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3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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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杰当初是被殴;杜士仪到底是遇刺;而且是刺史署门前一次;到别业见柳惜明时又是一次;情理不同而杜士仪偕同苏州刺史袁盛等人终究是密奏;而且距离两京遥远;此事就不用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了
想到这里;他便对身旁一个内侍吩咐道:“宣骠骑大将军虢国公杨思勖
随着去岁率兵再次平叛邕州;杨思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宦官之中第一人;官拜骠骑大将军;爵封虢国公;几乎可以和王毛仲的官爵平齐。而他杀人如麻的残酷手段;也在从他征讨的人口耳相传中变得人尽皆知;故而但凡他周身五步以内;无人敢贸贸然靠近。入了贞观殿后;他杀气腾腾地出来时;四周围的宦官宫人无不是躲得老远。
这位煞星又是要受命去何处杀人?
和众人猜测的不同;杨思勖出宫之后径直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柳宅。当柳齐物从对方口中得知了那个令人惊悚的事实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两眼一翻;于脆利落地昏了过去。然而;碰到别人兴许会体恤一二;杨思勖的反应却直接而粗暴;他眉头一皱直接拿起角落中一个花瓶;扯了鲜花往地上一扔;继而就把里头的水全都泼在了柳齐物的脸上。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被这样冰寒的冷水泼面一激;柳齐物立刻一个激灵苏醒了过来;等看清楚面前那张狰狞的脸;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噩梦;他终于完全绝望了下来。挣扎着站起身来;他也顾不得的衣裳;声音嘶哑地问道:“虢国公;不知陛下如何处置小儿?”
“做了这样按律当诛的事情;还想活么?”杨思勖最看不起这种徒有家名;却教导不出出sè子弟的世家大族;轻哼一声便冷冷地说道;“本应杖毙以儆效尤;不过为了给永穆公主和延王稍存体面;陛下已经命人即刻前往苏州;将此子赐死。届时行刺杜侍御的案子便是山贼所为;算是陛下对你柳氏的格外体恤。只不过;今后若不能从科场进身;你那些子侄便好自为之”
谋刺官员并不是株连全族的大罪;但天子此言却形同于断绝了他这一支柳氏子弟的门荫;柳齐物几乎差点再次晕倒;心中恨不得自己当年狠心些;直接把柳惜明这个孽子一直拘在衡州。然而此刻后悔已经晚了;他只能勉强打起jing神诺诺连声谢了天恩;等到送了杨思勖回到屋子里;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终于再次软倒了下来。
几代人辛辛苦苦;方才有他这一支的富贵荣华;可现如今却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说是不声张;京城那些权贵还有什么会不知道?
尽管这么一件事算是以快刀斩乱麻之势解决了;但李隆基难免心烦意乱。因此;当案头一而再再而三堆满了御史台中的御史弹劾张说;而张说麾下亦有人不断攻击宇文融和崔隐甫的时候;他的忍耐终于到了极致。这一天;他再次莅临了集贤殿;和上下众学士直学士畅谈学术纵论古今君臣尽欢之后;他临走时到门口时脚下微微一顿;继而便看了一眼领衔的张说。
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张说那些华发似的;他竟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方才轻声说道:“说之;该让贤时就让贤;你致仕”
尽管张说早在继续打这一仗的时候;就知道难免会有这一天;心里却仍是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他也好;姚崇宋憬也好;全都是崛起于武后年间;若没有那位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女皇;没有他的今天。他本以为自己入东宫辅佐李隆基便好似姜太公于周武王;可他终究是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他深深朝着天子躬了躬身;一字一句地说道:“臣明白了。”
张说的致仕只是一个开始;当接下来的消息从中书省有条不紊地经由门下省;再发往尚书省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张说罢尚书右丞相;勒令致仕。崔隐甫罢御史大夫;免官侍母;宇文融罢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出为魏州刺史。
竟然完完全全是两败俱伤
曾经门庭若市的宇文宅;一夕之间成了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偌大的宅院中;来来往往的仆婢脚下匆匆;大多面sè惶急;唉声叹气。那座曾经进出皆为显贵的书斋;现如今大门敞开;里头端坐的主人却再也不复往ri的意气风发
第五百零五章 腹心之谋,贵主之算
前一ri还踌躇满志;想着如何在户部进一步推行财计改革;后一ri却罢官去职;出为刺史;人生一起一落之间那莫大的落差;几乎让自忖看透世事变化无常的宇文融为之难过得吐血。整整一夜;他就这么枯坐在书斋中;粒米未进;滴水不沾;甚至他都不愿意去照镜子;不想看见镜子中那个憔悴而枯槁的自己。直到他看见郭荃和李橙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斋时;涣散的眼神这才重新有了焦点。
“宇文户部”
这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叫了一声;面对这熟悉的称呼;宇文融不觉心里一涩;这才用沙哑的声音苦笑道:“从今往后就收起这称呼。再也没有什么宇文户部了;张说致仕;我被贬出京;崔隐甫直接免官圣人实在是明察秋毫有了我们这前例;还有谁敢动辄朋党;争斗不休”
这时候宇文融终于恍然醒悟了过来;郭荃不禁暗叹为时已晚;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李橙昨天已经去看过张说;发现张说的jing神状态远远好过他的预计;再想想之前张说说过的那些话;他怎么不知道;自忖已经没有起复机会的张说是用这一招两败俱伤;断送了自己政治生命的同时;把宇文融扫出了京城;也换取了两位现任宰相的善意。他知道此前自己就算如此说;宇文融也决计不会相信;而现如今就更加没法开口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了。
“宇文户部可有什么打算?”尽管已经不该再如此称呼了;但习惯使然;郭荃还是如此问了一句。
“事已至此;怨艾也是无用;魏州刺史总算是河北重镇;亦不是没有用武之地”一夜沮丧;宇文融终究不是那等少年入仕平步青云的人;尽管这六年来的飞黄腾达几乎让他有些飘飘然;但这重重的一跤还是跌得他彻底清醒了过来。此时此刻;他双手用力拍了拍双颊;最终微笑道;“既然能够从区区富平主簿一路升到了户部侍郎;此番就算出为魏州刺史;我也一样能够风光回来”
见宇文融总算恢复了几分平常之态;郭荃不禁心中稍定;连忙又劝解道:“这些年关中河内河北水旱大灾不断;各州刺史虽勉励救灾;但成果寥寥;如今宇文户部既然出为魏州刺史;圣人恐怕并非只是恼火朋党;也有用你主持救灾之意。要知道;满朝上下;再没有人能如同宇文户部这样走遍天下;又曾经主持过劝农救灾之事。”
这是郭荃和李橙在路上相遇之后;就商量好的话;见宇文融果然面sè一动;李橙也顺势劝道:“郭御史所言不错;这些年大河屡次决口;河堤溃决;然则各州刺史非但不曾尽心尽力地救灾;反而大多还是被动等候上命;到情势紧急时方才发民夫重修堤岸;以至于灾情越发严重。要知道;去岁八月初;黄河便是在魏州决口”
此话一出;宇文融登时露出了斟酌之sè。去年李隆基这位大唐天子封禅泰山之后;天下并未因此风调雨顺;反而是连场大灾。chun夏之间;一场大旱不期而至;甚至一度在北方大部分地区滴雨未下;于是天子连番派重臣往祭西岳及西海河渎。而到了夏秋之间;先是河南大水;死者数以千计;而后这场水灾又愈演愈烈;由数州而蔓延到了北方近五十个州。就在去年九月;他还曾经在河南河北之地主持救灾;魏州自然也曾经去过。
这么说;天子只是愠怒;因而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但相对于已经勒令致仕的张说;他还有机会;因为他去的是魏州而不是其他那些更偏远的州;只要他展现出与职位匹配的能力和手腕;那么他就必定能够重新回朝;届时再进一步也尚未可知
“好;好;我若是就此沮丧颓废;岂不是让张说那老东西高兴了去?”宇文融霍然起身;面上重新又露出了振奋的表情;“我会让圣人知道;有些事情是非我莫属”
宇文融既是重新打起了jing神;郭荃和李橙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大气;甚至后者都压根没想着去计较宇文融对张说的怨念和诋毁。而对于这两个曾经屡受自己提拔举荐;关键时刻仍不离弃的心腹;宇文融在打起jing神之后;不免又想到了更加实际的问题。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从宰相执政;再到他们这些执掌各部牛耳的高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就如同当初张说罢相;当初他重用过的人;如王翰张九龄等等;纷纷左迁贬官;现如今他出为魏州刺史;张说罢相;李橙这个与张说和他有两重关系的自然很难再留在户部度支员外郎的任上;至于郭荃;出身寒素又没有靠得住强援的他;又怎可能再留在御史台?
“你们两个李郎;你不妨去见见张说;他既然器重于你;总不会看着你被我牵累;就算左迁;也能给你一个好建议。都畿道河东道河北道;总是远远好过那些偏远的地方。”宇文融见李橙先是一愣;旋即长揖道谢;又说了些安慰话便告退而去;他招手示意郭荃到身前来;沉默片刻便苦笑了一声。
“我没有听杜十九郎的劝告;也没有听你的劝谏;以至于和张说两败俱伤;如今想想;悔不当初这种话我不想再说;可我着实没有识人之明。我只看到崔隐甫此人在御史大夫任上雷厉风行;甚至把御史台狱都给奏请废除了;而以往各自为政难以督管的局面;也被他大刀阔斧地整顿;最终事无巨细全都要过问;稍有过失便列上其罪贬黜;足足有整个御史台一半的人前后栽跟斗;我却没看到;他这雷厉风行得罪的人;远远胜过张说一个。”
郭荃自己就在御史台;怎么不知道崔隐甫在衔恨记仇张说的同时;却也不失为一个刚正的好官;可这种刚正是建立在别人的叫苦不迭上;否则;又何至于宇文融尚且还能出为魏州刺史;崔隐甫却于脆免了官?就算崔隐甫的母亲病重在床;可终究还没到那个地步
“李林甫到底聪明;关键时刻躲了个没影。”
想到早年就和自己交好;甚至还为自己引见了武惠妃的李林甫;宇文融心中不免五味杂陈。然而;他没有去怨艾李林甫的临阵退缩;他知道那会儿李林甫就算提出趋利避害的建议;急于赶尽杀绝的他也完全听不进去。摇了摇头把这些悔意赶出脑海;他便沉声说道:“你之前问我的打算;你自己呢?”
“我不过是微不足道之人;左右不过是左迁罢了;宇文户部不必担心。若是他ri宇文户部功成回朝;我不是又有出头之ri了?”
郭荃从万年尉调任宇文融麾下判官;又蒙其奏为监察御史;本来今年倘若顺利;宇文融还会再奏其为殿中侍御史;可如今一切成空;他反而不如从前那般急切于仕途了。而他的这种回答;却让宇文融心中更觉愧然。微微一沉吟;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如今固安公主侨居云州;不少流民纷纷安居于此;突厥此前派使节入贡谈和;契丹和奚人也暂时没有兴兵的大计划;所以;圣人据说有意复置云州;把之前迁徙到朔州的民众重新迁徙回去。那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又是苦差事;固安公主一看就是不好打交道的;故而人人皆以为苦差。可你和杜十九郎既然交好;如果躲不过要左迁;你不妨瞅准机会;先谋一个朔州录事参军事等到他ri云州复置;必定会从邻近州县调人过去;由朔州迁云州却也可行。倘若我能回朝;自会调你回来”
云州从前是下都督府;永淳元年为突厥可汗默啜所破;故而一度废州;尽管固安公主就住在那儿;却也并没有重新设置官府。如今如若复置云州;那么肯定会恢复其为下都督府的建制。录事参军事只是区区从七品上;他倘若从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外调此职;算得上是货真价实的左迁贬谪;可郭荃细细一沉吟;便知道宇文融这是在为自己着想。
把他调去魏州辅佐固然可行;但宇文融ri后若有闪失;他这个下属会更加寸步难行;这竟是真心实意的保全他
“多谢宇文户部”
见郭荃突然正容下拜;宇文融一怔之后连忙伸手把人扶了起来。想到自己身兼数职劝农廉察天下;那种望风而拜所向披靡的威势;他不禁异常怅惘。事到如今;他能够为这些不离不弃的昔ri心腹做的;竟是只有如此少少的一丁点而已。
这一场席卷两京;可称得上是张说罢相之后又一场政治风暴几乎告终的时候;安国女道士观中;玉真公主正在和金仙公主对坐弈棋。置身事外的她们冷眼旁观政局多变;心情却轻松得很;口中谈论的也是完全不想于的话题。
“元元;杜十九郎这次不但躲过了行刺;而且还躲过了洛阳城中的这一场大麻烦。你说玉曜和杜十九郎的好事;究竟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杜十九怎么想的;把人拐出去这么久了;结果却没个音信。如今出了蜀中;于脆去江南逛了;当初刘阿斗是乐不思蜀;他倒好;乐不思京;算算除了两三个月一封信;平ri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