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全传-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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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长江叨恩不浅,强如吃素造桥。”列位,自古云:强盗硬心肠,凭你千求万告终无用的。那两只划船把着苏云的船只挤在中间,两旁边跳过七八个梢长大汉,两个手中拿了雪亮钢刀,唬得苏云魂飞魄散,抖做一团。娘娘母子二人发抖不住,躲到了梢上去了。船上人牙齿相打,一齐在那里念佛。一众强徒只顾搬物,剩只空船。幸喜不曾伤人性命,过船划桨而去。苏云看见强徒去了,便叫苦连天说道:“啊唷,强盗啊强盗,你们抢了别人的东西尚好商议,抢了我们的东西是罪过得紧的呀。你看他们飞也似的一般去了,如今叫我怎生是好吓。”答转身来叫声:“徐大娘,强盗已经去了,箱笼对象抢得精光,如今不妨事的了,走了出来罢。”大娘道:“啊唷,苦啊。”苏云道:“自己没有主意,叫苦也无用的。”此刻娘娘抖尚未完,小官官也唬坏了。舱中一看,好生心伤。抢得来一物无留,大家咬牙切齿的骂。苏云开口说道:“我是原说天色晚了住了船罢,你说不要停,说什么赶一程好一程,贪心不足,逢着强盗,抢得精光。”大娘懊悔不及,两泪纷纷哭个不停:“啊呀,不好了口虐。”苏云道:“又是什么?”大娘道:“丈夫骨殖一包在于箱内,也被他们抢了去了!”苏云道:“呀,啐!值钱的尚且抢完了,几根白骨什么希罕。”大娘哭道:“啊呀,官人阿,你虽无好处与我,总是夫妻,有苦同当,身遭大难,染病归天。奴家守节受苦,几番欲还乡井,只为举目无亲。亏得同胞兄弟到来,方能抱骨回家。那知此地逢着强盗,什物箱笼多已抢光,连你骨头多去了,做妻的怎不心痛。”娘啼子哭,恨不跳在江中。忽又舟子嚷道:“啊唷唷,唬杀唬杀,摇船生意做十八九年,钻船贼也勿曾撞着一个。再勿料到了此间强盗上的。还好,还好,我的物事多在梢上,勿曾抢去。哙,大娘娘勿要哭,我里要开船哉。”大娘道:“且慢开船,寻个所在泊住了再说。”舟子道:“赶一程好一程,开船哉。”苏云听说,忙立起来叫道:“船家且慢,快快将船停泊,且到来朝天晓再行便了。”舟子道:“如此,塘岸上去停船罢。”便推过船头,搭转艄来,江塘泊住。那船家被褥铺在艄上,芦席拿来遮好,宽衣睡去。
再说孟家庄上,大盗张蛟把徐大娘船内的箱笼件头尽行抢去,只道财帛甚多,那知多是不值钱的,还有一包白骨。张蛟吩咐撩入江心,也是徐堂的生冤死劫,定数难逃。
丢下了孟家庄,再说苏云的船只泊在江塘岸边,母子二人痛哭不休。苏云叫声:“大娘子,事已如此,不必哭了,等到来朝天晓,开明对象去报官查捉,自然大盗一齐捉住,严刑拷打追赃。”娘娘只得听他的话,收了眼泪,说道:“啊呀,老伯阿,不知这班强盗那里来的?这等利害!”苏云道:“你方才不听见强盗讲么,他说“孟家庄好汉在此。”我只要告明孟家庄,自然官府捉得着了。”娘娘听了苏云的话,呀道:“我记得从前兄弟说过的。”苏云道:“我家女婿与你讲些什么来。”娘娘道:“他说令爱姑娘与刘小妹、貌多花寄住何其家内,被孟家庄强盗孟龙抢去,是我兄弟一人剿除盗穴,救出三人。不知如今又是那个没天理的在那里为强盗了,无法无天,这等狠心打劫奴家物件。”苏云听说,答头想道:“我也记得从前贤婿讲过的,方才仓促之中忘记了,如今说起来却不差。若得贤婿在此,待他杀尽孟家庄。”娘娘道:“啊呀,老伯,如今抢得干干净净,柴米全无,怎生是好?”苏云道:“且到明日再行打算。”娘娘越想越孤凄,虽只苏云如此说法,只怕追赃两字不易。这一晚母子双双多不曾睡。
苏云在外边舱内和衣睡下,翻翻覆覆。听得江塘岸上三回鸡鸣报晓。少停,渐渐东方发白,一看,日淡天昏呀。苏云道:“今日要下雨了。”便叫船家烧水洗脸过了,别了徐氏上岸,先要去寻地方。便动问旁人,那人也问道:“老人家,寻取地方所为何事?”苏云一一告诉。那人道:“啊呀呀,老人家,若说别的事情经得地方,报得官府,只有孟家庄上的强盗了不得的利害,孟龙昔日如狼似虎,全亏贝州好汉名唤金台,来杀得鸡犬无留,一扫而空。”苏云道:“那贝州金台就是我的女婿呀。”那人道:“老人家尊姓大名?”苏云道:“老汉姓苏名云,苏小妹就是我的女儿。”那人道:“啊呀呀,多多失敬了。”苏云道:“岂敢。那孟龙死后不知又是何人在那里干此勾当?”那人道:“如今的强盗名唤张蛟,张蛟的妻子叫做飞龙女,比了尤龙女的本事更好,官府尚且不能剿捕,寻这地方什么相干!就是你去禀官,好似水中捞月,却也徒然,只好认些晦气丢开手罢。幸勿伤人,还靠天佑。”苏云听说啊呀连声。旁边涌上了无数的人接耳交头,多说孟家庄上的人狠,提起了张蛟,大家胆寒。又只见那首一人开口说道:“原来老丈就是金台的泰山,请到舍下去谈谈。”苏云道:“但不知足下何人,与小婿金台可是朋友?”那人道:“小的何其,与金台师弟师兄。”苏云道:“原来足下就是何其,多多失敬了。”何其道:“好说。既然世妹在船,一同到舍担搁几天,然后回去。”苏云道:“既如此,先请船中少坐。”何其道:“请。”二人便挽手同行,下了舟船,把话讲明。徐大娘此刻无奈何,眼泪揩揩,说道:“多感师兄好意,只是惊动不当。”何其道:“好说。船家把船开到杏花庄去。”舟子道:“勿去。”何其道:“为何勿去?”舟子道:“勿认得,勿去。”何其道:“路径多不认得,怎么做这个买卖?”舟子道:“我的摇船只晓得行大路,这宗事地方勿认得的。”何其道:“待我指引便了。”舟子道:“是哉。”何其坐在船头上指引,船家抄出大江走一条小路,不多一回,杏花庄到了。苏云问道:“何大叔府上住在杏花庄么?”何其道:“从前住在江塘上面,只因邻火延烧之后,迁到杏花庄居住。”苏云道:“府上还有何人?”何其道:“只有一个妻子,余外没有人了。呀,说话之间已是家下了。啊,船家,那边大树之下停泊便了。”舟子应声:“是哉。”便向前边大树旁边泊船。何其先上岸,归家就与大娘说明。大娘道:“吓,既然如此,快快请上岸来。”何其道:“娘子,只是房屋窄小,住不下两个人如何是好?”大娘道:“接上岸来再行打算便了。”何其道:“娘子,你把地上扫扫,桌上揩揩,收拾收拾。”大娘应声:“晓得。”娘娘一面收拾,何其一面同了苏云、徐大娘、官官随在后面。
列位,那何其本来不是富客,如今又被邻火延烧,烧得干干净净,单单留得两条性命,无处栖身,在着杏花庄上,寻得一间小屋权且居住。这间小屋,只得五堵壁,进深一楼一底。楼上做了卧房,底下拆为两进,里边就是厨房,外边作坐室。原只好两人居住的。若是别人呢,何其也不好留归家内,因是金台的姐姐,并且长江遇盗,落难之中,理当留待。讲到杏花村,并不是乡村地面,乃是一个小小市头,原有开张店铺,叙集人烟的所在。那何其接了苏云、徐大娘、小官官进了门,何大娘迎接各人见礼,分宾坐下。两位娘娘说起孟家庄上强徒凶如虎狼,沿江打劫如同儿戏,还要伤人性命,官兵难以收捕,告官追赃总无益的,只好忍气吞声。徐大娘含泪说道:“只是我对象无留,举目无亲,真正苦楚。”何其接口说道:“稍停几日,再行商量罢。”大娘就去烹茶。何其上街买物安排早膳,把船家留住暂等三两日,船钱按日算偿。
闲文剪下,且说何其与妻子说道:“房小人多,难以居住。”大娘道:“啊,官人,你去外边打听打听,若有人家小小房屋可以暂租几日者,情愿多出几个租钱便了。”何其道:“待我去看。”何其就往外边细细打听。有个富户汪同,有几间房屋肯出租的,大的也有,小的也有。但多是空空房屋,置起家伙来又觉费力。汪同贪想何其教几套拳头,所以十分要好,说道:“小弟还有一间房子,乃是一个湖州人租住,开豆腐店的,欠了小弟两年租价银六十两,后来为了一场命案官司,所以里边牀铺家伙灶头等物件皆有。何老师的令亲很可住得。”何其道:“这却甚好。请教租价若干?”汪同道:“何老师的令亲要什么房租?况且又有暂租的,住住何妨。”何其道:“断无此理的。”汪同道:“既如此,算了二分一日是了。”何其道:“太觉便宜了。”汪同道:“好说。”何其归家就与大娘说明,徐大娘听了何其的话,好生抱歉。用了中饭,何其同了苏云、徐大娘母子进房居住。何其又去拿了两牀被褥,零碎东西,柴米油盐件件周到。何其乃是金台面上来的,还同妻子商议周济他们还乡。大娘道:“啊,官人,我也为此故而思想怎生打算才好。”何其道:“如何打算呢?”大娘道:“呀啐!慢慢的打算。”书中一应闲文不提,且说徐大娘归心如箭,那晓在长江中逢了大盗。古人云:“欲速反迟,进退两难,一无计较。还亏遇了何其,虽只许诺周济盘费归家,但是看他景况且也不见佳。欲待辞他,只是难以回去;如若受他,料想他无非借贷来的,倒叫妾身心中不忍。事在两难,如何是好?未知徐大娘怎样回乡,请看下回细表。
第四十五回 周通仗势欺姚客 方佳爱色抢徐娘
且说徐大娘长江遇盗,幸逢何其搭救,不致吃苦。无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此时住在小屋之中,想那何其亦不宽裕,如何受他周济?想恨极之际,啊呀,强盗啊强盗,到你来抢我东西去,恨不得抽你的筋,剥你的皮,你们必然要地灭天诛!官官启口道:“只要通知舅父,待他杀尽强人就太平了。”大娘道:“儿阿,不知母舅如今在何处?”不表母子闲谈,且说苏云长吁短叹,怨着娘娘催赶路程,如今流落江西,虽只何其要好相留,也不过暂居几日。吃他的,用他的,般般件件多是他的,这个断然使不得。苏云踌躇到三更方睡。此话书中不提。到了第三日,又有人来起是非了。
讲到徐大娘的住房间壁有个庆丰楼酒馆。那日,酒楼上边没有别的客酒,只有五军都督周韬的公子周通,同了一个朋友,乃是吏部天官方建章公子方佳,在着酒楼上边对酌言谈。讲那周通,年方二十有三,力气很好,学得几套拳头,倚恃父势,横行不法。方公子小他两岁,没有气力,最贪女色,看见妇人略有几分姿色,不论有丈夫没丈夫,他就顿生淫欲之心。靠了父势,不怕旁人谈论,不怕国森法严,用强奸占,谁敢检举?如今他二人饮了一回酒,讲讲闹闹,说到其间,方佳说道:“周大哥,目下的拳头一定比前又好,何不打一套与小弟看看?”周通应声:“使得。”立刻传唤小二来把这些桌椅搬开。周通打拳,方佳观看。那晓得楼板震动,落下灰尘,弄了楼下一个酒客满桌满碗,那个酒客乃是山东人,姚姓名光,来到江西探亲,路过庆丰楼,一时间酒兴勃然,进来吃酒。吃得不多一回,楼上灰尘落将下来,姚光大怒喝骂,上边不睬。山东客人大怒,走上来,不知周通凶狠,他就赶上前来扭住了骂道:“戎囊的,叫你轻些,怎么不理么?”便一个巴掌,周通红了半腮,喝道:“狗头大胆,把我大爷就打,好不应该。”便两下交手。方佳看呆了,况且是个没气力的人,非但不动手,而且劝也不劝。他二人打了一回,姚光打不过周通,却被周通肩头上一掌,姚光一晃,倒退转去,连人连壁跌倒。间壁徐大娘母子同声说道:“不好了。”立起身来一看,却被方佳见了。方佳口中不说,心中想道:“这个女人不过二十岁光景,虽非绝色丰韵,却生得自然。不知他是谁家妇人?”不说方佳心内思想,且说姚光跌倒了楼隔壁去,爬起身来,叫道:“啊唷,背酸腰疼。”徐大娘问道:“你们打架,为何打到我的房里来?倘或打死了人如何是好?”周通回说:“惊动了大娘。乃是这个狗头不好,不干我事。”姚光不敢再打,往下竟走。楼下众人一齐上来观看,多说姚光不好,乃是奉承有势头的说话。徐大娘道:“如今坍了墙,叫我们如何呢?”店家回说:“即刻叫人砌好,大娘不可动气。”大娘无可奈何,听其说话,同了官官到下边去。苏云街上去闲行散闷,故而不知家中有事。此话书中暂且慢表。
且说周、方两人仍然坐在两旁边,叫小二再把酒添来。方佳道:“啊,周大哥,你的拳头很好,果然话不虚传。”周通道:“哈哈哈,何必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