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贞]太后难为-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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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最是见不惯旁人这样说话吞吞吐吐的模样,身为马背之上的民族子孙自然是要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说话要倍儿亮行事要决断!她倚在软垫之上侧着头望着青蔷,等了她半晌都没能听见她开口,便率先开了口道:“你想说什么,说了便是。莫忘了你是我鲜卑人,鲜卑的姑娘从不做这些别扭之态,即便是你做错了,认了错领了罚便是,有什么好怕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头揣测的是青蔷这个样子估摸着是闯了什么祸的形容。但她一向对这个侄女都很是宽容,实在是想不出来她究竟要闯个什么样子的祸事才会教她真正的发了火气去责罚她,并以至于她如此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又等了良久,才听见青蔷抖着一把小嗓子将她想讲的事情缓缓道来。
令昭君感到意外的是,青蔷此番吞吐着不肯说的这件事它并不是她闯下的祸事。因这件事情同青蔷没有半分关系,这是昭君自己做下的事情。此番说出来,委实令她的一张老脸红了一红。
这件事是昭君起的头,也是她自己结的尾,自然与人无尤。
白日里,她不知自己手脚抖的那般厉害是因为吃了一根千年人参所以补过了头,只当做是自己再世为人之后承受能力差劲了许多,所以才会这般按捺不住性子。她听见高演那一声惊诧的:“阿湛!”之时,已经有些晕乎了。她觉得自己将要晕厥过去,但尚存的一分理智同她说即便是晕厥过去,也不能白白的晕了过去,需得好好利用一下才行。于是她才有了接下来那一番抱着高湛哭喊着:“我的儿啊——”的动作。
但必须在这里提一提的是,她那一日揉进怀中的并不是高湛,是带领着高湛回宫的娄昭……
是以,昭君觉得自己此番委实丢脸。
青蔷断断续续的将这件事讲了个完全,再抬头望着床上时,昭君已经将自己整个人都滑进了被窝里去,且还不动声色的提了提被角,默默遮住了脸。
青蔷便甚体贴贤惠的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件丢人的事情便得以翻篇儿。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丢人的事情却也不是件完全的坏事。那日昭君揉着刚进门的娄大将军的脑袋哭喊了一声便吐血晕了过去,殿里的人便瞬时都慌了手脚,高演亦是急的红了眼眶,冲过来将昭君搂在怀中,几欲落泪。这样一番闹腾,高演便一直没空同高湛来谈一谈这个皇位的问题,更是没有心情说什么要将皇位还给高湛之类的。
此中细节,是昭君第二日睡醒之后听青蔷说的。
她清楚的记得上一世,她本没有打算害死高湛,只想着让演儿继位坐稳江山,可萧唤云却使了手段害的演儿的龙袍于众目睽睽之下迎风破洞。怪只怪她当时低估了萧唤云,还想着她同演儿毕竟是夫妻,纵使很惨了他们母子两也不至于在这样要紧的时候下手。但她的轻敌却连累了她的演儿一世都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他的皇位来路不正,连上苍都看不下去要在登基大典之上降下天火。
昭君被逼的无奈,只能派了人去暗杀高湛。她晓得,若是高湛不死,萧唤云永远都不会死心。
而后来,演儿继位,她以为高湛彻底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便做了个样子,让演儿给高湛追封了皇太弟,借以平息演儿心中的悲愤之情。可谁曾想,高湛却是未曾死去。她于殿内宣旨之时,他便站在门外听着,直到她宣读完旨,他便一步跨进了殿门。
演儿对他心生愧疚,要将皇位还给他。高湛便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作出贤德亲王的模样,先是推了皇位,同演儿表了他的衷心,继而又一言一句都坐实了他皇太弟的身份。皇太弟是什么身份?倘若演儿没有孩子,他高湛便是储君!演儿心中只有萧唤云,而萧唤云心中却只有高湛!这样下去,演儿如何会有孩子?
那时的昭君被逼的走投无路,将这件事情左思右想了许久,发觉这是一个死结。高湛越是不理萧唤云,萧唤云便越是心生怨愤,她的怨愤会烧向她们母子。届时,高湛借着萧唤云之手除去了一切妨碍他的人,手中却并没有染上半点血腥。且在朝堂之上,他高湛还是个贤德宽厚忠义双全之人。
当年的昭君何其愤恨!她只怨郁氏一人!她本是只怨郁氏一人的!她打算留高湛一条命,却生生的被高湛逼上了绝路。
晨时的风自半敞的床扉灌入屋室,吹起床畔七重青色轻纱,其间不知是携了什么花香,只觉得袅袅娜娜,教人闻着都觉得神清气爽。昭君坐在铜镜之前望着一旁的一枚赤金铸成的凤凰于飞模样的簪子出神,身后的青蔷替她梳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起昨日她昏迷之后不知道的事。
她说的这些事情,昭君大约能猜到七八分来。
高湛下落不明,她却始终不肯发丧,即便是朝中百官几次三番同她暗示长广王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她也不过是做出一副死了儿子却因为悲痛不敢承认的慈母模样来。这样子做,却并不是为了赢得这一身的好名声。她至今仍记得那个皇太弟的称呼,高湛的储君之位是她交出去的。此番重来一世,这个错误她绝对不会再犯。
所以这一回,高湛回宫,他只是长广王,一个出了意外流落在外至今才回来的皇子罢了。高演已经继位,是百官千奏万请的皇帝,且他初初登基便以迅雷之势平定了边关战事,是何其的从容震惊,用兵之诡谲令人叹服。
如今没了当初的龙袍之事,娄昭又大获全胜,班师回朝,高演已是众望所归,堂堂正正的真龙天子。
是以,对于高湛回宫这一事她并不大着急。
只知做错事的青蔷一个早晨都很忐忑,大约是良心过意不去,昭君让她给梳个头,青蔷便仔仔细细的给她竖了个十分滑顺整齐的发髻出来。昭君不过是随口说了句渴,青蔷便已端了十分润喉的果丹陈皮水过来。
青蔷的这些举动令昭君感到十分受宠若惊。
左右想想,被这根千年人参补过头之后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多了个后遗症,时不时的流点鼻血。太医瞧过之后说是千年人参残留的药性未过,还在陆陆续续的起着作用,这就像是一把熊熊大火一样,烧完了之后多少还有几撮余火跳的很欢快。
只是这鼻血流的很没有规律,这便注定了昭君必须时时揣着绢帕来擦鼻血。自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现在还是二月天,天气甚凉快;昭君的这把余火烧的也很欢快,擦鼻血的绢帕洗干净了却晒不干,令昭君觉得很是麻烦。是以,昭君便节约了一些,怀中揣着的绢帕总要用到没有半分干净的角落才拿去洗。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宫中的人便时常瞧见他们的太后娘娘捏着一块染满了血的绢帕,被娄尚侍搀着出入各处。
于这个时候,宫里头的人便要忍不住的叹一口气道:“长广王委实不孝,连累了太后娘娘为他日夜忧心,都忧心到吐血了。”
这些都是后话,且放着日后再说。闲话说回到这一日清晨,昭君坐在窗台旁的梳妆台前让青蔷梳着发,月白衣袍拢于身前,正在桂花糯米糕与菊花糯米糕之间难以抉择,便听见有人推开昭阳殿大门,脚步徐徐而入。
昭君侧过头来,望了那人片刻,眉眼渐渐攒出笑意来:“这么早过来,演儿可是有事要同母后说?”
☆、第22章解局
若是说上一世的种种失误里有那件事是令昭君致死都无法释怀的,那便是她主动劝高演给高湛追封为皇太弟这件事。在她的潜意识里,后来的种种皆是由这件事所引出的,高湛的储君身份不除,他便没办法死了对皇位的这个心。
这个念头在昭君心中根深蒂固。所以高演一大清早迈进她的寝殿之时,她脑海之中便蓦地跳出来了这个想法。
高演是来同她商量如何安置高湛的。
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一旁的青蔷便寻了个由头出去了,且在出去之前还顺走了桌上的一叠冷糕。大约是夜里睡得不大好,亦或者是一夜未睡的缘故,高演一双眼皮底下泛着乌青,一脸倦容道:“母后,儿臣的确有话想同您说。”
昭君瞧着他那个神色模样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出来,第一想法是他要说的这件事情必定和高湛有关,第二个想法是但凡是涉及到高湛的事情一言两语都说不清楚,所以今日他们母子俩势必会为此讨论良久。对于这样漫长的谈话而言,硬木板凳绝不是好选择。昭君左右瞧了瞧,便择中了一旁贴墙架于窗台之下的软榻。
因平日里头昭君很是喜欢坐在那软榻之上看书,青蔷便在那软榻之上搁置了好几个软枕以及一整张油光水滑的老虎皮。如今这样好的天气,坐在那软榻之上的谈话势必会进行的很愉快。是以,昭君便同立在一旁的高演招了招手,道:“不论你想同哀家商量什么事,都且坐下再说。”顿一顿,目光落在他身上,作出才瞧见他的憔悴之色的惊诧模样来:“你昨晚睡的不好吗?眼皮子底下都乌青了。”
窗外似乎是有人在扫地,细竹扫帚划过青石地面,簌簌作响。高演听了昭君的话,愣一愣,指尖缓缓抚上他自己的眼睑。他似乎有些失神,这个动作做到一半便顿住,良久才回过神来,仓惶的偏过头去,将他自己藏进日光找不到的角落里,嗓音却如旧:“儿臣没事,只是阿湛回来了,儿臣开心的睡不着……”
这话说的不知是不是真心,只是同上一世高湛回宫之时他的欣喜若狂比起来,这一世却是显得有些平淡了。想来高湛回宫了,一向厌恶高演触碰的萧唤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他初回宫的晚上去侍寝了。昭君想,昨夜里,高演守着冰凉寝被一个人孤枕难眠之时,心里头一定不是滋味。但这一点她却不想点破,只温和地朝他笑一笑,道:“你弟弟回来了,哀家也很高兴。”
眼风里头瞥见高湛眼皮颤了颤,面容略有些愁苦,是个十分纠结的模样。
他素来是个心肠极软的人,说的好听些便是善良,说得难听些便是优柔寡断。当初高湛下落不明之时,他心里头想着的是往日里两人的情分,不免着急了些。那时萧唤云也急,同他急到一处去了,自然觉察不出什么来。可此番高湛回宫,他自然是高兴的,可高兴之余想到自己趁着高湛出了意外无法回宫便抢了他的皇位,着实是有些高兴不起来。
他垂手立在昭君跟前,几番嗫嚅都不曾说出什么话来,似乎是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这件事情很不寻常。
他不急着说,昭君自然也不急着听,只将前几日未剥完的炒松子从榻上乌木矮桌之下取出来,搁在桌上继续剥。剥了几颗,高演依旧未曾开口说话,她眼角瞥过高演,手中动作未曾停顿,缓缓道:“演儿,你是哀家唯一的一个儿子,你想要什么哀家都可以替你去拿到。你想要什么事,哀家绝对也都会支持你。”
高演面色有几分动容,直直望了过来,唤道:“母后……”
昭君应一声,抬了头看他。却见高演眉头紧蹙,纠结之情更甚。他踱了两步停在榻旁的四脚长圆烛台边上,作出端详那烛台之上一根燃了大半的冷烛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是拢成了个拳头,紧了又紧。
昭君咦一声,略疑惑道:“你平日里从不作这般优柔之色,今日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同母后说?”停顿片刻,有些恍然大悟的拂了拂额前几缕零星碎发,道:“你要说的事情,莫不是同湛儿有关?”
她起了这个头,高演便将他想的同她说了个清楚。大致的意思是说,他觉得自己抢了自己亲弟弟的女人,做了一回棒打鸳鸯的棒子,觉得自己很是作孽。且这几年间他日日目睹萧唤云过的不开心,心里头的内疚之情便愈盛。如今再加上皇位的这件事情,他觉得自己的良心就像是被架在火上一样,日夜受着炙火的灼烤。他觉得很难受。
而唯一能让他不难受的法子就是立高湛为储君。
其实这个逻辑很通顺。他觉得自己抢了高湛的皇位,为了补偿他,自然是想要把皇位还给他。可眼下他却办不到这件事,因为皇帝不是一个人的皇帝,他是大齐子民的皇帝。边关捷报传来,百姓人人皆知新皇行事有雷霆之风,初登基便已迅速平定边关战事,是位难得的明君。倘若他现在要将皇位让出来,朝中文武百官不能答应不说,黎民百姓也是无法服高湛这个新皇的。
为今之计,便只能以储君之位立高湛为皇太弟。待到他这一副病怏怏的身体熬不住之后,便将皇位让给高湛。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背着昭君而立,昭君瞧不见他是个什么神色,也知道他瞧不见她是个什么神色。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这里,她双手慢慢覆上眼睛,日出晨光溶溶的在天际扯出来一块金红缎子,照的窗边软榻亦是一派金光璀璨的模样。
良久,她才听见自己缓和了许多的嗓音于清冷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