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贺忍法帖-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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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之介的眼睛,落到了屋顶的一点上。或许是由于灯芯快要燃尽,行灯的灯光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在朦胧的黑暗中,如同弦之介击退伊贺忍者那天一样,一道黄金色的闪电,射向屋顶的上方。如果对手是伊贺的忍者,其结局只能是发出一声痛苦地惨叫,然后从屋顶上跌落下来。
但是,弦之介这次所看到的,并不是人类。他看到的,是一条长着红色眼睛的蛇,蛇的口中,还衔着一个卵!
“啊!”
弦之介大吼一声,跃到了半空。只见他一举手,手中的利刃划出一道闪光的弧线,把蛇斩成了两段。——鲜血在空中溅开的同时,还有一样东西,顺着刀身落了下来。
就算是弦之介这样的高手,由于对手并非人类,所以也是千虑一失。那个顺着刀身落下的物体,正是蛇被切断的一瞬间,从口中吐出的卵。这个卵里面的东西,也不是寻常之物。——
听到弦之介房中的异常响动,豹马,左卫门,还有阳炎都从各自的屋子赶了过来。只见甲贺弦之介一只手拿着刀,像一根木棒一样,正站在房间的中央。
“弦之介大人——”
三个人一起喊道。
弦之介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双眼。过了一会儿,他才用恐怖的语调,开口说道:
“豹马。……我的眼睛瞎了。……”
三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伊贺忍者确实来了。就在刚才。但是他们没有亲自现身,而是通过蛇发起了进攻。这只不过是敌我双方,在进入东海道以后的第一个回合。现在离骏河,尚有六十里的距离。可是,己方年轻的首领甲贺弦之介,已经失去了自己最大的武器——破邪返瞳的双眼。
三
前来偷袭的两名伊贺忍者的藏身之处,不是弦之介等人歇息的旅馆,而是正对面旅舍的屋顶。
其中一人,全然不顾风雨,一直站在屋顶,双手结成印符。这是萤火。还有一个人,则是蹲在旁边,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对面旅馆的蓑念鬼。
甲贺弦之介停宿的那间房,雨戸一直开着。透过这扇窗户,念鬼的眼睛穿过黑暗和风雨,看到了手提腰刀,表情狼狈至极的如月左卫门。房间里,传来一阵骚动。然后是一个女人悲痛的声音:“弦之介大人,眼睛、眼睛怎么会瞎了呢!”。
“成功了!”
念鬼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原来如此,跟在弦之介身边的,只有那个盲忍者,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家伙。”
念鬼继续观察了一会儿,向萤火说道。所谓的那个家伙,是指如月左卫门。
当伊贺的七名忍者离开锷隐谷,向着伊势出发的时候,药师寺天膳向蓑念鬼和萤火下达了特别的命令。那就是,两人先行一步,出铃鹿,在关町的旅宿处,截住甲贺一行。但是,最初蓑念鬼只看清了弦之介,失明的室贺豹马,以及阳炎。还有一个男人,由于戴着苧麻头巾,所以隔着风雨,他辨不清是如月左卫门,还是霞刑部。
“那么,那个叫霞刑部的到哪里去了?”
本来应该有五个人的甲贺一行,现在只剩下四人。
蓑念鬼刚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他一下抬起了头。他想起了刑部的忍术森罗灭形。这个男人能够无声无息地隐形于墙壁,或者是泥土之中。——刑部到哪里去了呢。
不用说,就像自己作为伊贺的别动队,跟踪甲贺一行伺机行动一样,刑部也一个人离开了大队人马,寻找伊贺队伍去了!
“萤火,不好了。现在敌人只有四个人,刑部不见了。看现在的时间,正好也是我方翻过加太越山,停宿歇息的时候。刑部很有可能利用隐形术,对我方进行突然袭击。事不宜迟,你赶快回去,告诉大家小心他的偷袭。”
“那这里呢?”
“放心,这里有我呢。对手中有两人都是瞎子,哼,容易得很!”
念鬼冷笑了一声,突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萤火,在你走之前,能否召来一群蝴蝶?我想把剩下的两个不瞎的人引开,去确认一下两个瞎子的情况。”
“引来蝴蝶倒是不难,不过念鬼大人,危险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天膳大人也是这么嘱咐我们的。”
“我知道。”
药师寺天膳给两人下的命令,第一是摸清甲贺一行的动向。第二,是如果可能的话,弄瞎甲贺弦之介的双眼。
第二个目的,在有机会的情况下,自然不能放过。不过作为必须要完成的、最重要的命令,还是第一个,摸清甲贺一行的行动。
弄瞎甲贺弦之介的双眼!
这是药师寺天膳在得到“七夜盲”的秘药之后,产生的想法。
但是,天膳决不会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就取得了成功。他甚至根本没有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蓑念鬼和萤火的身上。“这件事,由我来做。”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天膳已经做好了亲自出马的决心。只是,为了保护意外失明的胧,天膳又不能轻易离开本队。总而言之,先去打探清楚甲贺一行的所在,回来报告给我即可——这就是药师寺天膳向蓑念鬼和萤火下达的命令。
“萤火,那就拜托你了。”
“好!”
萤火点点头,第二次在风雨之中站起来,双手结成奇怪的符印。……只见夜空中立即卷起一阵异样的风鸣,不知从何处,成群的蝴蝶穿过黑暗的雨夜,飞了过来。蝶群如同噩梦般的龙巻,穿过树林,掠过屋顶,向着对面的旅馆的雨戸刮了过去。——
雨戸打开了,如月左卫门争着血红的双目,探出头来。他好像喊了一声什么,然后抜刀向着庭院追了过去。跟着,阳炎也追了出去。
念鬼无声地笑了,他回头对萤火说道:
“好,走吧,萤火。”
萤火朝西跑了出去。念鬼在确认如月左卫门和阳炎跟着大群的蝴蝶,向着东方追出去以后,这才降到了街道上。
他的双目充满了血丝,整个头发抖已经竖了起来。他穿过庭院,向着雨戸贴近,但是他的双脚,却几乎没有在地面上留下脚印。这是由于他一手提刀,而用头发像蛇一般地攀住树木的枝干,身体悬在空中,向前移动的缘故。
他并没有忘记天膳的命令。他也清楚地了解,天膳并没有要求自己赔上性命,也要击倒甲贺弦之介。
但是,越是如此,作为一名忍者的野心,就越加膨胀。出乎蓑念鬼的预料,他和萤火居然如此轻易就弄瞎了甲贺弦之介的双眼。这无疑也加剧了他的侥幸心理。不仅不会赔上性命,反而是立功的好机会——对方不过只剩下了两个瞎子而已。上!
无论如何,蓑念鬼都是伊贺一族当中,最为凶暴勇猛的忍者。如同一阵风,蓑念鬼越过雨戸,潜入了房间内部。
房间里面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所有的忍者都具备夜视仪一般看透黑暗的能力,蓑念鬼也不例外。他清楚地看见,在房间的对面,寂然地坐着两个人。
是甲贺弦之介和室贺豹马。——而且很明显的,两个人都紧闭着双眼。
“是伊贺的忍者吧。”
弦之介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念鬼因为惊讶而停住了脚步。但是,当他发现弦之介依旧紧闭着双眼的时候,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甲贺弦之介,你看得见我吗?”
“看不见。”
弦之介也笑了。
“你死的样子,我确实看不见。”
“什么!”
“豹马,睁眼!”
弦之介对着双目失明的室贺豹马,下达了命令。豹马紧闭着的双眼,果真慢慢地睁开。这双眼睛,也同样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啊!”
一刹那,蓑念鬼感到自己的大脑因为闪光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下子跳到一边。
具备不可思议的瞳术的忍者,原来并不仅仅是甲贺弦之介!
念鬼竖立的头发,如同海藻一般乱成一团,朝着他自己的双眼刺了进去。鲜血如喷泉一般从念鬼的两颊流下来。好一个念鬼,拼尽自己最后的一口力气,举刀试图朝豹马的方向砍去。但是,他握持刀柄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改变了方向,挥出的刀身,瞬间刺穿了蓑念鬼自己的腹部。
蓑念鬼挣扎着,摇摇晃晃地来到庭院中间,很快就不再动弹了。倾盆的大雨,顺着穿透蓑念尸体腹部的刀柄,流了下来。
室贺豹马的眼睛,又再次闭上了。
原来,甲贺弦之介的“瞳术”师傅,正是豹马。——不过,他确实是天生目盲,只能在日落后才可睁开双眼,发出金色的死光。作为弟子的弦之介,本领自然超越了师傅。所以现在豹马几乎不再睁眼,只有在夜里,才偶尔代替弦之介。也因为如此,伊贺的忍者根本不知道豹马的本领。药师寺天膳之所以数次逼问甲贺忍者,想要知道豹马的忍术,也就不难理解了。
“左卫门,阳炎!”
如月左卫门和阳炎出门不久,就跟丢了蝶群的去向。两人刚怅然若失地回到旅舍,就被黑暗中的弦之介叫住了。
“刚才,我们击毙了一名伊贺的忍者。——从声音判断,应该是那个叫做蓑念鬼的男子。”
“啊?”
两人愕然,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尸体。
“那么,把蝶群召来的,也是这个家伙了!”
“不然。将虫子召唤来的,是一个叫做萤火的女子。——左卫门,蝶群是朝哪个方向去的?”
“东方。”
“这样的话,萤火应该是往西去了。”
四
萤火正冒着大雨,往回赶路。
要前往伊贺,需要从关口往西,通过经铃鹿峠往东海道的另一条道路。萤火现在,就在这条返回伊贺的道路上疾奔。
从关口往铃鹿去的时候,河流向右转弯,形成了无数的湍流,自古以来被称为“八十濑川”。这条通往伊贺的道路也是如此。由于远离东海道,所以一路上险滩恶水更多。距今三十二年前,徳川家康遭遇本能寺之変的时候,为了逃回自己的故土,就曾经在服部半藏指挥的伊贺甲贺三百名忍者的保护下,由此山路匆匆向东。这件事被称为家康生涯中的第一个大难,而这条道路的险峻和当年相比,并没有变化。
萤火尽管是伊贺的忍者,到底是女性,面对着途中阻住去路的湍流,也颇感为难。
虽然按照道理来说,胧和其他人一行也会走这条路,但是由于雨风留人,萤火估计对方也会改变预定的行程,在中途停宿一晚。但是,如此一来,就更让萤火担心胧和伙伴的命运。说不定,那个像琼脂一样透明肤色的忍者,霞刑部,就会在他们歇息的时候暗下杀手!
“喂——喂——”
萤火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喊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喂——萤火!——”
是蓑念鬼的声音。萤火冒着大雨挣大眼睛,朝着喊声的方向回应到:
“念鬼大人——萤火在这里——”
急匆匆越过湍流向着水萤火赶过来的,正是刚才在关町旅宿分手的念鬼。
“哎,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还好吧,萤火。”
“还好。这么说,甲贺弦之介和室贺豹马……”
“已经被我杀了。不过是两个瞎子,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容易得很。”
念鬼露出凶恶的犬牙,
“而且,我还杀了那个叫阳炎女人。她被蝶群所骗,回来的时候就像一个傻瓜。”
“太好了!那,还有一个叫如月左卫门的呢?”
“可惜,让他跑了!实在太遗憾了。阳炎在断气之前,曾经招供说,就是这个家伙,杀了伊贺的夜叉丸。”
萤火一下子紧紧抓住了念鬼的双手。夜叉丸是她的恋人。根据如月左卫门曾经装扮成夜叉丸的样子来推测,萤火估计如月左卫门就是杀死夜叉丸的凶手,而刚才念鬼居然没能解决他的性命,为夜叉丸报仇,所以萤火才会这样着急。
“念鬼大人,你实在是太大意了!比起其他人来,你应该首先杀掉那个叫如月左卫门的才对啊!”
刚才她还劝阻念鬼,不要贸然行事,现在却似乎比念鬼还要兴奋。可怜的萤火,咬牙切齿地对念鬼说,
“不过,这也许是天意,说明一定要我亲手杀死那个叫如月左卫门的人。……”
“你杀得了他吗,萤火——那个人可不简单,他是一个可以化妆成任何人的忍者。”
“左卫门杀害了夜叉丸大人,此仇不报,不管他变成任何人,我都必须识破他的诡计……”
突然间,萤火拉住念鬼手腕的双手僵住不动了。颤栗传遍了萤火的全身。她发现,本来应该长满黑毛的念鬼的手腕,现在居然十分光滑。
瞬息之间,萤火像触电般放开了念鬼的手。不过已经晚了,敌人已经逼近了她的身边。
“被你看穿了吗,萤火,我就是如月左卫门——”
萤火一面后退,一面举起双手,试图做出诱灵操虫的结印。但是,她白皙的双腕,已经被如月左卫门用锋利的刀锋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