秘书长亲自通知,要结束孔太平在地委党校的学习。所以,我一整天都在怀疑,这是不是地委领导在搞缓兵之计,说不定什么时就将更重的担子压在孔太平的肩上!你们可能已经听说,区书记提拔干部经常让人出其不意。”
萧县长一说完就起身告辞。其余的人一见赶紧跟着告辞。
半夜里月纺吐了,样子很历害,最后竟吐出一些血丝来。孔太平大声叫着要田毛毛过来帮忙。叫了几声也没有回应,他推开虚掩着的房门一看,田毛毛已经悄悄离开了。孔太平只好独自将月纺送到医院里打点滴。月纺清醒一些后,非要孔太平将自己的情形告诉萧县长的爱人。孔太平不想做会画蛇添足的事,就骗了月纺一次。一个星期后,赵卫东来家里询问那份报告的结果。赵卫东听说月纺那晚喝酒喝得吐血,也说这事应该让萧县长的爱人知道。赵卫东说的话就像孔太平让他写的要钱报告一样,一转身便是泥牛入海无消息。直到快过年时,月纺才又在菜场里碰到萧县长的爱人。这时月纺差不多已快忘了自己醉酒的事。萧县长的爱人也没提起。
通过这件事,孔太平意识到月纺不仅是自己的妻子,还是工作与事业上的好搭挡,有事时是可以与之商量的。
14
从地委党校灰灰溜溜地回来后,孔太平一共只在鹿头镇呆了三天,其中一天还是去看望田细佰和田毛毛。另外两天,一天用来开总结会,一天用作与黄所长和李妙玉等人聊天。黄所长告诉他,关于区师傅的情况对方目前只给了一份简单的材料,区师傅的确当过副检察长,五十五岁时就提前退休了。黄所长说话时毫无表情的样子反而引起孔太平的注意,他觉得黄所长在这件事情上有东西在瞒着自己。孔太平名义上是在落实关于建设高山环保蔬菜基地的报告,实际上是在家休养生息。镇里写的那份报告放到哪儿了他都不知道。赵卫东隔三差五地来家里坐坐,每一次来,心气都比前一次烦躁。眼看着年三十就要来了,来镇里要钱的人简直比到刑场看杀人的还要多。其中有两拨人最厉害:一拨是镇里欠着几个月工资的教师。一拨是在夏天被泥石流弄得倾家荡产的几十户农民。镇里不欠他们什么钱,可农民们不干,手拿登载着国外一些政府如何善待灾民事例的报纸,天天在镇里说些难听的话。镇里的干部还在暗地里组成了第三拨人,他们嘴里没做声,想要说的全表现为办事效率的低下。孔太平迟迟不想回镇里主持工作,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他听李妙玉私下说过,上党校之前自己再三叮嘱不让花的那几万元钱已被赵卫东花光了。
越靠近年关,那些要钱的人情绪越激动。特别是教师们,因为不归镇里管了,他们胆子也大了许多。腊月二十那天,几十个青年教师居然在镇里闹事,情急之中还将赵卫东推到办公桌的一只角上顶伤了腰。赵卫东一气之下不想管镇里的事了。赵卫东到萧县长那里诉苦时,萧县长反而将他数落了一顿,最后要他来请孔太平出马。萧县长管着全县难处更多,孔太平知道这一层意思。经不住赵卫东三番五次地登门拜请,萧县长不仅打了电话来,还亲自写了信,孔太平只好回鹿头镇正式办公。
萧县长在信里说,鹿头镇的事没有孔太平是办不好的!
为了印证萧县长的话,孔太平三天之内就使尽了浑身解数。
按照往常的习惯,洪塔山实际报的利润数总要比真实情况少两到三倍,这也是孔太平敢在大火烧到门口时出面救险的一张底牌。孔太平没料到,洪塔山的习惯改了,早早就将底牌亮了出来。孔太平将财政所的丁所长叫到洪塔山那里,三个人当面时,孔太平将话说死,要丁所长作担保,以养殖场的名义到银行借贷款,无论如何也要将年关度过去,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刚刚下定决心,外面就传来消息,从县银行到镇里的办事处,除了储蓄以外其它业务一律停办,所有账目全部集中锁入指定的金库。丁所长和洪塔山去试了试,果然管信贷的人连影子都见不着。县里的情况更不妙,财政局那几个平常没有化妆不进办公室的女人,竟然像三天没洗脸一样,孔太平还没开口,她们就一齐叫饶,救孔太平发发善心留她们一条命,就是让人贩子将她们卖了也弄不回几个钱。不管面前的情况如何艰难,孔太平再也没有想过要将月纺的私房钱拿出来救急。月纺有几天没见着孔太平,两人在电话里说话时,月纺告诉他,不要打银行的主意,今年下达的紧争通知用词虽然和往年差不多,但由于总理竖着剑眉亲临北京的银行总部,将一些很硬的指标甩在那里,大大小小的行长都怕丢头上的妙帽。孔太平也发现总理很少在电视上露面,偶尔出来就是接见外宾也竖着剑眉。当然月纺还另有考虑,她不想让丈夫在自己的同事面前低三下四。
孔太平将自己关在家里苦思冥想整整两天,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便又求月纺将缡子的电话号码拿出来,当着面给缡子家打电话。接电话的又是那个男人。孔太平这一次严格按缡子说的,连个请字也没用,直截了当地说:“找缡子!”男人竟也不多问,大约是回头叫了一声,话筒里传来空空的回音。缡子的声音在电话里特别好听,柔得像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