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旅-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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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姬玲!何衷心中狂喜之情几乎难以抑制,他甚至想向她打一声招呼。但终于没叫出口。姬玲缓缓收回赏花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一朵微笑,令何衷如醉如痴。这时,她看见了他的目光,脸色顿时冰冷下来,皱皱眉头,转身走了。何衷记得当时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
突然,同伴们中间爆发出一阵狂叫:“何衷,何衷,别发呆呀,它到你那边去了!”何衷这才恍恍惚惚地四处看看,那只蛐蛐王几个起落已经无影无踪了。
“真够笨的!”大家争相埋怨起他来,“怎么回事,发什么呆啊!”“傻呵呵的!”
“都怪你!好容易能凑成一对!”何衷仍未能转过神来,只是随口说:“你们没看到海棠花开了么?”这本来是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但是同伴们的视线居然全被这句话聚焦在海棠花上。于是,他们和何衷一样痴痴地望着,再不出一声。
良久,大家兴致尽了,三五成群,四散回家。边走边聊:“今天真可惜,没抓到一对!”“母蟋蟀真不少。”“要不咱们抓只母的试试。”“玩去,一公一母只会生卵,哪儿斗得起来啊。”何衷一直在想着姬玲那突然改变的冷冰冰的表情,他的神智仍痴迷于海棠树下姬玲一身白衣的美好影像,心中充满深深的失意。
在学习生活中,何衷与姬玲竟然是以交战双方的姿态出现的。班级成绩排名,第一第二的位置永远由他们两个占有。此时他的心情很矛盾。有时他希望姬玲得第一,那么她就不会再对他横眉冷对了。有时他又希望自己得第一,那么不但老师父母夸奖,而且同伴的男生们也会将他视为战败女儿国群英的英雄,无比崇拜。
所以无论是出现什么情况,在何衷看来总是一喜一忧,不复往日的单纯快乐。
何衷和姬玲由于班级工作的关系,接近的机会越来越多。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因为何衷办事的能力不强,至少比不上姬玲,经常遭到她的嘲笑。这种嘲笑,并不是坏事。倒像是生活中的一个转机。姬玲对何衷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接着便到来了何衷记忆犹新的那个课外作文班。
这是一个专门为学校作文优秀的学生开的提高班。何衷姬玲还有另外两个同学参加了这个班。提高班常常改换开课时间。何衷等四人经常扑空,总是以为在星期天上课,结果却发现只有四人到场。于是,星期天上午渐渐变成四个人的例行的小聚会。不知为什么,在周日上午空荡荡的教室里,四个人谈得竟如此投缘,仿佛重新认识了彼此。到现在,那些谈话的内容已经忘却,只记得四个人聊得开心极了。何衷生平从未见过姬玲在那段时光里那样笑个不停。只谈了几句,她已经开始笑了。先是微笑,然后露齿而笑,大笑,笑得仰起头来,接着又恢复微笑。
谈得腻了,何衷摆起棋盘,犹犹豫豫地邀请姬玲下上一盘。她很爽快地答应。
当两人对弈的时候,姬玲又开始时不时地笑上几声。赢棋了,她得意地笑望着他,输棋了,她仍对他露出一丝微笑,但何衷从未读懂这朵微笑的含义。
当时是夏天,何衷记得很清楚,在周日上午,他总是早早地来到学校,在自己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坐过的教室之畔留恋,享受一下怀旧的情怀,然后半躺在学校里的一片葡萄藤下,静听着晨风吹动树叶如歌的行板之音,体会着等待的快乐,想象着今天将会是怎样的一个聚会。
奇怪的是,这一切是何时结束的,姬玲是何时又恢复到往日的她,仿佛关于周日上午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何衷全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在小学行将结束的时候,他们之间又处于冷淡疏远的局面。他至今无法了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何衷从未对小学生活的结束忧心忡忡。直到六年级第二学期他才突然感到有点怅然若是。他不止一次地在放学后回到校园里转来转去。黯然地逐一盯着园中的每一样景物。葡萄藤,他一直未能见到藤上挂满大串大串葡萄的那一天。樱花树,每到春天就开满淡色的花朵,犹如粉红色的云彩。何衷常常以此来构思自己的童话故事。最舍不得的一样是校舍边的一棵上百年树龄的老槐树。树下有何衷心爱的微观动物园,聚集着各式各样美妙的小昆虫,还有狼蛛和大个蜗牛。每到花季,何衷还能品尝到清香的槐花。透过走廊明亮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小学里的那个学生画廊,里面常常会有何衷的作品,带给他无数骄傲的回忆。童年,小学,这些名词在何衷朦胧的印象里,一直是永恒的。因此每当听到父母感叹岁月的无情,何衷总会自豪地想:岁月无论如何流转,始终没有对我产生什么影响。此时,他却深刻地感触到了时光的流逝。他不能相信也不能想象这一切就要过去了。
姬玲看上去没有多大的变化,她仍像以往一样学习,工作,从早忙到晚。看到何衷在校园中徘徊,就皱一皱眉头。对她的淡淡敌意,何衷始终无法了解为什么。女孩子在他心目中变得越来越神秘诡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考中学的日子越发临近了。在一天中午,何衷姬玲和同班的其他几个同学被老师们带到一所市重点中学进行推荐生的笔试。若通过了,则可以免试上这所学校。那一整天,何衷都很兴奋,也觉得很刺激。几天以后,在发榜前一天,老师通知何衷他被录取了。何衷高兴极了。回到家中和家人们欢庆了一番。到了夜里,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虽然姬玲也去笔试了,但万一她没通过。万一……那么,他们就可能不在同一个学校里上学了。何衷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能接受这个可能性。如果没有姬玲在同一个学校上学,那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形呢?何衷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梦。于是便爬起床,就着窗外的月光,打开自己的小抽屉。那里面,放着何衷很久以前学着妈妈的样子剪的一打窗花。他摸索了很久,终于挑出几张剪得最漂亮的。“窗花合适么?”何衷想了想:“女孩子,应该会喜欢这个吧?”他又仔细抚摸了一番那些窗花,将它们小心地放入上衣口袋里,这才放心地上床睡了。
第二天,在何衷的记忆里,那是一个灰蒙蒙的上午。红榜就贴在学生画廊的旁边。很多人围在那里观看。在人群中,何衷发现了姬玲。他紧张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揣在口袋中的手死死捏着那几张窗花。姬玲面含微笑地独自走出教学楼。
何衷从后面赶上了她。她高傲地望着何衷,而何衷脸涨得通红,支吾了很久,才说:“姬玲你考上了没……”姬玲轻蔑地一笑,骄傲地说:“我的名字在你前面,没看见么?”“嗯,嗯!”何衷不知所措地向四外望望,鼓足勇气从兜里将那几张窗花拿出来,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你,送给你!”他犹犹豫豫地将它们递给她。姬玲的脸上露出错愕,惊奇的神情,还掺杂着一丝惭愧和不解,她也变得不知所措了,恍恍惚惚地伸出手,不知是推是接。在她陷入矛盾迟疑的一刹那,对何衷而言,仿佛经历了漫漫千年。他从局促不安,全身紧张逐渐变成惊慌失措,手也开始有点发抖。但是,此刻他脑海中仍有一个坚定不移的念头:将窗花送给她。终于,他的勇气战胜了胆怯,这股冲动仿佛铺天盖地而来。他伸出左手轻轻抓住姬玲的右手,将它摊开,然后把窗花放在她的手心。当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冲动消失了,何衷又恢复了往日胆怯,害羞的心情。他惶恐地抬起头,看到姬玲的一双美丽明亮的眼睛:眼眶是微红的,泛着晶莹剔透的泪光,不知是气恼,羞怯,还是欢喜。姬玲的面色红润,嘴角含着隐隐约约的笑意,象感动,又像嘲讽,和她的人一样令何衷不可捉摸。他害怕了,不安感紧紧攫住了他的灵魂,他转过头飞也似地跑开了,远远逃开了姬玲,逃开了旧时的同学们,逃出了校园。姬玲仍呆呆地站在原地,静静体味着心中涌起的深沉的情愫,是感慨,还是欣慰,又或是惭愧,她也不知道。
于是这一天就定格在此刻。灰蒙蒙的天空,水汽弥漫在校园林中,一个男孩子远远跑走了。而那个女孩子长久长久地注视着他身影消逝的地方。何衷的童年便在这一天结束了。同伴还是原来的那些同伴,老师还是这所学校的老师,苹果树园,樱花,葡萄藤,学生画廊仍和几年前一样,但是何衷的童年消失了。童年的苹果园,樱花,童年的校园他永远回不去了,童年的游伴,童年的师长他也永远见不着了。包括童年时魂牵梦系的姬玲,神秘如精灵般的姬玲,也消失了。所有所有有关童年与神仙的梦渐渐开始醒了,一个现实的世界如一张正在冲洗中的照片,一点点从相纸上显现出来。而这一切,直到三年以后,何衷才幡然醒悟。
第二章 少年篇 第一节
初中的记忆是灰暗的。至少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何衷的那所中学是个很好的学校。但是却地处一个社会环境极其复杂的街区。对于这个从小在军院中长大,又在一所离家很近的小学中读完六年的初中生来说,这个恶劣的社会环境是灾难性的。
何衷生平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到了社会的黑暗一面。记得小学时,听老师讲到人类的能源危机,人口爆炸,粮食危机,水资源缺乏,臭氧空洞,还有温室效应,何衷曾经有数十个夜晚被恶梦吓醒。但这些相对遥远的危机远不如何衷在初中所遇到的更可怕。那是动摇了何衷从小养成的观念的心灵巨变。那是比恶梦更可怕甚至是可悲的。以前何衷的世界是简单和快乐的。所有的行为只通过一种标准来衡量。对或是错。上课认真听讲是对的,上课走神是错的。捡到东西要交公是对的,不交公是错的。遇到恶势力,和它斗争是对的,屈服于恶势力是错的。到了初中,所有有关对与错的观念全部受到了挑战。街头遇上流氓欺负同学,你的行为若是对的,就是傻的。若是不对的,就是聪明的。捡到钱包后,你的行为若是对的就是冒傻气的,若是错的就是安于本分的。有时候对的,或说正确的行为还会被解释成充英雄,自作自受。何衷被这些凭空冒出的数以万计千奇百怪的衡量人格的标准弄得昏了头。如何做一个受欢迎的人,如何做个好学生,如何做个好人,他发现这三个目标是不太可能同时达到的。我在干什么?我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做?何衷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困惑和不曾经历过的痛苦。
他的学习变得很差很差。班上的排名往往在三十名靠后。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满了不如意。班中的几个行为出阁,粗鲁不堪的关系生总让他心生厌倦或让他大吃一惊。而那些学习优秀的同学拼命埋头于课业的劲头也总给他极大的压力。街头上游荡着的流氓,斜叼着烟头,走路东摇西晃,腰捆着铁练子和匕首,不时闯入学校敲诈勒索钱财或别人心爱的东西,并对班上漂亮的女生挤眉弄眼。这一切都令何衷感到犹如生活在地狱里一般。而班上众多的同学对这些人的行为视而不见,更令他感到无言的窒息。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姬玲仍和他在同一个班级中。每当望见她,何衷心中才能勉强感到一阵宁静安详。姬玲现在看他的目光仍有轻蔑和骄傲。但是在冷冷的眼神中似乎含着一丝同情。何衷看到了这道目光,这令他感到非常的快慰。至少这能证明她对自己的一种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一点点关切。这种感觉足以让何衷心动不已了。
生活中的丑恶对何衷心灵的侵害是从和同桌的谈话中得到的。这个同桌名叫吴鹤。这个人并不是个很坏的人,只是自小生活在较恶劣的环境中,他所目睹的现实世界中的丑恶大大丰富于何衷的见闻。这使他感到何衷的思想远远落后于他,属于未开化的那种类型。他嘲笑何衷的天真,笑他仍津津乐道于关于世界,宇宙和诸如生活中的美好之类陈腐不堪的话题。他认为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在这个中学安安全全的上学而不感到威胁。“你看见街上那些痞子没?”吴鹤盯着何衷说,“见到那些痞子你千万要绕开走。你走路的姿势不对,迟早要挨揍。”“为什么?”何衷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人家看你不顺眼呗。怎么?你还不了解。唉,就是说,”吴鹤摇头晃脑地寻找着措辞,“嗨,人家一看你的样子,以为你是‘摆横’,那还不扁你一顿啊?”“咦!”何衷感到令人烦闷的怒火,“这些人怎么不讲道理。我愿意怎么走,就怎么走,关他们什么事?”“幼稚儿!”吴鹤强忍着没骂出“傻茬”,因为何衷的个头和体格明显比他要结实一些。“你太天真了,这些家伙什么都讲,就是不讲道理,嘿!”吴鹤对自己讲出的这句妙语陶醉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