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帝王妻:璃妃传-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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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缘误 第71章 冷月笼烟戏已深(上)
从望舒手中接过托盘,独自一人,推开书房门,缓缓步入。
书房里薰着苏合香,这是姐姐以前在家最常薰的香,而我,却着实不喜这香,微微皱鼻,没来由地让我有些心躁。
他依然一身玄色,立于桌案前,眉心蹙紧,神思已深,烛焰摇曳,在他周身罩上一层淡黄的光晕,衬着袍裾上的飞龙愈发威仪触目。
我将托盘放至一边的酸枝木圆桌,柔声道:
“皇上,您这么晚都没去膳厅,臣妾替您把晚膳端了过来,先用一点吧。”
他眸光冷洌地望向我,声音哑涩:
“璃儿,不问朕所为何事?”
神色淡然,轻声道:
“皇上,这粥快凉了呢。”
婉浅一笑:
“皇上神伤的必是前朝之事,臣妾仅记得身为宫妃,所该忧的,是皇上的龙体安康,而并非前朝的政事。”
我将粥用手端起,走至他身边,微微笑着:
“再不用,凉了,就要拿胃去捂,岂不伤身?”
他伸手接过,置于一边,语音低沉:
“放着吧,一会朕想用了,自会叫内侍再重去温。”
“皇上,这血燕熬就的粥,如再复温,那滋养的功效就未必有了。而且,臣妾妄揣圣意,今日皇上,似有心事烦忧,怕等到想起用时,已是明日了。”
“前日朝中有人弹劾御史大人柳渊,丞相竟不先禀于朕,便将柳渊打入大理寺监狱。”他望着我,薄唇微启间,话语却犀明无比。
果然是父亲独断的行径惹怒了这位少年君王。
积重掣肘早让他开始剪除父亲的羽翼,叔父的事便是警醒,而父亲,已忍了那么些时日,却偏骗此时动那柳渊,终是操之过急,怕只怕纵然柳渊被除,更危了相府在帝王心中的位置。
敛下眸华,声音愈低:
“不管前朝如何,臣妾只晓得皇上是臣妾的夫君,夫君便是臣妾的一切。”
此时,我若护着父亲,只会增加他的反感,不如这般,倒还能唤得他心底的一丝不忍。
他平静地凝望着我,然后重又端起那碗粥,慢慢地舀起,一勺一勺,细慢的品着。
我挑了挑昏暗烛焰的芯,那烛油便迅速地往下滴坠。托座内积厚的烛蜡似着那愈渐堆畜的不和,直到今日,终于用另一种方式极端地爆发。
第四卷 缘误 第71章 冷月笼烟戏已深(下)
桌案上明黄纹边的宣纸上,赫然写着一个极大的“忍”字,笔法苍劲,正是他的字迹。
我复望向他,他已将粥缓缓用完,神色依然凝重。
我执起丝帕替他轻柔擦拭唇边,甫拭完,泪潸然而下:
“皇上——”樱唇嗫嗦,却再说不下去。
他将我轻轻揽入怀中,我低声略带着哀愁:
“臣妾不愿见皇上这般辛苦,臣妾心里——”
话语未完,其音已哽,身子微微颤抖,他拥着我的手必是感觉到,然后,他的胸膛内,我清晰听到一声叹息。而我的心内,凐出一弧笑意。
柳渊,德妃的父亲,父亲若将其治罪,那德妃就为罪臣之女,纵是皇长子为其所生,恐怕其势也不会长久。
这场戏,确是比之前预料得有些出人意料。
而我,也不会辜负了戏中的角色,也会恪守这角色的定义。
唯一担忧的,只是父亲,他素来冷静,权倾朝野二十余年,亦没留下任何不利自己的柄据,怎会这次竟这般不顾龙颜震怒呢?
“皇上,天色渐晚,早点安歇吧。臣妾方才听顺公公提到,北溟国主已然抵达藏云,想必明日,皇上就要与其会晤,如若精神欠佳,岂不是有悖国体呢?”
“璃儿先去歇息吧,朕把这道奏折批复后,自会安置。”
他松开拥着我的手,我微微福身,行礼,退出书房。
夜风渐冷,望舒替我披上水绿贡缎披风,我将手拢在披风,终于觉到一丝的暖意。
“娘娘,风大了,明日怕要变天了吧。”
我转眸凝着她,淡淡道:
“即便是变天,亦还会有放晴的一天。”
丝履一步步踏过庭院内飘零的落叶,听着树叶的低呻,心下,突然有丝沉重。
方才他墨眸深处,那缕郁烦,竟还是触动了我,护甲的犀利掐入指腹,安陵宸,不可以!你不可以有一点的心软,还念着那个害死你孩儿的人!
指腹传来的阵阵疼意,让我摒去这不该有的杂念,微微抬起我秀美的下颔,我望着烟锁月华的那抹黑暗,无声无息地笑了……
第四卷 缘误 第72章 弦抚箫吟情难续(上)
今晚当值的是忆晴,往藏云而来的一路上,她始终不愿多与我说一句话,昔日的亲情,又该如何去续呢?
“娘娘,有何吩咐?”她问,语音木然。
“忆晴,没有吩咐就不能留下你?”
“娘娘没有吩咐,奴婢便会在一边听命,直到娘娘准奴婢退下。”
“好,那我特许你不必自称奴婢。”在她面前,没有称“本宫”,总觉得,称了,隔阂便愈深,而此时,不称,其实,彼此心里也都明白,身份早已悬殊。自幼一起玩乐的姐妹,如今,一人为主,一人为仆。这样的情景,任谁都是无法释怀的吧。
“奴婢已没入奴籍,还请娘娘不要徒增奴婢的是非。”
“是非?”我轻轻嚼过这两字,也知这堂妹的性子,与世无争,但却刚烈。今日为奴,在她心中深种的伤痕又岂是一两天所能抚慰的。
眸华凝向一边置着的琵琶,道:
“也罢,你替我将琵琶取来。”
她依言取了,我从她手中接过,甫试几个弦,音涩调疏,正思忖曲调怎开时,窗外,幽谧缓淌而来的箫音,让我随之不自禁地弹拨下第一道泠音。
琵琶的婉转绵长,顺着空灵苍茫的箫声,令人眼前似乎于月夜尽绽嫣繁香花,悦耳鸟啼。
一缕淡淡的忧愁、淡淡的惆怅,浓浓的寂廖,随这曲子一起,零落在异乡的行苑内,却无归去,不归处,神思已惘,碎碎融进的,仅是些许的欲语还休。
那音,那调,皆是如那深邃似墨的穹空遮月的云,经历辗转的聚合,蕴蓄着过往的情愫,饱蘸浮生的沉思,化为一首无词的曲,无韵的歌,如此而已。
轮指送出一声连绵不断若风清泠的吁息,滑拨着手中的琴弦,缓缓地,将此刻心间所有的情愫,倾吐出,抒落下……
“噹”,弦断,琵音骤然嘎止,素指缩回,那弹出的弦却勒了一条红艳的割伤于指尖。
失神的望着那抹红,竟觉得难以抑制的心痛。
箫声依然回旋在此时的空气里,可,我却没有弦来和,固然弦可以再续,但所有错过的,失去的,又怎么续得回呢?
第四卷 缘误 第72章 弦抚箫吟情难续(下)
将怀中的琵琶递于忆晴,一瞬间,怀里怅然若失,我知道,有些失去的缺口,一直会在那里,然后在不经意间触痛自己。
“奴婢参见皇上。”忆晴淡漠的声音响起,却透着一丝隐隐的恨意,很浅,但还是落在我心内。她的手紧紧地握起,低下的秀首,似微微颤抖。
“臣妾给皇上请安。”我起身,福身行礼。
他点漆的星眸凝望我,漫不经心地道:
“方才弹的是什么曲?”
“回皇上,是《满庭芳》。”
“璃儿喜欢这曲子?”他唇边浮起一道弧度,轻轻牵起我的手,我被他牵到指尖的新伤,不由微缩了一下,他已察觉,将我的手执起,白皙的指尖那道红色,分外醒目:
“怎么又伤了自己?”他的眼神这一刻,是带了些许的柔意,映着烛晖,不复日间的傲然淡漠。
“不过是长久未弹琵琶,生疏了。”我轻轻道,转对忆晴道,“你且退下吧。”
怕她突然失态,控制不住,走了堂哥的复辄,纵然她仅是一介女流,但我赌不起,也不想赌。
不是因为不舍君王的薄情,而是为那无法隔舍的亲情——忆晴,是叔父仅剩的血脉,我唯一的堂妹。
忆晴缓缓退下,掩上了室门。
我默默替天烨宽衣安置。
“让宫女来即可。”他按住我的素手,我淡淡一笑:
“在宫里,逾一下矩都不成,难得今日在宫外,就让臣妾尽一回为——”本欲说出“妻”字,临到唇边,生生咽了下去,“妾的本份吧。”
只有皇后才能称为他的妻,而我,不过是妾。
他唇边的弧度愈深,知我刻意避了那字,亦不再提:
“为夫就有劳璃儿了。”
“为夫”二字,他似故意加重了音,我脸颊有些发烫,素手竟怎么也解不开他九龙镶翡翠腰带的如意结。
他的手指轻轻一拉,那结便开了,我脸上愈红:
“臣妾手拙。”
“早些安歇吧。”
他的手指依然冰冷,碰到我的手指,彼此的温度却无法传递。一如,我们的心,始终无法互相温暖,只能让彼此的寒意更深吧。
红烛熄,夜已深,梦难寻!
第四卷 缘误 第73章 故人重邂惊变时(上)
在天烨身边陪寝,一直睡得很浅。
这次,亦不例外,夜半时分,悠悠醒转,甫一醒,再无法入眠。他的手还环在自己的腰际,轻轻将他的手移开,他略略动了一下,但,呼吸依然沉稳均匀。
已是深秋,今晚却着实有点闷热,换上水绿细丝褶缎裙,身上已微汗汵汵。回身望向天烨,仍在熟睡。
睡梦中的他,不再有冰冷犀寒之气,可,当他醒来,终还是那个让人生畏的帝王。
推开室门,恰是顺公公值夜,见我出来,惊了一惊,我对他摇摇手,他识趣地福身行礼,并不发一言,而我,慢慢走下台阶。
月华若水拂过行苑的草木荫荫,我信步缓缓前行,空气中,有淡淡的桂花香弥漫,素手拈下几点花蕊,那浓郁的香味便萦绕在手心。
取出随身的荷包,悉心拈了一些花蕊填至包内,闻着花香,连日束着的心,似也开阔了许多。
转过几道回廊,渐渐行至一处白日从未来过的庭院,远处,隐隐有躁动的犬吠声,无端地打破了静夜的宁谧。眉微颦,却听得幽扬的箫声又起。
寻声而去,已有一对禁军巡逻经过,见我,稍稍迟疑,领队早恭敬地带头行礼:
“卑职参见璃妃娘娘!”
其后的侍卫亦俯身行礼。
我挥袖,免了他们的礼:
“这里是何处?”
“回禀娘娘,此处是北苑的兰若堂。”
黛眉舒展,原来是佛堂。
遂令他们继续巡逻,那领队见我依然前行,不由道:
“娘娘,夜深露重,还是卑职跟着娘娘吧。”
“不必。本宫只往兰若堂祈福,旦求清静。”
他惟惟应了,带着一众禁军离去。
传闻东歧为尚佛国度,这行苑内设有佛堂,实是名不虚传。
只不知,那共我琶曲的吹箫人又是谁。
穿过桂树织就的树荫,莲步轻移,原本暮黑沉重的夜空,忽然在慈华寺后方光华耀芒,照得鹅卵石的甬道发白,那树荫的叶蔓突然都清晰可辨,瞬间,又忽地转暗,四周静谧若墨染般黝深。
如是怪异的景象,让我加快了步子,四周,闷热地有点让人窒息。
兰若堂,为两层殿宇,主殿挑高,纵是夜半,依然灯火通明,我跨入略高的门槛,殿内供奉的正是观世音菩萨。
法华经卷曰观世音菩萨,时观其音声,令得解脱;若有所求,亦皆令得。娑婆世界,我亦是渺众中一人,但,我观其音,若有求,便能得吗?
第四卷 缘误 第73章 故人重邂惊变时(下)
心底突觉悲凉的意味,那些撕心的往事又再再浮现,眸华顾徊间,才赫然发觉堂内的轩窗下,伫立着一轩昂的身姿,银色的发丝飘扬,覆住半边俊美的脸,丝丝碎银后冰灰的眸底隐隐含着睿犀。
他手中,握着一支通体剔透的紫玉箫,见我望向他,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一刻,但觉春暖花开的意境莫过如此,煦暖,灿烂。
他,竟是那日北溟天池边所邂逅的男子。
“姑娘,近来可好?”他悠悠启唇,语音温柔。
“原来是你。”我的手不自禁地抚上脸颊,被他望着,手下是些许的微烫,“你,怎会在此处?”
他唇边的弧度愈深:
“姑娘每次见面,难道都要问在下为何出现吗?”
彼时,我有薄纱覆面,今晚,我素颜以对。而这张无暇的脸,却可能还是拜他所赐。他难道真的只是北溟太傅之子,然后与我屡次偶遇吗?
纵然宫妃不能以貌直面陌生男子,但对着他,却如同久别的挚友般,让我并未觉得任何不妥。何况,我的容貌得以恢复,应该与他有关。
“我的脸,是你所救?”余光掠到腕际的白玉手镯,遂轻抬皓腕,“这也是你所赠?”
“是姑娘救了自己,我恢复姑娘的玉容也是凭着天寰玫瑰的功效。”他清若秋水的冰灰瞳眸望着那玉镯,淡淡道:“这不过是聊表谢意,不足挂齿。”
“来此处又是瞒着父亲吧?”他总是淡然、柔和、波澜不惊的样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