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3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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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字是杜十三娘的;内里的信却是崔俭玄的手笔;更让他暗叹的是;崔十一郎洋洋得意地对他说;崔琳会开口叫舅舅了;他们等着他回来虽说下一胎如今还没个音信动静;但也请他及早起个名字备着。
“十三娘”
杜士仪一时心情激荡;再没有立时往下看;而是放下信笺深深吸了一口气;恍惚之中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垂髫女童。一晃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连孩子都已经能够开口叫人而同样一晃间;已经是九年过去;九年岁月改变了很多东西;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兄妹之情。
他欣然扯过一张纸;突然落笔写下了一个稹字。
“若为女;则为稹。”
而想到若是儿子;又想到崔俭玄那秀美若女子;偏又疏阔粗豪的脾气;而崔氏这一辈从月;他欣然一笑;这才在纸上又落下了另一个朗字。但愿那个儿子能够继承父亲的优点;如朗朗乾坤;光风霁月;但疏阔之中;更多几分朗烈颖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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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制茶之道
后世饮茶;常以明前雨前区分;但这是江南产茶区的特sè;对于如今蜀茶大行其道的年头;早在清明之前;气温就已经回升;蜀地的茶农们就已经开始了一年中最忙碌的采茶。没有什么处女口含茶叶的香艳;有的只是一个个茶园里;动辄几十人在上百亩茶园中采茶的辛劳。
尤其是对于彭海那十三家客户来说;尽管今年采摘的茶全都是官府统一收购;可他们本来就没有定价权;一切都是茶商说了算;丰收之年有时候还会遭到压价;挑三拣四更是常有的。如今杜士仪代表成都县廨一体全收;他们便能把全副jing神都集中在采茶上。当这一年中最辛苦但也是最收获的ri子终于告一段落;全家老少齐齐上阵;几乎腰都累断了的彭海用力捶了捶肩膀;脸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喜悦。
“彭大叔;今年鲜茶收成比往年多了一成多一亩地收的鲜茶足有一百一二十斤”周简便是当初在杜士仪当众审案时;那位表现最为激烈的年轻后生。他父亲从前和彭海等人为了逃避沉重的赋役来到蜀中;辛辛苦苦开垦出了这片茶园;而后却因为积劳成疾而早逝;因此;即便是为了亡父的心血;他也不肯丢了这地方。
此时此刻;他兴冲冲往彭海身边一坐;又喜滋滋地说:“杜明府真是好官;还提前让人送了定金来;否则今年收成这么好;不能及时采摘下来就亏大了彭大叔;倘若如此;ri后咱们不如就让官府收茶”
“傻小子;你以为每个当官的都如同杜明府那般不爱钱财?”彭海是长辈;没好气地在周简头上拍了一巴掌;见其捂着脑袋若有所思;他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杜明府是高门大族出身;又名满天下;自有他的路子;听说这些茶叶已经有那个主持此次水利工程的云山茶行去一体全收了;如此官府也有余钱;而这些可以填补建池修渠不够的部分;剩余的也可以贴补些官府其余开销;所以如今成都县廨上下;对杜明府都奉若神明。”
“啊”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以为杜明府为何要说三年?三年应该是他的任期;三年之后若是咱们的茶园还挂在官府名下;天知道下一任县令会不会因为贪图咱们这茶园直接收归官有?”话音刚落;彭海就见周简登时面如土sè;他就含笑点点头道;“所以;杜明府真的是明察秋毫;给咱们解决了一桩大劫这次chun茶丰收;让制茶的人好好用心;回头把最好的嫩芽给杜明府送上两包去;也是我们的心意了”
这话还没说完;就只见一个垂髫童子撒丫子飞奔了过来;来不及站稳就嚷嚷道:“彭阿爷;周大叔;张大疤陪着人来了;好像是好像是之前那位杜明府”
彭海和周简对视一眼;同时大吃一惊。然而这会儿也来不及细想;彭海命人去飞速通知各家;自己就带着周简赶紧迎了出去。眼见得张家村那位村正已经带着杜士仪进了茶园;彭海想的是杜士仪的来意;而周简则是对张大疤鄙薄得很。
要不是其人收了李天络的贿赂;那会儿的案子怎会争到这般地步?他突然瞥见了杜士仪身后东张西望的陈宝儿;不禁在心中暗自腹诽。整个张家村受了这么多恩惠帮助;却还是这个孩子最正直敢言。
“明公远来;不及迎接”
不等彭海把话说完;杜士仪看着那一片鲜绿sè的茶园;便笑着摆手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不用那么多礼。看这架势;如今你们这里的鲜茶;应该是已经采摘完了?”
“是;但ri子紧;尽管大家都老少齐上阵;但为了赶时间;还是请了不少人帮忙。若非明公竟是还命人送了定金来;恐怕就来不及了。”彭海一面说一面躬身谢道;“明公对我等的恩惠;我等实在是感激不尽;只不知道该如何报答。适才我还和人说;将最好的鲜茶选出来;炮制好了给明公送去。”
“你等好意我心领。”杜士仪止住了彭海的劝说;因笑道;“东西我笑纳;不过鲜茶直接给我就行了;炮制就不用了。我虽是技艺浅陋;却还懂得些茶叶制法。”
见杜士仪如此说;彭海方才释然;一时讪讪地说:“我竟险些忘记;如明公这样的风雅人;更喜欢买来鲜茶自己回家蒸制。只是长安洛阳两京之地距离蜀中遥远;鲜茶保存不易。”
“你说对得不错;所以一般两京中人买的;都是已经熟制的茶叶。”杜士仪点了点头;见其他客户也都陆陆续续赶了出来;行礼之后却都不敢贸然插话。他颔首示意后;突然却开口问道;“尔等之中;可有识字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静。过了好一会儿;彭海方才苦笑道:“真正jing通经史的读书人是没有;但老的我们几个多少都认得几个字;小一辈的也都读过两本书。我的祖辈是隋时败落的;如今虽则不敢想什么科场贡举;但认得两个字也不容易被人糊弄;所以常告诫人要认几个字当然;若是没有明公这样明察秋毫的父母官;却也不顶什么用。”
杜士仪一句话引得彭海如此感伤;他见众人大多手足粗壮;完完全全的农人光景;那种家族兴衰沧海桑田的感慨油然而生;但须臾也就放下了。他点点头后示意陈宝儿上前;又指着人说道:“这是宝儿;我为他取名季珍;你们应该也都认识他。”
“当然认识;当初若不是宝儿仗义执言;那个李天络就把我们几十号人辛辛苦苦开垦的茶园给坑了”周简心直口快地说了一句;眼睛却是去瞥张大疤;见其不自然地转过了头;他这才在嘴里轻哼了一声。
“各位大伯大叔好。”陈宝儿乖巧地拱了拱手;又在杜士仪身后侍立;再不说话了。
杜士仪这才继续说道:“今天我来;就是为了茶叶之事。如今蜀茶渐渐出了蜀中;两京饮茶之风渐渐盛行;然而;茶叶好坏;却都在口耳相传的品评;虽有讲究;可到底都不成体系。而你等制茶之法;固然使刚刚采摘下来的鲜茶得以保存之后千里迢迢送到两京;可口味如何却是各有品评。我正好是嗜茶之人;此前在两京也常饮蜀茶;因而有些心得;前些天闲暇下来;索xing就写了一卷《茶经》;虽尚未完;但其中制茶之法;各位不妨参详参详。”
读是常事;可对于早已败落;甚至连世世代代居住的原籍地都抛弃了;背井离乡来到蜀中的彭海等人来说;杜士仪这番话不但是看得起他们;而且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之后;彭海等几个年长者不禁两眼放光。彭海更是想都不想便上前要下拜;结果被的陈宝儿给一把搀扶了起来。
“宝儿会留下几ri;给你们解释解释那些晦涩的地方。”杜士仪微微一笑;继而便对陈宝儿说道;“你也看过我之前制茶;再者茶经上写得很清楚;你依法解释就是。不过;因为各有所好;我这制法未必人人喜欢;却无需过多;炒制一二十斤之后;先送到云山茶行;让那几个见惯了好茶的掌柜伙计品评就
“是是是”
今天同样跟来的崔颌听着看着;越发觉得在家闭门读书这么多年;及不上在县廨跟着杜士仪读书的小半年。再想起过年之后杜士仪整治县学之后;那些不学无术的为之一清;学中氛围一时极好;各大家子弟都有入学;他更是心生感慨。
因而;当杜士仪在这里逗留了小半个时辰;又带上了彭海等人送的两斤鲜茶返回成都时;策马在侧的他突然忍不住问道:“明公既有此法;缘何要告诉他们?收了鲜茶自己制岂不是更加得利?”
“呵呵”杜士仪侧头看了一眼还有几分稚气的崔颌;这才轻描淡写地说道;“与民争利;那就不必了。”
崔颌的敬服他看在眼里;却没有解释。他如今的积攒虽然拍马也及不上王元宝;可也已经不少了;不用再那么扎眼。至于要做生意;自有比他更加在行的王容去安排;他还是安安心心当他的官;顶多推行一些风雅的笔墨纸砚更安稳。更何况;蜀茶如今虽风靡一时;论细嫩和品质;将来却难以及得上江南。
而与民争利也确实是大忌;更何况;他如今就在成都当官不过;茶叶如此风靡一时;他是否要考虑另外一件事?
才一回到县廨;杜士仪就得知有客来拜;而对方自称是他的同科韦十四郎;现如今正等在书斋里。杜士仪登时大喜;等到快步到书斋一把推开门后;他就大笑道:“韦十四;你可是来了”
一别半年;韦礼本还翘足而坐闲适地看着一卷书;听到有人推门进来还老神在在;可听到杜士仪这么一句话;他立刻啪的一声丢下了书;站起身来满脸的没好气。
“为了你一句话;结果我家里好一阵聒噪;要不是宇文融说话;我几乎都不能成行我家里阿娘都忍不住骂了你两句呢;自己出京不算;却还要拉人下水;她就不知道我在长安呆的快闷死了不过你呀;在外头都不安分;宇文融可没少拿着你当标杆和张相国打擂台”
第四百三十五章 谋后继,接风宴
开元八年,前一年京兆府解送等第十人全部登科,杜士仪高中状头之外,其余人也多数名列前茅。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如杜士仪已经从万年尉转左拾遗转成都令,赫然已经当了三任官,而韦礼这是从正字转任益州大都督府司户参军事,也是第二任官。但大多数同科们,如同张简等,眼下全都是正在第一任官任上。
在如今这个时代,官运亨通者能够在入仕之后有限的二三十年里,为官二十任甚至二十五任,而在仕途末期可能当上宰相尚书之类的高官。至于官运不济者,如同蜀郡崔家近些年那三个官似的,出仕之后说是仕途三十年,但为官却不过一到两任,其他时候全都在吏部苦巴巴地等着候选派职。所以,一生能当几任官,几乎等同于官路是否畅通的标志。这也是韦家人为何最终还是放了韦礼前来益州的原因。
同是京兆韦氏子弟,却不是人人都能够在仕途上走得远的。
好友相见,自有一番闲话别情要叙。当初京兆府等第的这十个人彼此串联同进同出,同谒公卿,同投墨卷,最后同时登科,后来那些家世寻常的,作为城南韦杜关中世家的杜士仪和韦礼又一块帮他们参详出主意觅官职官缺,彼此交情自然不寻常。此时此刻,韦礼就先把同科的状况总总一一讲来,最后方才提到了自己的顶头大上司,言谈之间颇有抱怨。
“那位范使君脸慈心狠,这蜀中又是韦氏鞭长莫及的地方,你可给我找了个难对付的上司!”
“不打攻坚战,怎么显出你韦十四的本事来?再说了,我倒是想把崔十一这妹夫调来,奈何没那门路!”
韦礼也就是随口说说,这会儿和杜士仪相视一笑,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之前信上说不清楚,眼下你说吧,想要我这司户参军事干什么?”
“你也知道,宇文融是因为括田括户而一举青云直上的,圣人认定他是难得一见的计臣,但朝中不少人对他忌惮得很,其中就包括张相国。”杜士仪知道宇文融的母家就是京兆韦氏,尽管和韦礼的关系并没有那么近,可终究京兆韦氏各房之间总有千丝万缕的横向联系。
见韦礼点了点头,他就继续问道,“但此前宇文融括户,用的是五年蠲免期,方才让人重新入籍登记,但五年之后,沉重的赋役又再次背在身上,尤其是那些逃亡之后并未获得足以承担赋役的百亩土地的,你说会不会继续逃亡?”
韦礼进士及第,也是师从名家,即便此前是担任正字在集贤殿校书,可朝中种种也还摸得清楚。但对于括田括户的真正细节,他就有些不太了然了。此刻,他不禁思量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之前括出的八十万亩外田,这些地税朝廷能够收得着,但至于那些逃户的户税以及应缴的赋役,五年之后未必收的着?而且极可能大张旗鼓了许久,最终却是一场空?宇文融也是聪明人,他就没想到?”
“因为现在距离那五年之期,还远。”
宇文融是从开元九年开始由上书渐渐开始主持这一整项工作的,由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