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5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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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固安公主进京的时候;宫中还是王皇后当权;武惠妃不过只是见过她几次;如今伴着天子以实质上后宫之主的身份再见这位和蕃公主;她心里也不知道闪过了多少念头。两人论辈数相差两辈;年纪却是相仿;可相比身居宫中养尊处优的武惠妃;固安公主在云州时内外兼顾;风吹日晒之下;面庞自然不若武惠妃白皙;也不若武惠妃丰腴。
“元娘这么多年在外漂泊;如今终于得以回来;朕总算可聊感欣慰了。”李隆基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里话外将固安公主当成自家女儿似的有什么问题;反而更加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多年孤苦;荣归之后若是有看中的俊杰;也不妨尽管提。”
我已经年近四十;年老色衰;还愿意迎娶我的人;不是看上我的财;便是看中我的势;那种男人要来何用?
固安公主心中哂然;面上却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厚恩;妾感激不尽。然则心如死水;再无涟漪。只求能够富足安乐地过完余生;那便足矣。”
“你还在盛年;哪里就是这般心境了?听说你随行皆虎狼之师;又一手缔造了如今的云州;若是娶了你;岂不是虎狼为从;大城为妆?”武惠妃微微一笑竟是起身拉着固安公主的手;见其连声谦逊;她就又继续说道;“听说元娘回来;九妹已经早就对陛下言说过了;请你到安国女道士观暂居;她也好有个伴。”
固安公主一时大喜;却还诚惶诚恐谦辞好一阵子方才答应了下来。
不愧玉真公主;果真深知她心
第七百九十四章 杨家有女初长成
上一次固安公主回归时;金仙公主还巧笑嫣然;如今她终于回到了东都洛阳;却已经只能面对那一尊神主;心头自是难免黯然。
请玉真公主带着她去拜祭过一番之后;回到安国女道士观;她便只觉得乍一回东都后那种透不过气的压抑感一下子疏解了好些。因为杜士仪牵线搭桥;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当初帮了她很多忙;故而她对二人也深为敬重;可即便如此;她回京之前做的很多准备;甚至于在突厥做的那一桩大买卖;却是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的。故而久别重逢叙别情之后;她便探问道:“观主;不知如今公孙大家可好?”
“公孙?”玉真公主不意想固安公主竟然问了公孙大娘;微微一愣后就笑道;“她是梨园的乐营将;阿兄恩宠看重;也不知道多少人从她学剑舞;也算是个大忙人了。这么多年;当年觊觎她的人如今都死了心;她平日进出也轻松不少。我倒是忘了;她那宝贝弟子如今嫁了人;正在云州;可是她托你看望公孙?”
“正是。”既然玉真公主都这么猜测了;固安公主自然顺势点了点头;“岳五娘倒是一直都想回来看她的;可宫门深深;总是不便。再加上岳五娘那脾气;最讨厌权贵云集的两京;故而她们师徒一别多年;也只是互通书信;却是多年没见面了。”
“这也好办。别人相请;公孙大多是能推托就推托;可我相请;她总会给几分薄面。更何况知道你如今暂居我处;她应该能够明白。”玉真公主含笑答应后;便唤来了霍清;“你且去宫中梨园传个信;就说我和元娘许久不见公孙剑舞英姿;请她过来一叙。”
霍清应声而去;两位身份迥异;却同样都是孑然一身的金枝玉叶闲话往昔;一时都觉得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怅惘非常。一晃十余年;她们都已经年华老去;容颜不再;而更加无法抗拒的是心境的苍老;看了太多的起起落落悲欢离合;哪里还有少女时的烂漫心境?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好一阵子;还是固安公主突然想到今日来此没有见到的另一个人;顾盼左右后方才疑惑地问道:“对了;今日怎不见太真?”
一说到这个几乎当成女儿一般的爱徒;玉真公主便流露出了深深的无奈。当着固安公主的面;她也没有遮掩什么;直截了当将武惠妃欲聘玉奴为寿王妃之事合盘托出;果然就只见固安公主遽然色变;她不得不苦笑着解说其中关节
“要说太真和寿王年岁相当;若是聘为寿王妃;也不辱没了她;可君礼当日分明是对此极其不喜;甚至还为此特意求过我;务必想办法阻止此事。而且我自幼长于帝王家;更是知道这王妃有多不易为。再者;十八郎固然相貌俊秀仪表堂堂;可在女色上头也是学了阿兄;风流倜傥;身边受宠的宫人少说也有十余人;玉奴这王妃须不好当可杨家人对此却热衷得很;今天又请了她回去。唉;太真即便入道为女冠;可女冠又并非比丘尼;我真怕对不起君礼的托付
在固安公主心里;她生母早死;尽管生身父亲还在世上;更有嫡母蓝田县主和诸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但于她而言;那些人都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全无半点情分;这世上真正的亲人;便是杜士仪这个义弟。所以;他的亲朋好友便是她的亲朋好友;他的徒弟也就是她的徒弟;更何况当初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和司马承祯带着玉奴北上云州;她曾经带着他们尽览风光;对天真烂漫的玉奴也喜爱得很。
即便如今皇太子的东宫储位岌岌可危;倘若武惠妃最终谋划成功东宫易主;玉奴便可由寿王妃一举变成东宫太子妃;可她丝毫不觉得这就是好事。
大唐历来那么多太子妃;可有一个好下场的?一个都没有不是随着被废的太子而沦为庶人;就是纵使能由太子妃而册为皇后;被废而终;再然后还有如韦后这样乱政被杀的
所以;等跟着侍女来到了玉真公主为自己安排的居处;她就派张耀出去打听玉奴的近况。约摸大半个时辰后;张耀就匆匆回来说:“太真娘子回来了先去见了观主;观主告知她贵主如今暂居安国女道士观;所以她大约一会儿就会过来向贵主问安。”
正如张耀所说;只不过片刻;玉奴就匆匆来了。虽是一身女冠的打扮;可穿在她的身上;却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玉容如画。两人一别多年未见;固安公主一见她顿时又惊又喜;竟是起身疾走了几步;忘情地按住了玉奴的肩膀。
“一别就是八年;好孩子;没想到你这么大了”
玉奴母亲早逝;父亲也已经过世数年;虽有姊妹;可嫁人的嫁人;尚小的尚小;叔父杨玄畦固然对她不错;可终究隔了一层;婶母就更不用说了;还不如玉真公主待她真心。此刻听到固安公主这流露真情的话;她忍不住泪盈于睫;张了张口后;许久方才吐出了姑姑两个字。这一声姑姑叫得固安公主心都化了;一时紧紧把人拥在怀里;足足好一会儿;她方才松开怀抱;却又拉着人到自己身边坐下。
“这些年可还好么?”
“嗯;我很好;让姑姑惦记了。”玉奴习惯性地这么答了一句;却见固安公主倏然目光转厉;她顿时愣住了。
“不要骗我;观主什么都对我说了”固安公主直截了当戳破了玉奴的谎言;见她果然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慌乱;继而就低下头去;她索性伸出手把人揽在怀里;“你师傅和师娘;一直都很疼你;你师傅知道我要回京居住;更是托付我;一定要让你平安喜乐;不为他人左右。就是适才观主字里行间;也全都是不赞成那件事的。玉奴;只要你不愿意;纵使竭尽全力;姑姑也不会让你去当什么寿王妃”
“姑姑姑姑”
这一次;玉奴终于忍不住簌簌掉下了眼泪。这次回去看叔父和婶母;她的姊姊们全都来了。大姊玉卿也好;三姊玉瑶也罢;一提到武惠妃的打算;全都是喜形于色;明示暗示全都是让她一定要答应。就连口中说什么一切都随她心意的叔父;说的也都不外乎这桩亲事若是能成的好处。可相比这些;她心烦意乱从杨家出来;漫无目的四处乱走;最后找了一家僻静的道观想要散散心时遇到的那个人;听到的那番话;才是让她真正委实难决的。
“别哭;别哭;若是有什么话;尽管对姑姑说”
知道杜士仪能叫固安公主一声阿姊;自己尽可以把那些难题都倒出来对她说;可是;想想那人的告诫;玉奴最终咬了咬嘴唇;却是低声说道:“多谢姑姑关切;我我没事。别因为我的事;让你们这般为难”
“为难什么;女子一生最怕的;便是嫁错人我已经无可挽回;你师尊是因为不想挽回;你难道不想像你师娘一样;嫁一个最出色的男子;平安喜乐度日?”
玉奴拼命摇头;最终突然使劲擦了擦眼睛;竟是就这么站了起来;低着头说:“总之;姑姑不要担心我的事了。”
见玉奴就这么扭头奔出了屋子;固安公主顿时愣在那儿;心中飞快思量了起来。那些出身尊贵而又相貌俊朗的男子;尤其是如寿王李清这样得天独厚的;素来是两京官宦人家嫁女的理想对象。而当今天子为皇子选妃;往往择选的都是看似名门大姓;父祖兄弟的宦途都很平常的;从这一点来说;玉奴自然不会不够格。至于武惠妃的私心是如何想的;她就是用脚趾头也能够想到;不外乎是借助婚姻;为寿王李清外结强援。可是;李隆基为何会对这样一件事仿佛不闻不问?
而玉奴一路飞奔;直到把房门反锁;将自己关在房里;她才软软地就这么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大帅如今看似节度一方;风光无二。可十年后;大帅不过四十出头;正当盛年;二十年后;大帅不过年过五十;大抵朝中宰相;也少有刚过五十便入政事堂的。所以;十年后则何如?二十年后则何如?便是圣人不忌;安知旁人不会暗怀嫉恨?便不说其他;只说娘子婚事;焉不知是某种试探?娘子若为己着想;为大帅着想;还请将此事等闲视之;顺其自然;只听圣命即可”
顺其自然;只听圣命?也就是说;她只需要乖乖等待天子表现出真正心意就好?
玉奴扶着地面艰难站起身;跌跌撞撞上了前去;找出了那一把昔日孩童时习练所用的琵琶;一来二去调好了弦;继而便拨奏了起来。在那如泣如诉的琵琶声中;她想到幼年时杜士仪教自己琵琶的情景;想到了他带着自己见神仙师娘的情景;想到了从雅州扶柩归来时;从者谈及父亲在雅州那数年间;踌躇满志施政一方;叹息平生幸得遇伯乐的情景不知不觉;她的眼泪已经糊满了眼睛。
她在背后也曾经听说过一些流言蜚语。比如说天子将苗延嗣派去陇右任采访处置使;也有制衡杜士仪的意思;比如说如今政事堂三相之中的李林甫;和杜士仪便是对头;故而对其深忌;比如说;武惠妃这一次婚姻之议;不止是想聘她为寿王妃;其实要紧的是;打探明白杜士仪的真正心意;看他是否在暗中支持如今东宫中的皇太子;至于天子的心意;那更是说不清道不明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
即便帮不上远在陇右的师傅;可她至少不能拖后腿绊住他的脚步她不能光是听天由命;她至少得真正直面那位至尊天子
第七百九十五章 杜氏幼麟
三月的鄯城;恰可见麦田中一片绿油油长势喜人的青苗;忙碌的农人们耕作其间;大道上偶有车马行人经过;一片安宁的景象。
当一行大约七八人勒马在一处路口停下的时候;为首的两人环顾左右;最终对视一笑。
“一年多了;鄯城上下风气一肃;一圈转下来;就只听得你这鄯城令颇得百姓称赞;崔十一;治民有术啊”
“那是自然;没见我连什么御史拾遗补阙郎官全不想当;宁可到这西北来?”崔俭玄嘿然一笑;神采飞扬地看着这一片农忙景象;眸子中流露出了难得的异彩;“之前我和十三娘回洛阳的时候;悄悄拐去登封;去了一趟嵩山草堂拜见卢师。你是没见那儿的情景;大家可是争相来围观;我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而后见到卢师;卢师问我志向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回答他的。我知道自己没有经世济国的本事;只要能够让一地百姓得安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卢鸿;杜士仪不觉问道:“卢师如今年事渐高;身体还好吗?”
“瞧着却还精神矍铄;健朗非常;只是眼睛虽当年医治过;现在还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崔俭玄幼时不喜读书;跟着卢鸿却不由自主学了很多东西;对这位师长自是敬重备至。一想到如今他们这些从学于门下的弟子;如今都天各一方;他顿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你我之外;三师兄即将就任妫州刺史;大师兄还在代州开他的雁门书院;颜清臣也已经入仕为官;当年旧人;几乎都已经不在嵩山了。我们虽每岁问候;可终究不能侍奉左右。”
杜士仪同样感伤;但他还是很快就打起精神笑道:“好了好了;要是卢师在这儿;必定又要责备你这小儿女之态并非侍奉身侧就是有心;卢师若非希望能够教出学以致用;爱民如子的弟子来;又何至于宁愿自己推拒入仕;只在草堂中教书育人?”
嵩山的话题就此打住。不论如何;卢鸿的弟子们才俊辈出;这位号称嵩山真隐的隐者;早已是各方名士到河洛之后首选要去拜望的对象。其名也重;其才亦高;那犹如一泓清泉似的老者;早已凭借师道尊严在青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两人令侍从暂且远远散开;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