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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碌着,正在做各种准备,一片紧张繁忙的景象。
白晓梅坐在广播室的桌子前,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话筒、扩音器、电唱机等播音器材,内心充满激动与喜悦。尽管话筒已经摆正,但她还是忍不住又稍稍地将它移动了一下,使它处在最佳的位置上。所有的线路都已经联接好了,只等电送来,扭动开关,这里的声音马上就会从那些架在工地、棚屋区的高音喇叭传送出去。
白晓梅感到自已实在是太幸运了,她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重新对着话筒。特别是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候,这播音员的工作是轻松而高贵的,是一个令所有的人都羡慕的位置。
然而,如果仅仅是因为当上播音员可以免除挑沙捡石的劳累,白晓梅也许还不会如此的兴奋,因为艰苦的劳动对她来讲已是习于为常了。她的愉悦主要来自于内心对播音的钟爱,以及对昔日那梦幻般的经历所得以的再现。她不知道应该感谢谁,是谁把她送到了这个位置上?是自已天生的嗓音,还是当过播音员?是队里的照顾,抑是其它知青的举荐?是自已吃苦耐劳的表现,或是大队干部的有意培养?似乎这些都是不可少的条件,然而又似乎都不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直到今天早上,当大家正在收拾被席,张金发叫她直接搬到广播室,她才知道自已以后的生活方式将有所改变。
白晓梅情不自禁地又一次移动了一下话筒。那包在话筒上的红布是那么耀眼,那么的令她神迷,那火红的颜色就像是一团跳动的火球,使她觉得周身暖烘烘。突然,她感到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思绪顿时从那谜一般的遐想中回到了眼前。她稍转过身,微抬起头,她看到了一张微笑着的脸,还有脸上那一双眯缝着的眼睛。
“啊,是兰书记,你……”白晓梅不知兰忠林什么时候站在她的后面,想站起来给他让座。
“坐着就好。”兰忠林用手按了下白晓梅的肩头,又轻轻地拍了一下,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怎么样?可以吗?”
白晓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不知道兰忠林指的是什么,是指播音状况呢还是指对她的工作安排?而且,她也受不了在这么近的距离里被人瞧着。她站起来,避开兰忠林的眼光,模棱两可地说:“可以吧。”
兰忠林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白晓梅的脸。这张脸真耐看,他在心里说,同时,他要让她知道,能坐在这里,完全是他的主意。
“我听说你以前在学校也干过,还干得不错。”兰忠林用一种赞赏的口气说,“所以,我就决定由你来广播。这个工作很重要,这是对你的信任,你要好好干。”
白晓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工作还没开始却先受到赞扬,这使她感到有点羞愧难当。但当她知道了,能来广播室,原来是兰忠林特意安排的,她不由有点受宠若惊。但是,她相信自已会把这个工作做好的,她重新抬起头,坦然地迎着兰忠林的目光:“我会好好干的,我会认真做好这个工作的。”
“这就好。”兰忠林脸上露出一种满意的神色,他看着后墙的一张竹床,“你以后就住在这里,这样对工作较方便。你先把自已的东西整理一下,待会电来了再试一下。”
“好的。”白晓梅恢复了常态,她突然想起兰忠林进来后一直站着,不由感到有点歉意,便把椅子挪了一下,“你坐。”
“不用了,我还有事,待会再来。”兰忠林说完,便走了出去。
白晓梅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的心也平静下来了,也直到这时候,她才感到有时间认真地察看这里的一切。
房子的墙只有一人多高,是用土坯砌成的,从墙上面到屋顶的地方,却是用谷席围着的;土坯缝里的泥浆还没干,形成一道道横竖相交的图案,靠着桌子的墙壁,还抹了一小片的白灰,显然是为保护桌子上的播音器材而特意抹上的;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沙,显得比其它地方要整洁干净;朝着江面的墙开着一个门,门边还有一个窗,站在这里,末来的整个工地尽收眼底;木板钉成的门扇,谷席夹上竹片做成的窗叶,屋顶薄薄的瓦。一切都是按最简单的方法建成,因为这些房子使用到大桥建成后,又要重新拆除。
房子虽然简陋,然而白晓梅仍感到极大的满足,这可是整个工地最好的房子,与那些竹棚相比,真算得上小别墅了。她很快把席被铺好,挂上蚊帐。她重新打量了一下房间,突然感到这房间对她来讲太过宽敝了,除了那张桌子,那把椅子,再就是这张竹床了,一个人住在这里,竟有一种空圹的感觉。而且,一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铺,自已所有的东西一览无余。一种少女的羞涩不由涌上心头,似乎自已的秘密正在被人窥视,令她无地自容。看来,应该找点什么挡一挡。
白晓梅走出门外,见食堂那里有许多人正忙碌着,便走过去。食堂也已经基本安排就绪了,正在做最后的清理。她见还有一张谷席,便与他们说了一下,拿了回来。她又找到李卫东,一起去砍了几根竹子回来,钉钉扎扎,不一会儿,就在床前紧起了一面屏风。
发电机房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发电机开始发电了,房间里的电灯突然亮了。白晓梅端坐在桌子前,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扭动扩音器开关,对着话筒张开了口,立即,整个江边响起了“喂,喂”的试音声。
江岸上刚刚收割完的稻田里,每个生产队都搭起了座长方形的竹棚屋,两头各开一个门,中间用谷席隔开,分住男女;竹片搭成的统铺靠着两边,正中留下一条长长的通道;甘蔗叶扎上竹片算是墙,屋顶上铺着稻草。
今天是进驻建桥工地的日子。各个生产队除留下少数几个人及那些老弱者外,青壮劳力基本上都来了。而且,只要今天把被席搬来,就算是出了一天工,所以,竹棚屋内外,到处都是一片轻松的气氛。图省事的人,把席子一铺就算完事;心细的人,则再砍来竹子,剖成竹片,把自已的铺位铺得更密实些;另有一些人则趁此竹子可以随便砍的时候削起扁担来。
尽管准都清楚建桥的活儿决不比在队里省力,但是知青们却一个个显得无比逍遥,大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尽情玩笑。而且,这里有食堂,只要时间一到,准有饭吃,免去了他们收工后还要煮饭及没菜吃的烦恼。这不,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一个个拿着饭盆汤匙,敲敲打打地涌出了棚屋。
“开饭了,开饭了。”走在前面的马聪明把饭盆敲得特别的响,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走到竹棚屋另一头的门前,对着里面大声喊:“开饭了——”
“神经病,这么大声干什么。”吴莲英笑着走出来。
“怕你们没听见呀。今天改膳,炒米粉丝,还有大块的卤肉。”马聪明一点不恼,嘻笑着说,“好久没吃这么香的卤肉了。中午我吃了两块,晚上再来它两块。这么大的一块肉才一角钱,值得吃。”他兴奋地说着,眼睛里闪动着愉悦的光芒。
“你这么吃,那些菜票够你吃两天?”石兰在旁边瞪大眼睛问。
原来,凡今天搬来工地的人,大队预先发给二元钱的菜票,这钱待年终分红时再扣回。饭票则用米换,每斤另付二分钱的柴火费。如果按每餐五分钱的菜票算,这二元钱的菜票还可抵挡十天半个月的,但像马聪明这样,再加五分钱的菜,真是没几天就完了。
“吃完再说嘛。走呀,去迟了卤肉可就没有了。”马聪明催促着说。
“现在去,早点了吧?”吴莲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进里面,拿了饭盆,跟着大家一起向食堂走去。
大家一路走,一路谈论起那卤肉与炒米粉丝来。尽管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讲并不陌生,但真要吃上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一说起来,竟感到津津有味。
“今晚我争取吃它两盆。”侯成宝把饭盆顶在头上,像玩杂技似地走着。
“两盆你吃得完?”石兰看着侯成宝头上的饭盆,有点不大相信,因为平常吃上那么的一盆也就够饱了。
“两盆算什么,让我吃也吃得完。”马聪明显得有点不以为然,他拍拍肚子,“来这里没炼出什么,就炼这张肚皮,特能装。”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你别吹牛了,两盆你真能吃得完?”游清池边走边说,“吹牛不要钱,炒米粉丝可是要钱的。”
“你不信?那你出饭菜票,我吃给你看。”马聪明伸手拿下侯成宝头上的饭盆,“抹平,两盆,怎么样?”
游清池摆了下手:“我没那闲功夫赔你打赌,你要是肚皮撑破了,我怎么交代;你要是真的吃下去,那岂不被你白吃?怎么你不买两盆给我吃……”
“这么说你也能吃了?”侯成宝急急地插上话。
“我没说我不行,我是说吃的要付钱。”游清池接着说,“其实,不要说两盆,再多一点说不定我也吃得下。这么久没油水,肚子都生锈了。只是,别一下吃光了,变成穷光蛋。在这里,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穷,当乞丐要饭都难。”说得大家又一阵的哄笑。
“其实,我们跟乞丐也差不多了。俗话说,乞丐不存隔夜米,我们存的也没几天。所以呀,晚上大家放开肚皮吃,以后当乞丐也好有伴。”侯成宝笑着说。
“对,撑死的总比饿死的强。再说,共产主义马上要到了,我们吃得饱饱的,成为彻底的无产者,正好去迎接共产主义的到来。”马聪明马上附合着说。
“你说什么?共产主义?”石兰不解地问。
“是呀,共产主义真的快到了,你们看,就在那里。”马聪明停下脚步,指着江的对岸说。
听马聪明这么一说,大家不由自主也跟着停住脚,向对岸望去。但是,只那么一望也就醒悟了,那里哪有什么共产主义,那不过是马聪明开的玩笑。大家转而讥讽起来——
“你这嘴,尽胡说。”
“你的眼睛看哪里了?那边有堆牛屎你却看成黄金了。”
马聪明不急不恼地站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用手指在前面划了一道弧线,说:“你们看,这里不是马上要建一座桥了吗?你们的眼光要放远点。武书记不是说了,我们现在建的是直通共产主义的大桥。等桥建好了,走过去,共产主义不就到了?”
马聪明的话,顿时又引起大家一阵哄笑——
“这么说,这今晚的炒米粉丝还真得多吃点。”
“对,不然可就太对不起自已,也对不起共产主义了。”
“炒米粉丝万岁!卤肉千岁!”
知青们又一次敲起饭盆,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地又向前走去。
凛冽的北风,挟裹着冰冷的雨丝,从北向南直扑过来。竹叶在风雨中“沙沙”作响,左右摇摆,偶尔一阵疾风吹过,竹杆被压得弯下了腰,有些紧靠着的竹杆会突然弹开,发出“啪”的一声巨响;绷得紧紧的电线在寒风中呜咽颤抖,时不时发出一阵尖厉的啸叫。入冬以来的第二次寒流以锐不可当的势头,放肆地显示着它的威力。
石兰坐在竹棚屋里的铺位上,听着外面的风声,看着放在身边的一盆面条,脸上露出一阵犹豫——吃下吧,可肚子里却是一阵一阵的痛,再好的东西也是难以咽下去的;不吃吧,空着肚子怎能熬得过这下半夜的六个小时,而且是在冰冷的水中浸泡双脚?
她的腹痛已经有好几天了,每次月经来的时候,总是伴着几天的痛疼。以前在队里,每月的这段期间,她总要歇上几天,可来到这建桥工地,情况就不一样了。
由于建桥的工期定得短,便显得任务重,时间紧,所以对劳力的控制与安排就严格起来了。来工地的人分成三个班,每班连续工作六个小时,然后休息十二小时,一天四个班次轮流不停。大队还做出规定,来工地的人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一律不许请假,更不许无故旷工;确实生病需经赤脚医生证明。
处在这样的情况下,石兰可真感到有点苦不堪言了。要说这也算是病,那哪个女人没有那么几天?而且不用吃药不用打针,几天过后就自然而然的好了。如果把这当病看,工地上这么多的女人,岂不是天天有人请病假?
如果这不算病,可落在石兰的身上,却是那么的痛苦不堪,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痛起来连腰都伸不直,不是病又是什么呢?
然而,在革命的热情与严格的纪律下,女人的这这种似病非病的状况及必要的保护被完全忽视了——报上的那些“铁姑娘们”们,哪个曾因此而提出休息?你没见她们月月出满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也没撂下?而且,这事又是张扬不得的,说出去面子往哪搁?所以,石兰也就唯有暗自忍耐,只望着时间快点过去,让痛苦与时间一起消失。
石兰终于拿起饭盆,强迫自已无论如何要吃点,然而,那阵痛牵扯着她的神经,使她感到那面条有如草梗,难以下咽。她勉强吃了一点,又把饭盆放下了。
“怎么不吃了?”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