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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权力的平台-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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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觉立刻看到了这一事件后面所隐藏的深刻意义,立刻在全市召开了规模空前的信访工作会议,并提出了一个极其响亮的口号,叫做“带着感情抓工作,带着案件下基层”,受到与会干部的一致好评。不几天时间,这个响亮的口号又迅速传播到省城,出现在某位重要领导口中,出现在省委、省政府的许多正式文件和工作简报中。一时间,许多干部一讲现状总是引用这两句话,似乎不说这两句话,就有点儿跟不上形势的味道了。

在古城区,齐秦也先后召开会议,对查案有功人员进行了大规模的表彰奖励,对这件事的意义进行了反复阐述。本着贯彻全书记那两句话的精神,齐秦又提出了一个更加重要也更具深远意义的问题,这就是要以此加深对党员干部的思想政治教育,并在全区实施“百、千、万党建龙头工程”,以推动全区整体工作,创建全省一流的新古城。所谓“百、千、万”,就是要抽调一百名科以上负责干部,深入到一千个村庄农户,联系一万个贫困人口。这个口号一经提出,又在全市引起很大反响,连全世昌书记也多次在大会上讲,古城区的“百、千、万工程”是个创举,有很强的操作性和借鉴意义,并要求赵广陵等一杆子机关干部下乡调查,形成一个有分量的调查报告。后来,赵广陵推说云迪有病不能去,只好由常中仁带队下乡。常中仁自己也懒得动笔,干脆给齐秦打个电话,由古城区写了个调查报告送回来,他又在上面改了一气,整整齐齐打印出来分送各位领导。后来,这份材料几经周折,竟然送到了更高一级的某个部门,刚好这个部门又在开展一个普遍性的活动,觉得很有借鉴意义,主要领导在上面亲自批了一段话……这下可了不得,齐秦一下就成了名人,古城上下已到处流传着,齐秦很快就要调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工作去了。

就在这种轰轰烈烈的工作间隙,齐秦带着平反文件和一大笔行政赔偿金,率领公、检、法、信访等部门的负责人,亲自到村里找这位白守仁白老头去了。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一直走了整整一上午,才远远地看到了村边矮墙下一群一伙的人们,还听到了低沉的鼓乐声。是不是村里在过古会?等走到村边,齐秦领着一伙干部下了车,才看到村口的大槐树下搭着一个小布篷,上面悬挂着白对联,篷子里赫然摆着一只血红的棺材,几个吹鼓手正有板有眼地吹奏着古老的“大得胜”民乐。齐秦挤过去一看,对联是这样写的: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横批:驾鹤西游。再看棺木前立的牌位,却是“故显考白公讳守仁之灵位”。这时,一个一身孝衣的人突然向他走来,恍惚之间,简直就是白老头本人。等走到跟前,这个人忽然开口说:

你……是不是齐书记?

你认识我?

不,看电视看的,我叫白德全,死了的这是我爹。你送我爹的那套衣服,我爹这回可是要一直穿下去了。

噢……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表现好,减刑,已经好几年了。

原来这样……齐秦呆呆地看着这个农村后生,再也说不出话来。

韩东新本无意官场,现在却愈来愈感到,即使不为自己,也必须在官场上好好拼搏一下了。

离开那家大型露天煤矿,来当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市经委主任,完全是受了全世昌的感召。如果不是全世昌提出要搞经济调整,几次去煤矿拜访,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那里的。在那么一个现代化大型企业,他已经干了八九年,工资又比地方上高好多倍,凭什么要半道改嫁,来当这么个破经委主任呢?为了让他走官场正途,老父亲和他吵了多少架,但他始终很清楚,自己也许是一个高超的业务干部、高明的企业经理,却绝不是一个玩政治的高手。由于家庭的因素,他从小就对政治十分厌恶,总觉得那里面波诡云谲,太不好把握也太没成就感。老母亲当年几上几下,也曾是全省风云人物,最后不是一直病病歪歪躺在家里?老父亲沉稳雄健,官做得也够大了,却一夜之间什么也不是了,平日天天围着父亲转的那些人都哪里去了?甚至连原来的秘书都极少登门,似乎生怕被画了什么线,沾了什么晦气,看看都令人伤心……还有姐夫魏刚,当年也曾是市委大院的政治新星,不是也一下“夕贬潮州路八千”,成了一个忙死忙活的小商人?所以,当全世昌真诚地请他出山时,韩东新颇费了一番踌躇,并明确提了几个要求:一是同进同退,除了你全世昌,我不侍候别人;二是有话讲在当面,不要到时你和我也玩起政治手腕来;三是如果什么时候你认为我不称职、不好用了,你就提出来,我绝不会尸位素餐。

全世昌当时哈哈大笑,一张口全答应下来。

然而怎么也没想到,仅仅一年多时间,他和全世昌的关系就好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

自从齐秦当了区委书记,全世昌好像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他,见了面总是匆匆握一下手,就立刻走开了。他多次找全世昌汇报工作,全世昌也总是说,他现在正忙着,有事先向市长讲,那眼神闪闪烁烁不知在看什么地方,这又是为了什么?

要说没竞争上古城区委书记,最遗憾最生气的其实是赵广陵,对于我韩东新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如果全世昌以为我会为这个和他吵闹,也太小瞧我韩东新了。听人们讲,任命下达的第二天,赵广陵就独自来到一家小饭店,独自一人喝了一瓶子闷酒,然后便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电话不接,手机不开,传呼不回,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有一次在大街上遇到他老婆云迪,一向活泼的她也脸儿灰塌塌的,好像病了似的。后来,说起赵广陵这档子事儿,云迪一下子变得怒气冲冲,不仅大骂全世昌,大骂齐秦,甚至连自家男人也大骂不止,把赵广陵描述得一无是处,典型的书呆子,跟着他似乎是天大的委屈,弄得韩东新也十分尴尬,只好逃也似的离开了她……

不论男人女人,怎么一沾上政治这个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这样看来,找阎丽雯算是找对了。齐秦上任之后的第二天,阎丽雯一回了家,就一脸深情地对他说:

东新,我觉得你选的对。区委书记那种热位子,闹好了是个台阶,闹不好是个染缸,本来是好人也会变坏的。

此话怎讲?

韩东新惊奇地望着她,不知老婆何以会这样说。

就是嘛!你看齐秦,好像一下就变了个人。

你见到他了?

没有……阎丽雯嗫嚅着:不过我总觉得,齐秦这个,迟早要出事,而且要出大事的。

在许多问题上,女人的感觉是很敏锐的,有一种超乎寻常的透视本领。自从与阎丽雯结了婚,他总是愈来愈强烈地感到了这一点。在她那一个精致的小脑袋里,似乎总装着许多不被人知而又千奇百怪的神奇念头和想法。这些年来,韩东新身后总是围着一堆又一堆女人,但是他总觉得,这些女人一个个都头脑简单,愚蠢而又浅薄,但又出奇地虚荣,没有一个不是冲着他家的地位和他的职务的,只有阎丽雯这女人,却根本不为这些所动,是一个真正有情趣的活脱脱的女人,一个纯粹的从里到外充满女人味的女人。真奇怪,这样一个好女人,赵广陵居然会消受不起,乐颠颠地和那个云迪结了婚。女人就是女人,地位职业家庭等等,那纯粹是扯淡!

阎丽雯的说法完全是对的。这些天来,齐秦已经变得愈来愈狂妄自大,似乎他那个官儿就是全世界最大的了。所谓利令智昏,不栽跟头才是咄咄怪事呢!为了纺织厂技改项目的事儿,他已经和这位书记大人弄僵了,简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一个几千万的项目,大大小小进了六七个工程队,而且不少都是资质很低的农建队,明眼人一看就知这其中的奥妙。韩东新做了调查,其中有几家工程队,拐来拐去都是齐秦的关系户,这正常吗?自从和齐秦吵架之后,老侯和几个包工头儿、厂领导就纷纷找上门来,有拿红包的,有拿烟酒的,也有拿各种贵重物品的……这种行为,真的令人愤慨!后来,姓侯的把魏刚也搬了出来,气得他把姐夫也大骂一通,魏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真是难堪极了。

这天夜里,全世昌突然打来电话,让他无论如何过去一下,书记如此谦和,亲自来电话相邀,这可是很不寻常的。韩东新也正想汇报一下纺织厂的事儿,嘱咐丽雯和孩子早点休息,就迅速赶到了全世昌家。

全世昌家没有搬来,市委为他准备的小洋楼也不住,独自在里仁巷借住了一个偏僻的小四合院,院里遍植枝叶披拂的垂柳,倒是挺幽静的。里仁巷是古城硕果仅存的古巷子了,旁边就是那座远近闻名的大鼓楼。一到傍晚,鼓楼上大雁翩飞,成千上万,蔚为大观。当他走进客厅,全世昌正披着一件睡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

看到他进来,全世昌指指旁边的沙发,又把一盒中华烟扔到他面前:

最近听到什么议论没有?

议论很多,而且都比较难听。

在全世昌面前,韩东新历来有甚说甚,毫不拘谨。

是吗,你给我说说。

我想,还是不说的好。韩东新故作欲言又止。

为什么?

我怕您承受不起。

你说什么?!

全世昌果然有点动怒,呼地坐了起来。

韩东新却不理会他的反应,忽然换个口气说:

咱们说别的吧。您是博导,大学问家,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什么叫色厉内荏?

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前些日子市委开会,您在会上大发雷霆,就当前人们痛恨的跑官要官、买官卖官现象,说了许多措辞激烈的话,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您来古城之后第一次发这么大火。我旁边坐的一个干部,用指头在桌子上写了这么四个字,后来又擦了。您知道,我是学的理科,文字功夫不深,所以特意向您请教。

韩东新还要往下说,全世昌的脸色已有点难看起来,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韩东新便就此打住,不说了。

说,再说下去!

全世昌似乎平静下来。

好吧。我个人认为,光发火是没有用的,关健是看行动。马克思当年就讲过了,一步实际行动胜过一沓纲领。而且,马克思还讲过,历史一般都是重复两次,只不过第一次出现时是悲剧,而第二次就变成了喜剧。我的意思是说,在单龙泉时代,古城买官卖官成风,但单龙泉自己也总是逢会必讲,逢讲必骂,您可不能再重复他的路子了。

这一下,全世昌再也忍不住了,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地上走来走去。但他显然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从始至终没有爆发出来,如果换了单龙泉,早和韩东新吵起来了。一直走了好一会儿,全世昌狂暴的内心似乎又一次平静下来,依旧微笑着:

东新啊,我和你是有约在先的,所以你说什么都可以,我不会生气的。况且,生气是无能的表现,生气也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在一块如此特殊的环境下,也许我注定要承受许多许多。其实,这些传言我也听到不少。用了一个齐秦,就引来很多的流言蜚语,有人甚至传得神乎其神,说齐秦给了我二十万。对于这种无稽之谈,你韩东新相信吗?

这个嘛……如果说实话,我是既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因为齐秦的使用,的确比较特殊。

有什么特殊的!当时投票,齐秦排名第一,这可是群众选出来的。

真的?

当然真的。

对于这个结果,韩东新一直很困惑,魏刚和姐姐她们更是根本不信,一口咬定那纯粹是个幌子。对于眼前的这个人,韩东新也有点困惑起来,因为他显得那样诚恳那样实在,而他讲的内容又与现实差距那么大,与许多干部私下的议论截然相反。是大家都误会了,还是这个人太会作伪了?虚伪,如果虚伪到如此真诚的程度,那就太令人可怕了。韩东新始终注意捕捉着金丝眼镜后那深潭般的眼睛,捕捉着眼睛里的每一丝波纹,却始终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愚蠢,下级怎么能跟上级较真呢,只好低下头不吱声了。

全世昌忽然严肃地说:

不要再闲扯了,现在咱们言归正传。今儿我专门请你来,是要和你谈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这就是对于齐秦和古城区的工作,我们就是要坚决支持。在这一点上,不管外面人怎么说,我的态度始终是不变的,也希望你们正确对待。

韩东新心里不由得冷笑不已,原来这样,想要封我的嘴,弹压我?我韩东新偏不吃这一套!立刻大着胆子,把有关区纺织厂改造的前前后后向全世昌汇报了一次,最后以同样严肃的口吻说:在这个问题上,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希望市委和全书记能够干涉、过问。如果到时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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