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6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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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也是最需防范的。尽管只是说突厥有进兵的迹象;杜士仪却不敢有分毫小觑;沉思片刻便出言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传令下去;明日节堂聚将;商讨守御击敌之策”
“另外;聚居兰池州的一些胡酋闻听大帅新到任;已经都齐集灵武城;纷纷呈上了拜帖。”王昌龄想到堆积在案头的那些拜帖;少不得也提了一句。
高适则是字斟句酌地提醒道:“大帅;当初王大帅节度朔方时;曾经于中受降城坑杀降户;后来又有过康待宾之乱;陛下将五万余口胡人悉数迁徙到了河洛以及江淮。留在原地的十不存一;可仍是不得不防”
第八百三十八章 备战防胡
和二十多年前张仁愿两个月之内筑成的西、中、东三座受降城相比;灵州灵武城也同样有受降城的别名。倒不是说灵武城也是特意筑起的受降之城;而是当年唐太宗李世民曾经在此大会铁勒诸部;受天可汗尊号;并设置了铁勒诸羁縻都督府及州。尽管天可汗的威名早已是过去时了;可自开元以来;朝政政治清平;名将辈出;无论是对奚和契丹;对突厥;还是对吐蕃用兵;大抵是胜多败少;这也使得灵州军民说话时;更喜欢用受降城来自称灵州。
节堂聚将议事之际;就连经略军副将谢智亦是如此。此时此刻;听得突厥左杀有用兵朔方的野心;他不禁嗤之以鼻。
“如今我受降城驻兵将近三万;固若金汤;就连当年毗伽可汗打得铁勒诸部东奔西逃时;也不曾动过这里的脑筋;他何来这等胆量?去年他们倒是曾经打过奚族和契丹的主意;满心以为幽州张大帅才刚擒杀了可突于等人;于是可以拣软柿子捏;可结果呢?结果就是被奚族和契丹联手臭揍了一顿”
谢智人和其名大相径庭;与其说他不喜用谋;还不如说他有万夫不当之勇;故而李炜出兵;他常常领兵为先锋;接敌之后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分出胜负。此时此刻;他轻蔑地讽刺了一番突厥的那一场大败;这才气定神闲地说道;“如今东、西、中三受降城皆在大河北岸;屯田绵延千里;三地戍守的精兵加在一块;足有两万余人;御敌绰绰有余。倘若突厥真的来犯;这三地互为犄角;足可立足不败。但大帅既是担心突厥生事;我愿请命;领三千兵马为游击。”
所谓游击;便是谢智打算领三千兵马作为机动部队;策应河套以北那三座受降城的守御;而且更侧重于击敌。
杜士仪见谢智出言狂妄;却并没有贸贸然打断;而是又看了一眼李俭。果然;连日以来李俭靠着李炜之前为他引荐的几员将领;已经渐渐对经略军有了几分掌握;可对于谢智这样一个刺头却未免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刻虽恼怒;却还不得不出言转圜。
“大帅;谢智既所言三受降城互为犄角;守御有余;那便不妨以静制动
李俭这话还没说完;谢智便嘿然笑道:“以静制动不过一句空话;突厥兵袭之时;疾如风;烈如火;若只是守御;则春耕耽误;屯田被毁;这一招简直比绝户计还狠。我所言领兵游击;并不止是空耗钱粮;却也是为了扬我朔方军威大帅继任之初;曾经校阅兵马;又观军中大比;可是;把兵马拉出去方才是真正的操练。平日战阵再整齐;花架子再好看;那又有什么用?要想真正让突厥人打消那点小心思;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便得先示敌以威”
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一念之差就被谢智给钻了空子;年纪不小的李俭登时越发觉得这个副将不好节制。相形之下;经略军正将曹相东却一直保持默立的姿势;哪怕谢智大放厥词也并未支持或是反对;直到发现李俭朝自己看过来时;这位同样已经五十开外的沙场老将方才重重咳嗽了一声。
只不过是一声咳嗽;本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的谢智顿时悻悻住口。这时候;曹相东方才恭敬地向杜士仪躬身行礼道:“大帅;谢副将所言固然有些逾矩;其中却也深合兵法之道。突厥自从前年年底更立了可汗;至今已经一年有余;内部始终争斗不休;而扰边之举也确实常有。正当他们这虚弱之际;若是我大唐竟是不像往日一般强硬;而是仅仅被动守御;显得软弱了;反而更容易被他们有机可趁。更何况”
他说着稍稍一顿;随即方才露出了一口保养得极好的牙齿:“康待宾之乱也已经转眼十多年了;当年那些从逆的胡户都被陛下安置到了河南和江淮一带;说是这些年改过自新;一再联名上书请求迁回来。虽则陛下始终没有允许;可也不能担保回头不会心软。这些胡人和突厥藕断丝连;倘若不能在他们迁回来之前;显示我大唐军威;日后还有的是乱子。”
听到这里;杜士仪已经知道;经略军中这一双正副将;此刻看似一个冲动;一个稳重;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他看了一眼其他偏裨将校;见每个人都沉默不语;仿佛对此毫无异议;他便从善如流地颔首说道:“既如此;此事子严去与曹谢二位计议停当;再来报我。”
此桩大事之后;接下来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调整;李炜昔日所领精锐牙兵全数重新归入经略军;按照昔日功劳升赏不等;其中升任队副队正旅帅的竟是有几十人;由李俭另外挑选五百人另组牙兵;杜士仪却没有另行指定将校统领;而是命张兴亲自操练;又令虎牙佐理。不过涉及这区区五百人;上下将佐既然毫无异议。可等到退出节堂散去的时候;谢智走在曹相东身后;便忍不住轻声说道:“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你的话太多了”曹相东头也不回地斥责了谢智一句;听到其果然立刻闭上了嘴;他方才淡淡地说道;“牙兵护持节度左右;任凭是谁出任节度;总要这支兵马掌握在手中方才放得下心;更何况原有的牙兵多有升赏和犒赏;也是皆大欢喜。而且出兵的事十有**已经准了;你还啰嗦什么?”
被曹相东骂了一句啰嗦;谢智也只是微微恼火地嘀咕道:“我只是瞧不惯小杜才多大年纪;就突然来接信安王的权。老曹你可别告诉我;在信安王解任之前先行调走的都知兵马使老郑;还有经略军另外一位副将是怎么回事;你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先剪除了信安王的臂膀;如此信安王即便有什么异心;那也得掂量掂量。可咱们都知道;信安王虽战功彪炳;却始终对陛下忠心耿耿;故而你看信安王走的时候多利落?至于如今小杜到任;手段高明狠辣;叶文钧是什么人?一个徒有文采的文士而已;他倒台关我们什么事?来圣严自己被罢黜了所有官秩却还无怨无悔;你替他抱什么不平?他没办法收拾我们。没有统兵之将;小杜拿什么去打仗?再说;我不是说过;朝中有人对我们很期许。”
一席话听得谢智哑口无言。正当他好容易想到说辞想要再开口的时候;前头的曹相东突然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他一个收势不及险些撞到了对方身上。而这时候;曹相东却是压低声音;声色俱厉地又说出了一番话。
“我们又不是郭英又那等不知天高地厚;一味狂妄大胆的家伙;没有那样天大的把柄给人抓;只要你这次出去能够建功立业;谁能奈何?当初信安王到任也得重用我等;如今我在朝有了靠山;小杜难不成还敢激起兵变?朔方可不比陇右;没有那么多位子让他腾挪。小杜纵使有老李相佐;来圣严等人兴许也真的肯佐助于他;可经略军可没那么容易掌控。他变不出第二个王忠嗣来”
这最后一句话方才是点睛之笔。谢智登时眼睛一亮;心领神会地重重点头
别人都能看破的软肋;杜士仪又何尝不知道?要变出第二个王忠嗣来确实困难;可既然发现了郭子仪;他就算不想揠苗助长;可如今被人逼到了朔方节度使这梁山上;也当然得试一试。更何况;郭子仪如今这年纪;已经不是什么幼苗了;只是缺乏相应的机会。因此;他心里自然颇有计较
节堂议事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召见了那些闻讯而来的胡酋。朔方之地聚居的胡酋;势力最大的是当年铁勒九姓的残部;也有其他突厥降户;而昭武族姓的粟特人;在大部分被迁徙到河洛江淮之后;也还残留了数千之众。所以各种各样的小部落;各式各样的胡姓异常复杂。就连初来乍到紧急翻阅了众多文牍的张兴高适和王昌龄;也只记得一个大概。
而深悉此情的来圣严因为曹相东谢智所请用兵之事;已经去忙活那一头了;而杜士仪既然没有招来其他僚佐;他们三人也只能打叠精神相陪。
然而;胡酋们卑躬屈膝的态度却渐渐打消了他们最初的警惕和提防;而且大多数人都能说一口或生硬或流利的汉语。而即使他们偶尔用自己的胡语交流;这些年来连续外放;各种语言学了个精通的杜士仪也根本用不着一旁的译官翻译;轻易就能获知。
这会儿;一个胡酋见杜士仪谈吐温和;便极其谦恭地说道:“大帅威名从前就有所耳闻;可一直没能一见;如今大帅节度朔方;我等附于麾下;真是不胜荣幸。今日能够面见大帅尊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的舅父以及族人;当初被大逆罪人康待宾、安慕客、何黑奴等人裹挟;被安置在江淮已经有十多年了。他当初就已经是五十出头的老人;我只希望他能够在死之前归乡。大帅;十多年的远离故土;不管有什么罪都应该已经赎了;请大帅发发慈悲吧”
说到这里;他竟是悲悲切切跪了下来
第八百三十九章 仆固怀恩
一个胡酋起了个头;其他胡酋亦是有不少伏拜于地;泣泪交加地恳求。
杜士仪情知当年随同康待宾叛逆的;大多乃是昭武九姓的族民;也就是粟特人。其中康待宾出自昭武九国之首的康国。当年;昭武九国被突厥击破之后有所分裂;其中迁徙到葱岭以西的康国石国等西域诸国;如今被大唐分封为康居都督府等;由安西大都护府统辖;内附大唐称臣;还有一部分则是依附突厥;而后随着颉利可汗降唐而内迁入塞;定居朔方之地的;就是这批人了。而其余的;散居碎叶镇、伊州、肃州、敦煌等等各地;其中商人尤其多。
而一些粟特人时而依附大唐;时而叛投突厥;首鼠两端的例子不在少数。康待宾昔日被突厥撵得如同兔子一般仓皇投奔大唐;而后却又勾结其他昭武九姓胡酋背叛大唐去投突厥;不啻是最最忘恩负义的典范。当然;在历史上不远的将来;还有另一个冒了昭武族姓;险些席卷天下的安禄山。
因此;尽管杜士仪刚刚面色温和;可此时此刻却俨然沉下了脸;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这时候其他事不关己的其他胡酋之中;却有一个年轻人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十多年远离故土?叛逆之罪岂是等闲;饶过他们的性命就已经是陛下的恩德了更何况;河洛以及江淮都是土地肥沃的地方;又不是远窜岭南这等苦地;还叫什么委屈现在委委屈屈如同妇人似的;当年起兵的时候怎不想清楚
其余胡酋大多年已四五十开外;毕竟来谒见这种大事都生怕年轻人不牢靠;再加上想要恳求杜士仪出面转圜;故而都是族长乃至于长老出面。可那年轻人却不过二十五六光景;人亦是英挺俊伟;即便在讥讽了别人之后招致怨怒的目光;他也怡然不惧;反而还对杜士仪从容一礼。
“杜大帅请不要怪我话说得露骨难听。在我看来;令行禁止;不但治军如此;治民也同样当如此。不是说一句已经知道痛悔就可以一笔勾销前事的;军中还有戴罪立功之说呢;这些人若只知道请饶恕宽宥前罪;却又没有建立寸功;何德何能让杜大帅为尔等上书请求转圜?”
刚刚在节堂时要应付那些骄兵悍将;如今又要敷衍这些各怀鬼胎的胡酋;杜士仪面上固然不显不耐;心里却乏味透顶;因此;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胡人让他不知不觉生出了兴趣。而事到如今;他也隐隐听了出来;此人话固然说得难听;却也为求情者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那就是要求宽宥;首先总得先拿出必要的行动来表示诚意
杜士仪听得出来;刚刚跪地相求的那些胡酋年老成精;又怎会听不出来?可他们事先早就商量好了;只不过见杜士仪年轻温和;想看看能不能不付出什么代价;就能轻易打动这位新任朔方节度上书为他们陈情;可谁知道杜士仪沉下脸不说;又冒出来一个人突然三言两语;结果就把他们挤兑到了不得不接招的境地。彼此对视了一眼后;最先求情的康族长老康无延不得不行下大礼匍匐在地。
“若是杜大帅肯怜惜我那舅父以及迁徙河洛江淮的族人;我愿意出康族兵马六百人;从大帅号令征战”
其余人立刻群起附和;你出六百我出五百三百;一旁的张兴屈指数了一数;竟是发现这些胡酋须臾便已经凑足了一支足有四千人的兵马王昌龄和高适对视一眼;亦是不觉心动;可想到自己对朔方情形都不是那么熟悉;他们都没有贸然开口。
杜士仪却知道;胡人大多老少皆兵;就连妇人也能粗通骑射;而且各部既然答应出这些胡兵;也就意味着他们会各自负担这些胡兵的军器和粮草战马;并不需要朔方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