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5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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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远府右果毅?这可是当初郭英又的旧职啊;不知道在长安的郭英又听说王忠嗣遭了如此下场;会觉得解气还是愤恨?
杜士仪一推扶手站起身来;颔首笑道:“看来;我陇右很快就能多上一员真正独当一面的名将了”
王忠嗣居然被贬到陇右来了;这对于杜士仪来说;实在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好消息;即便他曾经上书陈情竭力争取;可能够真正捞到这样一个人;他也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奢望。而有了这样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打底;他自然是一时精力充沛十足。当他对外宣布了前洮州刺史罗群已经被押回长安;而夤夜犯禁闯鄯州都督府的人已经全数擒拿;因为罗群的骤然落马而一度躁动的湟水城自然而然逐渐安静了下来。
为了一个四处结怨张狂自大的罗群;和这位行事风格迥异于前任节帅范承佳的杜大帅作对;谁会这么傻
王容拖儿带女;带着王杜两家的几个孩子以及几十家丁家将;在王忠嗣及其亲兵家将的护送下抵达湟水城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鄯州乃陇右节度麾下的第一坚城;可当初石堡城在吐蕃手里的时候;这里常常是最前线;故而城墙之上除却那些岁月斑驳的痕迹;那些曾经征战的刀枪痕迹以及血渍仿佛浸透到了墙体深处。因为提早派人给杜士仪送过信;所以她从随从口中得知;城门口已经有人等候;她不禁心中微叹。
之前一别就是将近一年;团聚之后不到一个月;杜士仪便转任鄯州;又是一别数月。算起来自从同行蜀中之后;她和杜士仪已经很久都没有分开这么久了
“是杜大帅;杜大帅亲自来接夫人了”
听到这嚷嚷;王忠嗣不禁大为惊讶。他在半道上还碰到过鄯州都督府押送罗群的人;当然知道如今的陇右节度使府面临怎样的局面。这种时候;杜士仪竟然因为要来接妻子而亲自出面;足可见对王容这样一个出身商贾的妻子;两人的恩爱绝不是外人所说做给别人看看而已。今次他马上乃是配的特制双鞍;坐在前头的杜广元也听到了这声音;不禁眉飞色舞地举手叫道:“是阿爷;是阿爷来接阿娘还有我和妹妹了”
心情不错的王忠嗣忍不住打趣道:“让你阿爷看见你竟然不好好坐车;反而跟着我骑马;到时候看他不教训丨你”
“阿爷才不会呢”杜广元很想踩着小小的马镫站起身来;但刚一用力就被王忠嗣给摁了下去。
“这一路以来我教了你很多马术要诀;最后也是你最应该记住的一点就是;要爱惜马力。这匹坐骑耐力持久;所以能够禁受得住你我二人同乘。但若是你此刻为了远望而想站起来;必定会给它增加不必要的负担;甚至伤及马匹。记住;在战场上;一匹战马兴许就是你的第二条命”
杜广元被母亲耳提面命;一定要听王忠嗣的训丨诫;尽管这会儿他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老老实实坐了下来。眼见得前头扈从朝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路;而父亲那骑马而来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近;他终于忍不住激动再次叫了两声。下一刻;他就感到身后本来紧紧贴着的王忠嗣动了动;紧跟着背后支撑一下子就没了。可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只见马下有人轻舒猿臂;竟是将他抱了下来。
“来;我们上前两步;迎一迎你阿爷”王忠嗣嘴里这么对杜广元说;心里却不无感激地想道;要不是杜士仪一再替自己说情;又主动表示陇右需要他;他恐怕就不知道上哪个犄角旮旯去窝着发霉了
而纵马飞驰而来的杜士仪一眼就看见了王忠嗣及其身边的杜广元。对于儿子能够和王忠嗣亲近;他心里自然高兴得很;待到勒马停下之后;他一跃下马;正好抢在王忠嗣弯腰行礼之前将其搀扶了起来。
“得天之幸;忠嗣你竟是到了鄯州当初云州因有你之助;得以在突厥和奚人攻势之中岿然不动;如今鄯州有你;我可谓是如虎添翼来;与我一同入城”
王忠嗣见杜士仪竟然没有去看自己身边眼巴巴望着父亲的杜广元;只是满脸喜悦地扶着自己的臂膀;即便是他入仕以来一贯得上司器重任用;也不禁心中感动。可他终究知道;自己这次是被贬;因而定了定神后就连忙摇头道:“杜大帅;我乃是被贬之人;若如此招摇过市;恐怕朝中”
不等王忠嗣说完;杜士仪便打断道:“此前就连河西牛大帅都上书言你之功;朝中难道还有人能抹杀你的功劳?陛下乃是为了示人公允;这才贬你为柔远府右果毅;如今你既然到了鄯州;有郭英又以柔远府左果毅;兼知兵马使之例在前;如今他去职;陇右节度左厢兵马使至今可还空着”
第七百五十七章 君子器量
什么叫做铭感五内;王忠嗣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了。杜士仪不过是和久别的妻子儿女稍稍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甚至没有多分心去看泫然欲涕的杜广元;便立时邀他上马同入鄯州湟水城。只是稍稍落后杜士仪坐骑一步的他享受着路旁百姓注目礼的态度;甚至能够听到不少人在那里议论他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人群中谁大声嚷嚷了一句;这便是从前的河西讨击副使王将军的时候;那些议论的声音陡然之间大了一倍不止。
“是河西讨击副使王将军?便是传言中和诸位皇子一样养在宫中的王将军
“是之前战死的王海宾王将军的儿子”
“听说之前王将军在河西就是功勋彪炳;被朝中奸人所忌;幸好陛下圣明;明着贬斥;实则保护;把人放到咱们鄯州来了”
王忠嗣数月之前才刚来过一次鄯州湟水城;可只是帮杜士仪的忙;抓到了那几个真凶;小小露了个脸就回凉州去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不过数月;自己的际遇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河西凉州到长安;然后又到了这陇右鄯州。此时此刻;不管他如何竭力;也没办法听清楚越来越嘈杂的人群中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心里却很明白;这样游街似的入城;杜士仪说要任命他为左厢兵马使;只怕那决计是真心实意
后头的牛车上;王容见杜广元耷拉着脑袋;小脸上分明无精打采的;她哪里不知道小家伙在生谁的闷气;也不去劝慰。直到牛车从旁道进了鄯州都督府;最终停了下来;她才小心翼翼抱起旁边的女儿杜仙蕙;递给了开车门伸手来接的乳媪。等到自己下车之后;她见杜广元闷声不响地跟着下来;便带着他随前来迎候的赤毕一路入内。
她这个女主人没来;鄯州都督府那偌大的后院自然完全是空的。杜士仪从前几乎都是直接歇在镇羌斋;但她所居的内寝已经都收拾了整齐;几个婢女仆妇张罗着安顿行李;她让乳媪看着一路车马劳顿的杜仙蕙先行睡下;又吩咐随行的两个外甥王胜和王肜;以及杜思温交托给她的两个京兆杜氏晚辈杜明稹和杜明瑜;暂且在内寝外头的两侧廊房先行休憩片刻;她就一手牵着杜广元往外走。
除却内寝之外;后院尚有众多楼阁偏院;但每一处都已经洒扫得于于净净;没有遗留下从前住客的任何痕迹。但从那些屋子以及装饰陈设的风格;王容就不难看出;从前历任鄯州都督兼知陇右节度的那些高官;大多是姬妾成群的人。如今即便这些婢妾不是被带走就是被遣散;可在后头洒扫的那些寻常婢女们;依旧姿色不输长安很多大户人家;可素质上就大大不如了;她这一路走来;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悄悄打量她。
“阿娘”杜广元终究是小孩子;此刻怎么也忍不住了。一声大叫之后;他便埋怨道;“阿爷只顾着和王将军说话;见着我一句话都没有”
王容用犀利的目光把杜广元剩下的话给逼回了肚子里;这才对左右婢女说道:“让其他无关人等退避三舍。二十步之内;我不希望有任何人。”
她这些婢女都是成亲之后;从云州到代州再到长安;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挑剔目光审视过的;此刻立时依言四散。而四周围也只是片刻的小小嘈杂;旋即登时安静了下来。等到只剩下了自己母子二人;王容方才对儿子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想不通么?阿娘不是告诉过你;你阿爷对王将军一直赞不绝口;甚至在王将军为人算计;险些就要贬到很远地方去的时候;还想办法保下了他;让他得以调到鄯州来。你说;你阿爷这样看重的人;此次和我们一块到鄯州;你阿爷难道还放着险些受了委屈的王将军不搭理;先只顾着和我们母子说些久别重逢又团圆的话?广元;你要记着;你阿爷固然看重我们;可如果无关生死大事;他总得要先尽着其他更重要的。”
杜广元听着脑袋也有些发胀了;可顶多只能听懂一小半;那就是阿爷如果有更重要的事;他这个儿子就不重要了。有些憋屈地撅起了嘴;他又偷看了一眼母亲;最终小声说道:“阿娘就不嫉妒王将军么?”
王容险些被儿子这理所当然的口气给说得呆住了;旋即才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嫉妒这两个字是谁教给你的?”
“那天我去外祖父家;还听到两位舅母说阿娘嫉妒;所以阿爷没有别的女人。”杜广元理直气壮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见母亲的面色陡然阴沉;他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拿出了一贯最拿手的伎俩;双手死死抓住母亲的手;讨好地说道;“阿娘;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偷听两位舅母的话”
尽管王容对于两个嫂子素来只是淡淡的;也知道她们背地里对自己多有诽谤和嫉妒;但一想到竟然让杜广元听到她们那乱七八糟的议论;她仍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两个兄长和自己共同度过了当年最贫贱的那段日子;现如今王家乃是关中首富;他们自然而然也贪图享乐;再加上发妻不过寻常小门小户;两兄弟都是宠婢众多;她劝也没用。虽然因为父亲的家规使然;有婢无妾;不容有庶子;可两个嫂子看着自己和杜士仪琴瑟和谐;心怀酸意自是在所难免。
“听到就听到了;但把听到的话随口胡说;却是最大的不谨慎”
打起精神来敲打了儿子;王容终究再没有解说杜士仪缘何更看重王忠嗣的问题;只是巧妙地将话题转到了路上王忠嗣传授给杜广元的种种马术要诀;以及战阵上的故事。果然;杜广元渐渐就提起了精神;最后咧嘴笑道:“阿娘;我想通啦。王将军是很了不起的人;所以阿爷敬重他。可阿爷敬重他;不代表就不喜欢阿娘和我了赶明儿我就去见王将军;我都还没谢过王将军一路带我骑马呢”
“想明白就好。日后若是心里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就说出来和阿爷阿娘商量;不要一个人生闷气;明白么?”蹲下身来抱了抱小小的儿子;等到放开人时;王容见杜广元连连点头;她便柔声说道;“广元;将来要和你阿爷一样;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前头镇羌斋中;杜士仪请了王忠嗣进来后;见其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地方;他便笑道:“和上次你来时;这里可是半点没变。”
“上次只是应杜大帅之请;来帮一个小忙;哪里想得到不过数月;我竟然调任鄯州?”王忠嗣等到杜士仪坐下示意;这才在其对面跪坐了下来;面上露出了几许落寞的苦笑;“当年吐蕃犯边;先父为薛大帅麾下先锋使;深入敌阵;苦战之后收获颇丰;可就因为同行诸将嫉妒他得了首功;以至于最终按兵不救;使得先父寡不敌众;苦战捐躯。当年那些领兵将军;郭知运和王竣杜宾客已经死了;薛讷薛大帅后来险些英明尽毁;如今也不在人世;只剩下安思顺仍在。”
王忠嗣这段家事;大多数人都耳熟能详;杜士仪自然不例外。他有心开口安慰几句;可想到王忠嗣是因为父死母亡;这才以假子养在宫中;看似风光恩遇;实则以一介童子呆在皇宫大内那种地方;绝不会是什么舒心惬意的经历。因此;他最终还是没有开腔;静静地等着王忠嗣往下说。
“先父受困;诸将却按兵不救的事;我到河西之后;曾经让心腹家将王靖前去再次查过。那时候吐蕃屡屡犯边;朝廷用人之际;因此陛下虽对先父捐躯之事颇为痛心;但薛大帅以下并未因此受责。那一次薛大帅身为主将;家父又是他的先锋使;有功亦是他这主帅有功;下头有人故意蒙蔽;大军进发方才晚了;没能救下先父。实则真正瞒下先父身陷重围之事的;不是别人;正是郭知运和王竣他们远比先父年长;官职亦高;却如此嫉贤妒能”
说到这里;王忠嗣竟有些咬牙切齿。然而;郭知运也好;王竣也罢;现如今都已经化作一堆黄土;他也是身处郭知运运筹帷幄的镇羌斋中;这才少有地情绪失控。等到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平复了激荡的心情;他才欠身说道:“都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请大帅原谅我失态。”
“父仇不共戴天;如若先君亦同样有这等遭遇;我身为人子;也会和你一样义愤填膺;不过;逝者已矣;就连你深恨的那两位;如今也已经不在人世;男子汉大丈夫;忠嗣你看开一些。明日我拟升堂见诸将;正式宣布由你领左厢兵马使之事。”
尽管杜士仪之前甫一见面就已经挑明了此事;但此时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