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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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日早上,天气骤寒。灵姑起来生火,见灵奴蹲伏在洞角避风之处,闭目若睡,见人起身,睁眼剔毛,依然神骏。灵姑随即与王渊去小屋探王妻。然后去往小洞查看牲畜。回来缝制洞帘,还没完工,又被王渊强着同往梅林赏雪。午后吕伟、王守常、王渊、牛子四人便相次病倒,灵姑忧心如焚,哪有心思再去抚弄灵奴。好在灵奴不是凡乌,不加羁绊,饮食可任自取,用不着人管理。当日灵姑因恐灵奴吵醒病人,将它移到牛子房内。灵奴更是识趣,见主人愁烦,整日蹲伏架上,轻易不叫一声。灵姑服侍老父,不能离开,每日给牛子送饭,多是王妻前往。灵姑偶尔去看牛子,见了灵奴,也无心理会,几乎将它忘却。这时听灵奴一叫,才把它想起来。
灵暗骂自己:“真个糊涂,现放着一个可以传递信息的灵鸟,怎倒忘记运用?向笃闭关期中虽不愿人找他,为了求治父病,也就说不得了。”想到这里,见王妻正端了一瓦壶茶要往牛子房中去,忙即起身接过,请王妻先代照看老父,不要走出,自往右壁小屋。灵姑一间牛子病状,牛子喘息着答说:“周身骨髓里酸痛发麻,爬不起床。心里惦念老主人的病,又见小主人忧愁消瘦,两眼红肿,难过已极,恨不自死。”
灵姑随口宽慰几句,将茶与他喝了。见鹦鹉一双铁爪紧抓木架,偏着头,眼射晶光。
正望着自己。便把它招到手臂上,问道:“我有点急事,要遣你飞往山阴,给上回用法术把你捉去的那个姓向的仙人送一封信,你受得住外边的冷吗?”灵奴答道:“冷我不怕。老主人这病好得越慢越好,找姓向的则甚?”灵姑轻叱道:“灵奴乱说。爹爹饮食不进,整日昏睡,照此下去,就说不会怎样,人也要受大伤。有病的人自然早好为是。
不是人病倒几个,我早找人去了,还用喊你?你若不能禁冷,那是无法,既不怕冷,为甚不去?”灵奴叫道:“主人孝心,我只好去了。请写信吧。”
王妻每日还用点饮食,歇息歇息。灵姑除却侍疾之外,整日忧思愁苦,连功课都无心去做,眠食两缺,已历多日。神昏意乱之际,只当灵奴知道老父病不致死,又记向笃昔日禁制之恨,不愿前往。闻言并未寻思,径取纸笔,匆匆与向笃写了一封求救的信。
那信大意说:承他指点,处处留神,老父只遇白猩子和山魈侵袭,受过两次虚惊,别无凶险。时已隆冬,以为前言可以应点,不料日前大雪,天气骤寒,全洞冻病了四人。老父病势尤险,现在周身痛楚,一息奄奄,饮食不进,运用诸药,不见好转。本欲亲身求救,无奈侍疾无人,迫不得已,特命灵奴衔信相告,务望赐以灵药。老父经过这次重病,是否便应了仙人之言,以后不致再有灾厄?灵奴通解人言,什么话均可传送,务乞指示玄机。灵姑写完封好,交给灵奴衔在口内,又嘱咐了几句。揭开洞口皮帘。放它飞去。
回屋见老父昏睡未醒,王氏父子刚吃完了半碗稀饭睡倒,只王妻静静地一人守在火旁,便乘空走到外面,焚香位祷了一阵。久候灵奴未回,不禁心焦,便把皮衣穿上,出洞眺望。
自从吕伟一病,无人再到洞外。那雪接二连三下了好多次,因洞口皮帘封紧,众人并未觉察。灵姑先放灵奴出去时,已觉白光耀眼,眩目难睁。这时出洞一看,洞外积雪平添丈许高,以前没扫过的地方几达三丈高了。本是洞高而内凹,牛子先有准备,初下时将洞外积雪扫去,留出空地;否则洞口纵不被积雪全部封住,要想出去也艰难了。灵姑再纵到积雪上去一看,崖前一带的石笋、竹树俱已深埋雪里,不见踪迹。冻云四合,寒流无声,目光所及,到处银装玉裹,茫茫一白。满天空灰沉沉,看不见一只鸟影。那穿肌刺骨的狂风,却刮得呼呼怪响。雪花冻成坚冰,地面积雪一任风力强暴,纹丝不动。
崖上积雪,有那地势孤陡的,每每吃不住劲,由高崖角上整块崩裂下来。每块最小的也有三五丈,又是由高直坠,轰隆轰隆两三声大震过去,跟着狂风一扫,碎冰碎凌随风搅起,满空乱飞,落到哪里,冰雪相击,琤琤淙淙,发为一片碎响,即使琼玉敲金,也无此清越。
灵姑心悬两地,通没心情理会。在寒风中呆望了盏茶光景,偶望左侧,两小洞侧散乱着几根柴枝,先还当是那日早起察看牲畜所遗。心想:“各栅圈内存积牲粮甚多,洞深也不畏寒,但水都冻成了冰,牛子一病,又无人打扫,连日未去察看,不知如何,这时也顾它不得了。”遥望前面,暗云低迷,风势越大,灵奴仍无踪影。一转身,又瞥见那洞口柴枝尚有焦痕。四外雪封,独这几根柴枝散置雪上,分外显眼。这才想到:“察看牲畜是初下雪时,当时雪才积了数尺。休说老父生病期中,便赏花前后,雪还下过几次,即有遗落,也被埋在雪里。连日不曾出洞,怎有此物出现?难道是风刮的不成?”
心刚一动,忽听灵奴叫声。定睛仰望,灵奴自遥天空际疾若星驰,穿云而来。心情一紧张,便把前事岔过。
晃眼灵奴飞落。灵姑见它身上羽毛满带霜凌,爪上还抓着一团草根,料是灵药求到。
知它冲风冒寒,在冻云中返往疾飞,必定冷极,一把抱紧,就往回跑,到了洞内,灵奴尚在颤抖,叫不出声来。灵姑心中疼惜,又急于要知就里。侧耳一听小屋没什么响动,便把手套脱下,解开皮衣,将灵奴身上霜凌拂去,偎在胸前,低声抚慰道:“你为我爹爹吃此大苦,我怎样谢谢你呢?”灵奴又喘了一会,才颤声答道:“主人放心,老主人病就快好了。只是”说到这里,又把双眼闭上,似作寻思之状。灵姑连声催问“只是”什么,灵奴即把经过说了。
原来山阴一带终年穷阴凝闭,景物荒寒,不见天日。一入隆冬,四面都被冰雪封固,雪虐风婆,坚冰山积,比起玉灵崖还要冷上十倍。灵奴去时,崖上冰雪崩塌了一角,向笃所居洞外本已冰封雪盖,这一来越发难以辨识。灵奴强忍酷寒,在冻云冷雾之中往返翻飞,苦寻了好些时,洞址虽然依稀认出,无奈向笃早将洞口行法封禁,加以冰雪深埋,厚达十丈,依旧无法飞入。后来灵奴无法,学着灵姑语声强挣急叫,向笃方才觉察,把元神遁出洞外,见是灵姑所豢灵奴,知已冷极,忙由冰雪中开一小洞放进,行法升了一堆旺火,令它暖和喘息,再问来意。
灵奴见洞中地方不大,因在崖腰之间,虽不透风,比起洞外也好不了多少。向笃端坐一块山石上面,泥塑木雕一般,生气毫无,元神归窍。他只把两眼睁开,除说话时嘴皮略为启合外,全身不见丝毫动转。他说自己早已人定,辟谷多日。近来天气奇寒,自己功候未到,难使元气真阳充沛全身。因忏前孽,去邪归正,不愿重用故道和行法取暖,每日入定,甘受寒冰冻骨凝髓之苦。为灵奴行法御寒,尚是闭关以来的第一次。
灵奴等他说完,气也缓过来,便把灵姑的信用爪抓开,衔到向笃面前与他看了,并把灵姑所嘱一一传达。向笃知它灵异,便令少候,重又闭目默运玄机,暗中仔细推算了一阵。然后对灵奴说:“吕伟本难免于横死,所幸杀孽多半种在前生,今生善行所积极多,又生此孝女,将来不是一定无救。但这次重病和前两次白猩、山魈之险,并不能算应过灾劫,只略减一些罢了。要他痊愈不难,愈后却要留意。不应此劫,灵姑仙缘难以遇合,必致两误。”说毕,嘱咐灵奴回洞不要提起。又说治病的药却有,原是准备将来道成炼丹用的。药名朱苓,产自千年古松根下,灵效非常。不特有法寒去邪之功,并能大补真元,立起沉疯。只是难于寻掘,自己仅得两块。因念灵姑孝思,可先带去给乃父服用。异日仙缘遇合,大熊岭惯产灵药,颠仙那里所存必多,尚望到时惠赐几块,只要不误炼丹之用就好了。灵奴问明用法和藏药之所,用爪抓起,往回飞走。回来虽快得多,仍是冷得难支,半晌才叫出声来。
灵奴通灵,早识先机,巴不得主人早有遇合,自己连带沾光,平日好些话都不肯说,何况还有向笃叮嘱,因此叙述时便略去了许多,灵姑只知向笃在冰雪中忍苦磨练和赠药之事。一听老父服药立愈,早已心花怒放,哪还再顾及详审话因。匆匆夸奖了两句,放下灵奴。赶到屋中嘱咐王妻洗涤瓦罐。自照向笃所说,将朱苓洗刷干净,削去外皮,放人臼中捣烂成泥。再撕下一块麻布,将药包起,用线扎口。又在瓦罐中间嵌上几根细竹条,上置小碗,将药悬系碗上。随后用绵纸将盖口封严,用火慢蒸。
那药一根五歧,形似薯蓣而小,外皮粗黑,内肉发红,看去似已枯干。放入药臼中捣烂,便融成一团朱泥,摸去腻手,匀细已极,色更殷红鲜艳。人口微辛,略带一点松子香,并不觉有甚特异之味。等蒸了个把时辰过去,渐闻清香满室,令人神爽。
吕伟周身痛楚酸麻,头脑昏沉,因恐爱女忧急,原是故意合眼装睡。这时闻见药香,觉得头脑略见轻松,但说话费神,提不上气,微微呻吟着喊了一声:“灵儿。”灵姑忙奔过去伏向枕边,见老父半睁着两只神光黯淡的老眼,口鼻都在微微掀动,料是闻见药香想问就里,心里一酸,忍泪问道:“爹爹心意,女儿明白,请不要开口,等女儿自说好了。”吕伟便以目示意,不再开口。灵姑忙道:“爹爹闻见药香了?这是女儿命灵奴往向大叔那里取来的灵药,只是要蒸六个时辰,到半夜里才能吃。爹爹安心静养,明天病就好了。”吕伟先时自分病势沉重,难以痊活,加以痛苦难熬,恨不早死,闻有生机,顿见喜容。
灵姑见老父神色较前梢好,仅闻见药香已见转机,服后灵效更在意中,不禁悲喜交集。在榻前守了一会,看出老父爱闻药香。回顾药罐封口湿润,绵纸也染得鲜红,头蒸火候已足,便把药罐取放吕伟面前,开了罐盖,立时香腾满室。药只半碗,汁极清亮,红得和血一样。王妻赶忙将备就碗瓶、石臼送过,先将半碗药汁装入瓷瓶塞紧,原罐添水,药袋放在火上微微烘烤。快要干时,药香忽变成极浓烈的辛辣之气。取向吕伟鼻前一熏,连打了几个喷嚏。再放火上略烤,给王守常父子和牛子三人一一熏过,各打了不少喷嚏。然后将药渣由袋中取出,放入臼内重捣,又由于渣捣融成泥。二次如法重蒸,取得药汁,另瓶盛贮,记明次数,以备应用。似这样重复了七次。药汁自第三次起逐渐减淡,捣药也渐费手。到第七回上,王妻见药汁虽不如前几碗粘腻,色仍鲜红,还想取些再捣,却已成糟粕,不复成泥,又因要忙着医病,只得罢了这时子夜已过,吕伟熏了几次药,孔窍大开,头脑首先不再疼痛。工、牛三人病势较轻,更觉轻快非常。药取停当,灵姑把瓶放入热水内温暖,另将屋外火池中先备热水倒了一大盆,端到屋里,请王妻回房暂歇。把头瓶药汁一半和水,脱去老父中小衣,用布蘸了揩拭全身;另一半用羹匙喂人口内。并盖好棉被。等过一会,又将老父胸前天蜈珠取下。初取珠时,吕伟还觉奇冷。再停刻许工夫,药力发动,忽觉一缕热气由胸腹问发动,逐渐充沛全身。皮肤反倒冰凉,面色越发死白,想说话仍是提不上气来。自觉寒气为热所逼,由内而外,彼此交战,比起先前,另是一种难受。
灵姑见状惊疑,伸手一摸,似有丝丝冷气由毛孔中往外直冒,触处冰凉,面上尤甚,颜色难看得和死人相似。她虽知向笃之言不会有误,但终恐老父病久禁不住药力,不由万分焦急。奈事已至此,别无善法,只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在旁守住,深悔不该冒失,求愈心切,将药一齐喂下。还是吕伟知药有灵,看出爱女忧急,喘息说道:“女儿不要心焦,这药真灵,我心头已不冷了。”灵姑见老父居然说出话来,略为放心。待过一会,见不现别的险状,才把第二瓶药匀为两次,如法喂下。吕伟身上冷气兀是出个不止。挨到天明,方始减退,皮肤不似先前冷得冰手,说话也不甚吃力,渐渐入睡。
灵姑一探,鼻息虽微,却极匀和,看出病势大转,好生欣幸。药自三瓶以后,不再揉擦全身。每瓶均剩有一半,便乘老父睡熟,还不到服药的时候,拿去给王守常父子,按病轻重,各服少许。王氏父子病轻,越显灵效,服下不消片刻,便觉寒气往外发散,头脑轻松,苦痛大减。灵姑见王妻横卧在王渊脚头,睡得和死人一样,知她这多日来虽不似自己那么不眠不休,但也合眼时少,人已累极,沾床便倒,便不去惊动她。
王渊本能起坐,问知吕伟病见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