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贞]太后难为-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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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才听见自己缓和了许多的嗓音于清冷屋室之中响起:“如此,也好。”
背对着她的那修长身影蓦地一顿,她嘴角勾起丝丝笑意,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气极还是无奈,只缓声道:“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同唤云说过?”不等他回答便继续道:“这件事情你暂且先瞒着唤云。她是梁国人,早年间听闻梁国有个规矩,说女人不得二嫁,违背这个规矩的女人都会被处以极刑。”
高演转过身来望着她,一张隐于阴影之中的脸有几分不明所以。
昭君侧了头,单手支颐端详着窗外那株掉光了叶子歪脖子柳树,顾自续道:“湛儿心中对唤云有情,哀家心里清楚。怪只怪当年行差踏错,母后做了那件错事将你硬生生的与唤云凑成了一对。如今你能看开,母后很欣慰。这件事情如果放到别的地方,自然是行不通的。只是鲜卑曾有过这样的先例,小叔娶寡嫂,想来将来若是湛儿继位,以他对唤云的心意……”适时的停住,似是自觉失言一般的闭了嘴,回过头来同高演笑一笑,说一句宽慰他的话:“这些都是没影儿的事情,哀家不过是平白闲说一句,你莫要往心里去。这样的事情,纵使是湛儿想做,唤云那样贞烈的性子也是不会同意的。”
扫地的姑娘不止是何时已经扫到别处去了,簌簌之声渐行渐远,一时之间四周便静了下来。她最后的那句话说完,高演一张脸顿时便失了血色,白的像一张纸一般,越发衬出他的一头青丝乌黑柔顺。
瞧着他这般模样,昭君便知她方才在心里头暗暗与自己打的赌是赌赢了。她赌以萧唤云在他心中的地位之重,他考虑了一夜做出的这个会令萧唤云开心的决定,势必会先同她说这个决定借以令她开一开心。想来萧唤云得了这个消息,必定是欣喜若狂。
她开心,他自然也跟着开心。可如今他知道了她为什么开心,便只能不开心。昭君瞧着他越发难看的脸色,心里头有几分惆怅。想当初她事事想他顺心,可他却让她不顺心。如今看来,偶尔令他不顺心一回,她才能顺心。
高演的那些失魂落魄,她权当作看不见,继续宽慰他道:“哀家本是打算赐湛儿一块封地,封出去做个握有实权的王爷来补偿他。毕竟当年是哀家的错,才害得他失了唤云这么些年。只是皇位这回事上咱们却是不曾欠他什么,所以你也无需内疚。当初是群臣拥立,且你于外忧内患之际继位并平定了边关战乱,百姓如今便认定了你是他们的皇帝。”她缓缓叹一口气,道:“哀家在这昭阳殿之中等了他十日,他并未曾伤重的走不了路,为何又不肯回宫继位呢?哀家委实是想不通啊……”
这一番话,怕是她这一辈子说过的最实诚且违心的话了。木愈强则遇风而折,她觉得自己应当向那棵歪脖子柳树学一学,适时将头低下来,才不会被风吹歪了脖子。
她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以退为进,将一切过错统统揽到自己身上去,好让高演心中的歉意少一些。再强调登基之事,高演他是顺应民意也不欠他高湛的。最后,再点醒他,倘若他执意要立高湛为储君,她也不反对,只是日后他死了,高湛便会娶了萧唤云。自然,这本来也不算什么,他心里头早就有了这个打算,可今日早晨萧唤云欣喜的神情就像是一根刺,死死的扎住了他最后的一点挣扎。
谁能忍受自己爱的人,从头至尾都未曾将自己放在眼中,且他还是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高演良久默默无言,直到昭君开口唤了他几句,他才惊醒一般的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没有半分光亮,只深深的望了一眼昭君,便随口找了个由头踏出昭阳殿大门走了。
他走后许久,昭君才动了动,缓缓的倚着窗叹了口气。雕花镂空的红木格窗楣映入恰好的天色,二月已深,□徐徐渐近,仿佛闭上眼便能听见枝头花叶于晶莹露珠之间舒展而开的声音。不知怎地,她想起了那日高欢死前的话,二十年前的娄昭君……
她轻笑出声,二十年前的娄昭君可不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岁月真是不饶人,竟能将一切慢慢修改至此。
但这一切也没什么不好。昭君认真想一想,觉得很是释然。她不喜欢钻牛角尖儿的姑娘,虽然偶尔会很固执。一筐松子仁已经剥好,昭君将双手往月白长裙上擦了擦,取过一旁的护指套重新戴上。
门外又响起急促脚步声,转眼便已跨入殿门。在这宫中除却青蔷之外便无其他人能在昭阳殿里走成这个样子,昭君也不抬头,手指拨弄着筐中满满当当的松子仁,淡淡道:“如何?”
青蔷凑过来一些,答道:“皇上方才走的时候,问了青蔷几句话,且还问了那日准备凤袍的时候,姑妈在哪里……皇上莫不是在怀疑姑妈吧?”
☆、第23章吵架
青蔷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略带了几分愤愤之情,大约是觉得高演不应当怀疑他娘,且他竟然连最容易害他的媳妇都不去怀疑一下便第一时间怀疑上了他的亲娘。愤愤完之后,见昭君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便越发愤慨:“姑妈,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昭君瞥她一眼,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件事本就是我们做的。”
青蔷被这句话噎住,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直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昭君。漆黑眼眸转了转,转了良久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来反驳她:“可是,咱们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让皇上和皇后闹翻吗?如今皇上怀疑起咱们了,那这一切不都白做了吗?”面露几分咬牙切齿之色,磨了磨牙道:“再说了,起坏心的本就是皇后,她若不去害皇上,咱们怎么可能会在她衣服上撒磷粉?说白了,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日头渐渐升高,落入室内的金色晨光缓缓沿着窗楣踱出去。殿前院落之中是一段临水而架的乌木曲桥,穿过大片花木便能瞧见不远处的一座小石亭,四方高耸赤色青瓦围墙团团围住这一落宫殿。昭君倚在窗边,单手攀上窗沿,有些无聊的将小巧下巴抵在手臂上望着重重花木之后隐约可见的那一角水阁。
水阁四方都悬了防风的幔帐,二月里的凉风时时吹起月白色幔帐,瞧上去有几分惬意。
青蔷仍旧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念道:“那件事情青蔷做的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皇上他若是想查却是什么也查不到的。只是,青蔷担心皇上会顾及母子情分,将这件事情藏在心里头不说出来。他若是过来问一问也就罢了,可他万一不过来问呢?”这俨然是一道推理题,且还是同人情世故有几分相关的推理题,推理起来势必要考虑到多种因素的影响。青蔷于软榻之前来回的走了两圈,时而扶额沉思,时而托着下巴斟酌,最终双手一合,脚步停在青蔷左手侧一步之遥,幡然道:“姑妈,您莫不是留了什么后手?”
昭君听了她的话,不过是抬了抬眼皮,换了只手继续托腮,回过头来瞧着她。半晌,笑出声来:“你如今倒是挺聪明的。”
青蔷甚是得意的笑了笑,笑了补过两声便又顿住了,只敛了些许的笑意歪着头道:“姑妈这是夸青蔷呢?还是在笑话青蔷?”
昭君瞧她一眼,眉眼缓缓攒出温煦笑意:“自然是夸你的,你从前若是有这么点聪明,如今便已经多这么多的聪明了。”抬手凭空比划了出了一个比指甲尖儿略大一些的大小,又低了头顾自笑两声,缓缓道:“你放心,怕是这几日演儿的麻烦事还不少,估摸着他也没什么心思来彻查这件事。再则,若是事情同你说的一样,他怀疑是哀家烧了唤云的凤袍,依他今日的那副模样来看,还是有几分在意哀家同他的母子情分的。”
院子里扫地的姑娘将积雪之下压着的枯叶扫成了一堆,正点了火筒想要将那对枯叶燃干净,却不想那枯叶被融了的雪水所浸湿,是点不着的。但那是个有几分固执的小姑娘,一支火筒的火苗不够烧,她便又折回去取了好几支回来。昭君瞧了她一个早晨,觉得这个小姑娘她委实是有些可爱。可她不知道宫中明令禁火。
她看着重重枝桠之后的那蹲在地上拿着火筒朝着枯叶堆儿吹起的姑娘,又笑了两声。大约是她今日笑的有些多了,便惹得青蔷一个劲儿的顺着她的目光往外望去,待到瞧清楚了又觉得无趣,便同昭君道:“姑妈,那一个小宫女有什么好看的?她那是在放火吧?唔,这个她果真是在放火,这丫头竟然敢无视宫规。姑妈你且等一等,青蔷马上就去治了那丫头。”
说完便转身要走,被昭君拦住,正在不解,便听昭君笑吟吟道:“那小姑娘倒是天真可爱的要紧,令人无端端的想起年轻的时候啊。不过这宫里,招人喜欢的姑娘不少,活得下去的却不多。”笑意渐浓,嘴角盈盈梨涡衬出她的好面色,她向青蔷伸出手来,道:“宫中琐事多如牛毛,若是事事都需要你动手岂不是累的慌?有些个小事,你瞧不惯自然也有旁人瞧不惯,届时你不动手都有旁人替你动手。这个,你且将哀家扶一扶。说起来,哀家的小儿子好不容易回宫了,哀家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不去探望?”
青蔷有些茫然的过来将她扶了扶,又扶着她走了几步,将将要走出殿门之时才有些反应过来。停了脚步,道:“姑妈,长广王殿下他在宫外受了伤,回来之后便在修文殿一直歇着。您的药效还未过,这个时候出去吹冷风怕是不好。还是等到长广王殿下醒了再去吧。”
昭君摇一摇头,含笑道:“这个时候最好。”便推了门跨出了殿门。一阵寒风骤起,呼呼灌入两侧宽松衣袖之中,使得两袖随风鼓动像极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鸟。二月里的天,吹着令人刺骨的风,日光暖洵洵的落在肩头。昭君将手缩了缩,拢了袖子取暖,还未走出去两步便听见青蔷从身后急急两步追了上来,搀住了她的手。
跨出正门之时,昭君眼角余光似乎还瞥见了那叠叠扶苏花木之后枯叶堆旁的小宫女正跪在地上哭,面前立了个青衫的姑娘,是在训人的姿势,瞧着那服色模样大约是青蔷身边的那个名叫腊梅的姑娘。她回过头来,垂了眼眸笑一笑。
诚如青蔷所言那般,昭君此次遭千年人参补过了头,呕出来了一口黑血,那是她这些年来积压在胸口的郁气。但这毕竟是她多年来的病灶,如此这般突然之间吐了出啦,连亏数年的身子少了这么个包袱便有些欢腾。而那人参的补性便将她的欢腾补的更加欢腾了,欢腾到了她走起路来有几分步子虚。
其实说白了,就是她虽然现在看上去一副有气无力病怏怏的快要死掉的样子,内里却是半点毛病都没有。
自然,这一些旁人是不晓得的,只瞧见她那一脸倦容以及随身携着的血帕,便觉得她是为长广王高湛连夜忧心得过了头。这是个美好的误会,昭君不打算澄清它。
高湛的寝殿离昭阳殿隔得十分远,这一段十分漫长的路走起来委实累人。青蔷这样子的正常人都走的有些喘急,就更不用说昭君这样子正被人参余力折腾的半丝气力都没有的人了。一路之上几番停下来歇息,其中走的几多痛苦这里便不再多说,需稍稍提一下的是,青蔷见她走的这般艰难,曾好几次表达出让昭君下次再来探望高湛的想法。但都被昭君拒绝了。
青蔷对此表示不解,但很快她便解了。不肖多时,宫中东西南北四大角的宫人便都知道了他们的太后娘娘甚爱这个没能当上皇位的小儿子,一听说小儿子回宫的消息便不惜拖着病体急急去看望,且一只绢帕之上还流满了血,估摸着是咳出来的。
很多年前的娄昭君对别人好,便必定要千瞒万瞒的瞒住那个人,她觉得你对一个人好便绝不能让他发现,倘若被他发现了,你便是作秀,就不是真心纯粹的对他好。可现在的娄昭君发觉,你若是对那人好,不让他知道,他便不觉得你对他好。且不让别人知道,别人便觉得你对他不好。她今日如此艰难的走完这一段路,再听见那些关于太后如何疼爱小儿子的传言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觉得很圆满。
高演登基之后便将寝宫迁入了仁寿殿,修文殿地处偏远,昭君此行便注定要经过仁寿殿的。她从仁寿殿宫门外经过之时,心里头尚且在思忖着若是册封高湛为皇太弟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没能够阻止,她还能有什么招压制高湛。
脚步还未曾走出去多远,便听见里头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随即便听见一声凄厉的喊声:“高演——你这个骗子——”
这一声喊得昭君有些发怵,待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见青蔷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是皇后的声音。”
昭君唔了唔,拉着青蔷往边上站了站,打算光天化日的听个壁角。那是萧唤云的声音她自然晓得,且依照他们里头的这阵仗大抵是有了极大的争执。萧唤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