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志-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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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蹭什么!快走!”领队的低喝一声催促着一队宫人几乎是小跑地疾走。绕过重重楼宇、转过无数金碧辉煌的殿阁,眼看着来时的方向就在这七绕八拐的过程里,成了谜
“哎哟可是来了!”一处宫门前,急急迎过来人,与领队头碰头地低语了几句,随即指挥着宫人分别又去了不同的方向。“你!你!”迎出来的那人点了几个人,指头最后落在容萧面前,“随我来。”这人带着他们,进了宫门,转过无数回廊,停在一处小间外。有人正从里头急而不乱地往外搬着东西,容萧和新来的几人被喊过去加入,手中被塞了重重的盒子,又有人来领着,往另一方向疾走。总算,急行军一般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一座华丽的宫殿外,候在外头的一个女官补上领头的位置,带着一行人抬着东西从宫殿侧门进去,穿过一个影壁后的小道,在一个宽敞的庭院停下。前头已经排了二十来个宦官宫女,也是手捧了东西,慢慢一个一个从庭院前头的大殿里走,进去一个,没多久又出来一个,有的仍旧捧着先前捧着的东西,有的手里头已经空了。
容萧偷看过自己手里的托盘,盘中不过是衣物首饰一类的东西,心里猜测大概她们这一群人不过是起个运输然后展示的作用,拱大殿里头的人挑选手里的东西,送完东西,大概也就能走了,还得想法子找到皇甫。正这么想着,大殿里头突然传来一阵阵碰砸声,接着就是几声痛喊呼叫,很快就有人驾着拖了出来,一路喊叫着远去。排着队等候的宫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一派事不关己,但容萧分明看见前面离得最近的几个人随着那几声呼叫抖了抖身体。
那大殿里头,恐怕是有个大权在握、脾气暴躁的贵人。
没一会儿,轮到容萧,她学了之前的人,躬身低头,将手里的东西稳稳捧住,跨进殿门。有宫女引着她走进去,跪在一群人面前,又有人上前将她手里的东西自托盘里拿出来,似乎是展示了一下,没听见什么回应,就感觉东西重新放回了托盘。应该是否决了,她猜测着,试着动了动,没人理,于是起身原样退出了大殿。
还是同样排着队,按原路返回了接东西的地方,还了东西,再退出连接库房的小房间,随着前头的人,折回一个偏道离开。容萧挣观察者四周情况好寻机脱身,肩头却被人拍了拍。
“你是哪一处的?”那个与她同样服饰的宫人低声问。她抬眼看了看四周,那人立刻又道,“没事了,这么小心做什么?总管们可不会到这偏角来。你是哪一宫的,怎么看着眼生?”
容萧正不知要怎么回答,忽又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原来你在这里。”回身一看,却是皇甫一脸紧张地过来,抓了她手腕,“宫里确认,管事正在寻咱们。”一边说,一边疾步朝另一头走开。折过拐角,他脸上的表情回复了平常,仿佛走在自家花园,“你家九殿下快要到了,这宫中搞得如临大敌,啧啧。”回首看一眼容萧,“你方才被拖去了哪里?”容萧几句话说了,他“唔”一声,“那头应当是七公主的宫殿,恐怕正是在为面见九殿下挑选饰品衣物,也难为她了。不过真正难为的或许是你才是,给将来的九殿下正妃当了回奴才,呵呵。”
容萧驻足,抬眼冷冷看他。
“你现在可明白我同你说过的话了?”皇甫收敛了笑容,一双眼清明凉薄迎上她视线,“这些腐朽老去的权贵家族,只懂得死死抓着手里头仅剩无几的那一点点旧时荣耀,只知道肆意压榨人心,践踏民意,只愿意恪守着于他们有利的秩序,却不肯看一看人世间因此被牢牢束缚,唯有永远做他们的附庸,陪伴他们一同腐烂死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地云泥
皇甫这人,天纵之才,又有坚强无比的精神力,他的想法言论,置换一下时空,就是个解放斗士亦或者,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恐怖分子”。容萧一时间倒有些想不明白,古话说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她竟然会与他成为同盟即使并不是长久的同盟。
“瞧你这神情,”皇甫挑了挑眉,“定是在心里编排我的不是。”
容萧没说话却微微勾起了嘴角。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声悠扬的钟声,仿佛石子入水击起的波纹,一点点扩散。皇甫侧头听了听,道:“天宫来人了,”垂眼看向容萧,“你家九殿下也该是到了。”容萧眨眨眼,咬紧了腮骨。
“你这副上刑场的模样是要做什么?”皇甫忽而一笑,“既然来了,总是要想法子见上一见,见过了,再说别的也不晚。只是九殿下身份不同,又是来定亲的贵婿,走到哪里恐怕都是前呼后拥、守卫森严,要寻机见他,咱们恐怕还是继续扮奴才的好些”
“前呼后拥、守卫森严”八个字,委实是太温和的形容。远远站在宫殿外,随着一拨候补的宫人缩在一角,看着皇宫用来举行大典的正殿前方广场上看不见尽头的人头,只会心生恐惧。
礼炮声里,在一队铠甲似夜的军人簇拥之下,自海中缓缓落下停在众人前方的天宫皇子,果然就如同神降一般的气势,轻易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耳边是身周宫人们抑制不住地小声赞叹和惊呼,眼里是众人摩肩接踵争相观看的急切,容萧任由自己站眼见被挤到人墙最后,连一丝丝看到远处广场的缝隙也找不到。她呆呆站着,仿佛宇宙洪荒就已是这样,一瞬间,只记得起每个人都在她耳边重复着她与他的天差地别,只是从没有哪一刻,让这些提醒仿佛注入了生命一般活生生、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他与她,实在是不同的。
天地云泥。
他曾说,要她有与他同行的野心胆气,可若明明是两条完全不相交的路,就算她竭尽全力,又该怎么去同行?
肩膀被谁撞了一下,有人挤开她朝前踮着脚看,她措不及防朝旁边歪过去,被皇甫轻轻扶住,视线就这样直直撞上皇甫目光,看到他一脸冷漠和眼底了然的清明。她心里狠狠一扭,突然间没了留下去的勇气,想要离开的愿望刹那间变得如此迫切。
有些茫然弟看着远处人头攒动的广场,看着众星环月一般的天宫贵客在众人簇拥下渐渐走向前方巍峨的宫殿,她只觉得好像站在了无底的漩涡里,就要不止境地沉坠下去,于是只能垂了眼,渴望着自己能够像皇甫一样法力高深,此刻就能循迹而去,不必留下备受煎熬。
“可是后悔来了?”耳边响起皇甫近乎耳语的声音,她应声抬眼,他的目光与她一触即开,不见他嘴唇动作,又听见他道,“既来了,若是不寻机见他一面,就算回去,你心里结只会越积越乱,不如看到最后,要断也要断得干脆。”
断?容萧心脏一抽,仿佛停了好一会儿才重又开始跳动。
如果这种事情能够像说起来这么容易,她此刻恐怕也不会站在这里了。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想要说停就停,除非是突然死了,否则,必然一生或多或少都要纠葛其中。更何况,那个人,原本就是个令人难以忘记的、无法忽略的存在
“喂,你!”有人在喝斥,“耳朵聋了!没听见管事唤你?”
容萧一震回头,看见一只手正指着自己鼻尖,后头还跟着个年纪稍长的管事,也是一脸不悦地看着这边。她弯身低头行礼,那管事却摆了摆手:“免了免了,宫里头缺人,随我来。”接着又点了皇甫和旁的几个人,带着往侧殿旁的偏路走去。身后头,跟着传来先前呵斥容萧的人继续骂那些忙着看前方广场而乱作一团的宫人的声音,尖细高昂,怒气冲冲恐怕今日宫里头人人都忙得肝火旺盛了。
本就有些深思不属,加上有皇甫跟着,容萧也不去理会要被带到哪里去,只是机械地跟着迈动脚步。那管事领着他们,绕过宫墙,很快出了边门。门外一溜豪华无比的马车,拉车的马也是难得一见的神骏,那目光循声过来时,都是傲然不驯。
“小心着,”管事在一旁战兢兢道,“这些天马脾气不好,别招惹了,尽量放轻了手脚。”
天马?容萧禁不住抬眼看看靠得最近的一匹白马,那马儿似乎不愿意被她这样审视,朝她打了个大大地响鼻,前蹄在地上刨了刨。
“离远些别经了它!”管事忙在一旁低喝,也不敢过来。容萧低了头,同别的人一起排着队开始将马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天马那这些马车自然也就是天宫来的,车上的东西恐怕就是九殿下带来的聘礼了。
一个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慢慢从车上搬下来,堆到宫里备好的推车上,再一车车地送进去,等到马车上都空了,时间也过去了许久。海里都是以明珠取光,没有天色变化,但从时间判断,陆上的话,这时候应该接近傍晚了。自混进皇宫,做了一天的苦力,容萧是不觉得委屈,皇甫却已是一派安之若怡,似乎对发生的一切并不感到意外,就像自他说出“投名状”几个字之后,当真已将自己看做了与她一路的同伴,也全然不觉他暗自私藏祸心,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实在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
这皇宫出去假山一般的各样珊瑚群、充作照明的张着嘴露出明珠的巨大蚌类,其实并不能见到海底该有的鱼虾蟹蚌。此前青莲也说过,就好比人间的三六九等,海底水族自然也是分贵贱贫富,低等的族类,如同路上的平民百姓,要进皇宫这样的所在,也和登天一样不可设想。容萧扫着扫着,发起呆来真正的一无所想,只是发呆,就连什么时候身后来了人也不知道。
“这位哥哥,”一只手拍上她肩头,几乎惊得她跳起来,猛然转身去看,也许脸色实在难看,反而将同她打招呼的小宫女吓个够呛,“啊”地一声叫出来,半天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随即有急急道,“好在碰见你,玉霄殿哪里遣人送酒,你同我去搭把手吧?那酒坛子我一个人可拿它不动,正发愁呢。”看着她手中的扫帚,“你是未阳宫的?过了我同于管事说说,不会罚你。”说着抢了她扫帚丢开,拉了她袖子一把,“快走快走,怎么呆头呆脑的?难怪今天这样的日子,还被遣了来这偏角打扫”
小宫女带着容萧,径直穿出了庭院,绕了几个弯,找到一处偏殿,从腰间掏出把钥匙,启开殿门,叫容萧取了身后一颗明珠托着,往殿里走。
“不知哪个多嘴的,偏偏引得陛下想起来这里几坛老酒,要拿出来给九皇子品尝,”小宫女一边往里头走,一边嘀咕,“着急忙慌的叫我来取,也不管多远的路”
听着小宫女抱怨,那口气,似乎不是普通的宫女,瞧她的服饰,也和此前看过的宫女有少许不同,应该是皇族身边近身伺候的。容萧静静跟着她,给她照明、替她拂开头顶幔帐、用袖子掸去酒坛上的灰尘让她看清封条上的字小宫女几次抬眼看她,先前嫌弃她呆木的神色不见,倒是带了几分好奇。
“就是这个了。”总算,小宫女指了其中一坛酒。容萧将明珠递给她,弯腰将酒坛抱起,沿着原路出去。酒坛子虽大,以容萧现在的状态,倒不是很费力,胆小宫女似乎很是着急,一出殿门就靠近她,道:“别离得太远。”随后念了个诀,周围水波忽地移动,两个人便如同腾云一般朝着远处最亮的所在掠去。
容萧抱紧酒坛,心里虽然紧张,但并非很意外,只是更加明确这小宫女果然地位不低,应该是在某位皇族身边的近侍,寻常那些宫人宫女,都不见有她这样的修为。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那又如何?
没多久,小宫女引着两人飘然落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前月台,已有与她服饰相仿的几个宫女迎上来,七嘴八舌地打招呼问话。小宫女笑嘻嘻地唤着容萧将酒坛送进偏门,几个人七手八脚,很快将坛中的美酒分装进无数白玉酒壶中,准备往殿内送酒。酒坛子刚打开,酒香飘出来,连容萧这样不太懂酒的人,也知道果然是难得的好酒。也许是看到她视线凝住的模样,小宫女误会了什么,抿嘴一笑,趁着旁人忙乱,找个小酒杯倒了一小口酒递过来:“劳烦你了。”
容萧诧异,不过不敢多话推拒,于是接过酒饮下,咳了两声低头递还酒杯:“谢谢你。”
旁边一个宫女噗嗤一声低笑,推推那小宫女:“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木头?”
“未阳殿那边,幸好遇见他,否则我可要自个抱着酒坛子回来了。”小宫女嘟嘴说完,又朝着容萧示意,引她出了殿门,“再随我去一趟,一坛子酒,不够塞牙的。”回头又喊,“张同他们若是来了,叫他们赶紧去,否则照我这样一坛一坛地运,不知要到何时,偏偏又不给人施法一次搬来。”
“是啦,”有人应着,“谁叫娘娘只信得过你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