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4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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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酉,车驾发东都,百官、贵戚、四夷酋长从行。每置顿,数十里中人畜被野;有司辇载供具之物,数百里不绝。
十一月,丙戌,至泰山下,己丑,上备法驾,至山下,御马登山。留从官于谷口,独与宰相及祠官俱登,仪卫环列于山下百余里。上问礼部侍郎贺知章曰:“前代玉牒之文,何故秘之?”对曰:“或密求神仙,故不欲人见。”上曰:“吾为苍生祈福耳。”乃出玉牒,宣示群臣。庚寅,上祀昊天上帝于山上,群臣祀五帝百神于山下之坛;其余仿干封故事。辛卯,祭皇地只于社首。壬辰,上御帐殿,受朝觐,赦天下,封泰山神为天齐王,礼秩加三公一等。
张说多引两省吏及以所亲摄官登山。礼毕推恩,往往加阶超入五品而不及百官;中书舍人张九龄谏,不听。又,扈从士卒,但加勋而无赐物,由是中外怨之。
初,隋末,国马皆为盗贼及戎狄所掠,唐初才得牝牡三千匹于赤岸泽,徙之陇右,命太仆张万岁掌之。万岁善于其职,自贞观至麟德,马蕃息及七十万匹,分为八坊、四十八监,各置使以领之。是时天下以一缣易一马。垂拱以后,马潜耗太半。上初即位,牧马有二十四万匹,以太仆卿王毛仲为内外闲厩使,少卿张景顺副之。至是有马四十三万匹,牛羊称是。上之东封,以牧马数万匹从,色别为群,望之如云锦。上嘉毛仲之功,癸巳,加毛仲开府仪同三司。
甲午,车驾发泰山;庚申,幸孔子宅致祭。
上还,至宋州,宴从官于楼上,刺史寇泚预焉。酒酣,上谓张说曰:“向者屡遣使臣分巡诸道,察吏善恶,今因封禅历诸州,乃知使臣负我多矣。怀州刺史王丘,饩牵之外,一无他献。魏州刺史崔沔,供张无锦绣,示我以俭。济州刺史斐耀卿,表数百言,莫非规谏,且曰:‘人或重扰,则不足以告成。’朕常置之坐隅,且以戒左右。如三人者,不劳人以市恩,真良吏矣!”顾谓寇泚曰:“比亦屡有以酒馔不丰诉于朕者,知卿不借誉于左右也。”自举酒赐之。宰臣帅群臣起贺,楼上皆称万岁。由是以丘为尚书左丞,沔为散骑侍郎,耀卿为定州刺史。耀卿,叔业之七世孙也。
十二月,乙巳,还东都。
突厥颉利发辞归,上厚赐而遣之,竟不许婚。
王毛仲有宠于上,百官附之者辐凑。毛仲嫁女,上问何须。毛仲顿首对曰:“臣万事已备,但未得客。”上曰:“张说、源干曜辈岂不可呼邪?”对曰:“此则得之。”上曰:“知汝所不能致者一人耳,必宋璟也。”对曰:“然。”上笑曰:“朕明日为汝召客。”明日,上谓宰相:“朕奴毛仲有婚事,卿等宜与诸达官悉诣其第。”既而日中,众客未敢举箸,待璟。久之,方至,先执酒西向拜谢,饮不尽卮,遽称腹痛而归。璟之刚直,老而弥笃。
先是,契丹王李吐干与可突干复相猜忌,携公主来奔,不敢复还,更封辽阳王,留宿卫;可突干立李尽忠之弟邵固为主。车驾东巡,邵固诣行在,因从至泰山,拜左羽林大将军、静折军经略大使。
上疑吏部选试不公,时选期已迫,御史中丞宇文融密奏,请分吏部为十铨。甲戌,以礼部尚书苏颋等十人掌吏部选,试判将毕,遽召入禁中决定,吏部尚书、侍郎皆不得预。左遮子吴兢上表,以为:“陛下曲受谗言,不信有司,非居上临人推诚感物之道。昔陈平、邴吉,汉之宰相,尚不对钱谷之数,不问斗死之人;况大唐万乘之君,岂得下行铨选之事乎?凡选判,并请委之有司,停此十铨。”上虽不即从,明年复故。
是岁,东都斗米十五钱,青、齐五钱,粟三钱。
于阗王尉迟眺阴结突厥及诸胡谋叛,安西副大都护杜暹发兵捕斩之,更为立王。
唐纪 第二十九章 唐纪二十九
起柔兆摄提格,尽昭阳作噩,凡八年。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上开元十四年(丙寅,公元七二六年)
春,正月,癸未,更立契丹松漠王李邵固为广化王,奚饶乐王李鲁苏为奉诚王。以上从甥陈氏为东华公主,妻邵固;以成安公主之女韦氏为东光公主,妻鲁苏。
张说奏:“今之五礼,贞观、显庆两曾修纂,前后颇有不同,其中或未折衷。望与学士等讨论古今,删改施行。”制从之。
邕州封陵獠梁大海等据宾、横州反;二月,己酉,遣内侍杨思勖发兵讨之。
上召河南尹崔隐甫,欲用之,中书令张说薄其无文,奏拟金吾大将军;前殿中监崔日知素与说善,说荐为御史大夫;上不从。丙辰,以日知为左羽林大将军,丁巳,以隐甫为御史大夫。隐甫由是与说有隙。
说有才智而好贿,百官白事有不合者,好面折之,至于叱骂。恶御史中丞宇文融之为人,且患其权重,融所建白,多抑之。中书舍人张九龄言于说曰:“宇文融承恩用事,辩给多权数,不可不备。”说曰:“鼠辈何能为!”夏,四月,壬子,隐甫、融及御史中丞李林甫共奏弹说“引术士占星,徇私僭侈,受纳贿赂。”敕源干曜及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少卿明珪与隐甫等同于御史台鞫之。林甫,叔良之曾孙;抗,安石之从父兄子也。
丁巳,以户部侍郎李元纮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元纮以清俭着,故上用为相。
源干曜等鞫张说,事颇有状,上使高力士视说,力士还奏:“说蓬首垢面,席藁,食以瓦器,惶惧待罪。”上意怜之。力士因言说有功于国,上以为然。庚申,但罢说中书令,余如故。
丁卯,太子太傅岐王范薨,赠谥惠文太子。上为之撤膳累旬,百官上表固请,然后复常。
丁亥,太原尹张孝嵩奏:“有李子峤者,自称皇子,云生于潞州,母曰赵妃。”上命杖杀之。
辛丑,于定、恒、莫、易、沧五州置军以备突厥。
上欲以武惠妃为皇后,或上言:“武氏乃不戴天之仇,岂可以为国母!人间盛言张说欲取立后之功,更图入相之计。且太子非惠妃所生,惠妃复自有子,若登宸极,太子必危。”上乃止。然宫中礼秩,一如皇后。
五月,癸卯,户部奏今岁户七百六万九千五百六十五,口四千一百四十一万九千七百一十二。
秋,七月,河南、北大水,溺死者以千计。
八月,丙午朔,魏州言河溢。
九月,己丑,以安西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杜暹同平章事。自王孝杰克复四镇,复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以唐兵三万戍之,百姓苦其役;为都护者,惟田扬名、郭元振、张嵩及暹皆有善政,为人所称。
冬,十月,庚申,上幸汝州广成汤;己酉,还宫。
十二月,丁巳,上幸寿安,猎于方秀川;壬戌,还宫。
杨思勖讨反獠,生擒梁大海等三千余人,斩首二万级而还。
是岁,黑水靺鞨遣使入见,上以其国内黑水州,仍为置长史以镇之。
勃海靺鞨王武艺曰:“黑水入唐,道由我境。往者请吐屯于突厥,先告我与我偕行;今不告我而请吏于唐,是必与唐合谋,欲腹背攻我也。”遣其母弟门艺与其舅任雅将兵击黑水。门艺尝为质子于唐,谏曰:“黑水请吏于唐,而我以其故击之,是叛唐也。唐,大国也。昔高丽全盛之时,强兵三十余万,不遵唐命,扫地无遗。况我兵不及高丽什之一二,一旦与唐为怨,此亡国之势也。”武艺不从,强遣之。门艺至境上,复以书力谏。武艺怒,遣其从兄大壹夏代之将兵,召,欲杀之。门艺弃众,间道来奔,制以为左骁卫将军。武艺遣使上表罪状门艺,请杀之。上密遣门艺诣安西;留其使者,别遣报云已流门艺于岭南。武艺知之,上表称:“大国当示人以信,岂得为此欺诳?”固请杀门艺。上以鸿胪少卿李道邃、源复不能督察官属,致有漏泄,皆坐左迁。暂遣门艺诣岭南以报之。
臣光曰:王者所以服四夷,威信而已。门艺以忠获罪,自归天子。天子当察其枉直,赏门艺而罚武艺,为政之体也。纵不能讨,犹当正以门艺之无罪告之。今明皇威不能服武艺,恩不能庇门艺,顾效小人为欺诳之语,以取困于小国,乃罪鸿胪之漏泄,不亦可羞哉!
杜暹为安西都护,突骑施金河公主遣牙官以马千匹诣安西互市。使者宣公主教,暹怒曰:“阿史那女何得宣教于我?”杖其使者,留不遣;马经雪死尽。突骑施可汗苏禄大怒,发兵寇四镇。会暹入朝,赵颐贞代为安西都护,婴城自守;四镇人畜储积,皆为苏禄所掠,安西仅存。既而苏禄闻暹入相,稍引退,寻遣使入贡。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上开元十五年(丁卯,公元七二七年)
春,正月,辛丑,凉州都督王君B134破吐蕃于青海之西。
初,吐蕃自恃其强,致书用敌国礼,辞指悖慢,上意常怒之。返自东封,张说言于上曰:“吐蕃无礼,诚宜诛夷,但连兵十余年,甘、凉、河、鄯、不胜其弊,虽师屡捷,所得不偿所亡。闻其悔过求和,愿听其款服,以纾边人。”上曰:“俟吾与王君B134议之。”说退,谓源干曜曰:“君'B134'勇而无谋,常思侥幸,若二国和亲,何以为功!吾言必不用矣。”及君B134入朝,果请深入讨之。
去冬,吐蕃大将悉诺逻寇大斗谷,进攻甘州,焚掠而去。君B134度其兵疲,勒兵蹑其后。会大雪,虏冻死者甚众,自积石军西归。君B134先遣人间道入虏境,烧道旁草。悉诺逻至大非川,欲休士马,而野草皆尽,马死过半。君B134与秦州都督张景顺追之,及于青海之西,乘冰而度。悉诺逻已去,破其后军,获其辎重羊马万计而还。君B134以功迁左羽林大将军,拜其父寿为少府监致仕。上由是益事边功。
初,洛阳人刘宗器上言,请塞汜水旧汴口,更于荧泽引河入汴;擢宗器为左卫率府胄曹。至是,新渠填塞不通,贬宗器为循州安怀戍主。命将作大匠范安及发河南、怀、郑、汴、滑、卫三万人疏旧渠,旬日而毕。
御史大夫崔隐甫、中丞宇文融,恐右丞相张说复用,数奏毁之,各为朋党。上恶之,二月,乙巳,制说致仕,隐甫免官侍母,融出为魏州刺史。
乙卯,制:“诸州逃户,先经劝农使括定按比后复有逃来者,随到准白丁例输当年租庸,有征役得先差。”
夏,五月,癸西,上悉以诸子庆王潭等领州牧、刺史、都督、节度大使、大都护、经略使,实不出外。
初,太宗爱晋王,不使出阁;豫王亦以武后少子不出阁,及自皇嗣为相王,始出阁。中宗之世,谯王以失爱,谪居外州;温王年十七,犹居禁中。上即位,附苑城为十王宅,以居皇子,宦官押之,就夹城参起居,自是不复出阁;虽开府置官属及领籓镇,惟侍读时入授书,自余王府官属,但岁时通名起居;其籓镇官属,亦不通名。及诸孙浸多,不置百孙院。太子亦不居东宫,常在乘舆所幸之别院。
上命妃嫔以下宫中育蚕,欲使之知女功。丁酉,夏至,赐贵近丝,人一綟。
秋,七月,戊寅,冀州河溢。
己卯,礼部尚书许文宪公苏颋薨。
九月,丙子,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州,执刺史田元献及河西节度使王君B134之父,进攻玉门军;纵所虏僧伽归凉州,谓君'B134'曰:“将军常以忠通许国,何不一战!”君B134登城西望而泣,竟不敢不兵。莽布支别攻常乐县,县令贾师顺帅众拒守。及瓜州陷,悉诺逻悉兵会攻之。旬余日,吐蕃力尽,不能克,使人说降之;不从。吐蕃曰:“明府既不降,宜敛城中财相赠,吾当退。”师顺请脱士卒衣;悉诺逻知无财,乃引去,毁瓜州城。师顺遽开门,收器械,修守备;虏果复遣精骑还,视城中,知有备,乃去。师顺,岐州人也。
初,突厥默啜之强也,迫夺铁勒之地,故回纥、契苾、思结、浑四部度碛徙居甘、凉之间以避之。王君B134微时,往来四部,为其所轻;及为河西节度使,以法绳之。四部耻怨,密遣使诣东都自诉。君B134遽发驿奏“四部难制,潜有叛计。”上遣中使往察之,诸部竟不得直。于是瀚海大都督回纥承宗流瀼州,浑大德流吉州,贺兰都督契苾承明流藤州,卢山都督思结归国流琼州;以回纥伏帝难为瀚海大都督。己卯,贬右散骑常侍李令问为抚州别驾,坐其子与承宗交游故也。
丙戌,突厥毘伽可汗遣其大臣梅禄啜入贡。吐蕃之寇瓜州也,遗毘伽书,欲与之俱入寇,毘伽并献其书。上嘉之,听于西受降城为互市,每岁赍缣帛数十万匹就市戎马,以助军旅,且为监牧之种,由是国马益壮焉。
闰月,庚子,吐蕃赞普与突骑施苏禄围安西城,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击破之。回纥承宗族子瀚海司马护输,纠合党众为承宗报仇。会吐蕃遣使间道诣突厥,王君B134帅精骑邀之于肃州。还,至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