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镇-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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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亲近诺拉的人当中,也只有两个人怀疑到有什么事会发生;而其中至少有一位正
徒劳无功地设法扭转灾难发生。这两个人,其中一位是奎因先生,他只能静候观望;
另外一位是威洛比医生,这位医生尽全力照顾诺拉忽略的一切事情,包括吃滋补药、
每天固定检查、外加叮咛嘱咐。
诺拉是突然间崩溃的。复活节那天,全家人刚从教堂回来,他们听见诺拉在房
内大笑。当时正在楼下自己房内梳头的帕特丽夏是最靠近诺拉房间的一个,她听着
诺拉笑声中有种奇异的成分,率先冲进诺拉卧室。到了卧室,她发现姐姐蜷缩在地
上笑得摇头晃脑,但两颊面色由红转紫、再转黄;她的眼神狂乱,满是泪水,宛如
一场海上风暴。
随即全家到齐,忙把诺拉拖到床上,松开衣服。这时她还一个劲大笑着,仿佛
她的生命悲剧是世上最大的笑话。埃勒里拨电话找威洛比医生来,然后在帕特丽夏
和洛拉的协助下,镇定了诺拉的歇斯底里。
医生到达时,他们已经止住诺拉的狂笑,但她仍然颤抖不已,脸色苍白惊恐地
张望四周。
“我不——不明白——”她喘息着说,“我——没事。那么——所有事情
噢,我好痛。”
威洛比医生把大家都赶出卧房,自己独自在诺拉卧房待了十五分钟。他出来时,
哭丧着脸说:“得送她到医院,我来安排。”
荷米欧妮听了,紧抓住约翰,两个女孩贴在一起,没有一个人说什么;但有只
大手围过来拍拍她们。
这一天,莱特镇总医院人手不足,因为是复活节,又是星期日,经过三刻钟,
救护车还没到。而且在约翰记忆中,这是他生平头一回听见威洛比医生诅咒——一
个又长又大声的形象的咒骂;骂完,他咬紧了牙,回头照顾诺拉去了。
“荷米欧妮,她会没事的。”
约翰虽然表面上这样说,脸色却是铁灰的。如果米洛都开口诅咒,就表明情况
太糟了!
救护车终于来了,医生没再浪费时间诅咒。他动作迅速地把诺拉推出屋子,留
下他的车子在莱特家门外路边,亲自陪诺拉进救护车。实习医生用担架把诺拉抬下
楼时,全家人瞥了一眼诺拉,她的肌肉抽搐着,各部位样式不一,好像各有各的生
命似的;她的嘴唇扭曲着,两眼痛苦得发出乳白色的眼光。
谢天谢地,荷米欧妮没见到那张脸;但帕特丽夏看见了,她惊恐地对埃勒里说:
“埃勒里,她又害怕又痛苦,快吓死了似的!噢,埃勒里,你想她会不会——”
“我们到医院去,”埃勒里说。
埃勒里开车载大家去医院。莱特总医院没有隔离病房,但威洛比医生将妇女外
科手术病房清出一角,把诺拉安置在角落一张病床上。家人不许进入该病房,他们
得在走道一头的候诊室等候。候诊室因为布置了复活节花束而显得愉快,但也因为
消毒水的气味而显得悲伤。那味道使荷米欧妮难受,所以他们让她在一张长椅子躺
下,双眼紧闭。约翰来回走动,不时去摸摸鲜花,并偶尔说春天又来了真好等等。
两个女儿紧挨母亲而坐,奎因先生挨着两个女儿坐。现场除了约翰的皮鞋在破旧的
花地毯上发出声以外,一点声音也没有。
威洛比医生急冲冲地走进候诊室,场面随之改观:荷米欧妮睁开双眼,约翰停
止走步,姑娘们和埃勒里都跳起来。
“没多少时间了,”医生气喘吁吁。“听我说,诺拉体质弱,而且她一向是神
经紧张的孩子,加上几个月以来因为中毒而感受压力、愤怒、担忧、新年派对、还
有审判等等,使她非常虚弱,情况严重”
“米洛,你到底想说什么?”约翰抓住老友手臂,紧张地问。
“约翰,诺拉情况严重,没有必要隐瞒你和荷米欧妮,她病得不轻。”
威洛比医生转身,好像急着走。
“米洛,等等!”荷米欧妮大叫。“孩子怎么样?”
“荷米欧妮,她就要生了,我们必须动手术。”
“可是——才六个月呀!”
“没错,”威洛比医生僵直地说。“你们最好都在这里等,我得去准备了。”
“米洛,”约翰说,“假如有什么需要——我是指——钱,要找人——找最好
的——”
“约翰,我们很幸运,这个复活节,亨利·格罗伯来斯洛克姆探望他父母;他
是东部最好的妇产科医生,也是我以前的同学。他现在已经上路过来了。”
“米洛——”
荷米欧妮哭着,但威洛比医生已经走了。
现在,沉静的房里,太阳照进来,复活节花束芳香地迈向死亡,这几个人在这
里重新再等待一次。约翰在他妻子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他们就那样坐着,两个
人的眼睛都固定在候诊室门上的时钟,秒钟来了又走,然后变成分钟。洛拉翻动一
本破旧的《都会》杂志,不时拿起又放下。
“帕特丽夏,”埃勒里说,“过来。”
约翰看看他,荷米欧妮看看他,洛拉也看看他。然后,荷米欧妮和约翰回头注
视时钟,洛拉重新翻阅杂志。
“去哪儿?”帕特丽夏的声音闪烁着泪水。
“到窗子那边,离家人远一点。”
帕特丽夏脚步沉重地随他走到最远的窗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往外望。埃勒里
握住她的手:
“说话。”
她泪水满溢:
“噢,埃勒里——”
“我知道,”他温和地说。“不管什么话,把它讲出来,比梗在心里好一点,
是不是?你不能对他们讲,因为他们自己也是有话梗在心里。”
他递给她一支香烟,并举起一根火柴,但她把香烟夹在手指间,却没有看香烟
或看他。他闻到手指间火焰的气味,然后看着手指。
“讲出来——”帕特丽夏痛苦地说。“暧,为什么不呢?我实在不明白,诺拉
躺在那边,婴儿即将早产,吉姆在几条街外的牢房里,爸爸妈妈像两个老人坐在那
儿老了,埃勒里,他们真的老了。”
“是的,帕特丽夏,”埃勒里喃喃说。
“可是我们以前多快乐呀,”帕特丽夏哽咽了。“这真像一场噩梦,不可能是
我们嘛。我们本来——是镇上的一切!现在看看我们,灰头土脸,老迈不堪,还让
人吐口水。”
“是的,帕特丽夏,”埃勒里又说。
“我每次想到这是怎么开始的它怎么开始的?哦,今后我再也无法快乐地
期待假日了!”
“假日?”
“你不懂吗?过去发生的每件可怕的事——都发生在假日!今天是复活节——
而诺拉躺在手术台上。吉姆什么时候被捕?情人节!罗斯玛丽什么时候死的,诺拉
什么时候严重中毒?新年除夕!还有诺拉生病、中毒,在圣诞节,前一次是感恩节
”
奎因先生看着帕特丽夏,好像她在说二加二等于五一样。
“不,这些事困扰了我几星期,虽然我也同意这一点,但那是巧合,此外不代
表任何意义。不,帕特丽夏”
“甚至开始也是,”帕特丽夏叫,“最开始是在万圣节!记得吗?”她瞪着手
上的香烟,它已经被揉烂了。“埃勒里,假如我们没有在那本《毒物学》中发现那
三封信,事情可能就不一样了。别摇头,真的可能就不一样了!”
“也许你讲得有道理,”埃勒里喃喃说道。“我现在是对我自己的愚蠢在摇头
——”
一个没有形状的东西,像火星一样,在他脑中跳了一下。他曾有一次类似的经
验——仿佛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但现在同样的事又发生了。火星消逝,留给他一
片令人恼火的冰冷灰烬,而灰烬却什么也没透露。
“你说那是巧合,”帕特丽更尖锐地说,“好吧,就叫它是巧合,随你怎么叫
它——巧合、命运,或他妈的运气都行。但是,假如去年万圣节搬书时,诺拉不是
正好掉了几本书,那三封信也不会跑出来,说不定到今天还夹在那本书里。”
奎因先生刚要指出诺拉的威胁不是来自那三封信,而是来自写信的人;突然,
脑中火星又一闪烁,然后消逝,他便没有开口再说什么。
“那件事情,”帕特丽夏叹气,“假如那天那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改个方式发
生,说不定什么事也不会接着出现。假如那时候诺拉和我没有决定替吉姆布置书房,
假如我们没有打开那箱书——”
“那箱书?”埃勒里茫然地问。
“我从地下室把那个板条箱搬上来的。吉姆和诺拉蜜月回来时,埃德·霍奇基
斯去火车站把吉姆的东西拉回来,然后堆在地下室。假定我那天没有拿槌子和起子
去开箱子呢?假定我找不到起子呢?或者假定我多等一个星期、一天或一个钟头
埃勒里,你怎么啦?”
奎因先生站在她面前,有如上帝在进行审判。他脸上有可怕的怒气,帕特丽夏
看得吓坏了,整个人往后退缩贴着窗子。
“你是说,”奎因先生镇静极了的声音说,“那些书——诺拉掉下来的那些书
——那些书本来不是在起居室的架子上?”
他摇动着她,她在他手指的压力下瑟缩了。
“帕特丽夏,回答我!那天你和诺拉不是从起居室的书架上把书本搬到楼上吉
姆书房中的?你肯定那些书是从地下室的箱子里搬上来的?”
“我当然肯定,”帕特丽夏颤抖地说,“你到底怎么了?那箱子钉死了,是我
亲手打开的,刚好在你那天晚上进来之前几分钟,我才把空箱子抱回地下室,还有
其他工具、包装纸、弯了的钉子——”
“这——太不可思议了。”
埃勒里说着,一手抓来一张靠近帕特丽夏的摇椅,沉重地坐下。
帕特丽夏大惑不解。
“埃勒里,我不懂,这有什么不对的?那又怎么样?”
奎因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咬着牙、面色苍白地坐在那里,而且看得出脸
色越来越苍白。他嘴唇漂亮的线条越来越深、越来越坚定,然后灰色眼睛闪现一丝
困惑,但他很快把它藏住——几乎一出现就把它藏起来了。
“那又怎样——”他舔舔嘴唇。
“埃勒里!”现在换了帕特丽夏摇他了。“别这么神秘兮兮的!有什么不对吗?
告诉我呀!”
“等一等。”
她注视着他,等候着。他只是坐着,然后喃喃说:
“我早知道就好了。但我不可能都是命运,命运晚了五分钟带我进那个起
居室,命运让你没有早几个月告诉我。命运隐藏了最重要的事实!”
“但埃勒里——”
“威洛比医生!”
他们跑回候诊室。威洛比医生刚冲进来,还穿着手术衣、戴着手术帽,面罩像
围巾一样绕在脖子上;手术袍上有血迹,脸颊倒没有。
“米洛?’”荷米欧妮在发抖。
“怎么样,怎么样?”约翰嘶声问。
“快说呀,医生!”洛拉叫。
帕特丽夏急忙上前抓住这老人瘦瘦的手臂。
“唔”
威洛比医生声音沙哑地说出一个字就停了。然后他露出最悲伤的微笑,手臂环
绕荷米欧妮的肩膀,一高一矮对比真鲜明。
“诺拉给了你们一个真正的复活节礼物你当奶奶了。”
“奶奶”荷米欧妮喃喃道。
“小孩!”帕特丽夏叫,“它平安?”
“很好,很好,帕特丽夏,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噢,她很小——需要放在保温
箱里——不过,只要适当照料,几个星期之后就会正常了。”
“那诺拉,”荷米欧妮喘息着,“我的诺拉。”
“诺拉怎么样,米洛?”约翰问。
“她平安吗?”洛拉问。
“她知道吗?”帕特丽夏叫,“噢,诺拉一定快乐极了!”
威洛比医生低头看手术袍,并摸摸诺拉鲜血所染的污点。
“真该死,”他说,嘴唇在颤抖。
荷米欧妮尖叫起来。
“格罗珀和我——我们尽了全力。但没有办法,我们奋力抢救她,但她实在负
担太重了。约翰,别那样看我”
医生狂乱地挥动手臂。
“米洛——”约翰声音微弱。
“她死了,就是这样!”
说完便跑出候诊室。
第二十八章 双子山悲剧
他在新法院大楼前注视着那几棵老榆树。树枝上的褐色老树枝新生出好多小绿
芽;新芽的长相显示它们已受天气影响,分布像静脉曲张的血管。埃勒里·奎因先
生心想,即使是春天也含着悲伤。他踏进法院大厅清凉的阴影中,四周张望。
“今天没有安排会客时间,”沃利·普莱尼茨基严肃地说完,却又恍然大悟接
着说:“啊,你是帕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