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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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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吓坏了,跑来请罪,赵曙却一笑了之。丢了?那就算了胸怀博大,潇洒磊落!当上皇帝怎么就这么多毛病了呢?
  之前的韩琦更是没话说,战场官场哪一点都叫得响,人虽然强硬了些,但从没有小人过。做出了现在的事,一部分可以说是迫于无奈,选了赵曙就得挺到底,另一方面就只能从做人的底蕴说事。富弼当首相时人人心服,换到他整人的时候要拖累国家!
  面对现状,富弼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决心隐退。相信如果仁宗在朝,他不会对韩琦退让,相信他决心对抗,韩琦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再怎样,韩琦也比不上当年的辽国皇帝耶律宗真,于富弼而言,有什么好怕的?可惜现在是赵曙的天下,他的对抗只会招来无休止的破坏,就像这次的刺勇事件,韩琦已经失去了理智。
  关于富弼的这个决定,有些人不同意。认为对恶势力的退让,是对光明和公理的犯罪。但退让也是种勇气,“道不行,乘槎浮于海。”他看清了赵曙和韩琦的真面目,离开,是对他本人,也对当时的朝局最好的选择。
  富弼先是用20余道奏章来辞官,再用八道奏章来拒绝退休之后的使相官衔,只以寻常职位离开了京城。在他临走前,留下了在英宗朝最后的一封谢表。
  那是对赵曙和韩琦的不满以及警告。他明确地指出,之所以辞职就是因为党争一样的官员倾轧,打击和报复已经没有限制,不仅是人身攻击,并且危害了国家局势。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在之前的北宋顶级官场一直都保持着平和、含蓄的工作气氛。这在一般的看客来感觉,是一潭死水。
  没激情,没意思。
  可往后对比,就会发现这种气氛的可贵。没有争吵,问题就很少会激化,而一旦激化后,国家的主要精力就会用在内斗、争权、清洗、报复上。国家也就完了。
  事实上,北宋就是这样灭亡的。
  富弼离开后,赵曙变得随心所欲,纵观朝野,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了。他在之后四个多月的时间里做出了一些非常绝妙的事。
  当皇帝就是过瘾。
  他就像玩一样,拿国家的顶级官衔当玩具。比如说富弼走之后的枢密院。有一个人叫王畴,本是翰林学士,官做到了这个位置,文采是不必说了,王畴难得的是口才也非常棒。某天晚上,他和赵曙偶然闲聊了起来,没想到互相非常投机。
  赵曙很高兴,两天之后,突然任命他做枢密副使。一般来说,翰林学士是两制官,从两制进两府,很合乎逻辑,没问题。但具体到王畴的身上问题就很大。
  宋朝有规矩,无论是谁,出任两府宰执,必须得有在外地做省长以上领导的经历。一来这会让宰执人选有独立处理事务的经验;二来是防止那些总赖在京城里享福,资格熬到了一定程度的官场老油条们混进最高权力机构。
  这位王翰林就正是一根正宗地道的官场老油条,从登科之后一直35年没离开过开封,人间天堂里过日子,哪里知道为政的艰难,百姓的苦楚?
  眼看着出错,好在当天值班写诏书的知制诰钱公辅是个明白人,他动用了两制官的权力——“封还词头”。词头,是未生效的皇帝任命,只有两制官动笔按词头写成正规诏书之后,任命才会生效。而两制官一旦觉得这个任命不妥,他有权把词头封还,拒写诏书,终止任命程序。
  这是宋朝政府的一个非常开明,也非常英明的政策。就像当年赵普让赵匡胤得到一个小竹笼都等上两个月一样,为的就是制约皇权,防止滥用。
  具体地说,就是防止赵曙这样的二杆子行为。不过二杆子之所是二杆子,其原因就是有个少根弦的脑袋。赵曙居然抓狂了,他也不想想北宋100多年间被封还的词头不计其数,从根本上讲这是两制官在认真工作,对他这个皇帝负责。他认为的是,这是他亲政以来第一次任命两府官员,就被驳回了,实在没面子!
  他命令把钱公辅贬官,知制诰不要做了,到滁州去当团练副使。不料这个词头发下去,又被另一位知制诰祖无择给封还了。这个惩罚太重,根本不合规矩。
  赵曙都快气疯了,他感觉严重地被大臣们鄙视了。为了挽回影响,为了增强威望,他决定把祖无择一块贬官,都滚得远远的!
  很可惜,这个命令也没能实现,他亲爱的首相韩琦赶了过来,悄悄地告诉他这么搞简直就是不着调,皇帝不这样当的。
  赵曙冷静了些,毕竟韩琦是他最信得过的人。但必须还得惩罚,钱公辅一定要贬到外地,祖无择嘛知制诰继续当,罚铜30斤。这事儿告一段落,通过这件事,当时的大臣们心里稍微对赵曙摸到了点底。觉得他是个情绪大于理智的人。
  那就好办了,只要过几天,缓一缓,气消了也就好办了。大家都在等,几天之后,龙图阁直学士卢士宗认为时机成熟了,那天他到便殿汇报审刑院工作,发现赵曙情绪非常好。于是他委婉地提出了大家对钱公辅被贬到外地的看法,真是有些太重了,您是不是重新考虑下?
  赵曙当天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钱公辅仍然被贬,一年后,卢士宗被贬广德军。
  这么点破事,过了一年居然还念念不忘,真让人很惊奇。但参照下一件事,就会发现卢士宗已经很幸运了,有个人基本上没犯什么事,而且相隔了一年多,还是被贬出京城,去当地方官。
  大才子,庆历名臣蔡襄。
  蔡襄是当时的三司使,他的作风很温和,除了早年的《四贤一不孝》诗之外,基本上不显山露水。是那种默默做事,本分做人的好同志。可不知为什么,赵曙从即位开始就极端地讨厌他,隔三岔五就要敲打一番,其没事找事的程度说来都让人发指。
  某次蔡襄请了一天假,那是帝国排第三号的大臣,请天假有什么大不了的?赵曙火了,他当场发飚。说三司省掌管天下钱粮,事务繁多,蔡襄近十天以来请了四次假(哇,记得清),何不用别人?
  请假的后果居然是丢官罢职韩琦和欧阳修连忙走了过来,蔡襄是他们的老朋友,尤其是从来不像富弼、范仲淹那样不讲情面,说什么也得保一下。
  韩琦说,三司省近年来办事没有失误,罢职无名。况且这时要找一个才识比蔡襄更好的,也没人选。
  赵曙仍然绷紧了脸,连韩琦的面子都不给了。
  欧阳修选择动之以情,说蔡襄请假是为了尽孝。他妈妈80多岁了,近来多病,他没法不照顾。况且蔡襄只请朝假,不误起居,公事更没耽误过,罢免实在不应该。
  赵曙意犹未尽,勉强不再追究。但大臣们惊奇地发现,打击蔡襄成了赵曙的主要工作了,从那次起,时不时地皇上就会关注下三司省的工作,变着法地找茬,总之一定要把蔡襄赶下台。
  情况严重了,几个庆历老伙伴私下聚在了一起,问蔡襄你到底干了什么,把皇上惹成这样。蔡襄努力地回忆,可就想不起来。我真的冤啊,没事惹皇上干什么?
  最后决定,由韩琦出面,去探听一下原因。之后就见韩琦脸色相当难看地回来了,仔细辨认,那不是事情难办的烦恼,而是吓的。
  原来那涉及到了赵曙还在当皇太子时的一件隐秘事。据说选了赵曙之后,仁宗半夜独自流泪,他想起了自己三个早逝的儿子,人近黄昏,连亲生的儿子都没有,怎能不伤心。这时亲近的内侍们出现了,比如任守忠之流,他们埋怨仁宗立太子太仓促,可以从容再选嘛,这个不理想!
  这其中,也有“一二知名”的近臣,这些人还写了一些奏章,都是关于另立太子的。幸运的是这些奏章一直都放在仁宗的卧床上,赵曙登基后不久就都烧了。可是谁也不敢肯定赵曙到底看见过没有,尤其不能确定的是,那“一二知名”近臣到底都是谁。
  看韩琦的脸色,就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这不只是说韩琦可能有心病,他当初就有过别的心思,写过那种奏章。而是说,最可怕的情况就是赵曙没亲眼见过,可是却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这是个要命的心病,怀疑上谁谁就会倒大霉,还没法解释!
  可也不能听之任之,几位大佬想了又想,决定得跟皇上讲清楚,这不止是蔡襄一个人的事,不搞不好大家都麻烦。


第七章 惊天龌龊
  某天他们集体进宫,由韩琦大着胆子问,皇帝知道有这么件事吗?这和蔡襄有关吗?
  赵曙立即就精神了,说虽然没见过文字,但在庆宁宫,也就是他当皇太子时的寝宫时,就听说过了。是蔡襄写的。
  韩琦长出一口气,没亲眼见过是蔡襄。好,非常好。第一没实据,第二不是自己。他小心翼翼地劝说,说事出暧昧,到底怎样,得查清楚才能确定,总不能这样仅凭谣言就定案吧?那样以后随时都会有小人造谣生事,正经人没法活了。
  这时候曾公亮加了一句,开封城是娱记最多的地方,狗仔队防不胜防,什么样的谣言都有市场,十有八九都不可信。
  可惜赵曙的样子是摆明了不信他们。蔡襄就是犯人,就是当初要害他当不了皇太子,现在当不上皇上的那个死对头!
  要说还是欧阳修最有学问,他换了个角度说事。他这样问,皇上您觉得这事到底有没有呢?
  赵曙更绝,把角度再颠倒了一次才回答。这时大家要注意,他的独特思维出现了。“虽不见文字,亦安能保其必无?”
  是没看见实物,但也不能保证一定没有吧。
  与其说韩琦挤走富弼用的是流氓政治,赵曙这就是流氓逻辑。在证据不存在的情况下,同样可以证明证据不是绝对不存在的!
  欧阳修有点头晕,但古文运动的复兴者毕生的能耐就在以理著文,就是凡事先把道理想清楚了,才会动笔写字。这就要求他时刻处于辨析状态,任何疑难杂症在他这儿都有解。
  他平静地劝说,皇上,无迹可寻的事不可信,其实就算有真凭实据的也作不了准。比如仁宗时期夏竦让丫环模仿石介的笔迹写信给富弼,诬陷两人密谋造反;前几年还有人伪造了我本人的奏章,建议减少宫里的内侍,结果弄得太监们见了我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人。这都是例子,所以别说没文字,就算有,也可能别有内情。皇上您还是算了吧。
  这样的劝说入情于理,拿事实说话,可以说非常到位了吧。不,赵曙的潜能完全被激发,他的流氓逻辑上升到了一个空前无耻的地步。
  ——肯定是蔡襄,不然,“为何造谤者不及他人?”
  按他这么说,世上所有受害受苦的人都是自作自受,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出事儿呢?为什么,一定是你自己的原因!
  别说是一个皇帝,就算一个泼妇说出了这种话,都应该享受耳光级的待遇。完全就是欠抽型的。谈话到此结束,就算语言大师到了欧阳修的地步也没话可讲了。大家摇头苦笑出门去,今天实在长见识,蔡襄,算你命苦,到外地上班去吧。
  蔡襄走了,换上来的人是吕公弼。吕公弼是吕夷简的二儿子,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比如他在之前就当过河北转运使,开封府尹,尤其是在至和年间就当过三司使。可是与赵曙的第一次谈话,聊到为什么这次还选他时,差点没把他气死。
  赵曙说,你还记得当年吗?我做王子时嫌马匹不好,派人到三司去换。你说身为宗室,应当避嫌,就是不答应。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你了。
  嗯,就是说选顶级大臣只看中浮光掠影的一些小事,不去评估整个官场生涯的贡献了?吕公弼越想越郁闷,这到底是夸奖还是否定,传出去别人会认为他当上计相,完全是好多年前的一个小机遇,是个投机取巧之徒!
  其实他没必要这样难受,相比之下,他还算是说得过去的。赵曙接下来提拔的人才叫好玩。比如三司度支判官皮公弼,这位老兄又贪又奸,是全开封著名的大贪官;再比如集贤院直学士王广渊,这是全体士大夫公认的钻营求职,不顾廉耻的人中第一名。
  至于为什么会提拔他,很简单,王广渊是赵曙没当皇太子时的幕僚。
  综上所述,乱七八糟,但也很容易就能挑出其中的主线,赵曙完全是以个人的一己好恶为标准,选国家的栋梁大臣。这是所有时代里做领导的人最要不得的一个恶习。他自己是痛快了,可拿的是整个国家管理层的有效运行开玩笑!
  打住,这很可恶,可从全面分析英宗朝事务的角度上看,还是片面的。因为这只是从国家的管理层面来说事,还只是一个角度、一个层面而已,之所以会发生这些事,都要从赵曙的特殊心理变化来解释。我们只有回到这一原始点,才能承前启后,把他即位以来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一清二楚。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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