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志-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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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不孝子!狼心狗肺的东西!看为师打断你双腿——”道士一边追打一边怒骂,没跑得几圈便脸色发白,上气不接下气地,终于一个趔趄几乎栽倒。皇甫转身想去搀扶,惹得他举棍来打,无奈只能远远站着。道士拄着木棍喘了半天,举步又要再追。跟着容萧走过来的圆方张口又是一口火喷出,惊得道士“哇”一声就往后头栽倒,皇甫闪身过去接住,扶他在个石鼓上坐了。满目的蒸汽里,白冠笑得合不上嘴,前仰后合地好不快活。
容萧挑眉站在原地,仔细看那道袍人。他年纪大概与贺宣相近,头发半灰,有些驼背,五官还算端正,只是这时皱眉挤眼张嘴喘气,看上去很有些滑稽。
——实在是,不像皇甫晋的师父,自然也更不像那个神秘高深的圣师大人。
烧化了周围树上的冰棱,圆方很不见外地仰头啄食树枝上冻熟了又烧熟了叶片,大概是口感极其不好,摇头甩了半天。那道人瞪视半响,抬手指着皇甫大骂:“孽徒!你又回来作甚?还同这老猴混在一起,要弄什么鬼花样谋害你师父!”
“老东西!”白冠跳起来,“自己教的徒弟不成器,还怪别人教唆,羞也不羞?若换做我,早将这臭小子逐出山门,偏只是你,一口一个为师,我瞧你便是被那小子将家底性命都害了去,也记不住教训!”
“我呸!”道人也跳起来,“我自家的徒弟我乐意,你管得着嘛!再如何,那也是我的家事,轮不到这浑身长毛的泼皮操心!晋儿过来!”
皇甫苦笑着近前:“师父。”却有人影一晃,转眼间道人与白冠已经撕扯在一起,如同两个稚龄小儿缠斗般毫无章法,看起来极其滑稽。皇甫满面无奈退步站在一旁,不拉不劝不阻,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好半天,眼看着道人又是上气不接下气,皇甫才上前施了个巧劲隔开两人,扶着道人再坐下,道:“师父,这位容姑娘,想要上巫泽山。”
道人回过头来,又是一惊,视线在容萧和圆方身上来来回回,眼瞪得铜铃般大,好一会儿,突然又抬手一指,手指颤巍巍好像受了极大剌激:“他便是老九身边的丫头——不对!是个小子!”
容萧下意识看向自己平坦的胸前,撇撇嘴。
“丫头也罢小子也罢!”白冠急吼吼打断,“速速开了山门放行!”
道人充耳不闻,只望着皇甫,脸上惊讶之色渐渐散去,再不见与教训徒弟,老猴斗嘴的惫懒模样。皇甫迎着他的视线,稳稳道:“师父,请开山门。”
道人眼眸沉沉,视线又一次在容萧身上扫过,良久才道:“不得宣召,山门不启。小子回去罢。”转身看着皇甫,“我只当不曾收过你这徒弟,快快离开。”又转向容萧,“我这孽徒心眼太多,又从不将世俗道德规矩放在眼里,无论他以何借口引你前来,你都不该取信。”
皇甫苦笑:“师父这次却是冤枉徒弟了。”
“你住口!”道人斥道,“你能骗了别人,如何还骗得过我?”
白冠在一旁嗤笑:“你这老鬼被他骗的难道还少不成?”
“大师,”容萧上前,“这次的确是我要他领我前来拜见圣师大人。”
道人狐疑看着她:“你要见圣师作什么?”
容萧指指圆方背上的殷乙:“我的朋友,圣师大人在他身上加了禁制,我要请圣师大人替她解开。”
“即便如此,不得圣师宣召,不能上山。”道人摇头。
容萧看看皇甫,再看向道人。白冠已经朝她摆手:“你莫要误会,这老牛鼻子怎会是圣师?”
容萧皱眉:“不是说皇甫是圣师的徒弟?”
皇甫淡淡一笑:“是,不过素行不良,被师父逐出了山门。”
白冠冷哼:“便是逐你十遍八遍,再见着面,还不是徒儿徒儿叫得亲热无比。”
“师父说啦,”皇甫微笑,“这是家务事,不劳老猴操心”
容萧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念头刚闪过,已被白冠哇哇叫骂打了岔。
“老猴别闹,”她伸手拽住了白冠袖摆将他拖开,朝向道人,“既然要上巫泽山才能面见圣师大人,烦请大师打开山门,放我们过去。”
道人目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终于开口:“巫泽神山,你当是人人都能随意往来。这其中利害,你可知道?”
“我听说,上巫泽山,难于上青天。”
道人冷哼:“要上巫泽山,神蜕皮、鬼锉筋,脱胎换骨路。就连天宫之上,也只是皇家来去如常。以你这点修为,即便我开了山门,也是上不去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途之三川
白冠撇撇嘴。摊手:“老夫同你说过,巫泽山难上。上回我同那小祖宗来过,不也一样灰溜溜回头。”容萧低头,立刻想起那时在胤都,狐狸的确有过一次极其挫败的情绪表露,曾将她当做抱枕蒙头睡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吃了闷气。
“耗着也是费神,”白冠扯扯她手臂,“看天色还早,不如就此回去罢。”
容萧久久低着头,直到白冠几乎要跳脚,忽而抬头:“老猴,轩辕山比起巫泽山,是否更加不可及?”
白冠一愣:“还用说!”
容萧沉吟着,忽然转身朝道人一礼:“请大师打开山门。”
道人一惊:“说了这许多,小子你仍是要去送死不成?”
白冠咬牙切齿:“我便知道这小混蛋一定不依劝告。”
“既然来了,就不想空手而回。总要试试才好。”容萧淡淡,“何况我有些事,实在想要向圣师求教。”
“一旦入了山门,岂能回头?”道人斥道,“小子以为试试不过,便可返转不成?”
容萧笑笑:“也不一定就过不去。”
“冥顽不灵!”道人怒形于色,“寻死的法子多得是,何必来我观中胡闹?快快离去!”说着提起先前追打皇甫的木棍就要打过来。白冠高喊一声,挡在容萧身前,身周罡风渐起,与道人再没了方才孩童胡闹的模样。
“请师父开山门。”皇甫在此时道,“徒儿愿陪容姑娘上巫泽。”
道人咧嘴冷笑:“你又凭的甚么?你不是一向心有高志,怎么忽然就愿意舍了修为性命在这里?”
皇甫低头:“请师父成全。”
道人冷冷看着皇甫垂落身侧的手中渐渐显形的银枪:“孽徒!”忽而转身迈步,当真想死,我不阻你。”他绕过正殿边墙,沿着殿后一条羊肠小径快步前行。大概半盏茶的功夫,眼前一片开阔地之后,突兀立着一座直入云端、平坦如镜的石崖。
这才是巫泽山?容萧走过去,站在地上抬头仰望,目光尽头,只有或浓或淡的云雾环绕。
道人回转身来看着她:“入得山门百尺,有一室一途。若是巫泽山门人,留在石室,自会有人来接。你不得宣召上山,便只能选三川之途,历劫之后不死,便能上山。”
皇甫迎上容萧探寻的目光,坦然点头。
“好吧。”容萧点头,“大师请开山门。”
道人跺跺脚,冷哼几声,又狠狠瞪了一眼皇甫,回身在山崖脚边坐下,盘膝闭目,好一会儿,睁开双眼,目中竟有光华流转,看上去几分诡异、几分眩惑。他看向容萧:“山门打开,你能不能进去,却也需要看机缘。”说完,抬手到嘴边,张口在中指咬下,随即屈指,将指尖冒出的鲜血弹了三次在身前石崖之上,跟着起身退回。
许久没有动静,就当容萧以为还有步骤时,隐隐从地面感觉到波动,片刻之后,一阵龙吟般鸣响声里,眼前石壁一点一点浸润融化,慢慢显出个巨大的洞口,阵阵凉意浸骨的寒风从洞内涌出,将人们身上衣袍鼓涨撑起。
“山门已开,”道人道,“若此时反悔,却还来得及。”
容萧皱眉等一阵寒风掠过,抬手拂开额前乱发,吐一口气抬步:“生死有命。”
白冠怪叫几声,跟着迈步朝洞口走近。容萧回头看他。他一瞪眼:“我若不跟去,你当那祖宗能放得过我?”
容萧嘿嘿一笑:“委屈你啦老猴。”白冠冷哼,抱手朝前走去。
后头皇甫折身向着道人一拜:“师父我去啦。”道人扭头不理,下颚却微微颤抖不住。
等到聂青抱着殷乙走进洞口,圆方在最后伸着脑袋,也追着往洞里挤,嘴里叽里咕噜不停。容萧回头招手:“来吧来吧,若真是死路,一起上路也不错。”
“呸呸呸!”前头白冠跳起三丈高。容萧哈哈一笑。
道人还站在洞外,面朝着他们,可是身影却开始变淡。没多久,石崖洞口消失,洞内一丝光亮也无,只听见阵阵风声,还有在场的人或急或慢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下一刻,一抹萤光泛起,却是皇甫微抬了手,手心一点莹白光影,恰恰将周围黑暗驱逐。一眼之后,容萧有些恍惚起来,四面的黑暗忽然变得不太真实,眼前那抹映在光影之中的修长身影,那样熟悉,仿佛每夜梦回滞留在心底脑海的记忆,每每扯疼胸口,压抑呼吸。
“还不快些!”白冠在前头气嚷嚷喊。容萧惊醒,看清身边皇甫的面容。皇甫迎着她的视线,挑唇笑得粲然:“容姑娘是将我看做哪个旧识了吧?”
容萧心脏咯噔一下,揪扯得胸口酸闷无比,强撑着回视:“那又如何?”
皇甫笑容不变,微微颔首:“请。”
容萧握紧了隐在袖中的双手,稳步朝前走去。
果然如道人所说,前行百尺之后,豁然开朗,视线尽头,两处岔道。左一道古铜高门,森冷压抑,右侧仍是黑森森通道,不见边际。皇甫伸手一指:“三川之途,我们该是要走这里了。”
容萧将目光从铜门上收回,看向皇甫所指方向,视线所及,幽深不见尽头。
“慢着。”白冠伸手拦她,“丫头可要想好,这一步踏出去,再无回头路。”老猴带着难得庄重的神情,“若死在这里,一切便再无可能,那小祖宗娶上一百个公主你都没法子理会了。巫泽山,不是非上不可,你又何必执拗?”
容萧站着,目光透过白冠身体直望甬道深处:“我不能放着殷乙不管,况且,若是连巫泽山都去不了,哪一日若是要去轩辕山又该怎么办?”
白冠惊跳:“你那时并非嘴上说说是也不是?你这小混蛋早打了主意要去轩辕了是也不是?”
容萧迈步,自他身旁越过:“我是说万一,也没说一定要去。”
“呸!少拿这话敷衍你猴爷爷!我且跟你先说明白,即便再是怕死,即便那小祖宗回来将我老猴剥皮剔骨,猴爷爷也不会同你胡闹打什么上轩辕的主意”
“是啦是啦,猴爷爷,您老先安心。那轩辕山连九殿下自己都不能去,凭我又能怎样”
“三川,即是三途,或缓或急,剥凡胎,去凡骨。铸炼魂魄。”皇甫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显得空灵,“若生,则生,不生,便是归途。”
归途——从哪里来,向哪里归。
容萧不会天真地以为,这里的归途,会是皆大欢喜,没有压力的来去自如。
归途,即是无生。
皇甫手心的荧光在渐渐黯沉,却原来,周围的黑暗,已是连光也不能驱赶。容萧感觉到恐惧,耳边响着的自己和同伴的脚步声,也仿佛变成了声声急促的鼓点,正为着他们生命流逝的路途伴奏,直至走到终点。她下意识捏紧了拳,指甲剌痛手心,却抑制不住加速的心跳。
忽然,身侧的白冠探手将她抓住,拉在身后,倾身朝着前面看去。皇甫随即矮身,将手心剩余的一点光芒凑近地面。
“到了,”他低声道,回首看着容萧,“这便是一川,涤尘。”
容萧已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因为他语气中的严肃而紧张。接着,皇甫缓缓起身,微抬的手合拢了掌心,那点莹白的光瞬间在视野中消失。
“虽说要送姑娘一个投名状,其实我也无甚成功的把握。”皇甫淡淡道,“若是不慎失败,姑娘可别责怪我没有信用,再如何,人力始终有限,三川之途是上古神灵意志铸成,我若是败了,也不奇怪。”
容萧在黑暗中,凭着声音望着他的眼:“你师父说的是真的,你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修为?这个投名状未免代价太大。”
皇甫轻声笑:“既然要赌,自然需懂得愿赌服输的道理。我下了注,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便是命。何况,”他似乎转身背朝了她,“我不觉得当真就要输了。”
“哼,”白冠嘲讽道,“你小子自诩聪明,可惜自古聪明反被误,等到了黄泉,再去同阎王赌罢。”
皇甫毫不在意呵呵笑:“当真见阎王再说。姑娘招了圆方驮着你和重卫吧,这位小兄弟也好腾出手来自保。”
“好。”容萧唤来圆方,跃上去,接了殷乙抱住,“你早该说明有多艰险,我请阿笑婆婆和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