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志-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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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何必着急?”皇甫淡淡道,抬手一招,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手,生生止住顺亲王身体,使他被迫退回桌前坐下。顺亲王脸色煞白,僵直坐着不动,仿佛才想起来与坐的几人大半不算常人,斜眼以目光向花绾求援,花绾却如老僧入定,垂着眼,面色无动于衷。
“公主殿下?”顺亲王急急低声喊道。
花绾终于抬头,看向容萧,忽而一笑:“殿下,今日聚在这里,还是为齐国求和一事,四国盟约,留待日后慢慢商议也不迟,何况也该容我们各自返回朝廷,与君臣细细协商才是。”
“殊途同归而已,若是不愿走结盟一途,这天下,我接着打便是。”
“长公主这样笃定,最后胜的是秦国?”自见面到此时,花绾第一次在语气中掺杂了几分情绪,看向容萧的眼,也带上了隐约的侵略性,就仿佛是,一直被她可以压制的某些东西,她已不打算再隐藏下去,像一只丛林中狩猎的猛兽,始终潜行,却在摸透了猎物底细后,渐渐释放出令对手恐惧的震慑力。
若是换做以前,容萧必然是那只因为胆怯而丧失了反抗意志的猎物,可时至今日已是不同。“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个形容虽然有些对不住自己,却是能真正反映她此刻心态的字句。
她的确不在意对手多强自己多弱,因为,就在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经身处于不用再介意强弱的峰岭,俯首看着过往今后。
“我不是笃定秦国胜,”她看着花绾黑玉一般无暇的眼瞳,“而是笃定我会胜。这天下,假以时日,终将会朝着我所期待的方向而走。因为我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老天爷选了我,却又让我无功而返的可能性有多少。殿下,你也看见了,目前为止,三界之内,最受天恩的人,恐怕就是我”
——自另一个时空突兀而来、身怀上古异宝、收获远古神兽、得天宫皇子眷顾、做了一个国家的守护者有几个人,能够有她这样的际遇?
运气好成这样,如果还要缩手缩脚、头也顾尾也顾,未免实在对不起老天爷。
其实直到这一刻,就在开口的同时,她也才刚刚相通了。就好像是被自己说出口的话儆醒,有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满满充实她的脑海。
那就这样吧。
她稳稳地坐着,平静注视对面的三人。与其说她在向他们阐明她的态度,不如说,她在对着自己宣告,说服着自己,真正地、坦然握住了如今手中握着的一切。
第一百五十章 什么样的万世之功
“四国并立已久,国界纷争、利益不均、文化隔阂,以至于整个大陆固步不前。有朝一日,海外异族强盛扩张,铁蹄踏境时,若是不能震慑、抵抗,难道哪一国又能隔岸观火,独善其身?到那个时候再想着集合四国之力,又怎么来得及?”她用平静缓和的语气,清晰明确地一字字吐出,“魏帝、梁帝二位陛下,其实早已着眼于天下,运筹帷幄,只待时机成熟,此前魏军进逼秦国边境、十年前秦国太子谋逆一案,便是佐证。分久必合,是大势——”她伸手,在桌面折册上轻点,“我这里的法子,没有输家。所谓共主,不过是个虚名,贵国君臣费尽心力欲在诸国之争中占得上风,为的难道不是国富民强四字?若是辛辛苦苦打来一个江山,却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纵然称帝称君称大一统,要来何用?万世之功,并非唯有担上一个名头、坐上那把交椅才算得准。自然,仁者见仁,若是只看得见身前方圆几许的地界,只想求得一时声名,想必也不会赞同我这些说法。而且,”她顿了顿,又道,“古往今来,被那把椅子的光鲜遮蔽了双眼的人,只多不少,真正能明白权、责二字分量的人,又怎么会希图生前生后虚名。有些事情,我未必能看得清楚说得明白,只是往往身在局中,不如我旁观来得清醒。天下归一、共主之位——我要的,比这个还要多。”
“说来说去,”顺亲王冷哼,“你不过仍是为秦国谋利。秦帝如今不过稚龄,担得起这个天下么?”
人参娃娃撇了撇嘴,小声道:“你家那个皇帝老得路也快要走不动,又担得动了?”声音虽小,在座的人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皇甫眼也笑得剩下一条缝,花绾微微皱了眉头,顺亲王脸色紫红,又是怒又是羞,只是不敢发作。容萧淡淡笑着,垂眼:“亲王大概是忘记了我刚才的话了,我并非是同我想的一样、看在一处。各人所求不同,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至于齐国,有一事要请亲王转告贵国陛下,贵国休战的好处给得的确足够,不过若是我一路打到贵国国度,连国库都是我的了,这样一比较,停战于我,反而没多大好处。”
顺亲王脸色青白,转瞬间又红得发黑,目光闪烁游移。
“哦,对了,”容萧又接了一句,“还有一句话请转告,你们不该杀了那位敢调集刺客来秦宫行刺的侯爷。那样有胆色的人,少一个,于你们齐国,反倒是危害。”
顺亲王神色难看至极,额头冷汗密集,仔细看,身体竟似微颤不已。
“亲王可是疲累过甚?”花绾忽道,“不如先去歇息吧。”
顺亲王一震,眼往皇甫一扫,见皇甫并无所动,于是慢慢站起身朝外走。走出几步,隔了桌椅已有一段距离,忽见他腰板一挺,拂袖冷哼一声而去。
皇甫轻轻笑出来,片刻道:“我几乎看走了眼,只当这位亲王是个人物,原来是个孬的。”顿了顿又道,“商人重利,齐国风气确实有些铜臭太过。”
“偏偏钱是好东西,”容萧笑笑,“口号喊得再大,荷包里头空荡荡的,也寸步难行,所以,齐国的国库我是不会不要的,这天下,我也不会放弃。来此之前,或者还有迟疑,这一刻,却是不会再动摇。我只是希望,能寻得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至少在某个阶段能够达成一致想法的人,相互提点扶持着,把事情做了。世界这样大,一个人拿不完,何况有人能够明白你做了些什么、舍了什么又得了什么,难道不是更好?总不能将所有人都看做对头仇敌,一股脑杀了,没有了观众,谁又来赞扬你的万世之功?”
她的话音落下,花绾忽地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隐隐含着什么东西闪过即逝,若是细细品味,总觉得看似如常,其实让人有种错觉,仿佛眼前这少女公主,比之前又变了几分,变在哪里,偏偏无迹可寻。
容萧默然,一偏头,却对上皇甫的目光,不知为何,他收敛了一直维持的笑意——嘴角虽然还有依稀温和的弧度——凝目看她,眼中却是肃然。那样的目光太过新鲜,以至于她一时间竟忘了转开视线,才惊觉,往日皇甫此人,总是神情慵懒,如同带了面具令人无法察觉他真实面貌。从相识起,以敌对立场开始相识,对这个人,她既做不到完全漠视,又无法当做朋友,甚至总有一点反感的情绪始终萦绕心头不去。然而这时,抛开一贯嬉笑散漫的神色、专注看过来的肃然目光里,她竟恍然觉得第一次看清他的样貌,就仿佛明明清晰显露在眼前的景物,突然之间,隐藏在了重重浓雾之后,风过时,疏忽展现一角,但始终令人无法窥视全景;又似乎一潭静水,表面忽然起了涟漪,波纹摇荡之际,依稀看见水下波澜暗涌,刻意注视,偏偏寻不着波动源头。他五官不及狐狸出色,也不若涂修阳温雅,然而此刻眼神专注、眉峰如刃,轻抿的嘴角携着一丝肃冷,加之一贯雍容的气度,生生流露出几分迫人的君临气息。
或许因为她的视线的停驻,皇甫眉头忽而一蹙,眼底似有迷茫闪过,神色也是片刻愣怔。这样并不起眼的变化,倒将容萧惊动,仓促移开眼,有些尴尬地低咳了一声。眼角余光中,皇甫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垂了目光看着面前的杯盏,专注无比,又更像是神思远走、魂体分离。
席间一时静默下来,倒是人参娃娃捧着一杯白水,嘘嘘吹着凉好不快活。稍后,花绾忽而抬眼看向皇甫:“秦魏本就是盟国,想必长公主殿下今日手折上所说四国联盟一事,魏国陛下和国师该早已知晓了?不知贵国意向如何?”
皇甫嘴角一勾,面上恬淡懒散的神色已然回复,举起面前茶杯凑到嘴边喝下一口,才慢条斯理道:“殿下用不着费那些心思,你面前这位长公主刀枪不入,我又是个犯浑的,要紧时耍赖翻脸都不在话下,因为挑拨离间这一套,恐怕行不通。长公主奇思妙想,又将这世上的人想得太过圣贤,以为她看不上眼的东西,别人也该看不上眼,殊不知,俗世间正因愚钝贪婪之人太多,才成就今日任人欺压宰割的窘迫。”
“那不知国师大人是否看得上眼?”花绾一笑。
“我看不看得上,于大局无碍,倒是殿下之于梁国,不可或缺。殿下屡屡为梁国立下大功劳,想必梁国陛下心里,对你这位胞妹,十足爱惜才是。贵国陛下与殿下情谊深厚,实在令人羡慕。”
花绾面色不改,嘴里称谢。两人随即你言我语地闲话起家常来。
人参娃娃抓着容萧手腕玩她腕上的龙玉,却在她掌心写起字来:那皇甫一边戳破美貌公主离间,一边又反过去离间别人兄妹感情,这样显眼,任谁也不会上当
容萧垂着头,嘴角却是一勾。
不过——也可能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心机似海的人,往往才容易被这样显眼、浅薄的言语困住,然后作茧自缚。
这个赤甸城,虽是边城,大概平日接待使臣、官员太多,城不大,驿馆却是不错。容萧一行被安置在一处独院,院子回廊九曲、流水假山,颇有几分文人墨客喜好的雅致。
容萧保持着原有的作息习惯,只是没有电脑之类的消遣,往往就要找些别的事情渡过睡前的几个小时。梁国公主的宴席散得也不算早,到了驿馆,大概不过九点左右,容萧就没急着进屋,索性沿着院中回廊散了几圈步。肚子里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时,还不见困意,倒是一直陪在身边的人参娃娃道了声睡觉去,一闪身没了影。容萧看着路灯下明暗交错的院子,想象着某一株植物旁边此刻忽然多出一丛鲜嫩的红果来,一边好笑,一边寥落,呆站了会儿,又在一旁找个地方坐下来,仰头望着天空发呆。过了许久,慢慢有了睡意,却不想移动,就靠着廊柱小寐,昏昏沉沉地听到身后不远处屋子那边,殷乙的声音响起来,似乎在同谁说话。片刻之后,脚步声靠近,殷乙在她身边矮身,轻唤两声。
“是谁?”容萧不肯睁眼。
“皇甫国师。”
“他来做什么?”容萧坐直身体,甩甩头,找几分清醒回来,“我不想动。”
“好。”殷乙语声宠溺,起身离开,很快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件披风。
“你知道我如今用不着这些。”容萧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却很是受用地动动身体好更方便让她为自己盖上,“好殷乙,你回来可真好。”
殷乙微笑着退开几步,隐入阴影中,容萧的目光就落在了仍留在昏暗光线里的人身上。
“国师大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意外的表白
“你倒清闲。”皇甫道,不知何故,语气中带着几分往日没有的清冷。
容萧歪头靠回廊柱上,面孔正迎着天际蒙在薄云中、显得闷沉沉的月光:“我哪时候不清闲了?国师大人没有什么要事的话,不如明日再说。我困得慌。”
“我有话要问你。”
“国师请说。”
皇甫却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我还不曾想得清楚,不知究竟要问些什么。”他竟似没有说谎,眼中浮起几分迷惘。
“我该问你是否被人假扮还是该取消你大失往日水准?”容萧头也不回,“不过你这样的心境,总算证明皇甫国师也是个凡尘俗人。”
“你以为我困扰的是何事?”皇甫看着她侧影,目中又露出先前那样的肃然,望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另几分无法描绘的异样。
“四国结盟,我并没有定要如何的意思。成便成,不成便动武。”容萧淡淡道,“北魏这边也一样。你曾说过,凡间的事情,该天下人自己做主。你的手段法子,到如今我也不能完全认同,不过这句话却有些感悟——并非一定要与天宫或是什么强大存在去对抗,但若能使得世间摆脱纷争、消除国界民族隔阂,长远来看,确是好事。而且,与其等着哪个野心勃勃的皇帝动手,不如趁着如今我手里还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由我自己来做。统一天下四个字,可不是四个皇帝变成一个皇帝那样就算完事,我要真正的大一统,文字、货币、政令、法理制度要东西南北、五湖四海,犹如一国。只是这件事,说来简单,真正要做,却比一统天下更难上万倍,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