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人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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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珠眼珠一转,说:“给不给他也不能由老和尚说了算。我看这么办,也算是听天由命吧,进候车室不是由南边和西边两个进口吗,今天咱们走西进口,如果碰见老和尚,那咱就认了,把大壮送给他!如果遇不到他们,那就对不起了。你带大壮走人,怎么样?”李明珍点点头说:“好,那就听天由命了。”姐妹二人刚走到路口,就远远看见老和尚正朝二人走来。那个小和尚早在姐妹面前站着。李明珍心里一惊,对李明珠说:“老和尚早就等咱们哩!”
“巧了,神了!这真是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手心!”
“咱们还是听天由命吧!”
姐俩刚说完话,老和尚已近跟前,单掌树立,口念阿弥陀佛,说道:“看施主有惊慌之色,莫非想爽约不成?施主再思定夺,老僧决不勉强。”
“敢问法师,果真能养好我儿?二十八年后真能让我儿认祖归宗?”
老僧低垂双眼,面目凝重地说:“老僧所言,决无半点虚假,佛祖保佑!”
李明珠一听老和尚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说:“今天不能保证明天事,谁知二十八年的变化?你说佛祖保佑,谁能保佑你?”
老和尚听后,身子微微一颤,说:“这位施主说话口无遮拦,老僧本不计较。六根已净,不争世事。但可坦言告诉施主,若依俗家伦理,还可以和二人攀亲哩,此为笑话。老僧收此儿决无岐想。只因善缘所至,一为其家解困;二为小儿有此天赋;三是小儿长大成才,可报效国家。”
李明珍听老僧说话若明若暗,顿感蹊跷。一时不解,但她相信,老和尚绝不会打胡乱说,必定有其依据,只是自己一时不解而已。李明珠听了老和尚的阴阳话,一张巧舌利嘴只好打住,在一旁生闷气。
老和尚也不看李明珠,只和李明珍说话。李明珍说:“我已答应法师,所以言出必果。但请法师将山寺和法师的名号告诉我。我回家也好有个交代。”
老和尚一笑:“只恐施主不说真话。回家如何交代,恐施主早已想定了。也罢,老僧再叙一遍:老僧修身忠君山,“忠君寺”主持是也。”
李明珍听后,默记在心中。然后,抱着大壮,亲了又亲。大壮双手搂住李明珍,把脸紧贴妈妈的脸,两眼却偷偷看着老和尚,不怯也不笑。李明珍看看大壮,又看看李明珠,李明珠直愣愣地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李明珍一咬牙,转手把大壮交给老和尚。老和尚右手接过大壮,左手在大壮头顶上摩挲一遍,又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胡芦,打开顶盖,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塞进大壮嘴里。大壮不哭不闹含在嘴里、咽下肚内。
老和尚说:“我寺山下村庄,小儿凡有病,即唤本寺僧人诊治,此药为治小儿良方。小儿连服三次此药,病可治愈。”
李明珍说:“但愿大壮药到病除。”
老和尚说:“老僧还要多问一句,小儿生辰年月可告知?今后有事也好知晓。”
李明珍想了想说:“大壮的生日是一九六0年农历五月初八,凌晨三点。”
老和尚听后,用手指比了几下说:“阳历一九六0年是庚子年,农历五月初八凌晨三时即为丑时,属相为鼠。鼠为先,头为大。好,好。”老和尚连念两个好字,又说:“老僧还有一事相求,此时只有施主姐妹俩知道,二十八年内不可去人去信打扰……只要可保证,小儿定能成材。如施主别无他事,老僧带小儿走了。”
真把大壮交给老和尚,李明珍揪心难过。眼看老和尚要带走自己的儿子,那泪水就迷住了双眼。事已至此,只好一跺脚,说:“望老法师一路平安!”再看眼前,老和尚和大壮已无踪影。李明珠这时才如梦初醒。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却说不出话来。李明珍走到妹妹跟前说:“别愣着呀,咱们得买火车票去。”一拉李明珠的手,一张火车票从李明珠手中落下,李明珍弯腰去拾,一看正是天津至顺城的火车票。也不知那老和尚如何知道买到顺城的火车票,更不知何时把火车票放在李明珠手中。李明珠买了一张站台票,把姐姐送进站台,姐妹二人又抱头痛哭一场。这次分别,谁知何年何月再相逢。人生苦短,日月流长,谁知这二十八年又有怎样变化?李明珍含泪看着妹妹走出站台,感到浑身无力,头脑昏沉,心烦意乱。一合眼就看见大壮,一睁眼,眼前却是乘客。再一合眼,大壮正伸着两只小手,边哭边叫妈妈。李明珍的心如刀割针扎一般难受。现在想起来,后悔不迭。她如何面对周玉?如何回答叔婶的追问?自己可是说谎就脸红的人呐!她想起了老和尚对她说的约法三章,她为难了。最后,她不得不编一个违心的谎言!
第三章 雪上加霜
第三章雪上加霜
火车咣当咣当走了九个小时到达顺城。下了火车,一阵和煦的暖风吹得她清醒了许多。走出火车站,她才感到口渴、肚饿。这时才想起来,一路连口水都没喝,凭票供应的烧饼忘了买。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要步行七十多里赶回湾道山村,走得快,也要八个小时。若住店,一夜要花八毛钱,还要有介绍信。她没有介绍信,也舍不得花八毛钱住店。为了连夜赶回家,她找个饭馆买一碗烩饼,喝了一碗不要钱的清汤,这才起身往家里走。这时太阳已沉落西山,鸡鸭回窝,飞鸟入林。
这是一条沙石公路,白天车马行人不断,到了夜里万簌俱寂。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晚风吹得路边树枝呼呼响。李明珍听见风吹草动,浑身起鸡皮疙瘩。为了防身壮胆,她攀上公路边的一棵老杨树上折了一根四尺长的粗树股,手里有了家伙,胆子就大了。常听婶婶说,这大山,这大河,树丛里,过去时有狼群出没。婶婶说,咱这山里的狼和别处的狼不一样,黑鼻头、长脸、尖嘴、立耳朵、全身灰、扫帚尾巴。这里的狼个头大,非常狡猾。偷猪时,先用前爪给猪挠痒痒,那猪感到非常舒服。这时狼叼住猪鼻子,用扫帚尾巴抽打猪屁股,猪还以为狼和它逗折着玩哪,一声不叫地跟狼走,一直走到山坳,才把猪咬死。……半路有人搭你肩膀,千万不要回头,一回头就被狼咬住脖子……想起狼的故事,李明珍浑身发冷。但又一想,该死该活,由天定吧,什么都别怕!天上没有月亮,却有无数的星星眨眼。天很黑,对面来人只能看见个黑影。
就在这时,李明珍看见公路右方的不远处,有四颗闪着青色幽光的灯,这光亮阴森发青。李明珍想,不可能有人打着电筒在地里,怕是碰上狼了!狼在夜里眼睛会发幽光!于是放慢了脚步,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两眼盯着幽光,两手紧握木棍,随时准备应付不测。这是两只母子狼。四个月前,一窝生下六只小狼崽,冻饿死了五只。母狼要千方百计扑猎食物哺育这只小狼崽长大。李明珍想,不能慌乱,要镇静。这时那四只放着幽光的眼睛还停在那里。待李明珍走过时,这只母狼才小步奔过来。
李明珍为防止母狼从背后偷袭,转过身握着木棍倒着走。母狼果然加速追来。一见那棍子,母狼放慢了脚步。李明珍倒退几步,停下来;母狼也走几步停下来。李明珍明白了母狼的策略。母狼等她走累了,再进攻。李明珍这时站下来不走了,母狼一看自己的计谋难以得逞,突然纵身一跳扑向李明珍。李明珍已忘记了危险,只记住一条:死拼!抡起木棍平地一扫,那狼跳起身来躲过。人们都知道,狼是铁头铜背麻杆腿,狼怕打腿。母狼躲过这一木棍后就坐在地上不动,寻找进攻的机会。听婶婶说,碰上狼可不能跑。只要一跑,这狼就认为你怕它了,它会一气追下去。李明珍想到这里,慢慢地倒退着走。母狼不再等待,又跳起身扑过来。李明珍随手把棍子横扫过去,这一棍正打在狼肚子上。狼“嗷”一声大叫,向李明珍拼命了。母狼两腿站立,比李明珍还高,双爪落下,抓住李明珍的左胳膊,一阵撕心裂肤之痛。李明珍不敢怠慢,又用木棍照着母狼身上一扫,把母狼打了个跟斗。就在这母狼倒地之时,四个月大的小狼崽扑上来,咬住李明珍的手腕,李明珍本能地用右手卡住小狼的脖子,小狼便发出呜呜的叫声。母狼听见狼崽的哀叫声,不再进攻,两只前爪扑地头贴在地上,身子趴下,两只发幽光的眼睛死盯着李明珍。李明珍一看母狼不再进攻,便随手把狼崽顺手一扔,小狼崽被摔在地上,就地打滚,爬起身跑回母狼身边。母狼一口叼住小狼崽,头也不回地向南跑了。李明珍眼看两只狼影跑远了,这才倒退步向前走。汗水浸透了她的内衣,一阵风吹过来,这才觉得浑身冰凉,才感到两腿如铅封铁铸一般艰难行进。她暗自庆幸起来,如果今日带着大壮母子俩肯定喂老狼了!把大壮送给老和尚做对了!李明珍坐在地上休息,忽听远处有响鞭声。急忙站起身来,巴望这辆马车快快来。马车铃声越来越响,挂在车辕上的马灯越来越亮。李明珍站在路中央喊停车。
赶车的把式正是叔叔周显亮。这天,周显亮早起赶马车去县城送新兵上站。今春湾道山村青年积极报名参军,有四个青年应征入伍,大队支书周显成的儿子周文治就是其中的一个。马车到了新兵站后,又为兵站拉了两趟物资,所以回湾道山村时,天就黑了。周显亮见车前有个黑影,又听见女人喊声,觉得耳熟,立马喊了一声“吁”,马车停下来,在车上用那浑厚的山杠子嗓音喊道:“哪一个?”
李明珍听见熟悉的声音,高兴得喊道:“叔叔,是我,明珍!”
“俺孙子哩?”李明珍像小孩见了大人,哇哇地哭了起来。“快上车,快上车,上车再说!”周显亮就怕女人哭,说:“大壮怎么了?你别哭,快说!”
李明珍坐在车上觉得可安全了。脸红不红叔叔也看不见,就说:“大壮走时高烧不止,上吐下泻,到了天津,大壮病得抬不起头来。当天夜里就高烧40度,那天夜里我和他姨忙活了一夜,到了医院,就,就没抢救过来!”
周显亮越听心越紧,听到最后,恨不得把心揪出来。最后,用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捂住脸孩子似的哭了。一边哭,一边叨念:“可怜的大壮,我的好孙子!你怎么也不看爷爷一眼就走了呢?啊?爷爷天天想你,盼你,却盼来这么个消息……”
李明珍被叔叔哭得心里难受,心想,何必用谎话骗这老实人呢?可又一想,天机不可泄露!咬碎牙也得往肚子里咽。忙劝道:“叔叔,别伤心,大壮没福气,他走了也好,省得他受罪,大人也受累。”
“大人受点累俺也高兴,咱们家不能无后哇!”“咱家断不了根,咱们周家人好,老天爷长着眼看着呢!”周显亮抹了抹眼说:“天不早了,咱们快回家吧!”他抡起长鞭,喊了一声:“驾!”两匹马躬身,拉起车向前猛跑起来。
“叔哇,这得说大壮走的有福气。”
“这话怎么讲?”
“如果今天我带大壮回家,今天夜里准喂了老狼。”
“你遇见狼了?”
李明珍便把与母狼打斗之事说了一遍,周显亮激动说:“明珍呐,你真是个好样的,别说一个妇道人家,就是壮汉子在夜里遇见狼也吓个半死。这春天的狼最凶恶,尤其母狼带小狼崽更厉害”。然后问道:“狼伤到你了吗?”
“被母狼抓了一爪,伤得不厉害。”
周显亮停下车,把马灯提来照看李明珍胳膊上的伤。他让李明珍撸起袖子,然后用手掐住伤口,用力一挤,挤出一股黑血,用头上的毛巾一擦说:“这狼抓和狼咬后都有狼毒,挤出狼毒以后,明天去公社医院打个破伤风针,再包扎一下才行。”
李明珍说:“挤出毒血就行了,没事。”
马车回到湾道山村已是后半夜。
周玉正趴在煤油灯下写信。听见李明珍说话拖拉着鞋跑出屋,见李明珍空手而回,他惊呆了。李明珍进了屋,婶婶从对面屋披着个夹袄追过来。指着李明珍说:“你说,你把大壮弄哪去了?你说,你是把孩子扔了,还是把俺孙子送人了?”
李明珍在婶婶的追问下,已没勇气大声说话,伤心地说:“婶呀,我对不住您老人家呀!大壮走时高烧不断,到了天津,高烧到40度,我和他姨忙活了一夜,送到医院后,就不行了——就扔了!”
李明珍一边甩鼻涕,一边抹眼泪。婶婶一听,大哭大嚎,坐在炕沿上,两手拍打着炕席,哭到:“俺的好孙子呀,你就这么走了,娘啊,想死俺了!”
周玉站在一旁也不细问,只顾无声地哭,拉拉婶婶的胳膊说:“婶啦,甭哭啦,大壮夭折了,算他有福气,大人少受罪。大壮走了,不还有老二吗?”
婶婶一甩胳膊说:“亏你还当爹哩,谁家过日子不是过人呐?人丁兴旺才是积阴德,难道说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