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50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于是;当姜度把杜士仪的原话按照自己的意思变动了一下捎了过去之后;李林甫一点都没当成是玩笑;而且禁不住心中咯噔一下;等次日一大早来到吏部;他第一时间把考功司郎中和员外郎全都召到了面前。
“今岁大考;陛下最重;等到京官各司以及外官各州县的考状都送过来之后;在考堂覆核之前;一体封存。若是被我发现有半点徇私;别怪我不容情
严词警告了自己麾下的考功司正副主官;李林甫当日晚上就悄悄去见了裴光庭。
历来大考加阶之年;都是在年底吏部冬选之前。在此期间;最是趁机通过加阶这一运作;一任期满官员关官阶高了;铨选时自然更有希望选上好官;故而请托主司者早就开始了钻营。而身为宰辅高官的;大多数也总有一些自己想提拔想任用的人。比如裴光庭;此时便心情极好地把玩着手中夜光杯;对李林甫欣然点头。
“十郎;你不用担心;此次大考;萧嵩固然点了杜君礼为监考使;可我听说杜君礼陈情说是打算监外官考;既然如此;我就设法让萧嵩也去校外官考;如此一来;京官考有我在;自是天衣无缝。你上次不是提过那个监察御史杨汪?此人一任四年即满;据其所言此前两年都是中上考;此次只要中中便能加两阶;届时就能顺理成章授殿中侍御史。须知我如今并不兼任御史大夫;御史台萧嵩又塞了个裴宽进去;若是再没有一个可靠的人监临御史台;难免他们会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大考毕竟是众所瞩目;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告诫过考功郎中及员外郎;若有徇私枉法甚至舞弊之处;必定重惩。”思前想后;李林甫还是没有把姜度这灯下黑三个字说出来。姜度只是在太常寺挂个闲职;有些风声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若真的杯弓蛇影;到时候却平安无事;安知裴光庭不会以为自己想于扰他本来的计划?
“你素来周到。”裴光庭矜持地一笑;随即就不以为意地说道;“也不用太苛刻了。要知道;燕公张说在世的时候;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给了自己的儿子中书舍人张均上下考;甚至还写了一段糊弄人的考词;什么‘岂以嫌疑;敢挠纲纪?;分明就是给自己父子脸上贴金。他尚且可以给自己的儿子上下考;我们稍稍偏向一点;旁人又能说什么闲话?本来就不到徇私的程度;不过稍稍方便几分而已”
第六百八十八章 云州降格,舞弊之道
随着十月末的临近;各州朝集使几乎都云集到了东都洛阳。每岁朝集;并不一定都是都督或刺史这样的高官来;常常也有长史、别驾或是司马这样的上佐充当;在送考课以及朝觐进贡的同时;也负责在各大官署之中拉关系套近乎;以求来年办事能够顺顺利利。而作为监外官考的杜士仪;自然更是众人趋之若鹜的香饽饽。不但家中门上一改前些日子的冷清;满是求见的人;一出宫门还会遇到旁人专程堵人。
这天杜士仪一出宫门;刚过了天津桥;他就再次遇到了如此情景。迎面几拨人上来;这个笑容可掬地问好;那个亟不可待地邀约;甚至于还有攀同宗同族的;让他简直哭笑不得。正当他不得不沉下脸回绝众人之际;却只听耳畔传来了一个依稀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一别多年;杜中书安好?”
循声望去;认出那张和其弟酷似的脸;杜士仪便笑了起来;当下越过身边围着的人欣然走上前去:“今次云州来的朝集使竟然是你?”
“是;我也没想到上任未久便能担此重责;着实有些诚惶诚恐。”苗含泽早年性子就不像弟弟苗含液那样张狂;现如今在官场磨砺了这么一些年;自然就更见沉稳了。他依礼参见之后;就只见围着杜士仪的众人失望地散去;显然;既知道他是来自云州;又是杜士仪的老相识;谁也没把握能够抢过他去。于是;趁着杜士仪打手势吩咐人去牵马之际;他便笑着说道;“云州也在洛阳设了一处小小的进奏院;杜中书可要去看看?”
进奏院多半是各道在两京设置;地方大小依据财力而定;横竖是地方政府自己掏腰包;朝廷是不管的。杜士仪在云州任长史的时候;云州还是一穷二白的地方;再加上免赋税;免进贡;每年年底的朝集甚至还有特旨免去的;更不要说什么进奏院了。而且;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这么一个消息;愣了片刻便爽快答应了。等到上了马;两人并肩走在前头;苗含泽自是把云州情形一一做了个总结。
从军政民政一直说到了人事;苗含泽便低声说道:“王长史今年年底就三年考满了;虽不到四年;但王长史说;郭参军在云州多年;功劳苦劳卓著;若非因为他自己以云州新置;事务繁杂;六曹皆不能托付外行人为由;也不至于一任五年。所以;王长史想让贤。毕竟;郭参军早年便是监察御史;如今就算超迁擢升长史;也并不是没有成算的;所以;王长史托付我进京活动活动;以求能够让郭参军接替长史之位。不止是郭参军;云州都督府的其他人;这一任都时间太长了。”
尽管云州诸人;从前大多都是对现状不满意;甚至于心灰意冷;这才在当年随着他远赴云州;可比通常的一任四年更长的一任五年;硬生生把一个荒废多年的废城打造成如今那座欣欣向荣的重镇;每一个人都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努力。然而;就算他们愿意留在云州;别人也是不会容许那里一直被这些杜系官员把持。所以;即便连王翰这样曾经不太精通权术的人;也已经退而求其次;想好了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那就是让进士出身而又精明能于的郭荃接任云州长史至于其他人;就不得不等待考满后的铨选了。
“我知道了。”杜士仪回京之后;面对的是千头万绪;以及各种各样若隐若现的恶意;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云州的问题;可对于那片倾注了自己最大心力的地方;如今还留着固安公主的地方;他始终难以轻易割舍。此刻;他突然开口问道;“王长史可曾说过;他自己想谋何职吗?”
“王长史不曾提过。但王长史一次醉酒之后曾说;他这个人如同闲云野鹤;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无论才于还是能力都远远比不上郭参军;若能够自己功成身退;把郭参军推上去;他就能全无遗憾了。”
“这个王子羽”王翰的脾气;杜士仪再清楚不过了;这还真像是对方说出来的话。他在河东道这四年多时间里;上党苗氏与他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乃至于包括苗含泽苗含液兄弟在内;也都谨慎地不提父亲苗延嗣半个字。这会儿杜士仪同样没有想到那个多年前的敌人;沉吟片刻后就开口问道;“苗六郎;想当初离开代州;不;应该说是离开云州的时候;我就曾经有过一个想法;复云州这个下都督府为州;你觉得如何?”
“啊?”苗含泽有些意外地小小惊呼一声;继而便体味到了这背后的一层意思;“杜中书的意思是;让云州复为州;如此代州都督府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督云州?”
“云州复置之后;便为下都督府;但说到底;其实统共不过两县;最重要的只是云州守捉而已;更无可督之州。如果云州复为州;无论上中下;刺史都在四品;以王子羽的资历来说;考满加阶;已经足够了。让郭参军在长史的位子上再委屈一任;如此等他卸任之时;以云州政通人和的功绩迁刺史;郭参军擢升为刺史;也就无人可以指摘。而有他二人再加上你;使王芳烈迁录事参军;云州至少可再得六七年安定”
上党苗氏在云州所占利益极其庞大;苗含泽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为了家族的利益;甚至于说;为了他在云州这两年多来所见所闻所想所感;为了那些他亲眼目睹渐渐能够丰衣足食的黎民百姓;他不得不承认;杜士仪这个看上去让云州降格的提议;其实有利无害。唯一受损的也就是有些人目前的品级。
可是;只要考评能够上佳;品级在仕途上的作用并不算太大;而且;这是一举数得
“我会立时书信一封送给王长史”
杜士仪笑着点了点头。等到了云州进奏院;他方才发现;这地方不过两重院落;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外头住着随从;里头则供朝集使居住;若是朝集使回去;这里则提供给云州在东都的举子作为临时居所;从而减轻他们的生活负担。当听说无论云州州治云中县;还是怀仁县;都已经开放了城外居住的限制;渐渐在城外扩建村镇;以便开垦更多的荒地;吸引更多的居人;他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一座温柔坊中;除却云州进奏院;还有几座同样小而精巧的进奏院。因为洛阳名义上只是东都;天子巡幸之所;故而设在东都的进奏院;都远不如设在长安的规模宏大。等到杜士仪从云州进奏院中便服出来;已近黄昏;路过这一座座进奏院时;就只听得丝竹管弦声不断;其中甚至还有妓人的娇声软语。
按照大唐律法;不管是京官还是外官;都不能外宿妓家;唯有尚未得出身的士子不限。但位高权重的官员们不能自己去;却能够一张条子一个口信就把人叫过来陪酒娱情;至于留宿也是家常便饭。这会儿杜士仪路过鄂州进奏院的时候;就只见其中好几个人跌跌撞撞出来;人人都是身边陪着一个妙龄女子;显见是歌舞妓人之流。勒住马以防这些脚下虚浮的人撞过来;杜士仪正微微皱眉;紧跟着就从这些人中认出了一个人来。
那个脸上还有几分清明;正回转身对身后一个年纪不小仿佛是官员模样的老者躬身告辞的;不是别人;正是鲜于仲通
当鲜于仲通回转身之际;也看到了杜士仪。他只是微微一惊;随即便假作醉醺醺没认出人的样子;和那几个同伴一块走了。而杜士仪看到一旁随从的赤毕策马靠了过来;他就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没事;纯当没看见;回去吧
赶在夜禁前回到了观德坊的自家私宅;今晚硬是被盛情的苗含泽灌了几杯的杜士仪喝了些酸汤饮酒;得知张兴也是还没归来;他本打算早些睡下;谁知道沐浴之后他便得知鲜于仲通来了。来到书斋的他才看见换了一身衣裳的鲜于仲通;后者便霍然起身;疾步上前后便深深一揖。
“杜中书;我这些天稍稍乔装打扮;以谋求举荐的选人名义混迹于各家进奏院;杜中书你让我打探的那些人;我都问出来了;在任上都乏善可陈;但这么多年却候选时间很少;铨选注官时;虽然不能说每次都得美官;但稳稳当当四年一任;很少有空缺的。”
鲜于仲通大略地说了说;然后就二话不说上前摊开纸笔;将他打听到的诸人考绩一一写明。他毕竟是刺探;不可能打听清楚前三年的全部情况;多半只有一次或两次考绩;可一个个刺眼的中下;乃至于表示平庸的中中仍然充斥着整张纸。
放下笔之后;他又沉声说道:“而且;此次的鄂州朝集使;正好就是杜中书名单上的一个人。我在他身上花了大工夫和大本钱;今晚又灌醉了他;他因为看我急切;最终告诉了我一个法子。只要肯出钱;就能够更改从前的考绩;而且是明码标价;一个中上一千贯;一个上下两千贯”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大考之争
因这一年乃是大考;天子钦点的校考使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两位宰相。裴光庭校京官考;萧嵩校外官考;谁分管哪一样;全都是天子钦点;纵使萧嵩不满也无可奈何。按照规矩;两位校考使;四位监考使;再加上吏部考功司郎中和员外郎;总共八个人分成两组;覆核审查京官和外官呈送上来的考状。
杜士仪这一组四人中;担任知考使的是吏部考功员外郎裴敦复;校考使是中书令萧嵩;监考使则是他自己再加上给事中冯绍烈。四人之中;毫无疑问;裴敦复这个员外郎官位最低。
尽管裴敦复年初还因为知贡举而为天下贡士座师;人人都得对他恭恭敬敬;但此刻和其他三人同坐尚书省考堂的东边;明明占据主位的他却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埋怨了一句炭火烧得太热后;他就把眼睛放在了手中的考状上。
中中。反正最多的就是不好不坏的中中
不但裴敦复敷衍地把手中考状随手一批往旁边一扔;萧嵩和冯绍烈也同样如此。每四年一次大考之所以这样重要;是因为这一次大考之后;会把四年考评综合起来计算;从而评定一位官员进阶与否。四年考评;根据从上上到下下九品;一共是四次考绩;其中;中下可以和中上抵消;也就是算成两次中中;而一次上下可以抵消两次中下。六品以下官员;若四考都是中中;则四年可进一阶;若是有一次中上;则额外进一阶;一次上下;额外进两阶;以此类推。
所以;中中的考课几乎是大多数人的评价。就连杜士仪在仕途这么多年中;即便有过出众的功绩;也不过因云州安民及退虏寇功;得了一次上下;以成都一地行茶引及平赋税;增人口之功;得了一次上下;其余的都是中上;也有中中;但已经属于很难得了。而且他阶官已经入了五品;根据大考的考绩加阶就没份了。
因此;当埋首覆核的他陡然之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嗤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