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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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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信不信,这就是罪,是中国历代所有皇帝都忍受不了的罪中之“罪”!
  话说好多好多年以前,孔子他老人家突然决定去看望一下自己的老学生子路。子路已经当官了,虽然小点,可也是一县之长。老师问——子路,来,报告一下你的政绩听听。
  子路想了想,什么是老师最爱听的呢?对了,仁爱,这是老师所有思想的最精粹所在啊。对,就它了。于是他说——老师,本县前些日子闹饥荒,弟子本着救人之心,未经请示,就开仓放赈,百姓们很高兴感激呀。
  却不料老师瞬间勃然大怒,对他的态度就像面对着一个乱臣贼子——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弟子,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老师,我错在哪儿了?——子路茫然不懂。
  唉,孔子哀叹——孺子不可教也,只有天子才有资格放赈救灾,你这样做,百姓们感激的是谁啊?你在动摇民心,在收买民心,在与君争利!这是为臣子者最要不得的祸乱之兆!
  于是以后千百年间所有的儒家子弟们都知道了应该怎样侍奉皇上。可惜,曹彬大枢密使却不知道,没办法,他天赋再高,品德再纯良,读的书终究还是不够。于是做了错事自己还不知道,直到有一个小官,是镇州的驻泊都监兼酒坊使弥德超突然把他告发,他的罪名比子路还要高得多,因为他——收买的是军心!
  好了,别说是赵光义,就算是老主子赵匡胤都容不下这样的罪名。曹彬问题的严重性和恶劣性质不是教育改造的问题,而是彻底回炉,让他重新投胎做人的问题。
  一句话,他死定了。
  危难时刻,他那么多的熟人没一个敢出面劝解,尤其是军中的好友。比如潘美,只要敢说话,就会火上浇油,让皇帝更加误会军队已经拉帮结伙。怎么办?堂堂的曹彬就真的死在几锭银子上?
  关键时刻,一位参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站了出来,他叫郭贽。此人的资历很高,是宋太祖乾德年间的状元,想想赵匡胤十七年间才考出来几位进士,就知道郭先生的才学到了什么地步,而且这时他还是著作佐郎、右赞善大夫,兼太子侍讲(太子的老师)。他挺身而出,为曹彬辩冤,史称其“犯颜直谏”,最后都跟赵光义说出来了这样的话——“臣受皇上非常之恩,誓以愚直报答皇上。”
  我知道我这样很蠢,但我一定要说,并且这是报答你。皇帝,请你分清楚这里的利害。
  赵光义强压怒火,有很多的话他没法直接拿到台面上讲啊,无奈之中他乘机反问:是吗?你说说看,愚直有什么好处?
  郭贽的回答只有四个字:“犹胜奸邪!”
  掷地有声,至少要比奸邪小人好!
  赵光义苦笑了,曹彬所谓的“罪”,再加上平时的安分表现,真的杀了,似乎也真的过分了些好吧,罢免曹彬枢密使、同平章事之职,贬为天平军节度使兼侍中。然后为了奖励告发者弥德超,把他从镇州的一个地方小官,直接提升为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即日起到京师三部(从这时起,宋朝三司改为三部,各置使)里上班。
  一步登天,想想宣徽北院使以前是谁的?潘美!那是在潘美打下了南汉之后,才得到的荣誉,再加上枢密副使天哪,真是幸运得让整个宋朝都嫉妒。但是能想象吗?弥德超接旨之后大为愤怒,觉得他太委屈了,怎么才是枢密副使,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替换曹彬,当枢密正使啊?!
  难道不是吗?本着谁害人谁受益的诬告原则,多大的投入就应该有多大的回报,扳倒了曹彬,你就应该让我来当曹彬啊!
  皇上——你不公平!大臣们——你们都小心着,我还要加倍努力!
  就这样,刚刚上任的弥德超以更加旺盛的上进心,更加敏锐的嗅觉,寻找起了下一个目标。很快,他找到了。
  王显、柴禹锡,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同事,一样的枢密副使,而且都有宣徽北院使的荣誉头衔。只不过人家先到,弥德超只好屈居其下。这更加不可忍受,他开始了公开谩骂式的攻击——王显、柴禹锡蛊惑皇帝,无功而居高官,自己有保社稷之大功,反居其下,不公!
  弥德超又骂人了,满朝文武都一哆嗦,可是当事人王显和柴禹锡却哈哈一笑,两人一点都不分辩,更不生气,直接上殿,把弥德超的原话一字不改地上报给了皇帝。赵光义的反应是大怒,立即就把刚刚上任的弥大枢密罢官,并且余怒未消,把他全家都发配到了琼州(现海南),让姓弥的从此远远滚蛋,再也别想在长江北岸露面。
  赵光义有点反常,哈哈,其实内容极其简单。看一下王显和柴禹锡是什么人就一切都明白了。这两人在一年多前也是名不见经传,尤其是柴禹锡,只是小小的一个京官——如京使而已。他们能迅速冒升,完全是因为告发了前秦王赵廷美“将”有阴谋窃发。
  可弥德超却说这两人是“蛊惑”皇上,“无功而居高位”,那就是说赵廷美一事是假的,这两人都是诬告,顺便也把赵廷美的案子全翻过来了,也就是直接说皇帝赵光义虐待三弟,完全是无中生有了!
  什么叫做“利令智昏”啊就算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内幕问题,你想砸人的时候,起码看一下对方是什么货色吧。王显、柴禹锡,那都是和你一样无耻无聊无原则的告密者,你以为谁都跟曹彬似的好说话?
  就这样,弥德超在当年的二月份一飞冲天,然后在四月份就直达地狱,过把瘾就死。他走了,把回忆留给了众多的当朝大臣,把苦涩留给了曹彬,也顺便让赵光义清醒了点。
  冲动是魔鬼,老臣要珍惜,那都是难得的家底子。这似乎都是真理。只不过,这件事没过去多久,曹彬的故事就再次上演,宋代太祖朝、太宗朝加起来资格最老的那位臣子,他的好日子也暂时告一段落,可以回家休息了。
  宋太平兴国八年,公元九八三年十月,赵普罢相,以武胜军节度使出镇邓州(今河南邓县),加封检校太尉兼侍中。
  这时候距离赵普复相之日,仅有两年。这两年之中,赵普以宋朝开国第一功臣的巨大积威,以六十二岁的高龄日夜操劳,帮助赵光义把北征燕云失利后的阴影消除,并且贬谪赵廷美、流放卢多逊,把宋朝整个的上层权力秩序重建,等于给赵光义重新换了一片天空。
  可是,一纸罢相制,就把这一切抹平归零,这在赵普的心中,是什么滋味?打击?算不上了,无论如何这没有上次罢相时的错愕震惊;卸磨杀驴?太正常了,花开就是为了谢的,连皇帝都要轮班做,更何况宰相。只是个中滋味,冷暖难言,此生已老矣,再次出京,还有来日吗?
  当年十一月,皇帝赵光义亲自在长春殿设宴,为赵普饯行,并且当场作诗留赠。诗的内容已经不可考证,只是赵普手捧御诗,突然间流泪:“陛下赐臣诗,当刻于石,与臣朽骨同葬泉下。”
  不知诗里写了什么,赵普一下了想到了生离死别。
  当天赵光义也为之动容,隔了一天,皇帝的心绪依旧难以平静,他对近臣说:赵普于国有大功,朕还是寻常百姓时,就和他是朋友(与之游从),现在他老了,我让他到好地方去平安养老,他感激流泪,我也流泪叹息(为之堕睫)。
  但官场不相信眼泪,赵普被硬生生地赶下台,马上就让一位有心人看到了机会。右补阙、直史馆胡旦在当年十二月,赵普刚刚离京后,就上了《河平颂》,序中说:“逆逊远投,奸普屏外。”
  逊,卢多逊;普,赵普。一个逆,一个奸,皇帝发觉了,都赶走,所以功德无量。
  却不料赵光义大怒,把这位胡先生立即赶出京城,连贬官再罚俸,让他彻底尝一下拍中马蹄子的滋味。因为普通的官儿们道行还浅,他们体会不到一个凡人活到赵光义和赵普的层次,会有怎样的痛苦和压力。这时赵光义就在痛苦中,谁说官场是皇帝的乐园?赵普在朝流里随波浮沉,身不由己,他感同身受,兔死狐悲!
  赵光义太难了,人生不如意事,十居其八九,赵普可以一走了之,他却必须得永远站在暴风眼里,去体验他主动追求来的,以及没法预料的各种压力。就像这一次,在赵普罢相的背后,就隐藏着他作为一个人来说,最为悲哀的矛盾。
  他的儿子,楚王赵元佐。
  就在赵普罢相的十月份,赵光义把他的儿子们的名字,一律从“德”字改为“元”,其中长子、原卫王德崇改名为元佐,进封楚王;次子、原广平郡王德明改名为元祐,进封陈王;三子德昌改名为元休,封韩王;四子德严改名为元隽,封冀王;五子德和改名为元杰,封益王。
  从此和他哥哥赵匡胤的儿子、弟弟赵廷美的儿子彻底区别开,并且五个儿子同时封王,都加封同平章事,分日进中书省与宰相一同视事。就从这时起,赵光义的子孙在北宋史上唯我独尊,成了皇位的唯一法定血脉。
  这其中就有赵普的功勋,据说赵光义曾以他哥哥当年的惯例,询问赵普是否要传于廷美,赵普回答:“先帝己错,陛下岂容再错。”然后居中谋划,把赵廷美做掉。按理说,赵光义要感谢他,赵光义的儿子们更要感激他,可是事实上呢?
  他这次的倒台罢相,就毁在赵光义的皇长子,帝位继承的第一顺位,赵元佐的身上。
  元佐,提起他,让人想起了德昭。德昭让人悲悯惆怅,而元佐则让人感慨万千。有一个问题,纵观华夏历史五千年,无数人争名夺利丑态百出且视作当然,这其中有没有人在皇位唾手可得,却只为了心里面那一点良知的折磨,就坚决不要呢?
  元佐就是这样,当他父亲费尽心机,在血泊里把大宋的皇冠捧到他面前时,满以为他会欣喜若狂,却不料他冷冷地说,不要。因为那上面有他伯父的血,有他两位叔伯哥哥的血,现在为了它,竟然还要让他三叔也流血!
  就在赵廷美被无端陷害时,元佐曾经极力为之辩白、挽救,可是他理智的父亲却一意孤行,最后廷美被发配了,他无可奈何,但是却可以把这口恶气出在帮凶的身上。于是他以楚王兼王储的身份来要求父亲,把赵普赶走。
  他父亲答应了。一来大局已定,朝堂之上已经不缺赵普这尊太重太沉的神;二来,元佐文武双全,聪明机警,就连相貌都和赵光义极为相似,在资质上,在心理暗示上,都是帝国唯一的继承人。
  一个交易似乎达成了,未来是元佐的,无论这时赵家另外两支的人受过多少亏负,等到元佐登基时,他都可以尽情地加恩,为父亲的曾经作出补偿,更给自己添加仁德的光环。这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但是,就在他封王之后才两个月,时间进入九八四年的正月,也就是宋朝太平兴国年号终结,雍熙年号刚刚开始时,从房州传来了一个消息,先是让赵光义如释重负,紧跟着就追悔莫及。
  赵廷美死了,年仅三十八岁。
  元佐“疯”了,他见人举刀就砍,有人经过他的府门,他会突然间张弓射箭。变得异常狂暴,他的老师、他的属下,甚至赵光义本人的规劝都不起作用。其实人人都知道,他在用一个奇特的方式来报复自己的父亲——你是伟大的帝王,我是个卑贱的疯子,这就是你希望的,那么你赢了!
  元佐“疯”了,赵光义追悔不及,他在全国范围内搜求名医良药治病,并且为长子大赦天下,祈求上苍垂怜赐福。
  另一方面,廷美突然去世,也让他非常悲痛。有一天,他突然对宰相说——廷美小时候就很刚愎,长大了变得更加凶恶。我因为是他哥哥,一直都容忍他。现在也只是把他迁到房州,让他静下心来想想过错。刚想推恩起复,可他竟然这样快就死了,我悲伤,但无可奈何(遽兹殒逝,痛伤奈何)!
  于是他以王位追封廷美,封涪陵王,赐谥曰“悼”,并且为弟弟亲自发丧服哀。然后把弟弟的儿子德恭、德隆提升为刺史,把弟弟的女婿韩崇业提升为静难军司马。转年之后,再加封德恭为左耳大将军判济州,封定安侯;德隆为右武卫大将军判沂州,封长宁侯。并且赐两人常奉外支钱三百万贯。
  这样,尽管死者已矣,或许也可以致愧疚悲痛于万一吧。
  但是,不久之后,赵光义就又说了另外一番话,同样还是面对宰相们——你们知道吗?其实廷美并不是我的同母弟弟,他的妈妈是已故的陈国夫人耿氏也就是我的奶娘。
  后来她离开我家,又嫁给了一家姓赵的,生了另一个儿子叫赵廷俊。我因为廷美的原因,对廷俊也非常好,让他在宫里做事。可是他们兄弟却里外勾结,就在金明池凿好,我要起驾出游的时候,廷俊把我的行踪告诉了廷美,准备对我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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