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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宠儿:25年来最佳美国小说第一名-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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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她也永远不会解释。因为事实很简单,不是一长串流水账,关于什么变花样、树上挂篮、自私自利、脚脖子上的绳子和水井。很简单:她蹲在菜园里,当她看见他们赶来,并且认出了“学校老师”的帽子时,她的耳边响起了鼓翼声。小蜂鸟将针喙一下子穿透她的头巾,扎进头发,扇动着翅膀。如果说她在想什么,那就是不。不。不不。不不不。很简单。她就飞了起来。收拾起她创造出的每一个生命,她所有宝贵、优秀和美丽的部分,拎着、推着、拽着他们穿过幔帐,出去,走开,到没人能伤害他们的地方去。到那里去。远离这个地方,去那个他们能获得安全的地方。蜂鸟的翅膀扇个不停。塞丝在转的圈子中又停顿了一下,向窗外望去。她记得,当时院子曾经有道带门的栅栏,总有人在开门闩关门闩,那个时期124号像个驿站一样门庭若市。她没有看见那些白人孩子把它拆毁,拽倒了柱子,砸碎了门,正好在所有人停止过访的时刻让124号变得荒凉而光秃。唯有蓝石路路肩的野草仍向这座房子爬来。    
    当她从牢里归来时,她很高兴栅栏不见了。那正是他们拴马的地方———她蹲在菜园里看见的,“学校老师”的帽子从栏杆上方飘来。等到她面对他,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的时候,她怀里抱着的什么东西止住了他的追踪。婴儿的心每跳一下,他就退后一步,直到最后,心跳彻底停息。    
    “我止住了他。”她凝视着曾经有过栅栏的地方,说道,“我把我的宝贝们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保罗•;D脑袋里的咆哮没能阻止他听到她强调的最后一句话。他忽然发现,她为她的孩子们争取的东西偏偏是124号所缺乏的:安全。这正是那天他走进门时接收到的第一个信号。他以为他已经使124号获得了安全,驱逐了危险;把那个混账鬼魂打出家门;把它赶出门去,让它和其他人都看到一头骡子和一张犁的区别。因为在他之前她自己没有干这一切,他就以为是因为她干不了。她和124号生活在无助、愧疚的屈从中,是因为她别无选择;失去了丈夫、儿子、婆婆,她和她的迟钝的女儿只能孤单地住在那里挨日子。这个浑身是刺、眼睛冒火的“甜蜜之家”的姑娘,他认识的黑尔的姑娘,曾是那样顺从(像黑尔一样)、害羞(像黑尔一样)的一个工作狂(像黑尔一样)。他错了。眼前的这个塞丝是全新的。她房子里的鬼并没有让她烦恼,出于同样的原因,一个穿着新鞋、白吃白住的女巫也在家里受到欢迎。眼前的这个塞丝像所有其他女人一样谈起爱,像所有其他女人一样谈起婴儿的小衣服,可是她的本意却能够劈开骨头。眼前的这个塞丝谈起一把手锯带来的安全。眼前的这个全新的塞丝不知道世界在哪里停止,而她又从哪里开始。突然间他看到了斯坦普•;沛德想让他看的东西:比塞丝的所作所为更重要的是她的动机。这把他吓坏了。    
    “你的爱太浓了。”他说道,心想,那条母狗在看着我;她正在我的头顶上穿透屋顶俯视着我。    
    “太浓了?”她回道,又想起了“林间空地”,贝比•;萨格斯的号令在那里震落了七叶树的荚果。“要么是爱,要么不是。淡的爱根本就不是爱。”    
    “对。它不管用,对不对?它管用了吗?”他问。    
    “它管用了。”她说。    
    “怎么管用了?你的儿子们走了,可你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一个女儿死了,另一个不肯迈出院子一步。它怎么管用了?”    
    “他们不在‘甜蜜之家’。‘学校老师’没抓走他们。”    
    “没准儿倒更糟呢。”    
    “我才不管什么更糟呢。我只知道什么可怕,然后让他们躲得远远的。我做到了。”    
    “你做错了,塞丝。”    
    “我应该回到那儿去?把我的宝贝们带回到那儿去?”    
    “可能有个办法。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长了两只脚,塞丝,不是四只。”他说道。就在这时,一座森林骤然耸立在他们中间,无径可寻,而且一片死寂。    
    事后他会纳闷,是什么驱使他那么说的。是年轻时代的小母牛?还是因为他确信屋顶有人在盯着他?他从自己的耻辱跳到了她的耻辱,多快啊。从他的冷藏室秘密,直接跳到了她的过浓的爱。    
    同时,那片森林在锁定他们之间的距离,给它规定了形状和重量。    
    他没有立即戴上帽子。他先是用手指碰了碰它,盘算着他应该怎样离去,怎样才能算是退场,而不是逃脱。更要紧的是,不能不看上一眼就离开。他站起来,转过身看着白楼梯。她倒的确在那儿。背对着他,站得笔直。他没有向门口奔去。他慢慢地蹭到那里,打开门,然后告诉塞丝晚饭别等他了,因为他可能晚一点回来。直到这时他才戴上帽子。    
    真可爱,她想。他肯定以为我听他说出来会受不了。以为在我全告诉了他之后,在对我讲了我有几只脚之后,“再见”会把我打个粉碎。那不是挺可爱吗?    
    “别了。”她在树林的远端嘟哝着。    
                                                   (第一部 完)


《宠儿》第三部分获诺贝尔文学奖演说辞

    对我来说,听故事从来不仅仅是一种消遣。我相信那是我们获得知识的一种主要途径。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为什么以应该算是世界上最老的和我们从童年以来最早记得的一句老生常谈来开始我的这次演讲:“在从前某个时候”    
    “在从前某个时候有一个老妇。她是盲人却很有智慧。”或许是个老头?也许是个巫师什么的。或者是哄孩子的教师。这个故事或与之非常类似的故事,我在好几种不同文化的古老传说中都听到过。    
    “从前某个时候有个老妇。她是盲人却很有智慧。”    
    在我用的这种说法里,我知道这个老妇是个奴隶的女儿,黑人,美国人,独自一人住在镇外一座小房里。她的智慧远近闻名,毫无疑问没人可与之伦比的。在群众当中她代表着法律又是超越于法律之上的主宰。人们对她的尊重与敬畏不限于她的近邻,可以涉及很远的地区,一直传到一向取笑农村中所谓先知者的智慧的城市里去。    
    有一天一伙似乎想要揭穿其实她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洞察力、使他们认为她的智慧其实是骗人的这种看法得到证实的年轻人访问了这个妇人。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他们想走进她的住所问一个问题,而回答这个问题关系到她和他们的一点差异,一种他们认为是无法克服的差异:即她是盲人。于是他们站在她的面前,由他们当中的一个人问道:    
    “老妇人,我手里握着一只鸟。告诉我它是活的还是死的。”    
    她没有回答。那人又重复问了一次。“我手里握着的鸟是活的还是死的?”    
    她仍然没有回答。她是个盲人,看不见来访的那些人,更不用说他们手里握着什么了。她弄不清他们的肤色、性别以及国别。她只知道他们的动机。    
    那老妇人静默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些年轻人要忍不住笑了。    
    最后她说话了。她的声音是柔和而坚定的。“我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你们握着的鸟是死的还是活的,但是我知道的是它在你们手里握着。它在你们手里握着。”    
    她的回答可以这样理解:如果它是死的,不是在你发现它时它就是死的,就是你们把它杀死了。如果它是活的,你们是仍然可以杀死它的。它能否活下去全在于你们。无论是哪种情况,全是要由你们负责的。    
    在把他们的力量和她的无助展示出来的时候,这些来访的年轻人受到了谴责。他们被告知,他们不仅要为他们捉弄人的行为负责,而且还要为达到这一目的而被牺牲的小生命负责。于是盲妇便把注意的焦点从显示力量转移到展示这种力量的那个工具上了。    
    一直对我很有吸引力的是去思考被人握在手里的那只鸟(除去它那脆弱的身躯之外)象征着什么。特别是现在,我一直在思考着把我带到这种场合来的我的工作。我愿把那只鸟看成是语言,把那妇人看成是一个从事写作的作家。她关心着在她梦想中使用的、在她出生时就赋予她的语言是如何被人使用的,如何发挥作用的,甚至如何为了某些恶毒目的而禁止她使用的。作为一个作家,她把语言看成是一种体系,部分地看成是一种被人们掌握着的有生命的东西,但更多的时候看成是一种作为,一种会造成后果的行为。所以孩子们对她提出的那个问题“是活的还是死的?”并不是不真实的,因为她把语言看成是容易死掉、磨灭的;它肯定是处于危险境地,只能通过坚强意志才能得到挽救。她相信如果握在她的来访者们手里的鸟已死掉,那些人还是要为它的尸体负责任。对她来说死去的语言不仅是没人说、没人写它了,还是一种欣赏它自身的苍白、没有生命力却仍不肯退出历史舞台的表述方式。像统治者一样,仍在审视着别人。它无情地执行着警察任务,除去着迷似的让自己的自我欣赏自由驰骋之外,除去维护自己的唯我独尊之外,别无其他愿望和目的。它虽然已死亡,却并非不起作用,因为它在起劲地扼杀才智、泯灭良知、遏制人的潜能的发挥。不能接受别人的诘难,它无法产生或容纳新的思想,不能产生其他构想,讲另外一个故事,避免万马齐喑的局面。官方的语言铸成以造就愚民,特权的保留是一种磨得锃亮的盔甲,是很久前就离去了的武士的空壳。但它在那里,木然、肃然、令人感伤,赚得小学生们的崇敬,给暴君们以庇护,给公众以平稳、和谐的假象。    
    她深信当一种语言死去,由于不慎,不使用,不在意,缺乏对它的重视,或被明令扼杀,不仅它自己,而且一切使用过它、创造过它的人都要对它的死亡负责。在她的国度里,孩子们曾经咬断他们的舌头,以枪弹来代替和填补那无言的空虚、那已被摧残和正在被摧残的语言,来代替被成年人所完全放弃的用以探索意义、提供指导、表达爱情的语言。但她知道断舌自杀不仅是孩子们的选择。那在一些幼稚的国家领导人和权钱交易的商人们当中也是常见的。他们的空洞言词使他们已无缘触及自己剩余的人性直觉,因为他们只和服从他们的人讲话,或只是为使人服从他们而讲话。     
    对语言系统的掠夺可以从使用它的人的那种把它的细腻、复杂和接生员似的品格抛弃,而代之以威胁与压服的口气中看出来。压制性的语言不仅代表着暴力,它就是暴力;不仅代表着知识的局限,它制约了知识。无论它是一种苍白的官方语言或是愚蠢的宣传中介的虚假语言;无论它是研究院的傲慢而僵化的语言或是科学被商品操纵的语言;无论它是不道德立法的恶毒语言或是为歧视少数民族、掩盖其文学上的种族主义掠夺而设计的语言———都必须予以拒绝、改正和揭露。那是一种喝人血、舐人伤口的语言;它不顾一切地向最底层、向最低下的头脑滑去时,却把它的法西斯长靴隐藏在尊严和爱国心的石榴裙下。大男子主义、种族主义和一神论的宗教语言———都是统治者警察语言的典型———都不,也不可能允许新思想存在或对思想的相互沟通加以鼓励。    
    那老妇人深知知识贩子或贪得无厌的独裁者、受雇佣的政客和说客、虚伪的新闻记者都不会为她的想法所打动。现在有、将来还会有使公民主动和被动地武装起来,在市场、法庭、邮局、游戏场所、卧室和大街之上杀人和被人杀害的煽动性语言;现在有、将来还会有激动人心的、纪念性的语言以掩盖无谓的死亡的可悲和无奈。将来会有更多的外交辞令来纵容强奸、酷刑和暗杀。现在有、将来还会发明更多诱人堕落的、变态的语言以残害妇女,像对待任人宰割的鹅一样往她们嘴里填上她们自己难以启齿的秽语。将来会有更多监视百姓的语言伪装成是在进行考察;更多政治学和历史书的语言设想出来,目的在于使千百万百姓的苦难无由表述;更多光彩的语言设计出来,为了挑拨那些不满和孤苦的人们去侵犯他们的邻人;更多傲慢和假实验主义的语言设计出来,为了把富有创造力的人封锁在庸俗和绝望的牢笼里。    
    在那表面文雅、光彩和具有一定学术品位的语言下面,无论它是多么感人和诱人,藏在其肌体内的心房却正在衰竭,或许已经不再跳动了———如果那只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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