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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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迎候,务必今晚回家,不准留宿宫内。
甄济先见甄氏头一次听完了话,出房去了一会回来,虽然照旧谈话,脸上神色有异,还未疑到元儿身上。及见长年回报与甄氏问答,才知自己说漏了嘴,好生后悔,已是无及。偏偏这日元儿又没想到甄济母子会来,因几次请友仁去见铜冠叟,未得其便,特意想好了这么一个主意:对家中假说父子同住长生宫下棋;又给宫中道士留好了话,说想往山中夜游,恐归晚家人不放心,到黄昏时分着人与家中送信,就说当晚留宿宫中,要次日午后回去。交代好后,父子二人绕路到了崖下溪边。方环、司明早在水洞口外延颈相候,见友仁父子同来,益发心喜。因恐人知,接上船去,推入水洞深处,方行拜见。
不多时,便到了铜冠叟家内,友仁与铜冠叟竟是一见如故。
这里宾主谈笑正欢,那里甄氏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好容易盼到裘信从外笑嘻嘻跑进房来,说长年回家来了。忙问:“你爹爹、哥哥呢?”
裘信回道:“没见回来。”连忙赶出屋外一问,说是山中既寻不着下落,再三盘问宫中道士,方将友仁父子入山夜游之事说出。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半日工夫,甄济已问出甄氏心事,再三譬解说:“元儿虽然年幼,天生异禀,神力绝伦。以前不曾学武,尚能将那么厉害的怪兽除去;此时拜了高人为师,更不用说,寻常虎豹岂能伤他一些皮发?”
甄氏猛又想起当年罗鹭从天上飞回,曾夸元儿生有仙骨厚根。日前无心中与友仁重提旧话,露出罗鹭行时嘱咐之言,说元儿要在近年内走失。越发见机思危,心忧肠断。
无奈那日百丈坪,虽然甄济走过一次,但两头是水,中隔重岭峻崖,洞穴重重,非方氏弟兄掉舟接引,不能飞渡。天已昏黑,有什法子可想?
这其间还苦了甄济母子。只说至亲骨肉,平素长幼情感都好,来此多盘桓两日,以遣抱病侍疾时愁烦。不想一句话说漏了嘴,害的人家这等着急担忧。少时回来,母子夫妻还要失和,岂非无趣?又不便说走,干陪着甄氏着了一天的急,连饭和消夜俱未吃好。
还算甄济因方氏弟兄奉母避祸深山,恐因张扬惹出乱子,再四劝慰说:“山中夜游,定是虚言。此时不归,必在百丈坪留宿,决保无虑。等天一亮,侄儿便往水洞溪头探看。”甄氏空急无法,只得应了。先将裘信、裘隐安置,命人与甄济设好卧具,姑嫂二人同榻,一夜不曾合眼。
天明起床,一问甄济,说是表少爷天才刚亮,便起身往长生宫寻主人去了。甄氏因甄济再三嘱咐,不可大惊小怪,何况他去比长年稳妥,事已至此,也只得由他。
俟到午后,友仁父子才与甄济同回。甄氏当着人也不发作,只朝他父子冷笑了笑,友仁早得甄济报信,尚不觉怎样。只苦了元儿,惟恐因此断了去路,除一路埋怨甄济多口外,心里只急得打鼓。
到了晚间,甄氏先背人把友仁埋怨了一个够。然后把元儿遇险得珠来由告知。友仁对甄氏本来就有三分敬畏,再一听说元儿涉险细情,也未免吃了一惊,便不再替元儿庇护。甄氏也不深责元儿,只不许再行私自出外,连与友仁同行,都在禁止之列。元儿天性极厚,从小就怕父母生气,自是不敢执拗。
过了两日,甄济母子告辞回去。元儿每日除用功解闷外,无法可想。友仁天性迂缓,也未想到自己前往,只恐元儿闷出病来,几番代他说情。甄氏记准罗鹭行时之言,任凭他父子怎样求说,只拿定了主意不肯。
过有月余,天气越发炎热起来。有一天晚问,元儿弟兄三人。随着父母在后园月亮地下纳凉。到了半夜,甄氏带了裘信、裘隐先去安睡,只剩友仁父子。因嫌天气炎热,命人摆了两架竹床在凉亭里面,点好艾条,又将井里浸的瓜果取了些来。随意坐卧,且吃且谈,准备在园中过夜。
谈来谈去,又谈到百丈坪与方氏弟兄订交之事。元儿因铜冠叟所传内功尚未学全,那日回来,原定第三日再去,事隔月余,不但未去,连个信息都无法通。方环、司明必定每日都在水洞悬望,好生过意不去。又守着铜冠叟之戒,如因事不能前往,不可改令外人代去,谈起来甚是焦急。友仁见他急得可怜,猛然想起道:“我真呆了。你母亲不许你往山里去,须禁不了我。你那师父,是个遁世高人,和我甚是投机,我也想再见见他。你莫着急,明日我代你去一趟。一则看望他们;二则就便说你为难,请他在驾来我家传你武艺。既省你母担忧,又可称你心愿,岂不是好?”元儿闻言,深悔以前在自焦急,不曾想起,见父亲如此体贴钟爱,又是高兴,又是感激,便趴在友仁肩上,不住说长道短,要友仁明早就去见方司等人。
友仁道:“我自你姑母被风刮去,姑父出家,后来你姑父回家说起经过,便觉浮生若梦。只因自己是个钝根,只能在家中享些庸福。你姑父原说你秉赋甚好,又说你近年内便要离家出去。依你母亲,有你姑母失踪前事,父母爱子,恨不能时时刻刻看定了你,以免有甚闪失。我的心思,却与她不同。因为当年你姑母失踪,事前何尝能想得到?纵然想得到,又有什么法子防备?我也是一样不愿你小小年纪,便和我离开,无如天下事均有前定,岂是人力所能勉强?现在自然盼你无事,好好在家。万一出了事故,父子分离,也只好听天由命。所以我平时想起,并不似你母亲着急。果真能和你姑父一般修成剑仙,空中来去,也是好事。我因性子与武艺不近,一向不曾问你。那日你师父说你天生神力,进境极快。这会天也凉快,可去亭外空地上打一回我看看,到底如何?”
元儿笑道:“爹爹没学过武,所以这般说法。据师父说,真正内家功夫,不是为打出来给人看的、儿子倒有一些蛮力,小时读书,又没和人动过武,自己也不知道。自从拜师以后,偶然试试,亭外那一块假山石,倒也举得起来。要看儿子练内功,只有提气上升与运气击物两种功夫稍为可看。至于引火归元,吐故纳新,调和二气,返虚入浑,有的尚未学成。有学成的,也看不出来。现在我先做那提运功夫,然后再举那山石,与爹爹看。”友仁对于武家内功,固是茫然无知。但亭外那块山石,高有八尺,粗有三尺,虽然孔窍甚多,少说也有千斤以上。元儿练武,总共只三个多月,不信他便能举起。连说:“那石太重,只做那两样气功吧。”
元儿笑道:“无妨。”说罢,跳出亭外,从花畦里取了一柄花锄,请友仁走出亭外,两手握紧,横伸出去。自己在相隔一丈五六远近,盘膝坐下,垂帘内视,将气调纯。约有半盏茶时,元儿倏地微睁二目,小肚腹一凹,从丹田之内运起一口罡气,直朝友仁所持那柄花锄喷去。友仁便觉手中似有一股子大力撞来,将那花锄直荡开去,差点脱手,心中奇怪。二次将锄拿定,吩咐再吹试试。月光底下,只见元儿鼓着小嘴,微一张动。
这次不似方才如持幡当风,把握不住,只觉手上微微一震,叭的一声,一柄七八寸长的木锄头无故折成两段,坠落地上。
友仁方在惊异,元儿已笑嘻嘻跑了过来,接过锄把,扔开一边,口里说道:“爹爹,你看这个。”说罢,两脚并拢,笔直站在当地,两手垂直。然后运用气功,手心向上,缓缓往上,平端齐腰。倏地一提真气,将手一翻,往下一按,平空离地拔起有丈许高下,快要下落,忽将右脚踹在左膝弯上,借劲使力一蹦,又加高了数尺。这次动作甚快。两脚各踹膝弯,接连交换,晃眼纵有三丈高下,友仁惟恐纵得太高了,下来跌伤,在下面直喊。元儿刚答得一声:“不要紧。”便如风飘落叶般轻轻落地。
友仁又惊又爱,便问:“这都是你师父教的么?”元儿道:“先时运气击物和平地上提气拔起,都是师父所教,说那是学习飞剑入门功夫,学时甚难。倒是未一下踹膝升空,乃是方三弟所教,名为海鹤钻云。看是还要高些,其实只要懂得提气,用自身的垫力借劲使劲,并不甚难。这种功夫练到极高时,也能飞越城关,高跃十丈。可是要比师父传的内功,深浅就差多了。”一边说,两手伸向那块山石下面。友仁方要阻拦,元儿已是“咦”的一声,将那千斤大石平举起来。
友仁终恐元儿恃强震伤,忙喝放下时,忽听园外有人喝彩。元儿一听耳音甚熟。连忙将石放下,回身注视。只见一条黑影,比箭还疾,从院墙篱笆上直奔亭前飞来。月光下认出来人正是火眼仙猿司明,穿着一身黑的短装,赤足草鞋,手中还提着一包山果。
先向友仁翻身拜倒,然后才与元儿相见。友仁见是熟人,转惊为喜。正待寒暄,司明急匆匆说道:“这里可有外人?我有要紧话说,说完就走。”元儿答道:“我里没有外人,家中人已睡尽。有一个侍候丫头,也在那边房里打盹。我们到亭子里去坐下说吧。”
说罢,父子二人邀了司明入亭。刚一坐下,司明便道:“三哥你这多日没去,我们踪迹忽被仇人发现,二哥、四哥全家都搬走了。爹爹和我,因为要等姊姊的朋友缥缈儿石明珠给姊姊带信捎东西,迟了一日,明早天一亮便动身。是我舍不得你,和爹爹说明,连夜赶来,通知你一声。这包水果,是日里采来送你的。里面还有爹爹给你一封信,看了便可明白。”说罢,解开包裹,将信取出,交与元儿。友仁因司明口急,话又说得没头没脑,便挨坐在元儿身后,就着亭栏月光,一同观看。
原来铜冠叟自那日送别友仁父子后,多日不见元儿再去。本想到环山堰来探看,偏巧接了成都一个至好的信,说有要事约去商量,耽搁了些日,将事办完才回。一问元儿仍然未来,方氏弟兄与司明俱甚情急。无奈方母不许方氏弟兄出见外人,又不知元儿家住何所。方环、司明每日空自掉舟在水洞迎候,始终未曾接着一回。铜冠叟一听,因那日初见友仁,脸上晦色甚重,恐是出了事故。
第二日下午,铜冠叟到环山堰一打听,裘家并未出事,略觉放心。本想挨至深夜无人之际,来与友仁父子相见,并问不去原因。此时天气尚早,意欲就便到村镇上去小酌几杯。在酒肆中无心遇见一个背大红葫芦的道人,饮完了酒没钱,要拿那葫芦作抵,正与肆主商量。铜冠叟久走江湖,看出那道人异样,立刻代他会了酒账。道人谢也未谢,拿起葫芦就走,铜冠叟越看出他形迹可疑,无心小酌,忙跟在道人身后,追人青城山。
走到会仙桥过去,见那道人走入一个岩洞里面,口里自言自语他说道:“要知对头人踪迹,藏在这洞里面,便可听得清楚。”追将进去一看,竟是一个死岩洞。再找道人,已然不知去向。心中纳闷,正要走出,忽听外面有人说话。
铜冠叟人本机警,猛想起道人之言,连忙缩住了脚。侧耳一听,来人正是方家的两个死对头:一个叫做飞蝗童子蒋炎,昔日曾经见过一两回,虽未交手,却知他本领高强,心辣手狠,还有一个姓冯。二人俱是奉了他师父——云南边疆白花山红心洞妖道狮面天王秦黎之命,寻找方氏一家。因为那年秦黎的情妇巧燕儿部素桃在贵州采花,被方氏弟兄的父亲——贵州黔灵山水云村主慈金刚方直,乘她与人赤身行淫之际,连用九个铁莲打中她上中下三眼五穴,登时身死。秦黎得信,便命人与方直下书约会,以报此仇。
方直当时激于义愤,并不知淫妇来历。后来听人说秦黎妖法飞剑均甚厉害,悔已无及,自知难以幸免。如要弃了家业逃走,不但一世英名丧尽,而且秦黎门下余党甚多,滇黔川湘俱有他的道观巢穴,早晚被他探出踪迹,全家都难活命;反不如与他定约相拼。
便先将妻子安顿深山隐僻之处,然后约请会剑术的能人相助。侥幸获胜固好,即或身死,亦可保全家小,等儿子长大,设法报仇。
他与铜冠叟既是至亲,又是同门好友。知道他以前原学过剑术,并且还是天台正宗。
只可惜师父草衣上人中道兵解,剑术惧未学成,仅通一些门径。又知他近多年舍了江湖生涯,携了子女,隐居青城山百丈坪,地势极为幽僻,除自己带了次子方端去过两次外,这些年来从未见过外人足迹,大可托妻寄子。还恐他事前知道了信,同仇敌忾,赶来相助,不但于事无补,说不定连他一齐饶上。便与妻子铁掌麻姑张氏一再熟商,最后实迫于不得已,仍是采用前策。
夫妻抱头位别,正要带了二子逃避,谁知敌人方面本想杀死方直全家,因为夏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