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谋天下:帝王劫-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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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离去。可后来我才明白,你送我的,何止是一把桃花扇,分明是你的一生……是我害了你,是我辜负了你,早知是如此结局,我当初就不该离你而去……”
谢思存,只是附身于桃花扇的一缕生魂,和周恒远一样,做完该做的事,便会离开这个世界。
我紧紧拖住他的衣袖,很想知道这前世今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不能言语,只能抬手轻轻抹去他的眼泪,却不知自己也一同泪湿了眼角。
那种心疼的感觉,好似在心口插了一把利刀,反复地起起落落,一刀一刀地割在心口上,鲜血淋漓,不肯罢休,令人窒息。
可是,他却笑了,笑得那么的清新自在,得意洋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桃花,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相聚,很快……即便我不再是我,你不再是你,但我们还是会相聚的……”
清风拂过,红烟朦胧。
谢思存的身体越变越轻,轻得像一张纸,被风一吹,便在空气中渐渐淡去。
可他的笑容,却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那一年,同是江南小镇,他骑着马一路大笑地从门口走过。我躲在门后瞧他,俊朗潇洒的风流公子,当真配得上桃花。
我连日连夜地画,终于绘出一幅满意的桃花扇,四处托人打听,才知道他的住处。红着脸送去,便迎上他爽朗的笑。
那一刻我便想,若是他只爱桃花扇,我也愿为他绘一世灿烂桃花。
大雨又至,噼里啪啦地敲打在地上,打湿了我的衣裙,浸湿了桃花扇,只剩那一颗红石在清风中微微摆动,将这前世今生的红尘旧事敲打不停。
离魂曲
江南阴雨绵绵的天气,总让人提不起精神,甚至,布满忧愁。
府上的丫头纷纷议论,说我自从得了这两块石头后,整个人都变得死气沉沉,怕是染了邪气。
我却始终不肯将它们离身,周恒远,谢思存的故事反反复复在我心中徘徊……不禁猜想,下一个,又会是谁?
不安的情绪愈演愈烈,丫鬟却在这个时候告知我,镇上的雅心乐坊新来了名乐师,琴音曼妙,惹人遐想。凡是听过他琴声的人,脑子里总会涌现出美好旖旎的画面。
“不如小姐也去听听,舒缓舒缓心绪?”
丫头也是关心我,怕我终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给闷坏了。不过这样一位琴艺不凡的乐师,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一大清早,穿衣打扮,独自牵了谢思存留下的那匹马,便往雅心乐坊去。
说起这匹马,又是另一件奇事。
喂料也不吃,牵着也不肯走,唯独听我的话。这让我不禁想起自己的前世,那一世,我为桃花,而它,会不会是我一直牵在身边的老马?
☆、番外【11】
雅心乐坊,人满为患。
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听乐师弹奏一曲。
他叫苏思,总是坐在一幔青纱后抚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容貌。只是远远便听见悠远而绵长的琴声,沁人心扉。
坊主见我前来,特意备了一间厢房,靠近苏思的位置,右手边的一个围栏雅间。热茶糕点,焚着熏香,清香怡人。
苏思弹的是《江南雨》,倒也十分应景。只是曲间多带惆怅之意,让人听了不免伤怀,哪里会有什么美好的向往?
可后来,不知是焚香的缘故,还是这幽婉的琴声,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不一样的画面。
茫茫无际的草原,碧空万里,琴声悠扬。
身着绿锦长袍的男子抱琴席地而坐,清脆悦耳的琴音便浑然天成般混入天地之中。
我就站在他身边,任由清风扬起寸寸发丝,和着琴音唱:“桃花开遍满山坡,鱼儿穿过几条河。阿妹摇船儿河中过,阿哥收网把鱼篼。春风来了去又过,吹下桃花一朵朵。阿妹唱歌来阿哥和,唱遍山间几道沟。鱼儿伴着桃花游,游进阿哥那条河,歌声溢满了梦中花,唱进阿妹的心哟……”
那曲轻缓,那歌灵动。
然而,我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梦。我是个哑巴,连说话都不成,如何能高歌?
梦醒之时,曲已毕。
青纱之后隐约可见人影动。
坊主告诉我,苏思每日只弹一曲,今日一曲已毕,可明日再来。
梦中的故事只是一个开始,明日,我为何不来?
次日一早,我便早早去了雅心乐坊。
宾客不多,只有一名刚满十六岁的红衣姑娘坐在台上弹琵琶。
坊主沏了杯上好的碧螺春给我,嫩芽翻腾,配的是爽口的桃花酥。
“宁姑娘也喜欢苏思的曲?”
我笑着点头。
坊主掩嘴而笑:“宁姑娘喜欢,那便是苏思的福气了。”
常人皆道我宁如烟,虽口不能言,但眼力和耳力却是极好的。凡是被我看上的,所欣赏的,皆是最好的。
但我并不认为这是苏思的福气。
苏思的琴艺超凡,世人皆知,并不是我一人说好便是好的。而我欣赏他,亦不是因为他的琴艺,而是因为,他于我,是一个谜。
只因是谜,我才有心去猜。
今日苏思弹的,是《相思凝》。
绵绵相思愁,化作不堪言。
像是诉不尽的悲欢离合,情到深处,人孤独……
耳边突然飘过一道轻柔悦耳的男声,轻轻地低唤:“还记得后面的曲调么?”
“桃花开遍满山坡,鱼儿穿过几条河。阿妹摇船儿河中过,阿哥收网把鱼篼。春风来了去又过,吹下桃花一朵朵。阿妹唱歌来阿哥和,唱遍山间几道沟。谁还记得这首歌,日日夜夜梦中过,阿哥走出了那道沟,阿妹等你回来哟……”
“这首歌,你还记得么?”
“记得。”
我隐约感觉自己能开口说话了,眼前绿衣男子淡淡一笑,温和的如一缕清风,丝丝缕缕般飘进我心里。
“若记得,便与我一同留在这梦中吧……”
那是炎炎夏日,茅屋外长了一株偌大的芭蕉,大片大片的蕉叶遮住了阳光。
他摘下一片,站在身后轻轻为我摇着,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曲调,凉爽的轻风便朝我□□。
又是一年盛夏光景,美好的让人不愿放任岁月流逝,恨不得就此白头……
睁开眼,云烟消散。
我依旧坐在乐坊的雅间,抬眼望着那青纱之后的男子,隐约瞧见他抱琴而去。
心底长长叹了口气,正打算起身离开,坊主却扣住了我的手腕,轻声笑道:“宁姑娘且慢,苏思他……想见见您……”
见我?
我疑惑,坊主却笑了起来,两眼弯成了月牙:“是啊,苏思说了,他一定得见您。”
不过说起来,我也想见见这位神秘琴师。
便缓缓而笑,让坊主引路,从一旁的侧门而出,穿过凿花门,过了青石路。只见乐坊后院假山飞石,流水潺潺,一位绿袍男子正坐在湖中亭上品茶。
坊主说:“宁姑娘,那便是苏思。”
话音刚落,苏思回头。
宁静祥和的脸,透着温文之气。漆黑的深瞳凝视着我的脸,眉头却微微蹙紧。
坊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后院,只剩下我和苏思两人。
他低头颔首,转身倒茶,风轻云淡地说道:“宁姑娘过来坐吧。”
我依言而去,方才坐下,便听苏思问:“听了我的曲子,宁姑娘可有想起什么事么?”
倒没有想起什么,只是看见了一个故事。
我用手指沾了茶水在石桌上写。
“哦?”苏思抬眉,依旧是平淡无奇的语气,“什么故事?”
一个茫茫草原之上,朝夕相处的故事。
“那宁姑娘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还未到结局,怎知会如何?
苏思看着我,许久后露出一抹温雅的笑意:“那姑娘快乐么?”
快乐?我愕然。
出生至今,我怨过上天不公,也怨过造化弄人,可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快乐。安静,少是非,只是生活一直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直至彼时,我才感受到人生的乐趣,只是太过刻骨铭心,让人不忍回首。
苏思见我许久不答,便道:“看来宁姑娘并不快乐……”
我苦涩一笑,快不快乐哪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即使想同人倾诉,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苏思沉默寡语。我每日去听曲,他便每日约我在湖中小亭闲聊一会儿,话不多,说的也不过是一些琐事。
一日,苏思告诉我,他的音律原是一位女子所授。
“我最心爱的女子,我的师姐白絮儿,是这世间上最擅音律的女子。我的琴技都是她教的,包括这些曲调,皆是由她一手而作。”
苏思平日里弹奏的皆是古曲,想必这位白姑娘对古律一定十分熟悉。
我问苏思,可否为我引见。苏思却道,她已经过世多年。
过世了?
“是啊,离开很久很久了……”
苏思长长叹了口气。低沉的叹息声如风一般混入空气里,诉不尽的淡薄哀愁。
你很想她?我狐疑地问。
苏思看着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日阳光正好,宁静的犹如一幅画。
而沉默的苏思,早已融入画中,挥散不去。
三日后,黄河水患,朝廷号召各地富商捐资,爹爹便命人将家中未用旧物纷纷整理而出,再由我记录。
丫头从中找出几本旧曲谱:“这东西怕是捐出去也无用,倒不如小姐留在身边翻看,闲来也可以解解闷。”
我接过一瞧,的确算是旧物,不过是翻刻之作,想来也不值什么钱。
可奇的是,其中一本名为《古韵存香》的乐谱中竟提到一名女子。那女子,便是白絮儿。但朝代,却是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白絮儿……大概只是同名同姓吧……
不过再往后翻阅,便是《江南雨》、《相思凝》两首曲谱,和之前苏思弹奏的相差无几。这才让我起了疑,若不是单纯的巧合,那么这个苏思……便是五百年前的人……
五百年前的男子,为何会在此地?
再去雅心乐坊时,已是几日以后。
刚入乐坊,那青纱便从内猛地掀开,苏思撩起绿袍,眉头紧皱地走到我身边,毫不顾忌周围的惊叹声。
温柔平和的苏思,一副温雅翩翩公子模样,从不示人,今日却因我一改常态,叫人如何不侧目?
“去哪儿了,为何今日才来?”他急切地问。
未料他会如此紧张,只得淡淡一笑,在他掌心写:在家中帮忙整理旧物,昨日刚运往黄河畔,这才得空过来。
那双布满忧愁的眼紧紧凝视着我,许久之后才松开我的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退回青纱后。
今日苏思弹奏的,是《相见欢》。
曲声之中,依旧是离别意。
人人皆道苏思近来的曲越来越哀伤,还有些忍不住问坊主,苏思究竟有何心事。今日又见苏思与我如此,竟怀疑他是染了相思。
不同于周恒远,不同于谢思存,苏思的感情坦然又直接,竟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那不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让我不禁猜测,这次的故事,会不会又与我的前世有关。
那日午后,我在湖中小亭将旧曲谱放在石桌上,指着白絮儿的名字问苏思。
你所说的师姐,可是她?
苏思先是一愣,而后缓缓抬头,黑瞳之中,情愫暗涌,好似在我脸上探究着什么。
可最后,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问我会不会抚琴。
“宁小姐会看这些曲谱,想必也是精通音律之人,不知在下可有幸一饱耳福?”
苏思的猜测不假,我的确会弹琴,却不精通。
正欲摆手拒绝,苏思就已从房中取出一把九弦琴,不咸不淡地说道:“宁小姐若把苏思当朋友,就了了苏思的心愿吧。”
如此,如何再拒绝?
只好挽袖起弦,弄一曲江南小调,古老的故事便从指尖流转而出。
☆、番外【12】
五百年前,天下大乱,十三方诸侯分裂江山,南方乌图国上官将军因此多年征战沙场,却遭奸人离间,判了通敌叛国之罪,被迫逃亡他国求生,妻女却被送往皇城为奴。而他的女儿喜悦,这一生,却未能如她的名字那般喜乐舒悦,反倒为情所累,为乌图国新帝稳固帝业,送上了自己的大好年华,也赔上了一生期望,最后却落得吞毒自尽,至此昏迷不醒……
曲调想起那一刻,苏思就不由地颤抖,修长的手指缓缓握紧,再次用忧伤探究的目光凝视着我。
我弹的这首江南小调,在此处,是寻常可闻的歌谣,连三岁的小孩都会唱。
《桃河》。
漫天桃花纷纷飘入河水之中,乌蓬驶过,却是站在岸上频频寻望,等郎归。
彼时战乱不断,男子出征前,江南的女子都会站在河岸上齐唱此歌,表明自己的心意。
等郎归,等郎归……
《桃河》,便是那日我第一次听苏思弹琴,脑海中所浮现出的歌。
幻境之中,男子是他,女子是我,可我,却不知那时的我,究竟是谁。
曲尽,一行清泪从苏思脸颊滑落,他不解地问我:“为何弹此曲?”
我用食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我只是想,也许,你希望听到此曲。
苏思听后,微微扬起嘴角,几分苦涩,几分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