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4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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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士仪今天本打算借着这些北门禁军立威,借口把这些极有可能被掺了沙子的家伙赶回长安,拔出其中的钉子,没想到会陡然发生这样的变故。王忠嗣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着实是如雷贯耳了。盛唐名将如云,其中,王忠嗣提拔了哥舒翰,张守畦提拔了安禄山,以至于后两者远远比前两者出名。只不过现如今的王忠嗣,还只是因为他是当今天子李隆基的假子而为少数人所知,所以他在一愣过后,便坦然一笑还礼。“原来是王郎君。串联馋毁,我并不在意,但这些人竟然想要煽动北门禁军于云州城内闹事,我就忍无可忍了既然王郎君请得圣命到云州,这些健卒是走是留,煽动闹事者该如何处置,便劳请王郎君定夺吧。“
第五百五十章 托君以军权
一夜之间心腹大患尽除;别说固安公主本来就是皮肉伤;唯有精神有些不济;就是再重的伤势;她都觉得自己能够立刻下地。此时此刻;高高兴兴在后院扶着张耀散了好一会儿步的她;乍听闻刚刚发生在公主府门外的事;舒展开来的眉头立时为之紧锁。想了又想;她便吩咐张耀道:“你悄悄去见阿弟;让他有空立刻来见我。”
“那贵主”
“好些天没见阳光了;也要出来透口气。放心;难不成还会有刺客混入这公主府对我不利?”
等到张耀应命而去;固安公主缓缓前行几步;一只手便不由自主支在了一旁的柳树上。对于王忠嗣这个名字;她初次听说;还是当初奉旨和蕃奚族之前方才听说的。在此之前;她只是一介卑微的庶女;对于外界的情形一无所知;但在王皇后宫中见到那个和皇太子同时入见的童子时;他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后来才知道;王忠嗣之父王海宾为统兵大将;那时对战吐蕃;其率领一路兵马;却因为几场战果颇丰的胜仗遭到同僚嫉恨;在其被困之后不去援救;任由其战死沙场。当今天子得知之后大为悲恸;不但封赠极厚;更是把时名王训的!其子接到禁宫中;充作假子一般抚养;赐名为忠嗣。她还记得;就是唯一见过王忠嗣的那一次;天子问其关于东北的军略;那一个小小童子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言说奚族不足为惧;契丹方才是心腹大患。
不论是否出自师长的教导;小小年纪在天子面前就能不怯场;可见心性不同反响
“阿姊”
当固安公主听到这称呼时;方才从对久远记忆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见杜士仪面色轻松;她终究忍不住担心;连声问道:“那王忠嗣怎会混在你的随员之中?他可有道名来意;身上可会有陛下的密旨?还有;这一百名健卒之中;有多少是他的人?”
“阿姊;你这一下子问得太多了;我怎么答得上来?”杜士仪于脆上前去扶着固安公主;走了几步到一处石墩上坐下;这才笑着说道;“他若是不表露身份;阿姊也好;我也罢;都不会知道还有这样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混在随员之中;所以;他既然主动站了出来;反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其他人中有多少愿意听他分派;阿姊也不用担心;要知道;阿姊有护卫千人;而且在这云州城内一呼百应;即便他是陛下假子;也高不过阿姊的威望。”
“可是;万一他有陛下密旨”
“陛下派了他随行;虽不在你我意料之内;可这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杜士仪很没有风仪地直接斜倚在了石凳旁边柳树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就比如今天那些北门禁军闹事;我就直接丢给他去处置了。而且;我听说这王忠嗣擅长军略;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真正上战场;既然陛下这次把人派到了我这里;那么;咱们不妨就大胆地让他多磨练磨练。他是自己不肯早现身;否则昨晚上这么大的事情;我是一定会让他一展所长的。”
固安公主简直是哭笑不得:“你呀;就是改不了这胆大包天的习性不知道他来意如何;圣心何在;竟然就敢支使他?”
“有何不敢?送上门来的璞玉;不打磨一番;让他给我出出力;我岂不是亏了?”杜士仪用市侩的语气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果见固安公主无奈摇头;他就避重就轻地说道;“总而言之;阿姊你只管安心养伤;我管政务军略;王子羽和小崔正在忙着整理云州城内各项条理和卷宗文书;至于后勤之类的事;自有后头的幼娘一路打点。”
“好好;那我就看你们珠联璧合了。”
尽管固安公主对王忠嗣的到来大为警惕;可杜士仪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她最终还是没有试图动摇他的想法;只是在杜士仪离开之后;招来张耀;命其悄悄派人盯紧王忠嗣的行踪。不多时;她便得知王忠嗣竟是命人将那六个煽风点火者斩首示众。午后;那六个血淋淋的脑袋;就已经和昨夜剿灭的马贼挂在了一块。
“年纪轻轻便如此狠辣;此子绝非善茬盯紧了;不能有半点马虎”
而同样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杜士仪却不禁哈哈大笑。不论王忠嗣这是不是做给他看的;本性是跋扈也好;内敛也罢;这样一个深得圣眷;而且又军略不凡的人;绝不可能一直呆在云州这种百废待兴的地方很久。所以;他与其藏着掖着提防这么一位李隆基的假子;还不如大大方方让其想看什么看什么。所以;他很快便吩咐了陈宝儿去送帖子;邀王忠嗣晚间酉时过来赴宴。
约了酉时;王忠嗣在酉时还差一刻的时候就到了。这一次相见;他只着了便袍;见杜士仪也是一身青衫示人;他不禁露出了笑容;在见礼之后便诚恳地说道:“杜长史;在下虽奉圣命;却只是奉命若有变故;则接管这百名健卒;并无实职。之前在下不曾事先通报;而在这些北门禁军咆哮喧哗之时;又来不及第一时间阻止;自知多有措置失当之处;还请杜长史宽宥。”
见王忠嗣说着竟是离座而起;仿佛要谢罪的样子;杜士仪连忙笑着伸手将他搀扶住了:“王郎君不必如此。你可是年方九岁便授朝散大夫;位在从五品下;论官阶可在我之上。更何况;令尊王大将军当年在陇上极具威名;倘使他在;定然不会有此前吐蕃兵犯河西陇右;以至于节度败死之局只是没想到;我年少时敬慕的王大将军之子;竟然和我同行到了云州。若是我早早得知;在路上定当早与你浮一大白不过;到如今再喝也不晚。贵主闻听你来;特意找出了珍藏已久的葡萄美酒夜光杯;就看你的酒量了”
通过赞颂别人的父亲;以此来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这是古今通用的法门;屡试不爽。王忠嗣如今又年轻;听到杜士仪口口声声说敬慕自己的亡父;他那棱角分明的脸立时更柔和了下来。及至入席;见一旁斟酒的;便是早先给自己送名帖;言说是杜士仪弟子的那个少年;他少不得投桃报李;称赞了陈宝儿两句;接过满斟了酒的夜光杯之后;他就站起了身来。
“杜长史新官上任不过数日;便将这一股马贼剿灭;此等胆色军略;实在是令人佩服。为了此次大胜;我先敬一杯”
“哪里是我的的胆色军略;是白登山豪杰忠烈义气;云州城将士用命而已。”杜士仪笑着满饮一杯后;却不想王忠嗣抢过了陈宝儿手中的酒壶;又再次给他斟满了。
“这第二杯;是我向杜长史赔罪。”
杜士仪本待推辞;可见王忠嗣那固执的样子;他想了想索性再次一饮而尽。可放下夜光杯;他却撩起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王忠嗣手中那酒壶;旋即反过来为其斟满了;这才自斟了一杯;因笑道:“王郎君连敬我两杯;我这个云州长史也得稍尽地主之谊。你替我安抚了那些健卒;消弭了一场骚动;这一杯我自然是应该敬你的。”
两杯下肚;这会儿也熟稔了一些;王忠嗣便爽快地喝了。可见杜士仪竟上来又斟;他不禁想要伸手接过自己来;谁知道却被杜士仪用手拦住。
“王郎君;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在云州还会停留多久?”
“这个”王忠嗣顿时有些犹豫;可见杜士仪目光清澈;自己若是虚言诓骗;只怕会毁了这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丁点信任;他最终实话实说道;“不得圣谕;我恐怕还得在云州城内再停留一段时间。”
“如此甚好”杜士仪登时笑了;提起酒壶给王忠嗣斟满了之后;见其满脸不解;他就笑着说道;“王郎君到云州这几天;应该看见了这里的情形吧?说是百废待兴也不为过贵主固然曾经募过护卫;如今更允诺可将其交给我随意调拨;但这些人中;真正出自军中的少之又少。而我身边的人当中;罗盈出自麟州镇将;后来因为寻父而挂冠离去;如今又投奔了我;也唯有他出自军中。所以;我急需人整合兵马;操练战阵;王郎君乃是将门虎子;军略出众;不知肯为我分忧否?”
王忠嗣此次奉命前来云州;固然是因为李隆基情知杜士仪和固安公主颇有关联;又对于荒废四十余年的云州很不放心;但从他自己的心里来说;一直长在深宫的他很希望能够游历北地;真正见识一下战阵。然而;昨夜的那场战事他已经错过了;可现如今杜士仪突然委以重任;他登时有一种后背心发热的感
他才二十出头;身上只有一个殿中监的尚辇奉御之职;从未真正上过战阵;杜士仪竟是不问他的来意;直截了当给了他独当一面的机会
“杜长史就不怕我是纸上谈兵?”
素来相信自己的眼光““万事开头难,我这个人,见杜士仪执杯相敬,王忠嗣只觉得胸膛中油然而生一股豪气,当即举杯一饮而尽,继而就将其重重撂在了桌子上:“好,我必不负杜长史所托“
第五百五十一章 钱粮人口,不可或缺
王容比杜士仪晚五日出发;这并不只是因为杜士仪的任命来得太过紧急;家中一应事务都需要立时了结;而是因为按照杜士仪的计划;她原本就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把家务和田庄等等事情都暂时处理停当;又请了杜十三娘照拂;安抚了满心以为杜士仪是左迁的父兄;辞别了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王容几乎把杜家上下能抽调的人手全都抽调完了;只让自己在娘家时用过的几个心腹留守长安城;就在岳五娘和随从们的护送下启程出发。
她知道前头的杜士仪为了尽快赶往云州;路上脚程一定会很快;再加上此行并未带那些沉重的书籍器物;她便索性改作男装打扮骑马赶路。这一路上;出了长安之后;她便通过从前往云州做茶叶生意而设立的一应商行;把云州复置;不日将行分田之事广泛散布了出去。当一行人终于到了太原府的时候;她便命人到晋阳县廨投帖;求见晋阳令李橙的夫人阴氏。
作为张说的外甥女婿;又是宇文融的心腹;在这两人齐齐落马之际;李橙自然也保不住之前度支员外郎之位;左迁晋阳令。尽管太原升格为北都之后;晋阳和长安万年洛阳等京县一样;也同样升格为赤县;但相比西京东都多年帝京的底蕴;晋阳毕竟远不能及。李橙左迁晋阳令这一年多来;理政治事公允;在百姓中间颇有好评。当接到王容的投帖之后;他想了一想;最终便允妻子阴氏出面;在家中设宴款待王容。
父亲阴行真已经去世;而舅父张说虽则起复;但已经再不可能登上相位;而丈夫既是舅父的外甥女婿;又是舅父的死敌宇文融的心腹;这些年阴氏夹在当中异常难做;脾气也从初嫁时的小小刁蛮;到如今的绵里藏针。尽管对天子于杜士仪的赐婚很有些纳闷;可她在待客之际却半点都没有表露出来。寒暄过后;说了些妇道人家之间的小小闲话;她见王容身后不远处的自家婢女使眼色;便知道了丈夫的意思;想了想便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
“杜长史赴云州时路过太原府;不过是数日之前的事;王娘子却转眼就到了;这路上脚程实在颇快啊。”
“我是一路男装骑马过来的。”
阴氏闻言登时大吃一惊。要知道;大唐贵女固然常常外出骑马;可马前有昆仑奴牵马执蹬;身后是随从婢女前呼后拥;就算兴之所至策马疾驰;也只是一小会儿;决计不会抛头露面地骑马赶路。只从这话中;她就觉察到了王容和自己的不同;压下那惊诧的神情后;便婉言规劝道:“王娘子还真是巾帼不下英豪;太原府到长安一千四百里;连日赶路何等辛苦。更何况如今云州局势应该尚未稳定下来;马贼既敢向固安公主一行人动手;你这贸贸然过去;若是有事可怎么好?”
她这番话推心置腹;本来极其诚恳;可话音刚落;她就发现起头使眼色的那婢女脸色异常古怪。知道丈夫别有心意;自己恐怕说错了话;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她并不慌张;而是又娓娓改口道:“若是王娘子等不得;我这里有当年随扈过舅父的精锐护卫;你不妨带上他们赶路吧。”
初次见面;阴氏便能如此慷慨;王容心里对张说的这位外甥女也有了大略的认识。她含笑欠了欠身;点了点头道:“多谢夫人厚谊。我只通些许防身之术;随行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只不过;相比于我一人;如今最重要的却是云州城的存粮以及粮道。杜郎行前已经有了剿灭马贼的腹案;但他却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