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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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两个少女一时双颊如同火烧,慌忙双双告退,而崔夫人看她们那慌张的样子,和次子对视一眼,顿时也不禁心里暗自沉吟了起来。想到京兆杜氏乃关中著姓,而杜士仪上头又没有父母双亲,家境虽不算如何豪富,却另有生财之道,倘若丈夫真的看上了这年轻才俊,联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想到这里,她连忙示意宋升过来。
“二郎,你去瞧瞧,那位杜十九郎人品才貌如何。”
杜士仪只以为宋璟刚直不好说话,起初只是一时意气方才直言书判之弊病,可真的被宋璟留下,一番谈话ri渐深入,他却不禁觉得,宋璟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只不过言语有时候太过犀利,让人无从招架。就好比其直言相问缘何有奉旨今ri宋宅之行,当他提到前时进宫面圣时提到卢鸿事的应对,宋臻竟是直言不讳地说道:“君无信不立,你所答不差。ri后若再遇到此等事,就该直言陈情,决不可如那等柔媚小人一般阳奉yin违!”
这只是众多谈话之中的冰山一角,相较于张嘉贞那些生硬的教诲训诫,宋璟的言语虽然直来直去,却流露出真正的期许,杜士仪能够清清楚楚地体会到。因而,当眼看时辰不早他再次提出告退的时候,便深深行礼道:“小子意气直言,却承蒙宋开府拨冗点拨,实在是感激不尽。”
“你年纪轻轻却能够不以文字而得意,不因成名而忘形,反而思虑颇远,很难得了。你此前所提建言,不急在一时,你毕竟尚未入仕,此事自有我建言于上。”不等杜士仪反对,宋璟就一按座席,竟是也站起身来,“我这些年虽是就要赋闲了,但若什么都不干,却是空耗了那开府仪同三司的俸禄!你若不畏人言,不怕别人说你交接罢相之人,只要有什么疑难不解之处,不妨尽管登门来。”
见宋璟如此直截了当,杜士仪哪里有犹豫,连忙笑道:“只望ri后宋开府不嫌弃我麻烦就好。只是关试之后,我便要离京一段时间”
“守选三年与其呆在京城交游浪费ri子,确是出去走走看看,更能知道天下民生!”
宋璟想也不想就打断了杜士仪的话,却是亲自将其送出了书斋,眼见得院子里次子宋升仿佛躲避不及闪到一边行礼,他只微微一点头,目送杜士仪离去之后方才伸手把宋升召了过来,因问道:“你刚刚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年已四十出头的宋升被老父直斥是鬼鬼祟祟,顿时有几分尴尬,但见仆从全都躲得远远的,他方才干笑道:“阿爷平ri见人,鲜少这么久,更不用说还留人用饭,因而我有些好奇,便过来看一看。这杜十九郎果然一表人才,不愧是今科状头”
“一表人才的人多了,多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确实还算难得。”宋璟不耐烦地打断了次子的话,盯着其双眼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究竟所为何事?”
父亲把在下属官员面前的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放在家里,宋升顿时有些招架不住。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他终究不得不吐露实情道:“是阿娘听说阿爷难得留人,又听说杜十九郎乃是今科状头,所以让我来看看人品才貌如何”见宋璟突然眼神转厉,他慌忙又解释道,“毕竟家中三娘四娘年岁不小了”
“荒谬!”宋璟却突然厉声斥了一句,随即才冷冷说道,“国朝以来,宰相子都没几个有出息,更何况宰相佳婿,名声很好听么?有志者不尚贵主,不入相门,杜十九郎固然人品才学出众,可这等事情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们趁早收起那心思,别忘了我都罢相了!”
宋家这一场因为自己而起的小小纷争,杜士仪自然不知道,出了安兴坊宋宅,他少不得一路走一路就在心里打起了此前对宋璟所言那书判提议的腹稿,等回到了平康坊崔宅,倚门等候的却是秋娘。这位当年的ru媪疾步上前迎了他下马,随即便兴高采烈地说道:“郎君,樊川故宅已经都修缮好了,杜老府君一大早便带了娘子回去,说是今晚不回来了,明ri便在朱坡摆宴大贺,然后便搬回老宅去住!这长安城中的住宅,也已经有着落了,就在隔壁的宣阳坊,毗邻敬域寺!”
在平康坊崔宅一住将近一年,阅遍藏书之余,崔家那些仆从亦是帮了他不少,因而突然听到这就要搬出去,杜士仪自是心头颇有感触。晚上,他让秋娘带着月影整理东西,自己则是把那些跟过自己的从者家丁都请了来。尽管这些人都已经知道他就要离开,可真正听他亲口说,却是一时面sè各异。尤其是给杜士仪挑选了婢仆马夫等林林总总各sè奴婢的赤毕更是百感交集。
“杜郎君chun榜登科,惟愿将来青云直上,鹏程万里!”
赤毕如此开了个头,包括刘墨在内,其余众人少不得纷纷七嘴八舌大说吉利话,到最后一圈下来,他们你眼看我眼,不禁都笑了起来。可等到杜士仪解开身侧一个包袱,露出里头一方方墨锭的时候,他们顿时愣住了。
“临别之际,若是只打赏银钱,未免太过俗气,这些墨锭是才刚从王屋山送过来的,你们一人一锭,算是我给大家做个纪念!另外,则是十三娘临走前就命秋娘预备好的,每人两贯,酬{谢各位一直辛苦!”
赤毕为人豪爽,当下接了一锭墨在手,见一旁田陌拉着那放满了一串串青钱的簸箩过来,他突然开口说道:“对了,这几ri送礼的人中,有长安两位巨商。琉璃坊王元宝,千宝阁刘胶东。”
第一百八十九章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这是杜士仪前世里读樊川文集时印象深刻的一句话。前一次杜公祠中宗族各支齐至,杜思温当众训诫之后,率领上下几辈人祭祖,而后开宴庆祝他豪取京兆府元,那时候,他便见识了杜氏之盛。可这一次杜思温特地在朱坡别院摆下大宴为他庆祝今岁甲第状头登科,那盛况比当初何止略胜一筹。被杜思温拉着见这个,看那个,他只觉得眼花缭乱,即使平时记xing极好,这会儿他竞也有些难以记住那些形形sèsè的面孔和名字。
而当初曾经和杜士仪同应府试却大多落榜的杜氏子弟,今ri随长辈们来,见杜士仪便好似众星捧月一般被人围在当中,谁也不敢再如前一次那般暗地诽谤一吐心中怨气。尤其是杜文若,在父亲那严厉的眼神下,他不得不上去低声下气地拜见了杜思温,又恭贺杜士仪登科之喜,见其仿佛不认得自己一般,只是客套地寒暄,一句讥刺抑或打趣都没有,他不禁觉得心中更加憋屈。
“登科之后,杜六郎便与你云泥之别,纵使他还有资荫,可将来要越过你,几乎是难如登天。”杜思温对杜士仪的应对得宜很满意,然而,想到杜士仪一大早赶来,对自己说起昨ri见宋璟时的一番经过,尽管瞠目结舌的劲头已经过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很想举起拐杖敲一敲杜士仪的脑袋,“只不过,十九郎你还真的是要多会惹事有多会惹事!唉,怨不得能和宋开府投契,你还真有几分像他,凡事认死理!幸好你还有几分通权达变,阿弥陀佛,无量寿佛”
杜思温一时把佛道两家都念了个遍。
尽管在府试之前,杜氏一族各支之间,有各式各样的暗中较量博弈,只为今岁自家子弟能够从解送中脱颖而出,而后省试chun榜题名,然而,如今希望落空,杜氏一族却多了一个极其难得的甲第状头,各支长辈哪里还会揪着此前那些小算盘不放。杜思温念佛归念佛,气结归气结,可是为杜士仪引荐那些杜氏在朝为官的族人时,却半点也不含糊,人前相谈甚欢,人后还不忘给杜士仪指点其人在朝的影响力,到最后人少的地方,他却重重叹了一口气。
“虎父犬子,不说杜氏,天下各家大多如此!姚开府那等jing明强干之人,唯有一少子稍稍成器;宋开府膝下七子,只有次子风评尚可;而遍观朝中文武,家中子孙成器的,十不存一,就是我也一样难免于子孙庸碌。杜十九郎,你以为今天那些杜家老一辈的人缘何都对你笑脸相迎另眼看待?那是因为,如今勋官入仕艰难,三卫若想入仕同样艰难,而门荫除非像姚宋这般简在帝心,又安然罢相的宰相,否则即便子孙将来得一看似阶高的散官职官,终其一身也不过如此罢了!而就算是门荫,比起宰相的数目来,现在的京兆韦氏比起京兆杜氏可是强多了!”
杜思温的这些话,对于杜士仪来说,便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历经那位铁腕武后的几度清洗,进士科的地位一再拔高,如今的世家已经不比从前那般呼风唤雨了,就连门荫出仕,如果没有相应机遇,也难以升到高官。就比如当初的崔泰之崔谔之兄弟,即便身为宰相之子,清河崔氏高门嫡支,能那样神奇地站准队,需要何等运气?
朱坡杜氏盛会之后的下午,杜士仪便带着杜十三娘,跟随杜十三郎杜士翰,回到了樊川老宅。尽管腊月里来过,可那会儿屋宇只是初见雏形,如今内外一新,踏足其间,不仅杜十三娘徜徉于廊房正堂攒尖亭各处,每每惊呼赞叹,杜士仪也不禁惊叹于短短不到半年,这座原本毁弃于大火中的宅院就修缮到了这样尽善尽美的地步。而那些赤毕jing心挑选来的仆从,面对如此坐落于樊川杜曲的新宅子,对于主人的敬畏自是更多了几分。
屋宇楼阁尽皆齐备也就罢了,所有的屋子里都已经摆好了相应的家具。尽管和从前记忆中那些不尽相同,可那种扑面而来家的感觉,仍然让杜士仪生出了一种温暖的舒心感。杜十三娘就更不用说了,拉着秋娘和竹影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商量着每一个地方该添些什么样的摆设物件,雀跃之情溢于言表。看到这一幕,就连杜士翰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下来,突然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旁边的杜士仪。
“十九郎,你真的该好好谢谢京兆公。”
“嗯?”看着杜十三娘那高兴样子正出神的杜士仪顿时愣住了,不觉往杜士翰看了过去。
“你如今炙手可热,你叔父固然不在,可同支之中毕竟还有其他长辈。你的婚事,十三娘的婚事,不知道多少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可京兆公已经一锤定音发了话,你和十三娘的婚事他管定了,谁也别想动念头!”
杜士仪一下子大吃一惊:“呃此事老叔公怎么从没对我提过!”
“他不过是要震慑那些打歪主意的人而已。”杜士翰为人爽利,颇得杜思温信任,此刻便耸了耸肩道,“刚刚从朱坡别院出来的时候,他嘱咐我对你说,看中哪家的姑娘尽管对他说,他给你做主!就是你家叔父回来,这个名分他也不会让给人,你只管擦亮眼睛看准了,别将来后悔!”
“老叔公真是的他这心要cāo到什么时候!”
话虽这么说,杜士仪却是感念万分,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懂律法也就罢了,可他既然将永徽律疏烂熟于心,当然知道这卑幼为婚,必得经过上一辈的尊长同意,哪怕他那叔父凉薄!倘若他是游学于京兆府的外地举子,中了进士自个儿成婚回乡,这等婚姻还可以受到官府的保护,家族不得不承认。可他既然出自京兆杜氏,就怎么都逃不过长辈这一关。可以说,杜思温为他挡了无数的利益算计,给了他最大的ziyou!
“十三娘!”想到这里,杜士仪便出声唤了一声,等到杜十三娘讶然回身看了过来,他便缓步走上前去,看着她那渗出了微微细汗的脑门,笑着掏出帕子擦了擦,见小丫头的眼睛亮闪闪的,他便笑着说道,“从今往后,这家中上下,就都交给你管了!十三娘,好好当你的管家婆吧!”
尽管杜十三娘有些疑惑管家婆这个词,但意思如何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她立刻重重点了点头。而杜士仪见小丫头一蹦一跳又拉着秋娘和竹影去商量了,他少不得看着杜士翰说道:“虽则之前已经准备了一些人手,可宅子大了,也怕有人窥伺觊觎,十三兄虎威大,能不能到这儿帮我坐镇两天?
这样简单的要求,杜士翰顿时哈哈大笑,当仁不让地拍着胸脯道:“这事还不简单,我能赖在你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我家阿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田陌的大嗓门:“郎君,娘子,尚书省的金花帖子送到啦!”
所谓金花帖子,便是除了尚书省都堂唱第,朱雀门发榜之外另一重仪式,为的是有些乡贡进士自以为及第无望回家时,能够将高中的消息及时知会其家乡。当杜士仪匆匆赶到门外时,就只见大门口已经聚集了好些乡里。尽管早就知道了杜士仪甲第状头登科的消息,可当看到那胥吏含笑双手呈上了那金花帖子,一时四周围便传来了如雷欢呼,便仿佛这状元郎出在自家一般。
“恭贺状元郎甲第登科,三ri后吏部关试,还请早做预各!”
虽是流外的胥吏,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