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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书剑恩仇录-金庸-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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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子本领这样大,别人都要来请教你。我才不信呢1周仲英道:“四爷这主意儿不错呀。”骆冰道:“于老当家说,他去见皇帝老儿的事干系极大,进宫的人决不能多,否则反而有变。四哥听他这么说,自是遵奉号令。当夜他二人越墙进宫,我在宫墙外把风,这一次心里可真是怕了。直过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才翻墙出来。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人就离京回江南。我悄悄问四哥,皇帝老儿有没见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哥说皇帝是见到了,不过这件事关连到赶走鞑子、光复汉家天下的大业。他说自然不是信不过我,但多一个人知道,不免多一分泄漏的危险,所以不对我说。我也就不再多问。”周仲英赞道:“于老当家抱负真是不校闯宫见帝,天下有几人能具这般胆识?”骆冰续道:“于老当家到江南后,就和我们分手。我们回太湖总舵,他到杭州府海宁州去。他从海宁回来后,神情大变,好像忽然之间老了十多岁,整天不见笑容,过不了几天就一病不起。四哥悄悄对我说,老当家因为生平至爱之人逝世,所以伤心死的”说到这里,骆冰和徐天宏都垂下泪来,周仲英也不禁唏嘘。骆冰拭了眼泪续道:“老当家临终之时,召集内三堂外三堂正副香主,遗命要少舵主接任总舵主。他说这并不是他有私心,只因此事是汉家光复的关键所在,要紧之至。其中原由,此时不能明言,众人日后自知。老当家的话,向来人人信服,何况就算他没这句遗言,众兄弟感念他的恩德,也必一致推拥少舵主接充大任。”周仲英问道:“少舵主与你们老当家怎样称呼?”骆冰道:“他是老当家的义子。少舵主原是海宁陈阁老的公子,十五岁就中了举人。中举后不久,老当家就把他带了出来,送到天山北路天池怪侠袁老英雄那里学武。至于相国府的公子,怎么会拜一位武林豪杰做义父,我们就不知道了。”周仲英道:“其中原因,文四爷想来是知道的。”骆冰道:“他好像也不大清楚。老当家死时,有一桩大心事未了,极想见少舵主一面。本来他一从北京回来,便遣急使赶去回疆,吩咐少舵主到安西玉虚道观候命。天池怪侠袁老前辈不放心,陪了少舵主一块儿东来。哪知道老当家竟去世得这么快。安西到太湖总舵相隔万里,少舵主自是无法得讯赶回了。老当家知道挨不到见着义子,遗命要六堂正副香主赶赴西北,会见少舵主后共图大事,一切机密,待四哥亲见少舵主后面陈。哪知四哥竟遇上了这番劫难”说到这里,声音又哽咽起来:“要是四哥有甚么三长两短老当家的遗志,就没人知道了。”周绮劝道:“冰姊姊你别难过,咱们定能把四爷救出来。”骆冰拉着她手,微微点头,凄然一笑。
  周仲英又问:“文四爷是怎样受的伤?”骆冰道:“众兄弟分批来迎接少舵主,我们夫妇是最后一批,到得肃州,忽有八名大内侍卫来到客店相见,说是奉有钦命,要我们前往北京。四哥说要见过少舵主后,才能应命,那八名侍卫面子上很客气,但要四哥非立刻赴京不可。四哥犯了疑,双方越说越僵,动起手来。那八名侍卫竟都是特选的高手,我们以二敌八,渐落下风。四哥发了很,说我奔雷手豁出性命不要,也不能让你们逮去。一场恶战,他单刀砍翻了两个,掌力打死了三个,还有两个中了我飞刀,余下一个见势头不对就溜走了。但四哥也受了六七处伤。厮拚之时,他始终挡在我身前,因此我一点也没受伤。”骆冰讲到丈夫刀砍掌击,怎样把八名大内侍卫打得落花流水,说得有声有色。周绮听得发了呆,想像奔雷手雄姿英风,侠骨柔肠,不禁神往,隔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忽然转头,向徐天宏瞪了一眼,满脸不屑之色。徐天宏如何不明白她这一瞪之意,心道:“四哥英雄豪杰,当世有几人比得上?你说我徐天宏不及四哥,谁都知道,又何用你说?”骆冰道:“我们知道在肃州决不能停留,挨着出了嘉峪关,但四哥伤重,实在不能再走了,就在客店养伤,只盼少舵主和众兄弟快些转来,哪知北京和兰州的鹰爪又跟着寻来。以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徐天宏道:“皇帝老儿越是怕四哥恨四哥,四哥眼前越无性命之忧。官府和鹰爪既知他是钦犯,决不敢随便对他怎样。”周仲英道:“老弟料得不错。”
  周绮忽向徐天宏道:“你们早些去接文四爷就好了,将那些鹰爪孙料理个干净,文四爷既没事,你们也不用到铁胆庄来发狠”周仲英连忙喝止:“这丫头,你说甚么?”徐天宏道:“因为少舵主谦虚,说甚么也不肯接任总舵主,一劝一辞,就耽搁了日子。再说,四哥四嫂一身好武艺,谁料得到会有人敢向他们太岁头上动土呢。”周绮道:“你是诸葛亮,怎会料不到?”徐天宏给她这么蛮不讲理的一问,饶是心思灵巧,竟也答下上来,只好不作声。周仲英道:“要是七爷料到了,我们就不会识得红花会这批好朋友了。单是像陈当家的这样俊雅的人品,我们在西北边塞之地,轻易哪能见到?”转头向骆冰道:“他夫人是谁?不知是名门闺秀呢,还是江湖上的侠女?”骆冰道:“陈当家的还没结亲呢。”周仲英就不言语了。
  骆冰笑道:“咱们几时喝绮妹妹的喜酒啊?”周仲英笑道:“这丫头疯疯癫癫的,谁要她啊?让她一辈子陪我老头子算啦1骆冰笑道:“等咱们把四哥救出了,我和他给绮妹妹做个媒,包你老人家称心如意。”周绮急道:“你们再说到我身上,我一个儿要先走了。”三人微笑不语。
  隔了一会,徐天宏忽地噗哧一笑。周绮怒道:“你又笑甚么了?”徐天宏笑道:“我笑我的,跟你有甚么相干?”周绮心中最藏不下话,哼了一声,说道:“你笑甚么,当我不知道么?你们想把我嫁给那个陈家洛。人家是宰相公子,我们配得上么?你们大家把他当宝贝儿,我才不希罕哩。他和我爹打的时候,面子上客客气气,心里的鬼主意可多着呢。我宁可一辈子嫁不掉,也不嫁笑里藏刀、诡计多端的家伙。”周仲英又好气又好笑,不住止。可是周绮不理,连珠炮般,一口气说了出来。骆冰笑道:“好了,好了!绮妹妹将来嫁个心直口快的豪爽英雄。这可称心如意了吧?”周仲英笑道:“傻丫头口没遮拦、也不怕七爷和文奶奶笑话。好啦,大家睡一忽儿吧,天亮了好赶路。”四人从马背取下毡被,盖在身上,在大树下卧倒。周绮轻声向父亲道:“爹,你可带着甚么吃的?我饿得慌。”周仲英道:“没带呀。咱们明儿早些动身,到双井打尖吧。”不一会,鼾声微闻,已睡着了。周绮肚子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看身旁的骆冰似已入了睡乡,忽见徐天宏轻轻起来,走到马旁。周绮好奇心起,偷眼凝视,黑暗中见他似是从包袱中取了甚么物事,回来坐下,将毡被拥在身上,竟吃起东西来。周绮翻了个身,不去看他。哪知这小子十分可恶,不但吃得啧啧有声,而且频频“唔唔”的表示赞赏。周绮忍不住斜眼瞧去,不看倒也罢了,这一看不由得馋涎欲滴,饥火难忍,只见他手中拿着白白的一块,大口咬嚼,身旁还放着高高的一叠,分明是肃州的名产烘饼。原来他在杏花搂时去楼下一转,就是买这东西。周绮一路上和他抬杠为难,这时哪能开口问他讨吃,心想:“快些睡着,别尽想着吃。”岂知越想睡越睡不着,忽然间酒香扑鼻,这家伙无法无天,竟仰起了头,在一个小芦中喝酒。周绮再也沉不住气了,喝道:“三更半夜的喝甚么酒?要喝也别在这里。”徐天宏道:“成1放下酒葫芦就睡倒了。这人可真会作怪,酒葫芦上的塞子却不塞住,将葫芦放在头边,让酒香顺着一阵阵风送向周绮。原来他在肃州杏花楼上冷眼旁观,见周绮酒到杯干,是个好酒的姑娘,是以这般作弄她一下。这一来可把周绮气得柳眉倒竖,俏眼圆睁,要发作实在说不出甚么道理,不发作哪里忍得下去,翻了一个身,将眼睛、鼻子、嘴巴都埋在毡被之中,但片刻间便闷得难受,再翻过身来,月光下忽见父亲枕边两枚大铁胆闪闪生光,一想有了,悄悄伸手过去取了一个铁胆,对准酒葫芦掷去,噗的一声,将葫芦打成数片,酒水都流上徐天宏的毡被。
  他这时似已入睡,全没理会。周绮见父亲睡得正香,骆冰也毫无声息,偷偷爬起身来,想去取铁胆,哪知刚一伸手,徐天宏忽地翻了个身,将铁胆压在身下,跟着便鼾声大作。周绮吓了一跳,缩手不迭,她虽然性格豪爽,究竟是个年轻姑娘,怎敢伸手到男子身底下去?可是不拿吧,明朝这矮子铁胆在手,证据确实,告诉了父亲,保管又有一顿好骂,无可奈何,只得回来睡倒。正在这时,忽听得骆冰嗤的一笑,周绮羞得脸上直热到脖子里,刚才走到徐天宏身边,敢情都给她瞧见啦,心中七上八下,一夜没好睡。第二日她一早就醒,一声不响,缩在被里,只盼天永远不亮,可是不久周仲英和骆冰便都起来,过了一会,徐天宏也醒了,只听得他“啊哟”一声,道:“硬硬的一个甚么东西?”周绮忙缩头入被,又听他说道:“啊,老爷子,你的铁胆滚到我这里来啊!啊哟,不好,酒葫芦打碎啦!对了,定是山里的小儿闻到酒香,要想喝酒,又见到你的铁胆好玩,拿来玩耍,一不小心,将葫芦打了个粉碎。这小儿真顽皮1周仲英哈哈大笑,道:“老弟爱说笑话,这种地方哪有猴子?”骆冰笑道:“若不是猴子,那定是天上的仙女了。”
  两人说了阵笑话,周绮听他们没提昨晚之事,总算放了心,可是徐天宏绕着弯儿骂她猴子,心下更是着恼。徐天宏将烘饼拿出来让大家吃,周绮赌气不吃。
  到了双井,四人买些面条煮来吃了。出得镇来,徐天宏与骆冰忽然俯身,在一座屋子墙脚边细看。周绮凑近去看,见墙脚上用木炭画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就似顽童的乱涂一般,周绮心想这又有甚么好看了,忽听骆冰喜道:“西川双侠已发现四哥行踪,跟下去了。”周绮问道:“你怎知道?这些画的是甚么东西?”骆冰道:“这是我们会里互通消息的记号,是西川双侠画的。”说着用脚擦去墙脚上的记号,道:“快走吧1四人得知文泰来已有踪迹,登时精神大振,骆冰更是笑逐颜开,倍增妩媚。四人一口气奔出四五十里路,打尖息马之后,又再赶路。次日中午,在七道沟见到余鱼同留下的记号,说已赶上西川双侠。骆冰经过数日休养,腿伤已经大好,虽然行路还有些不便,但已不必扶杖而行,想到不久就可会见丈夫,哪里还忍耐得住,一马当先,疾驰向东。
  傍晚时分赶到了柳泉子,依骆冰说还要赶路,但徐天宏记得陈家洛的嘱咐,劝道:“咱们不怕累,马不成啊1骆冰无奈,只得投店歇夜,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哪里睡得着?半夜里窗外淅淅沥沥的竟下起雨来。蓦地想起当年与丈夫新婚后第三日,奉了老当家之命,到嘉兴府搭救一个被土豪陷害的寡妇,功成之后,两人夜半在南湖烟雨楼上饮酒赏雨。文泰来手携新妇,刀击土豪首级,打着节拍,纵声高歌,此情此景,寒窗雨声中都兜上心来。
  骆冰心想:“七哥顾念周氏父女是客,不肯贪赶路程,我何不先走?”此念一起,再也无法克制,当下悄悄起身,带了双刀行囊,用木炭在桌上留了记号,要徐天宏向周氏父女代为致歉,见周绮在炕上睡得正熟,怕开门惊醒了她,轻轻开窗跳出,去厩里牵了马,披了油布雨衣,纵马向东。雨点打在火热的面颊上,只觉阵阵清凉。黎明时赶到一个镇甸打尖,看坐骑实在跑不动了,只得休息了半个时辰,又赶了三四十里路,忽然那匹马前蹄打了个蹶。骆冰吃了一惊,忙一提缰绳,那马总算没跌倒,知道再赶下去非把马累死不可,不敢再催,只得缓缓而行。走不多时,忽听得身后蹄声急促,一乘马飞奔而来。刚闻蹄声,马已近身,骆冰忙拉马向左一让,眼前如风卷雪团,一匹白马飞掠而过。这马迅捷无伦,马上乘者是何模样全没看清。骆冰一惊,“怎地有如此好马?”见那马奔跑时犹如足不践土,一形十影,当真是追风逐电,超光越禽,顷刻间白马与乘者已缩成一团灰影,转眼已无影无踪。
  骆冰赞叹良久,见马力渐复,又小跑一阵,到了一个小村,只见一户人家屋檐下站着一匹马,遍身雪白,霜鬣扬风,身高腿长,神骏非凡,突然间一声长嘶,清越入云,将骆冰的坐骑吓得倒退了几步。骆冰一看,正是刚才那匹白马,旁边一个汉子正在刷马,她心中一动,暗道:“我骑上了这匹骏马,还怕赶不上大哥?”这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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