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后 作者:葡萄-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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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双手紧紧握住鞍前冰凉粗糙的铁环,一言不发。
男子的双手紧紧搂住她的细腰,微微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胸前贴住。
“靠着我。”他低头在她头顶耳边说,热气吹拂在她鬓边。
她浑身僵硬,满身不自在,被迫紧紧依靠他胸前。
他策马已出了这狭小肮脏的院子。
出了关押她们的牢门,便是一条陌生的青石板街。
来往人不少,看到年青男女这般搂抱着共骑,都忍不住看。
罗暮雪将身后的披肩拉过来裹住她,不让人随意打量,又感觉到她的僵硬,居然微微笑了笑,低声在她耳边问:“害怕?”
没有等到她回答,披风下他搂住她腰的手轻轻在她腰背上抚摸了几下,柔声说:“莫怕,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这武夫眼神锐利声音清越果断,竟然也能有此刻这般低柔的声音。陆芜菱怔怔的,她从没有跟男人肌肤相触过,更别提这般被搂抱,估计小时候连父亲都不曾这样抱过她,只觉得脑子一片模糊,不知该哭该骂还是厉声呵斥,抑或隐忍不发?
他似乎也没有指望她回答,却竟然又伸手在披风下抄住她臀部和大腿根,轻轻抬了起来。
看不见只凭摸索,甚至碰到了她大腿的内侧。
陆芜菱虽被一番变故弄得筋疲力尽,一直有些怔忪,耳边嗡嗡作响,此刻被他这般摆弄摸索,也大惊失色,浑身僵硬,抬起头直视他,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她本是要断然质问的,可惜声音出口,沙哑低弱得可怜,还不觉带了几分颤抖。
罗暮雪没回答她,继续摆弄,把她左腿从马背别过来,原来是要她扭转成侧骑的动作,这样一来,她的臀部和大腿就大半直接坐在他腿上了。上身也侧着更好地依偎在他胸前,一半脸贴着他胸口,一半被他的黑色披风半遮着,更加不容易让路人看清长相。
他将她摆弄成这姿势,似乎满意了,一手腾出握缰绳,一手揽住她的腰。
陆芜菱只觉得臀下的双腿异常的坚硬,强壮,和自己,和身边的侍女,和她熟悉的世界那般不同,她被迫贴着他胸口,甚至能感觉他胸膛的震动,耳朵贴住他胸腔,能听到里面不太平稳的心跳。
可他的手渐渐却有些不太老实,慢慢在她腰肢上移动摩挲了几下。虽然动作幅度不大,似乎非有意为之,但她本来就穿得不厚,自然很容易感觉到,
何况他呼吸都急促了些。
随着马儿的奔跑颠簸,她腰间放着的大手缓缓地上下摩挲,下的时候甚至能碰到她微微突起的胯骨,一时抚在她腰侧,一时那热度又慢慢移到脊梁。似乎是不经意的,又分明带了异样的颤栗。
她紧张得僵硬如木,只觉得这路竟迢迢无期,她想挪动一□子,刚刚一动却被那手按紧,他呼吸急促了几分,低头看着她,本来锐利如剑的眼睛和面庞都有些灼热,虽然未曾言语,却分明是让她不要动的意思。
陆芜菱尽管于男女之事尚且懵懂,却直觉知道自己确实不该动。
她低下头,慢慢,慢慢,脸热得抬不起来,胸口也无端烦闷焦躁,恨不能自己也气力非凡,飞起一腿将这胆敢轻薄自己的陌生男子踢下马才好。
可眼下也只好忍耐着继续被迫依偎在陌生男子的胸口,心中胡思乱想,一时想着恐怕未必是有人请托,这个什么游骑将军分明是对自己有些不坏好意的;一时又想着自己将来不知会落到何等境地,终究心中还存了万一的冀望。
好在那手终究是不再随意摩挲她了,却是热热地贴在她腰际不动,如同烙铁一般,叫她始终难安。
这般煎熬着在马上过了两柱香时间,终于停了下来,听到两三个或年长或年轻,但均是粗豪,洪亮的男人嗓音在叫:“将军,您回来了!”声音俱都欢喜恭敬。
陆芜菱微微侧过脸,看到两扇黑漆楠木门,不算大也不算小,旁边围墙雕饰还算清雅,只是有几分陈旧,门前的两只石狮子似是有些年头了,门楣上挂着简单的“罗府”,崭新的黑漆雕牌,不知哪个雕版行的师傅仿的颜体字,风骨全无,再普通平庸不过。
门前打扫得也不太干净,再加上两三个身穿戎衣的大老爷们在那里充当门房小厮,往那一站,吵吵嚷嚷,越发不搭调。
陆芜菱一贯出门也只是那几家固定去处,并偶尔一些踏青游园上香的所在,都是有限的,这一片只能大约猜测出是东城和南城之间,好些四五品官员聚居的几条胡同。
罗暮雪答应了他们,便翻身下马,又双手支住陆芜菱纤细的腰肢,将她抱了下来。
那三个亲随都眼睁睁看着她,觉得不对,瞥开眼,又偷偷看。
罗暮雪面部表情很严肃,完全没有介绍陆芜菱是谁,为手下解惑的意思。
他把缰绳扔给其中一个亲随,拉着她手腕,便往里走。
进去的照壁是一面白墙,上面提了两首诗,字迹也是风雨侵蚀,显然不是现任主人所作。
罗暮雪居然拉着她步行参观了一下罗府。
这栋宅子一共四进,在京城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第一进住着罗暮雪的亲兵幕僚们,乱糟糟的,便没有多作停留。
第二进中间是正厅,两侧厢房是罗暮雪的外书房和演武厅,前头天井甚是轩阔,只稀疏种了两排梧桐,放置了几张石桌石凳。
第三进开始才算真正的后院内庭,二门设在此处,可只有一个耳聋眼花的老妈妈守着门晒太阳,连见到主人,也是惫惰样子。
前面两进罗暮雪只是带她走过,进了二门的第三进才算好好参观一番,第三进的前庭也是十分大的,草木扶疏,陆芜菱随意一瞥,便看到两本颇为珍贵的茶花,一本鹤头丹,一本绛红茶梅,只是状态并不好,抄手游廊前头的几株芭蕉叶子枯黄大半,别的草木也多有零落,可见管花木的园丁婆子不甚得力。
内廷远比外头门脸华贵,正房七间,中间东阶西阶扶栏而上是前厅,里面摆设有些少,桌椅家什也有些不搭配,过了门户是正室,后面还有三间抱厦。
出了正房,罗暮雪指着东边三间厢房道:“我平日住在那里。”说着微微低头看她,有点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又似在等她说什么。
陆芜菱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说的,有些莫名地抬头看着他。
罗暮雪注目看了她片刻,终究收回目光,什么都没说,带她穿过西厢的抄手游廊,走过垂花门,南面有一排倒座房,看着似乎只有两三间有人居住。
垂花门外是个夹道,旁边有一排花木,花木西边尚有一排低矮的小房子,明显是给婢女们居住的,同样没有什么居住痕迹。
穿过夹道又往东进了第四进的月门,到了第四进的西厢。
第四进的前庭要比第三进狭窄不少,虽然同样是北边七间正房,却没有厅,也无抱厦,也无南面的倒座,只有东西两边各三间厢房。
难能可贵的是四进后头带了个小花园,不算大,也有个小湖,一处水榭,一处亭子,可惜里头杂草不少,显是疏于照料。
只是第三进好歹家具齐备,也添置了些摆设,第四进就零落多了,只有不甚完整的家具,不过大都是典雅的黑漆楠木,积着灰。看得出是前任所留。
罗暮雪开口道:“你就在第四进住下吧,随意挑选你喜欢的房子便是事情仓促,不及置备东西”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有些赧然,“你回头只管写个单子给我,要些什么家具,摆设,衣裳,首饰,并日用杂物,都清楚写上,我是不知晓你们姑娘家用什么东西的,务必清楚明白,巨,巨”
“巨细靡遗。”陆芜菱忍不住好心给他接上。
这武夫显是不熟悉成语
“对,”罗暮雪带了几分高兴地看了陆芜菱一眼,仿佛便是“这个东西果然买值了”的满意神情,又似乎是看到手下勇武,立功了的嘉奖表情,“巨细靡遗。”
又道:“积尘甚多,你挑中哪间,我先叫丫鬟们打扫出来,好安置下来,别的你日后慢慢指使她们洒扫。”
身份
让她随意挑选房间,且是主人房
陆芜菱长这么大,虽然她是个不喜欢拘束的,但她所处的环境,莫不是按照规矩来的。突然听到这么个不按规矩,不合情理的话,也是怔住。
自己不是客人,天底下也绝无女客在单身男子家居住的道理,她是被作为官奴买进来,作为奴婢的话,自然不应该住在正屋里,而应该住在倒座或者东西两侧两排仆役房中,这罗暮雪这般安排自己,显示是打算拿自己当姬妾对待了。
还是家中没有主母,没有规矩的对待方式。
将来这人要是正式娶了亲,自己就是死得最快最可悲的那种妾侍。
而且官奴又不能赎身,只可买卖,便是被主家弄死也是不打紧的。
将来后世说起来,自己是何等可悲的存在
要是让自己小心谨慎,一举一动请这位男主子注意分寸规矩,将来主母进门做个“贤德”的妾,徐图日后,那更是天大的笑话。
陆芜菱,岂可俯身为人姬妾!
逼急了不过一死而已反正生无可恋。
陆芜菱退开一步,朝罗暮雪微微一福,道:“多谢罗大人救我于囹圄,小女子家门不幸,遭此大难,如今已是贱籍,大人不必如此相待,只作寻常奴婢使唤便是,小女子虽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幸而粗通文字,平时在书房伺候大人文墨当是无虞。”
罗暮雪默了默,一个多时辰以来在他眼中脸上若隐若现,似乎尽力压抑的热度和隐隐的欣喜慢慢消退掉了。
他沉默了挺长时间,才开口说:“你多虑了,就是伺候我文墨,住在这里也不要紧,我府中没有那么多规矩。”从少年初进入青年的嗓音带着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和初得的沉稳,话语虽无文饰,声音却很清澈很动听又很男人。
难道那些伺候你的丫鬟个个能够自己挑房间住,让人伺候?
陆芜菱心中暗自腹诽,沉默着。
罗暮雪见她不语,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便又动手来牵她手腕,陆芜菱急忙往后一躲,避开他的手,甚至还将手腕藏到了身后,自己也觉得动作孩子气了些,失了沉稳,面上不由微红。
罗暮雪盯着她,黑眸中似有阴霾悄悄翻涌。
最后他垂下眼眸,说:“跟我来,这间屋有张拔步床你睡挺好的。”
说着不由分说就流星阔步先朝着正房东数第二间过去。陆芜菱无奈,只好慢吞吞跟上他。
这一间屋子大概是第四进摆设最好的一间,进去就一张黄花梨雕花大炕,雕的八仙过海花样,下面一溜四张配套的椅子,可惜没有相配的椅套,光溜溜的看着有些奇怪。
这样的家具,前任主人居然没带走,也不知道作价多少卖的,估计是有什么急事,运不走这般笨重的东西。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前任女主人每天接受子女姨娘们请安的地方,之前贾氏那里也差不多布置,不过更加华丽阔大而已。
进了里间,便是卧房,有一张极大的梳妆案,也是雕工华美,雕着梅兰竹菊,配套的拔步床,也是雕饰极为奢华的同样花色的黄花梨,面板床梁,莫不布满精美雕花,简直如同一间小屋子一般。花纹做工一看就知道是苏工里头最繁琐的一派。
这些恐怕是前女主人的嫁妆。
但是陆芜菱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拔步床,沉甸甸压抑得仿佛一个笼子,而且她虽然是富贵场中出身,却也不喜欢雕饰过多的东西。
过于繁琐,失之匠气。
本朝的上流社会,有文采有品位的名士颇多,虽不如魏晋那般崇尚自然,追求黄老之道,却也自有一番雅风的。
比如说方微杜,向来衣不带绣,饰不用金。
陆芜菱又不然,她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她的服饰,从来都是不艳不素,恰到好处。若是色艳,必有沉色绣花花纹或掐牙压色,若是色素,必有华丽花纹配饰,她从来不像桂姐儿,穿一身桃红朱红耀眼夺目,也不像陆芜荷,必穿月白湖蓝葱绿来彰显清雅。
她模样生得不错,肌肤雪白,杏眼樱唇,鼻梁秀丽端正,头发浓黑,但也不过是称得上俊雅秀丽而已,虽然腰细腿长,却还不及陆芜荷小小年纪就有一股风流袅娜之感,在京城贵女圈中,她也不以美貌见长,而她搭配的衣服配饰,和她的诗文意兴纵横不是一个风格,初一看就是让人舒服,偏又耳目一新,往往分明不是如何艳丽贵重,却引人注目称赞。
这样雕饰繁琐的拔步床和家什,实不为她所喜。
罗暮雪却不知道她喜好。
他出身贫寒,积军功爬到这个位置,阵前杀伐是他所长,决胜千里也颇有天赋,可是文章风雅就跟他扯不上关系了。他只知道这床这家具做工木料都极为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