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两朝志传-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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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允。不日到了雎阳,远自接入,引至公厅坐定。茶毕,巡叫众将皆来参见,南、雷立于巡侧。远问曰:“久闻足下大名,今幸得见,欲求教诲。”巡答曰:“不才无学,有辱明问。”远曰:“足下近在雍丘,与令狐潮诸贼共决胜负若何?”巡曰:“癣疥之疾,何足介意,已被吾大破矣。”远曰:“某守雎阳,咽喉之地,孤军绝垒,四壁无邻,自愧不学无术,难以抗拒。校尉陶钊累称足下才力超迈,有志讨贼,故不避斧钺,特来相请。上为国家出力,下救此郡生灵之急,实感足下之大德耳。”巡曰:“某亦匪才,但保障江淮,实吾素志。既蒙见召,安敢不从。请问现今有多少军马在此?”远曰:“军马虽有,战将实少。今得足下相助,共成美事;且某素未谙兵法,足下智勇兼济,战阵筹略,一出于公。远只提调军粮,修战具,其间接应而已。”巡曰:“如此却妙。”巡年少远一岁,远以弟呼之。是日,众将于后堂痛饮一醉,次日聚众商议,巡曰:“听闻贼将杨潮宗领兵,非止一端,后面还有大势人马,不日将至,汝众有何计策?”雷万春曰:“主帅不必挂念,吾二人领兵前去,与他厮杀,有何惧哉!”巡曰:“终是寡不敌众,只宜固守。雷将军一面领兵出战,此去临淮,许叔冀、北海贺阑进明两处守把,南将军速去借军救应为上。若得一处救军来到,万全之策也。”南霁云曰:“某愿一往。”巡即修书与霁云密藏,食餐一饱,上马从间道投临淮去讫,张、许众将城中协守。却说贺阑进明自天宝十五载将步骑五千渡河,进攻信都,日久不克。参军第五琦劝进明厚以金帛募勇士,乃克之,因此玄宗加封太守,使留守北海。听知巡守睢阳,谓诗人李侃曰:“张巡、许远协守雎阳,人马希少,今差南霁云到临淮许叔冀借兵求应,叔冀不许,赠布千匹。霁云骂而不受,想必来此要兵。闻知此人勇壮,意欲留他助我,不知他意如何。想在军中日久,情况不堪,一面办下筵席,唤下乐人,来时佯许借兵,张乐侑食,尽欢极饮,中间把甜言诱他,必归吾矣。”李侃曰:“此计甚妙。”正议间,忽报南霁云至,遂请入问之。霁云言:“张主帅差来告借精兵,协守睢阳,保障居民,望乞慨然勿阻,实为万幸。”进明日:“张真源皆为朝廷出力,吾即付应军马。将军路上鞍马劳倦,暂歇一宵,来日早行。”霁云曰:“若得如此,上可以保天子,下可以安庶民,诚国家之大幸也。”进明设筵待之。酒至数巡,又唤乐人歌舞为戏于前。霁云曰:“军情紧急,何以为乐?”进明日:“今日睢阳未知存亡如何,纵然兵去,徒劳无益。”霁云惊曰:“足下何言之反复不定耶?雎阳若陷,请以死谢丘。雎阳既拔,即至临淮,未有唇亡而齿不寒,足下安忍不救?”进明曰:“我亦知如此,怎世事已去,难以自持。大厦将倾,非一木之所能支。附炎趋寒,自古皆然。今朝廷之事在我与你相随朝廷;朝廷事去,我亦与你相随众人,有何不可。”霁云听言,忿然大怒,即拔刀自斩一指,以啖于口食之,叹曰:“胡儿不足与谋,大事去矣,痛可惜哉!待吾剿灭群寇之后,誓杀此贼,以报今日之恨。”于是拽满雕张,乃射一箭于塔上,以示必来,遂自忿然上马而去。霁云见进明不肯借兵,连夜回雎阳,见张、许说知此事。巡乃大哭曰:“似此奈何?”雷万春曰:“主帅勿忧,某有一计,必破贼兵。”巡曰:“汝素称骁勇之将,前者雍丘杀令狐潮,果有妙计,今计若何?”万春曰:“贼兵若远来,必然困乏,不等他下寨,当晚分兵劫他如何?”巡曰:“汝此见亦按兵法,甚好。贼兵若至,必然便行此计。”商议已定。却说禄山次子安庆恩,引贼将尹子奇等先投睢阳来。正行之间,狂风骤起,安庆恩马前忽一声响,吹折旗一面。庆恩言作怪,便叫军兵且住,唤谋士问吉凶。庆恩说风吹折旗之兆,高尚曰:“风自何方来?吹折甚旗何色?”庆恩曰:“风自东南方来,吹折角上牙旗。旗是青红之色。”高尚曰:“不主别事,单主张巡今夜乘虚必来劫寨。”庆恩点头。忽蔡希德入见曰:“适间东南方牙旗吹折,必主今夜有人劫寨。”静轩有诗叹曰:张巡许远势孤穷,保障江淮枉建功。
劫寨分兵先有兆,老天何故纵奸雄。
庆恩曰:“天垂报应,吾亦自防之。”当时分兵九队,只留一队向前劫立营寨,余众皆四方八面埋伏。是夜月色微明,南霁云在左,雷万春在右,分兵两队而行,张许二人留守睢阳。却说雷万春自以为神妙之策,令轻骑在前,突入贼营。但见零零落落,无多军马,四边火光闪闪,喊声一举,万春知是中计,便出营外,正东尹子奇杀来,正西杨潮宗杀来,正南安守忠杀来,正北李归仁杀来,东南蔡希德、西南牛延玠、东北能元浩、西北田干真,八路军马,团团围住。万春在垓心左冲右突,只叫得苦。原来安庆恩管的军马尽来抵敌,万春军去了一大半,万春心慌,正逢蔡希德,两马相交,战到十数合,后面牛延玠赶到,万春杀条血路,突围而走,只有十数骑跟定。欲还雎阳,大军截住去路,寻思无计,望飞来山而走。却说南霁云正在劫寨,将近营门,喊声大震,后面冲入一军,先截了一半人马。前面能元浩杀来,霁云引百余骑突围而出。后面田干真两个赶来,霁云回顾只有二三十骑后随,遥望赶来军马漫山遍野,霁云投奔谷口,道正逢牛延玠拦路,霁云匹马落荒而走。牛延玠虏将从骑去了。次早,万春、霁云二人皆来相会,弃了甲胄马匹,杂在民队中,走入睢阳城内,闭了城门,诸将坚守,以侍朝廷大兵来救。是时至德二载春正月。且说安禄山自起兵以来,双目渐昏,至是不复睹物。背又生疽,性益躁暴,左右使令之人小不如意,动加棰挞。宦官李猪儿被挞尤多,诗人每不自保,皆怀怨恨。正值禄山嬖妾之子庆恩欲以代长子庆绪,庆绪闻知大惧,谋于严庄。庄曰:“事有不得已者,时不可失,宜早定计行之。”言未绝,李猪儿骤至,猪儿曰:“汝二人欲谋杀燕帝,吾已听闻,即去出首。”庆绪曰:“汝不行大事,死无日矣。”猪儿曰:“殿下若行此事,敢不见从!吾欲助一臂之力,共杀汝父。”庄曰:“燕帝不仁,奸淫子室,紊乱纲常,天人共怒。汝有此心,实国之大幸。”于是,庄与庆绪是夜持兵立在帐外,猪儿执刀直入帐中,正值禄山仰卧龙榻之上,见猪儿到来,却欲问之,刀已砍下,正中禄山腹上,肠即滚出,流血数升而死。次日,严庄宣言禄山疾,亟立庆绪为太子,袭伪燕号。尊禄山为太上皇。然后发丧。庆绪性气昏懦,言辞无序,庄不令见人。庆绪朝夕纵酒为乐,封严庄为御史大夫,事无大小,皆取决焉。
总批:严庄既同禄山叛君,又教庆绪杀父。后肃宗复受其降,又官以为司农,则是举也,殆犹推波而助澜欤?
隋唐两朝志传
第一○九回 睢阳城张许死节
庆绪既即大位,遣人持檄封弟庆恩为北平王,益兵三万,令进攻雎阳等郡。却说贼将久围雎阳,城中食尽,商议欲弃城东走。巡、远二人谋曰:“睢阳为江淮保障,若弃之而去,贼必乘胜长驱而来,是无江淮也。此地既失,不可复得,不如坚守以待。”时朝廷救兵不至,粮食又尽,巡手下只有四五百人,多有带伤之士。巡与许远商议:“似此如何?”远曰:“只宜坚守,想救兵目下必至。”巡与士卒同食茶纸;茶纸既尽,遂食骡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又尽,无计可施。巡乃谋于爱妾陆姑姑曰:“某来协守此城,连日军士缺食,军马饥死大半,牛羊、茶纸煮食已尽,罗雀掘鼠济得甚事?惟恐军心有变,如何是好?吾有一言,要与汝说,只是说不出口。”姑姑曰:“夫妻之情,有何妨碍?”巡曰:“其实不好说得!”姑姑曰:“大丈夫当言不言谓之讷,有甚言语,何如此之踌躇乎?”巡曰:“恐汝是贪生怕死之人,故难以启齿。”姑姑曰:“我晓得了!今城中老弱尽都烹饷军士了,莫非欲烹贱妾以饷军士否?”巡曰:“果实如此,被汝猜着了!我亦只为国家大事,没奈何了!”姑姑曰:“夫君受朝廷大恩,任朝廷大事,妾之一身便死,犹恐报答不尽,既受制于夫,惟夫所命。不当死于他人之手,愿请腰间宝剑与妾自尽!”巡曰:“烈妇真吾妻也!”遂拔剑授之。陆氏持剑入内,良久,从人慌来报曰:“小夫人已自刎而死矣!”众皆大惊,泪流满座。巡放声哭曰:“夫妇恩情,怎肯割舍!为着朝廷大事,出乎不得已也。”随令一老妪至厨下烹来饷军。后人有诗叹云:玉肌花貌一红颜,一死须知轻太山。
君义夫恩俱两尽,芳名千古在人间。
当日巡杀爱妾,耸动一人,乃许远家奴进乔也。进乔见许远说知此事,远叹曰:“真烈妇也!世有如此铁心肠的丈夫,又有如此不怕死的娘子,要成丈夫名节,古今罕有。”进乔曰:“一个妇人尚知尊君从夫之义,吾为男子汉,到不如她!小人亦愿就烹。”远曰:“诸军馁甚,添得一二口食也好。只汝跟随我来,苦处常多,乐处常少,我安忍汝死乎!”进乔曰:“吾主上为君,下为民,兵围日久,城空食尽,诸军饿死大半,剩下三四百人。仆之一身虽小,不能遍济诸军之口,尽充得数十人之饥,延捱得一日半日,倘外援一至,却不成了大事?张大人爱妾尚且不惜,吾主何惜一仆乎:”远曰:“吾每见人仆千般百计哄诱主人,汝今尽力专心,未尝半毫欺诈,今若杀死,到是我辜负你了。”远言罢,泪下如雨。进乔曰:“吾主拭泪勿忧,且自保重,小人微躯何足惜也。虽死九泉之下,魂灵只跟吾主左右。早请下手。”远尚踌躇不忍,进乔遂自拔刀向颈一刎,倒于阶下。许远抱头哭曰:“吾儿忠义之心,凛然可爱,一时之间废股肱矣!”遂命烹之。史官有诗云:主心忠赤仆皆贤,宁舍身躯赴九泉。
一命轻如鸿雁羽,芳名千载世间传。
远交烹肉分赐诸军,人各一脔。南霁云曰:“深蒙二位主帅一烹爱妾、一烹义仆,我等皆含泪不忍食之。”巡曰:“诸军连日乏食,而忠义之心愈坚,自恨不能割吾肌肉以啖汝众,何惜一妾一仆,以坐视诸军饥饿乎?”是时,张、许二人不见救兵至,心中无计。远谓霁云曰:“悔不用众军之言,致有今日之苦。”霁云哭而对曰:“今日事极,虽诸葛孔明复生,亦无计可施矣。”雷万春曰:“何不弃此孤城,且奔入灵武,再整兵来复睢阳,未为晚矣。”张巡曰:“我等饥人,走必不远。古者,战国诸侯尚自相救,何况密迩群帅乎?不如且守以待之。”言未绝,忽听城外人马一齐呐喊,震动天地。许远疑救兵来,慌自持枪上城,各门点视,倒来见贼兵已人城中。引数骑下城死战,正迎贼将尹子奇,交马生擒过来,以索绑之。将士皆病不能战,巡与诸将一时被执。子奇差人安庆恩处报捷。贼卒将巡解见子奇,子奇曰:“我闻将军每战必皆皆裂齿碎,今日何至于此邪?”巡骂曰:“我志吞逆贼,恨力不及耳!”子奇笑曰:“村夫到此尚自口强!”遂唤押过许远来,子奇曰:“汝协守此城,自为智谋有余,今竟何如?”远曰:“我为君死,你辅贼,徒乃大彘也,安能久哉?”子奇曰:“若肯同我以事新主,即免汝死,富贵可拟。”巡大骂曰:“天朝男子,死即死矣,安肯为不义屈节士乎!”子奇见巡骂不绝口,唤武士持刀抉去齿舌。巡西向拜曰:“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子奇大怒,急命推出斩之。是岁十月中,张、许于睢阳而亡,其将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一时被害。史官有诗云:一点孤忠死不休,江淮从此破咽喉。
孤松挺柏皆为栋,老铁坚钢不作钩。
又有史官赞张许庙云:烈烈唐朝将,嵬巍百世功。
风云三百战,天地一双忠。
江淮多保障,纲纪赖豪雄。
睢阳天数尽,张许播英风。
巡初守睢阳时,卒仅万人,城中居人亦且数万。巡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前后大小四百余战,杀贼卒十二万人。巡行兵不依古法,战阵令本将各以其意教之。人问其故,巡曰:“今与胡虏战,云合乌散,变态不常,数步之间,势有同异,临机应猝,在於呼吸之间,而动询大将,事不相及,非知兵之变者也。故吾使兵识将意,将识士情,役之而往,如手之使指。兵将相习,人自为战,不亦可乎。”自典兵以来,器械甲杖皆取之于敌,未尝自修。每战将士或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