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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掌事(完结)-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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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紫听清了,瞧清了,惊讶得张了嘴,没想到来人竟是华衣。

  华衣肩上扛着个人。他身后同穿青色劲装的千牛卫也各扛着一个人。看到墨紫,他微微一怔,再点头算是招呼过。

  “几位不请而入,肩上扛着我帮中的人,说什么没有恶意。当冷某无知么?”华衣虽然曾到过豹帮帮主的继任大会,但是受元澄之命,隐身存在,因此冷六不记得他。

  冷六这么一说,十来个豹帮好手就打算开打了。

  “六爷,此人我认识。他若说没恶意,想来应是事出有因。不妨稍安毋躁,听他说仔细点,如何?”墨紫便替华衣说两句。

  “既是墨哥认识的,冷某自然相信。”冷六一挥手,帮众停步不前。

  华衣对墨紫投去感激一瞥,转头对手下说放,就一齐将肩上的人放下来。双指直点三下,瘫软在地上的人就动了动,呻吟爬起。

  横竖是要墨紫吃惊到底,华衣放下来的那人是香十一。

  她一身大红披风兔毛边,翻出雪绸缎里子,歪吊在肩上。云鬓松斜,散发垂落一边。双颊桃红,双目怒气冲冲,双手握紧了拳头。站直后,对着华衣就是一拳。

  华衣轻轻一闪,手上突现一卷鞭子,朝香十一送过去,“姑娘,你的鞭子,拿好了。”

  香十一接住就是一甩,挥开了,回手冲华衣又一鞭。

  华衣仍没让打着。徒手抓鞭尾,就这么一振臂,鞭子就从香十一的手中抽出去,颓然落地。

  “十一,你干什么?”冷六哀叹。他不用问,也知道没理的一定是香十一。

  自从胡桃死后,香十一就成了豹帮最令人头疼的问题。本来她打算分出去单独开堂,他和徐九都松口气。谁知她见只有二十多个女帮众愿意跟着她,其他属下都不肯走,就知道即使离开,对豹帮一点影响都没有,自己反倒没了倚靠。她不笨,立刻死皮赖脸不走了,说以后再不管帮中事务,也不会给胡桃报仇,只希望藉着豹帮的名头,找个好男人嫁掉,从此两清。

  香十一把自己放得那么低姿态,徐九冷六就不好将事情做绝,毕竟新旧势力交替,内里哄只会让外面的人有机可趁。于是,收回她所掌的分堂和权力,仍让她挂着当家的称谓,保留着二十多个女帮,当深闺里的大小姐一样养着。为了让她快点嫁出去,还托了上都几乎所有的媒婆,帮她说了一次次的亲。可是,她说是说想嫁人,却一个都瞧不上,还把媒婆们都骂上一遍。如今,谁也不上门了。

  “我让人点昏了,六哥不帮我教训他们,还问我干什么?我不干什么,就是让人欺负了,要揍回去。”香十一气鼓鼓的表情,泼辣的动作,好不刁蛮。

  “我等并未打过姑娘。”华衣语气冷淡,“不过是要送姑娘回家,姑娘太胡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大人吩咐,姑娘今后莫再如此。”

  墨紫听出兴味来,哦——大人吩咐?

  冷六比她敢问,“请问我这妹子可是闯了祸,还劳各位如此?”

  华衣沉默,但他其中一个属下冷哼,“闯祸倒不见得,就是皮厚。跑到中书舍人元大人府上,死皮赖脸让大人娶她。大人不理她,她就大呼小叫,什么非大人不嫁,一辈子当老姑娘呢。”

  冷六顿然汗颜,“十一妹,你这不是瞎胡闹吗?元大人是何等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居然想大人娶你为妻?”

  “我知道配不起他,根本没想过当正室,心甘情愿为妾。再低可不行。我虽然出身江湖,可有功夫有嫁妆,还能带进我那二十个丫头去当陪嫁,那么大的福份。”香十一瞪着冷六说。

  元澄,命犯桃花了啊。


  ●● 第262章 温润如玉

  元澄在进船棚之前,臭鱼就跟他把数日前发生在河上的事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也许,在臭鱼看来,元澄虽然同样当着大周的官,却与萧二郎这个大周将军有着本质的区别,他“在逃犯”的身份和他们弟兄仨离乡背井那么贴近,有点同道中人的意味。加之元澄跟什么人都能打交道的本事,一时勾肩搭背的,相谈甚欢。

  元澄虽然就是因此事而来,听臭鱼说到墨紫差点让两个士兵拖死,眸色如墨,沉浓不浮。他本想见到她时,说上一说的。然而,就在看到墨紫背影的瞬间,改变了主意。

  说她什么呢?她劝起别人珍惜生命,那是不遗余力的。但她自己在危急关头面对死亡,从来又是没有胆怯的。常常以小人物自居,却总能做出小人物根本想不到去做也做不到的大事。明明骨子里正直,面上又非要油腔滑调,市井的刻意。她受这个世道和女儿身的限制,不能全然为善,不能故意为恶,这般委曲求全,只让他想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像闯过三关,飞帆而出那时,痛快淋漓。所以,让她下次别管他人闲事?他说不出口,如果真要说,那他不也曾是她的一桩闲事么?

  墨紫正蹲着看断裂的龙骨木,撑下巴在膝盖头,吐气,琢磨,听到脚步声,想都不想,手往旁边水槽一指,就叫帮忙。

  “帮我拎桶水来。”龙骨是极结实的枫木,因压力而断裂,并非本身木质的关系。

  左等右等水桶不来,她站直了,跳跳微麻的双脚,说道,:“又不是到河里去拎水,怎么这么久?”一抬头,“妈呀!元澄!”

  元澄双手拎着水桶,走得不快,水装得太满,动一步就泼一步,弄得衣袍湿了,鞋子也湿了。听墨紫喊妈呀,就笑得眼眯眉扬。

  “墨哥何故如此惊讶?”

  墨紫。连忙跑上去抢那水桶,“能不惊讶吗?怎敢劳驾元大人拎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官儿。

  元澄仿佛读出她心中所想,还就不肯放手,“墨哥都能造船,我堂堂男儿难道还没有这点力气?你别同我抢,不然我当你瞧轻了我。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说完最后这句,自己都觉得好笑。

  墨紫立刻不同他再争,举双手保持距离,叽咕道,“不用说那么夸张吧?自古读书人就怕有辱斯文,你倒怕有辱力气。而且,你干这活,笨手笨脚的,实在不怎么样。”

  元澄不理她,挪着步子走到刚才墨紫蹲着的地方,放下桶子一看,就剩半桶水了,便说,“我再给你拎半桶来。”

  墨紫慌忙挡住他去路,嘻嘻笑着,“元大人快饶了小的,半桶水都让你的袍子吃进去,还是赶紧换一身去。”

  “无妨,这棚子里热,往火上烤,一会儿就干了。”元澄也不真让她为难,没继续坚持要拎水,脱下外袍递给铭年,自己找一个矮木桩坐下。

  墨紫看铭年熟门熟路找到壁炉,和她的工人立刻打成一片的自来熟,“看样子,铭年跟着你学了不少。”好的也学,坏的也学,她还是挺好奇铭年的样子。

  元澄听出她言外之意,这么回道,“也不只是跟我学。此子聪明,跟谁近,就跟谁学。”就是说,跟你近,也跟你学。

  墨紫切一声,撇撇嘴,表示听懂了,少来。

  “墨哥这几日没睡好?”不是说笑,看她眼下有阴影,面容疲惫。

  “老做恶梦。”墨紫双手一捂,正好挡掉一个呵欠,用眼过多而眼角泛酸,“两张让水泡肿的脸,眼睛布满血丝,瞪牛眼那么大,问我为何不救他们,还勒着脖子向我索——”

  温暖的指腹轻压在她唇上,她立刻噤声,强撑起来的笑容凝结在嘴角。

  “你的命,活人拿不走,死人更拿不走。”元澄如玉的面色,真正温润,好似春日下消融的雪,“相信我,墨紫。”

  墨紫摒呼吸,不敢眨眼。然后,那唇上的暖意蔓延开去,她看不清面前的温柔。

  “眨眼。”元澄的声音。

  她眨眼。

  泪——落。

  “没有人强迫你必须坚强。”但他的每句话,都给她心里注入力量,“你顺心而为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元澄”眼泪更多了,她微微仰面,却笑,“我其实很怕。”胡桃的死也是,那两个士兵的死也是,她可以表现得云淡风轻,不代表能转头就忘。

  “谁能不怕?”元澄面上浮起一丝奇异光华,“无论是目睹还是经历,谁能不怕死?便是嘴上喊得无畏,内心没有一点恐惧,我却是不信这样的鬼话的。”

  “我不觉得亏欠了谁,只是每次有人死在面前,就会骨头发抖,想人的命为何如此不堪一击。我###有一天会亲手杀人。”墨紫##

  不住发颤,“昨晚,我在梦里,终于让那两个士兵死了第二次,元澄,这么下去,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人身上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我想,你永远都不会丢掉你的良心。而即使你可能会更多为自己想想,那又能算得上什么不好?一?不分青红皂白的好,跟一?无所不尽其极的坏,本质上没有分别。你很聪明,有决断,有勇气,也愿意承担结果,这就足够了。”元澄笑着指指水桶,“好了,你想我拿那半桶水如何?”

  墨紫用袖子擦干眼泪,长呈口气,“还请你把脚边那块板帮我丢到桶里。”女人还是需要时不时要诉诉苦。诉完了,就好了。

  元澄很听话。

  墨紫又蹲了下来,双手浸在桶里,似乎摸索什么。

  元澄一言不发看着她,心想,这样的一个女子,他要是如此一阵风一阵风助她,能飞多高?或者,就如她自己所言,能成什么样子呢?他有点渴望想看,当然,跟他同一条船是必须的。

  “对了,你来不是慰问我这么简单吧?”墨紫摇摇头,摸不出个所以然。

  “墨哥这话不近人情,我若只是来慰问,难道就不行?”元澄笑侃。

  但墨紫没回答他。事实上,半个时辰之内,她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元澄在旁边。绕着那块破船底来回地走。

  元澄发现她对船的专注力惊人,真正能做到心无旁骛,他也不觉得被冷落,瞧了一会儿,铭年来叫他喝茶,他就走到另一头去了。

  等墨紫大致有了些想法,才记起元澄来。忙回头一找,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还以为他等得无聊先走了,刚想抱怨他没耐性,可看到他的乌鸦袍子还在,就往另一边去找人。

  一到那儿,就见大伙儿围成圈,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

  墨紫心想,这贪官没那么大亲和力吧?踮着脚尖往里瞧。

  让她不小心推了一下的船工本要回头瞪眼,一看是自家掌事,忙不鬼迭让开,还拍前头的人作眼势,于是,在墨紫面前,就出现一条一人过年小径。

  墨紫也不客气,挺乐滋滋享受一回女士优先,等到了里头,却吃了一惊。元澄坐在椅子上,温润的神色,看不表情绪的眼眸,那是正常的,可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壮汉牛皋是咐意思?难道这位脾气如牛的汉子得罪了元澄?

  脑中一个火花。对了,牛皋是因为南德的日子过不下去才逃到大周来的,莫非认出了这个南德第一贪官,想找对方拚命,结果被元澄身边的影子高手踹倒在地,强行磕头?

  “墨哥,你赶紧上去劝劝吧,牛兄的脾气上来,我也没辙。”丁修凑到墨紫跟前来说。

  “嗯?”墨紫一激灵,“当然要劝,免得把人得罪了,脑袋不保。”对付这种事,元澄怕得绝对比她少多了。

  “呃?”丁修一听不是味儿,连忙拉住要上前“救人”的墨紫,“墨哥说什么小命不保啊?牛皋遇到他的大恩人了,说要磕足一百个头,不然不起身。墨哥的义兄说不用,可牛皋就是不听,死活拽人坐那儿,这不,磕到三十多个了。”

  元澄是牛皋的大恩人?墨紫马上很不够义气得想,要么就是牛皋认错人,要么就是有人冒充元澄,于是,她立刻过去,拉起元澄就走。

  牛皋磕完一个头,发现椅子上没了人,左右一看,急眼,“墨哥,别走啊,我还没”

  墨紫冲他摆摆手,“你别磕了,他不喜这套。”直接送他银子更合适。不过,给元澄留点面子,不说那么白。

  等离得远了,元澄说道,“怎么,怕他错认恩人?”

  墨紫对他老实答,“有可能,而且万一他知道你是第一贪,说不准饱揍你一顿。他平日最恨南德贪政,一问他家小,他眼发红,瞧着能跟人拚命。”

  “他一人来大周的?”元澄微怔,似乎有些意料之外,但面色随即如常。

  墨紫没留意,自顾说话,“嗯,三十出头啦,还打光棍,打算认丁丁,就是另一个船匠的儿子当干儿子,将来有人到他坟上给上香烧纸,讲得好不可怜,不过他可不是说笑的,丁婶给他说媒,他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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