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贞]太后难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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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着桌沿借力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的跟前,却不去看他,只是侧过头过端详起一旁矮桌之上的一只青瓷碗来。她道:“我不想与你多话,只想问你一句话。”略作停顿,转过头来看他:“你当初答应我的那些话,还做不做数?”
昭君想,若是他回答不作数,她便将徐太医喊进来直接将他扎死。但是倘若他回答作数,她便让他写下一份遗诏,再将徐太医喊进来将他扎死……虽说前后两种选择最后都是殊途同归,但是仔细想想还是有几分差别的,前头那个连句遗言都来不及讲便要死,后头那个最起码还留了句遗言来着。
高欢只是轻轻的笑了一声,偏过头去看着站在床畔的昭君:“你指的是哪些话?带你去云游四方,还是将你那些驻守边关的叔伯召回来?亦或者是……”大约是回光返照的缘故,他气色越发的好起来,一番话说得很是顺畅。
被昭君打断:“你从前答应我,要将皇位传给演儿,你这话还做不做数?”
高欢敛了笑,漆黑眸子里跳跃着烛火:“你毒杀了柔儿,如今又来杀我,昭君……”他唤着她的名字,同她道:“你不需要我的遗诏,你大有你的法子扶持演儿登基。”
昭君笑了一声,道:“我只问你那些话还做不做数,扶谁继位那是我的事情。到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无论是谁坐上王座,都不是你能看见的事情了。”说完,她又笑了起来。作为一个平日里惯于肃着一张脸的姑娘,今夜笑的委实有些多了。
高欢就那样躺在床上看着她,苍白面皮上显出几分病容来,良久,他才道:“枕边有个木匣子,里头放着我的私印,你拿去吧。”没有人会关心遗诏之上的字迹来自于何处,皇帝本就已经病得提不动笔,自然便得依靠拟诏官来动笔,诏纸之上只需有皇帝的印便足够了。
昭君颔首,往后退了一步,拢了袖子盈盈的朝着高欢跪拜下去,额头贴上冰凉地面,朗声道:“臣妾恭送皇上。”
一片沉默,良久,高欢才笑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应当明白,你得到的那些东西,并不是你使了计谋得到的,而是我本就想给你的。”
昭君抬起头来,面上已是一贯的神色,听了他的话之后也只是偏过头去,轻声道:“哦?”
那模样似是在向高欢求解一般,可她却没有再等到高欢开口,只是一甩衣袖,转身绕过床前屏风出了内殿。走出去几步,才隐约听见了高欢的声音自身后遥遥传来。他说:“。。。。。。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娄昭君?”之后又是一声绵长的叹息。
昭君没有答话,顾自朝着殿门走去。
她自然是记得的。
那时的娄家大小姐还只是个爱笑的小姑娘,那个姑娘总是温和的待人接物,旁人待她好三分,她便要以七分偿还。稍稍圆润的脸映衬着红色的夹袄很是相宜,蔷薇花似的笑脸胜过冬日里的旭阳。只可惜那个姑娘早已不知走失在了哪个路口,再也回不来了。
昭君伸手推开门,屋外雪停云消,积雪皑皑,一轮冷色弯月洒下泠泠月光来。
青蔷同腊梅迎了过来,昭君负手立在门边,指尖有些漫不经心的扫过眉梢。半晌,才道:“命徐太医进去看一看吧,皇上好像有些不大行了。”
☆、第7章驾崩
皇帝确实是不大行了,不行到了不需要徐太医动手便自己去了。
按照徐太医的话来说便是——这些年下在他饮食中的毒终于发作了,注定便是活不下去了的。但令人甚是无奈的是,那毒药的性子本就极慢,毒了他这么多年才勉强将他的五脏六腑毒了个遍,如今薄积厚发,他应该是要饱受折磨一顿才能死去。可谁能想到毒发之前他正在同郑美人饮酒作乐,一时酒气攻心便晕厥了过去。
但,倘若他一派皆是晕厥的也就罢了,待到毒药发作起来也不至于太过于痛苦,只当做是在睡梦中去了一般。可偏偏昭君在这个关键时刻命徐太医生生的将他扎了醒,毒发之时的痛苦便全数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徐太医进去之时,皇帝已经没气了,面色略显苍白,眉头微蹙,似是死前还是有些痛苦的。
昭君立在一旁瞧了高欢半晌,终究还是一言不发的走了。
徐太医跟在她身旁,絮絮叨叨道:“方才老臣替皇上扎针之时,便已经感觉的到皇上体内的毒已经开始发作了。那毒发作起来必定是痛苦无比如同万蚁噬骨,娘娘在里头同皇上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未曾发现皇上有何不对劲吗?”
说完便自觉失言,果断的闭了嘴。
昭君拢了拢衣襟,披风上寸余长的白色狐狸毛轻拂过她面颊,有些许的痒。她瞥了一眼跟在身旁的徐太医,半晌,才继续的往前走去。徐太医身形顿住,又抖了一抖,待到昭君走出去些许距离之后才恍惚的惊觉过来,忙的躬身跟了上去。
有时候不言不语比说一箩筐的话都管用,这是一种震慑。只可惜这个道理从前的她并不晓得,所以犯了好些个令人甚是头疼的错误。就好比是那年郁氏出嫁过门来之时,随身带来的一只陪嫁白色长毛猫死在了她的寝宫前那件事情一般,高欢漫不经心的提了一遭,她便急急忙忙的摆手同他道:“绝对不是我,我怎么会去害那只猫?我连正宫之位都让出来给她了,又怎么会去害她最心爱的猫?更何况她那么喜欢那只猫,我纵使是再厌恶她也不会拿那只猫出气啊,再则出了气随便找个地方丢了便是,又怎么会特特的悬了挂在我的正殿之中啊!”这一番话自然只做辩论解释只用,诚然她那时还是个善心的姑娘,对于这样圆毛的动物都很是喜爱,并且她并未曾觉得自己有丝毫厌恶郁氏之情。
是以,她也只是被逼急了脱口而出罢了。
高欢正坐在桌前斟茶,听了昭君的话之后也只不过是轻笑了一声,道:“我不过随口一提,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如今想来,那时的她实是傻的有些可爱,只听他随口一提便急忙着要为自己辩解,偏偏又辩解的那般无力,好端端的提什么让出正宫之位的事儿。这一切落在他眼里,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她杀猫虐猫的事实?
可是今后,她便是皇太后了,是这后宫之中独一尊贵的女人,她觉得自己应当拿出点气势来,好好的震慑一下这后宫之中的人。但转念一想,又顿觉有些不对。高欢去了,除却那些个打算殉情的殉葬的,其他的人便从嫔妃进阶成了太妃,日后皆要仰人鼻息过日子。纵使是她不去震慑她们,她们也会主动的显出一副被震慑了的模样屈于她之下。
左右想了想,发现宫中的嫔妃们皆很柔顺,半分不需要她特特的赶过去震慑一下。需要震慑的姑娘大抵只有萧唤云一人,可那是个固执且骄傲的姑娘。昭君上一世不曾震住她,且还让她爬到了自己的头上去,这一世大约也是镇不住的。
如此一想,从皇后晋升为太后,委实是没什么变化。
昭君在雪地里悠悠的走出去好些距离,才发觉自己身后跟了个徐太医,不由的奇道:“你跟着本宫做什么?”
徐太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朝着昭君作了一个揖,道:“皇上已经去了,老臣告老还乡的之事……”
昭君亦是愣了一愣,神色有些恍惚。高欢说她太心慈手软了些,这句话她不爱听。但是现下想来倒也是那么回事,她确实是太心慈手软了。想来那场无穷无尽的噩梦里,高欢驾崩未曾多久,徐太医便从这个世上彻底的消失了。如今,她竟能让他尾随自己在雪地里头走了这般久,着实不易。
昭君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静静的笑容来,这是她这些年来的习惯:“本宫倒是忘了这回事了,只不过……”她的目光柔柔的落在他身上,嗓音亦是放柔缓了几分:“这深宫难行,本宫身边也不曾有什么人可以信赖,这一次徐大人帮了本宫这么大的忙,本宫铭感五内。若是徐大人不嫌弃,便索性留在宫里帮着本宫管理医药局吧。”
诚然她只是这么一说,但那徐太医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神色一震,猛地跪倒在了雪地之中:“皇后娘娘!万万不可啊!”
昭君自小便生养在边寒之地,知道这隆冬日里头的古怪,下着雪的时候一般都不太冷,待到雪停消融之时,那才是真真的刺骨冰凉。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太医,继而又瞥了一眼这满地的积雪,一阵过堂风卷着几片不知从哪儿刮来的枯叶从巷口吹到巷尾。昭君冷的哆嗦了一哆嗦,且瞧着跪在地上的这个膝盖没入到了积雪之中的鬓角花白的老太医,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
徐太医自然不会是个傻子,皇后怎么可能会留下他的性命?倘若他留在宫中,岂不是一块肉天天被老虎给衔着吗?况且皇后连自个儿的结发夫君都能毒害,对他这样子的外人又怎会手下留情?
这一些,他面上是不敢流露出来的,只是朝着昭君俯下身去,额头贴上冰凉的积雪之上,颤声道:“并不是老臣不识抬举啊皇后娘娘!只是……。只是老臣的独女如今嫁的远,她那老娘不忍这母女分离之苦,已经吵闹了微臣好些日子了……”顿了顿,又压低了些许的嗓音道:“皇后娘娘尽可放心,今日之事老臣决计不会宣扬出去,老臣剩下的日子只管照看着外孙过完这辈子也就是了。”说完,又重重的磕了个头,眼风里头极快的瞥过跟前的皇后,她依旧是方才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徐太医忍不住的抖了一抖。
良久,昭君轻飘飘的瞟了一眼徐太医,笑道:“如此,那本宫便不强留了,等会儿本宫便命青蔷送徐大人出宫。”
徐太医松一口气,听到昭君如此说,便连忙道:“不敢不敢,实在不敢劳烦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了,老臣的马车就停在宫外,老臣自己走出去便是。”
昭君摸了摸自己渐渐有些冰凉的手指,浅浅一笑:“那到也好,只是这夜深雪滑的,大人要走得小心些,莫要磕着摔着了。”顿一顿,抬起眼皮瞧了眼一脸错愕之色的徐太医,又笑开了,道:“本宫不过是白吩咐一句罢了,徐大人请便吧。”
语罢,便索性一挥袖,继续朝着自己的仁寿殿去了。走出去几步,只听见后面传来徐太医恭送皇后的颂声传来,昭君也已经懒得再回头了。
她觉得自己此番醒来同往昔委实是有些不同了,越发的沉着冷静了许多,这是一种内敛深沉的气质。恰巧高欢身上便很有这种气质,初初遇到高欢之时,昭君巴巴的眼红了他半天,为此食不得下咽,有一段时间很是萧瑟。尔后的一天午睡初醒,她蓦然惊觉,既然她已无缘养出这样的一身气质来,为何不索性去嫁于具有这样气质的人?
于是,她决定嫁于高欢。
而今,她再世为人,不经意间多了十多年的寿命不说,竟也多了这一身她倾慕已久的气质,她觉得很欢喜。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很是必然,想一想她前一世活了几十年,如今再活一世,将年龄算一算加一加便是一道极为简单的数术题,得出来的结果告诉她,她现在俨然已经是一位老婆婆了,再内敛沉静也是正常。
如此一想,昭君便顿时又觉得自己有些苍老了,不由的觉得很是惆怅。
还未曾等她惆怅完,眼前便已经出现了一对紧闭的大门,抬头一瞧,是她的仁寿殿。宫中的婢女做事甚是麻利,已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清理了走道之上的积雪。她踏上冰凉的青石路,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极快的脚步声来,由远而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旁。
她转头一看,是娄青蔷。
只见娄青蔷现下里一张脸涨了个通红,急促的喘着气,大约是一路疾奔而来的。昭君拢了衣袖倚在一旁的门框之上瞧着她,甚是耐心的等着她缓过劲儿来。
半晌,娄青蔷的挨了过来,靠近昭君的耳畔,一只手在嘴边拢出个屏障的模样,低声道:“姑妈让我做的事情已经做好了,给魏国国君的信已经让信鸽传出去了,怕是下半夜就能收到。长广王这次必定回不了宫,唔,还有那个徐太医我也已经解决了。”她在昭君的耳畔笑了起来,如同一个天真的孩童再向人邀功一般,嗓音低低的:“姑妈果真料事如神,我们换了他的马车,他也没有注意,只是一个劲儿的催着我们快些走,结果出了城门便被人一刀切了喉咙。”
昭君同她笑一笑,道:“谁的笔迹?”
娄青蔷笑的越发开心,回道:“依照姑妈所言,仿的是您的笔迹,那写法可都是一模一样的。”
昭君眉眼淡淡,嘴角含着笑意点了点头,伸手捏了捏青蔷的脸,柔声道:“你做的很好,但是我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你去做。”
娄青蔷面色一凛,道:“姑妈尽管吩咐,青蔷一定替姑妈做的妥妥的!”
昭君甚满意的颔首,伸出一只手搭在青蔷的肩头上,道:“你现在且去做点点心过来,我饿了一晚上,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